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新鸳鸯蝴蝶梦 顾晓斌 1999年 第12期 32版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似漂流…… 岁月真是不饶人，转眼年过而立。好不容易盼来佳期在即，良辰美景近在眼前，却不知如何来操办这一人生大事。一日一丝奇念涌上心头：何不办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具有“网虫”特色的Internet婚礼?! 说干就干，片刻之间，一套新房装修方案及婚礼仪程即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稍作修改完善，立刻付诸实施。其间，当然又是多少辛劳多少苦，暂不细表。 离大喜之日只剩三天了，新娘在电话那头催我：“都什么时候了，请柬还一封未写？”。我只佯作诚惶诚恐：“回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小生自有妙计，请放宽心”。其实我早已成竹在胸，自然是一副“稳坐中军帐，只等虫来贺”的儒将姿态。前几天我在国内各大BBS，向各位网友发出了邀请喜帖，回应者无数，重要的朋友又专门发出了带有我数字签名的大红EMAIL，并且皆已收到回复确认。由于吉时未到，内部暂时谢绝参观，只开放了大门首页。尽管如此，六位的访问计数器已快要溢出，很后悔，当时为了防止婚礼染上铜臭气，保证其圣洁无瑕，没有在大门上连接几个广告。大门装修得十分简单，门正中安放一巨大的Windows“开始”按钮，只是将左边的Windows图标换成了中国传统的双喜图案，这代表我们的新生活将从这里开始；大门两边书有一联： #1 世间绝妙偶配 #1 网络超级联结 门楣三个大字： #1 一线阁 神圣的日子终于来到，不用多说，头等大事当然是把新娘接来，因为现在的169、163“国道”上的“交通”及“路况”不是太好，所以我早早地就上了路。我开的是一辆3COM USR V90“高级跑车”（MODEM），这是从中国无限电信公司（以下简称无信）租来的、目前世界上最快、最先进的Internet跑车。租金也不算太高，每1分钟收费1元，加上过路费，每3分钟收费2元，不足3分钟按3分钟计费，一般老百姓平时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老是出门坐车，基本生活就能保障。实际上，从其他网友那边也能搞到这种车，价格也很便宜，但因为路是无信开的，没有无信给你上的牌照，路上交警抓到了不是罚款，就是扣车，今天这节骨眼儿上，倒贴我钱也不敢贪这便宜。 从我家到新娘家总共经过了工农路、易家桥、段家坝、供电局等大大小小十几个路由器，虽说最高时速可达56码（56KBPS），但几乎每开100米就得停下来给其他的“车”让道，加上路上有好几处凭空砌上了“墙”，说是消防用的，但每过一辆“车”，都会有一个叫“艾德明”（router）或叫“马斯特”（master）的人查问你的真实去向，过往“车辆”中有很多“车”被分别挡在墙的两侧。据我观察，如果一般通行证目标地址中含有两个以上的“X”就不让过。我腰间的ICQ寻呼机开始“啊哦啊哦”地叫起来，并且越来越频繁，我知道，这肯定是那些急性子的网友。唉，反正注定是快不了啦，索性就注意起路上的“车”来了。路上的车绝大多数是“公车”，他们基本上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瞎逛，不过“公车”中也有些很像“专车”，不停地、一车一车地从股市往回拉行情报告。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看看，看看再走走，总算把新娘接到新房楼下。 哇塞！楼下来观礼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我不住地同他们用Internet语打着招呼：“:－）”，忙不迭就要带大家上楼参观新房。 新房总体上采用的是HTML5.0可伸缩框架结构，每个房间都可以选配各自不同的墙纸和地砖，家俱基本上都是用ActiveX构件灵活组装而成，这些构件大多数可以免费升级，可以保证永远满足我们的功能需求。 一行人，推推搡搡，来到客厅门口，进得厅来，环顾四周，陈设寥寥。正中央，悬一巨大公告板，众人正各“书”己见，其中大部分恭祝我二人“新婚愉快，早生贵子”云云。侧面墙上，挂一留言箱，鼓鼓囊囊，已显不堪承受，我急忙上前打开，突然，一缕红光，喷薄而出，刹那间，整个厅里，祝辞与赠语齐飞，贺卡共鲜花一色。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事，惊叫一声“不好！”，忙从人群中把挚交“纸老虎”叫了出来，对他耳语道：“虎兄，你脚程快，身手好，烦劳你替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话音未落，“纸老虎”一脸郑重焦急神情，匆匆去了。众人不解，七嘴八舌，急于打探究竟，我忙说：“待会儿，自有分晓。各位和我们一样，都已经折腾了大半天，想必此时已是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请移步餐厅，我们边吃边叙。”只听一阵欢呼，刚才的紧张气氛立刻烟消云散，我们俩尚未抬腿，即被前簇后拥，来到餐厅门前。 餐厅中，仅见一巨大餐桌，每个座位前各准备有一只6.4G的大磁盘，这是用来盛放菜肴的。餐桌中央，还有许多磁盘可供备用。这规模，平时仅在极其重要的场合，六星级饭店的餐厅中才偶能见到，美其名曰，叫“廉价冗余磁盘阵列”。名虽“廉价”，实际很少有人能摆得起这排场。 餐毕，宾客中聚焦了一群“美眉”（女网民），吵着要参观新娘的新装，于是大家一起来到卧室。 刚进卧室，一“美眉”尖叫：“怎么没有床？