中关村九月风暴 沈洋、方兴东 1999年 第38期 08版 （^380801a^）沈洋：方博士，很高兴在这个中秋良宵里与你聊天。中关村今晚怎样，想必是花好月圆吧! 方兴东：中秋本来是花好月圆的节日，但九月的中关村却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对中国IT业的未来可能会发生极其重要而深远的影响。这些事件，都发生在中国最著名的IT企业里。 沈洋：你说的恐怕是联想解聘前总工倪光南，四通总裁易人，以及本周在中关村炒得沸沸扬扬的方正最高层领导王选和张玉峰之间的冲突这几件大事吧? 方兴东：是的，这些事件合起来可称为中关村的九月风暴。其中，以联想和方正发生的两件事最具有戏剧性。在人们的印象中，联想是中国最著名硬件厂商，而方正是最著名的软件厂商。中国IT界这一硬一软两个顶尖企业，内部矛盾突然在九月里曝光，在业界震动之大，不难想象。 沈洋：从表面上看，联想和方正发生的事情十分相似，都是企业经营管理决策人和研发决策人之间的矛盾，有些人称为企业家和科学家之间的矛盾。两者更相似的是，方正的王选与张玉峰、联想的倪光南和柳传志，都是公司的创业合作伙伴，两对伙伴都曾因在才能上的互补而被称为中关村的“黄金拍档”。 方兴东：这只是事件相似的一个方面，方正和联想发生的事件实际上有很大的差异。在联想，主要是总裁柳传志和总工程师倪光南在企业的发展方向上有分歧。而在方正，九月里发生一系列事情，是方正各种问题和矛盾的总爆发，有非常错综复杂的背景。 沈洋：对联想解聘倪光南，我们的读者已经知道很多了。而对方正最近发生的事我们的读者还不太了解，请你简要介绍一下吧! 方兴东：9月8日，方正在北京举行“再释方正E－Media新闻发布会”，王选在会上说：“我将逐步从方正的领导层淡出”。但当即他又表示：“这并不是说，我马上就辞掉所有职务”，“我的淡出不是无条件的”。 9月11日，方正高层6位管理者向北大校方和方正董事会上书，对王选的在公司管理方面的能力提出质疑。 沈洋：你说的还都是前奏，真正爆发是在9月16日，香港方正的第二大股东奥德公司的代表渠万春提出六个理由要求王选辞职：一、自1995年香港方正上市以来，公司市值从50亿港元跌至6亿港元，王选对此应负责任。二、王选领导的方正研究院从1995年公司上市以来，未向公司提供任何具有盈利能力的新产品，浪费了香港方正的大量人力、财力。三、王选自出任董事局主席一职后，严重误导投资者，致使本身的优势丧失。其后的四、五、六三点均是指自1999年6月，方正奥德进入香港方正以后，王选从未有效管理过奥德。对于渠万春提出的意见，方正集团董事长张玉峰明确表示“讨论渠万春的建议非常重要，事关方正未来的发展……”，明显支持渠万春的意见。 方兴东：消息传出后，9月20日，方正的一些中、高层管理人员联名上书，要求王选留任，并要求方正集团董事长张玉峰辞职。方正的管理问题、体制问题和人事矛盾，一下子浮出水面。 沈洋：渠万春在9月16日会上要求王选辞职的六条理由，被媒体称为向王选“逼宫”所列举的“罪状”，看起来都很吓人。 方兴东：但这只是渠先生一方的意见。据接近方正高层的人士透露，王选知道自己不善管理，在内部早已有约在先，他只是作为一个形象上的董事局主席，并不承担管理重任。知情人认为张玉峰是方正集团董事长，他才是方正的实际负责人。至于方正研究院，王选也早已不负实际责任，方正研究院出不出盈利的产品关键还是在于最高决策者如何指挥它，并根据市场需要搞好研发，不能把责任全推到王选一个人身上。 沈洋：其实，方正矛盾的爆发还在于方正去年和今年的业绩不好。去年香港方正亏了1.6亿港币，而今年的上半年中报已公布，上半年又亏了一亿多。 方兴东：公司业绩不好的原因当然还是在管理。只不过到底谁来承担管理责任，在方正内部分歧很大。目前，矛盾的焦点就在这里，解决矛盾的方法无非是三种：一是王选辞职；二是张玉峰辞职；三是张玉峰和王选同时辞职。事实上，由于王选早就表示要“淡出”，第三种情况实际上和第一种情况是一回事。 沈洋：我也曾打电话给北京许多朋友，他们对方正目前发生的事情都有很复杂的心态，对此深表遗憾，大家都不愿意公开评论方正内部争端的是非曲直，认为那会伤害自己对方正的深厚感情，因为，方正是中国民族软件产业的旗帜。但是一致的看法是问题已经曝光了，就应该迅速解决，一切解决方案都要从方正的根本利益去考虑。 方兴东：我认为联想的柳传志和倪光南、方正的张玉峰和王选，他们都是功勋卓绝的英雄，他们都应得到尊重，他们的业绩和利益都应受到保护。他们可以光彩上台，也应光彩下台，关键是他们的上台和下台都应使公司得到更好的发展，能提高民族产业在世界上的竞争力。所以，下台不是“英雄的悲剧”，而是“悲剧的英雄”。 沈洋：四通、联想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方正的问题正在解决中。你觉得从中关村的这场九月风景中应该总结哪些经验教训呢? 方兴东：这些事件的发生使我们可以直面现在和未来。中关村未能给中国IT业提供持续的创新能力，也未能提供真正具有持续竞争力的产品和技术，甚至没有培养出真正与IT精神相匹配的大企业家，这是应迅速扭转的局面，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关村的这场九月风景是一件好事。它可横扫我们一向很自满的那些观念和管理制度。 沈洋：科学的管理制度十分重要。不建立科学的管理制度，企业就不可能稳定地发展。 方兴东：对，避免这种九月风暴式大震动的唯一良药就是现代的制度化管理。从“人治到法治”喊了多年，但企业的制度化管理还是没有根本进展。比如联想对倪光南的处理已尘埃落定，但这种处理究竟依据什么法律、什么制度?个人股份的取消是按董事会的决议还是按公司章程?总之企业管理要依法办事，一切按制度办事。有了制度，才能建立合理的人事更替机制。上台、下台，都不应该用激烈的斗争方式来实现。而且个人斗争对公司、对产业都不是好事。这些影响是潜在的，是恶劣的先例。联想的杨元庆和郭为也充满着激烈的竞争，任何人都不希望他们学“先辈”的方式来解决未来管理上的问题。 沈洋：好在，老一辈创业者也是冷静和理智的，本周王选已在一封内部电子邮件中对方正海内外员工发出呼吁，希望他们坚守岗位，相信方正的问题会圆满解决。而且，我刚才看了香港方正的股票，已上升到了每股2.6港元，比前几天涨了四角。说明投资者对方正的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方兴东：我也真心希望这场九月风暴迅速平息。让中国IT企业能有突飞猛进的发展。在中秋之夜，我最想说的还是苏东坡的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380801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