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之夜 杨新 1999年 第36期 43版 挪威的夜，真的很冷。匍匐在雪地里，两腮已冻得微微麻木，双手也有一点僵了。我试图转移注意力，却清晰地听到我的心跳。 我很难保持镇静，因为我隐蔽在纳粹德军司令部中！ 贝蕾帽正在处理屋后三具巡逻兵的尸体，那个海军陆战队员盯着巡逻艇旁的德兵。工兵和司机在身边轻轻地喘息。我的对面，三个德兵警惕地东张西望。我知道，这不是全部。围墙外还有三个德兵。万一我有个差错，警报一响，德军的兵营里会涌出无数的士兵，那时，我和我的兄弟们大约也会被子弹打成筛子了。 我的计划是用狙击枪干掉对面的三个家伙，海军陆战队员干掉巡逻艇旁的那个，然后炸掉司令部，全体冲上巡逻艇撤退。 我举起狙击枪，慢慢地瞄准围墙角那个德军。次序决不能错，下一个是重机枪手，最后一个是那个游动哨，时间也不能超过三秒。否则警铃一定会响。可我只有三颗子弹！（上校是个十足的吝啬鬼，那家伙肯定把我们的军需品倒卖了！） “上帝保佑，阿门。”我深吸了一口气，“砰、砰、砰”三声轻响，三个德军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我立刻把自己切换成海军陆战队员，一刀干掉德军。工兵在司令部安装好定时炸弹（该死的上校怎么总不愿给我遥控炸弹！），我们5人冲上巡逻艇，当船慢慢开动时，“轰”的一声巨响，司令部爆炸了。绚丽的火光直冲云霄，飞溅的砖木拍岸惊涛般向四周激扬。站在艇上，看着德军“^364301b^”字旗颓然落地，想到上校马上就要发的勋章，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咣”一声，我眼前一片漆黑，寒风徐徐转为暖风扑面而来。“该死的！”我愤怒地扯下头盔，跳下支撑架，对着走进来的那个胖乎乎的家伙叫道：“我毙了你！” 他居然笑嘻嘻地说：“没问题，下次我把德国军官换成我的脸。”他马上又换成一副痛苦不堪的脸嘴：“兄弟，你帮帮忙，今天人全满。这个小兄弟从‘狙击手’打到了‘干掉里邓会’，马上就要升级了，看着他在外面等得心急火燎的，你也不忍心啊。”说着他从背后推出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少年，“兄弟你反正也打完了。走，到我房里休息一下。”他那双软乎乎的手讨好地替我解下传感外套。 这家游戏厅的实景游戏让人如身临其境地参与，一推出就火爆了全城。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敢提前断老主顾的电。 　　“走开。”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脱下外套，一脸兴奋的男孩马上接过来，熟练地穿上。胖老板依然笑得无比灿烂地对我说：“走，走，到我那里喝一杯去，你也累了。”的确，我累了。太阳穴“怦怦”直跳，大脑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吧。”我懒洋洋地说。 胖老板的办公室里，每个游戏厅的情况都有屏幕监控。我看到他们玩得开心，火又上来了：“连上校都没见到，就给我关了，这算什么？退我钱！” “咳，钱算什么，我先退你一只鸡腿。”他把一只炸鸡腿塞到我手里。 我奇怪，他怎么知道我饿了。尽管我很想在他那肥脸上印上一掌，不过看在这鸡腿的份上就算了吧。要不怎么叫吃人嘴软呢。 大嚼一通后，我躺在沙发上：“几点了？”“晚上7点。”胖老板转过身来：“这一关你只用了4个小时，够快的。” “哈，”我轻笑了一下。“这算什么，90年代末《盟军敢死队》游戏我早玩熟了。你这款游戏不过是它在2020年实景游戏上的翻版，老实说，要不是我对这游戏有感情，才不玩它呢。 “90年代末的东西敢跟我这儿的比，虽说剧情差不多，可这是实景体验。”老板一脸的被侮辱的表情，“头盔里三维虚拟场景，传感服让你身临其景，2平方米的全封闭室摸拟气候，支撑架足够让你觉得走了二万五千里，头盔、传感服一起合成的武器效果，加上电脑集中处理……”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控制台，“兄弟，这就是21世纪20年代最新的电子游戏。” “你这也算最新？” “你怎么不相信？确切地说，这套设备2015年就研制出来了，本来是军用设备。我去年把它买下来，你就不知道有多贵。” “贵？你的价才贵，在你这儿玩了几天，我就花了几千块！” “一分钱一分货，你家电脑再怎么三维，也只是在屏幕上。我这可是真的。你挥动匕首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是不是连血腥味，手上的粘湿都能感觉到？这就是不一样！” 听到这儿，我忽然感到身上一冷。不错，那微微的血腥味，德兵身体在我怀中的挣扎，似乎又回到记忆中，这就是“杀人”的感觉？ “兄弟。”胖老板没感到我的异样，“老实说，现在这设备又大又贵，家庭用不了，我正和别人合作生产家庭用的实景游戏，那玩艺是头盔加传感服，不过，里面的芯片可以控制感觉神经，让你玩得跟现在一样。” “好啊，到时候打折卖我一套。”我已没了心情，向门口走去。 胖老板殷勤地帮我开了门，“没问题。”他忽然降低声调，神秘地说：“过两天你再来，我们要进一套‘金瓶梅’，那味道……”他向我挤了一下眼，又大声道：“你慢走啊，不送了。” 慢慢走出游戏厅，大街上华灯初放，人群熙熙攘攘，挤得我立足不定。繁华的都市，今天却让我感到一丝惶恐：这一切是否也是虚拟实景。我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可怕的念头，买了一份晚报，却看见第一版就是人大代表强烈呼吁取缔实景游戏，因为它充满了暴力与色情，而另一版却是实景游戏的广告。我苦笑了一下，游戏与道德何时才能兼容？ （^36430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