没床你们怎么……”，忽又打住，伸了伸舌头，一下子脸红了大半边，自觉叫声有欠斯文，问题太过唐突。“床是肯定有的，只不过今天让我收了起来”，我用手指在墙上一个标有APM ENABLE字样的开关上一按，房中立刻多了一张床，我解释道，“此床乃环保型产品，带有‘能源之星’认证，只是它有一个独特的功能，略显麻烦，即是一旦你几分钟内没有动静，就会把你强行拉到这床上来，让你进入睡眠状态，减少你的体力消耗。这在平常，倒也没什么，想今天，高朋满座，嘉宾如云，我作为主人，稍不留神就睡着了，未免有失体统，对各位也太不恭敬。”说罢，我一按DISABLE开关，把床收了起来，走过去把衣橱打开，顿时，那些“美眉”们瞪大了双眼，望着橱中琳琅满目的各式服装，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半晌，终于有人开了口：“好酷耶，真是帅呆了，新娘子，你老公对你真是好好哟、好好好好哟！”新娘子却说：“姐妹们，你们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这些衣服只有几件是我们自己的，大多数都是什么Freeware或是Shareware，也就是免费装、试用装。这些免费装，看起来不错，大部分穿起来这里那里总有些问题；这些试用装吗，稍微好一点，可是穿个把月或半个月，你不交钱，就会自动销毁。”我一见事情败露，形势不妙，大有被群起而围攻之虞，立刻欲溜之大吉，正在此时，有人叫道：“老虎回来了，老虎回来了。”我急迎上去，见“老虎”： 颤巍巍，步履蹒跚，喘吁吁，面色惨白；肩扛一箱，晃悠悠，状似危楼，沉甸甸，重如泰山。 我忙道：“快放下，快放下，说说情形如何？”“老虎”歇了片刻，待气息稍匀，道：“果不出你所料，信箱早已胀破，我只得拿出看家的本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侥幸修复。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各位才能记得我这‘老虎’原是姓‘纸’的？好家伙，当我是真老虎呀！我得吃点东西了，那边信还在源源不断发过来，看来还得跑几趟。”说罢，直奔餐厅而去。 一群人又来到书房，书房里，好大一张书橱，打开书橱，只见一排排的收藏夹，那真是史、地、社、科无所不有；收藏夹里，又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签或者小收藏夹，同样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我道：“要用时，随时可以将全本或部分章节调过来，”顺手在《红楼梦》书签上一点，顷刻，一部精致名著即出现在眼前，随便翻了几页，只见图文并茂，字迹清晰。“不用时，即可丢弃，以免占用空间，下次要用再调就是了。”说话间，我已将它扔进了隔壁卫生间的回收站里。 这时，客厅里气氛热烈非凡，把所有的人都吸引了过去，想看个究竟。原来，我的信箱统计有了结果，一位网友郑重宣布：“观众朋友们，婚礼举行到现在，已经收到来自各地网虫的来电共计9999个。听到这里，我几乎热泪盈眶，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门铃又响，我又是一阵激动：“想我一线阁主何德何能，竟劳动这么多且大部分都还素不相识的网友们的大驾，前来捧场，真不知是前世修来，还是新娘给我带来的福分，你看，直到现在，朋友们还在往这里赶，实不知如何感谢。”说着，连忙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一个是银行的，还有一个是无信的。两人面无表情，凶神恶煞般问道：“谁是一线阁主？”“本人就是，里面请！里面请！”那银行的人说：“不用了，我是来通知你，你的账户上已严重透支，请你在24小时内还清，否则，我们将通知司法部门，强行解决了！”“这不会吧，我账上昨天还有一万多，今天基本没用，怎么会透支呢？能不能让我看看账单。”“可以，请交500元，我们可以帮你打印出来！”边上那无信的人不等他说完，连忙插道：“你最好把欠我们无信的钱先还了，从昨天到现在，到你家来的人流量超过限制，超出部分按规定标准双倍收取，共计28000元；你的电子信箱超出规定存储空间，超出部分也按标准双倍收取，共计13000元；你在你家楼下私设线路，违反国家有关法律，罚款30000元正；你租用我们的高级跑车共计360个小时，共计费用36000元。”我立刻申辩：“有没有搞错，我昨天才租的车，怎么会是360小时呀！”“这我不管，我们的程控计费系统显示是这么多，那就是这么多。以上总计107000元，扣除你账户上已付的12000元及5000元银行贷款，还有90000元，请你在24小时内付清，否则我们将掐断你们同网络连接的线路，并将你送上法庭！” 我一看，今天注定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回头想看看网友中有没有能帮忙的，谁知刚刚还热闹非凡、济济一堂的客厅，现已冷冷清清，全走光了。 新娘一看这情形，急得直跺脚，拎起我的耳朵，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怒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睡大觉？快去楼下把冰箱背上来！”我揉了揉眼睛，方知乃一蝴蝶梦，唉： 看似个鸳鸯蝴蝶，想上网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网络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缺钱，何苦要上互联，不如回乡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