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救助重病大学生何婷芳日记

老榕
1998年 第12期 17版

　　何婷芳，福建师大一位不满19岁的女大学生，当病魔向这位家境贫寒的农家学子袭来时，老榕、龙儿、野山闲水、逍遥居士、令狐绝、风林火山以及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网友，自发地组织起来，在因特网上谱写了一曲曲感人至深的网上救助曲。
#11998年3月20日，雨
　　今天很冷，天气预报说冷空气来临。只有一棵棵苍劲的老榕树在阵阵冷风苦雨中用绿色提示着春天的到来。
　　福州市数据通信局的门被一位胖乎乎的同学猛地推开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叔叔阿姨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同学吧!热心的员工从他手里接过两张纸，看着这封由福建师大中文系著名教授孙绍振撰写的求助信，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宁静。片刻，泪流满面的管理员冲到电脑面前，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起来。
　　北京时间11点53分52秒，管理员按下了“发送”钮。这个名为《SOS!一个生命垂危者的呼救》的帖子瞬间登上了八闽BBS的“友情天地”，向茫茫虚拟空间发出了第一声呼唤：  
　　此刻，在亚洲的东方，一个生命垂危的姑娘，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她的名字叫何婷芳，今年还不满十九岁，她的青春正像花一样盛开。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一个未来的才华横溢的女教师。^121701a^
　　她的灵魂是洁白的，她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她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承诺，可是，她却无辜地遭遇到厄运——一种非常罕见的肿瘤（胸8—腰2髓内胶质恶性瘤）在她体内时时刻刻吞噬着她的生命。
　　她的生命在危急中。
　　需要进行切除手术。
　　需要进行化学治疗。
　　医疗费用是昂贵的。为此，她的父亲，一个住在福建武平山区的普通农民，已经把一切值钱的家具乃至农具，甚至连赖以生存的家畜、家禽都变卖一空。
　　可是她还是欠下了数万元人民币的医疗费。对于一个年收入不足八百美元的中国农民家庭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
　　我们，作为她的朋友和同学，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捐赠了大笔的款项，但是就是我们全班同学把所有的伙食费都节约下来，也不够她一天的医疗开销。
　　在此危急之际，我们只有向全世界富有爱心的人们发出我们紧急的呼吁。
　　为了这朵生命之花不致凋谢，
　　为了一个纯朴的中国山区的贫苦农民不致永远失去他的女儿，
　　为了避免这个破碎的、已经破产的家庭遭受更加严重的打击，
　　还有，为了我们对于全世界人类同情心的信念，
　　我们，她的同学们郑重呼吁：
　　凡是乐意捐赠的，不论以任何币种，不论是以什么形式，我们都将衷心感谢。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26分钟后，第一个响应终于从福建山城南平一个笔名叫“龙儿”的电脑上发出。16分钟后，版主野山闲水下班回到家里，也立即作出了反应，初步提出了网上募捐的办法。23分钟后，我也看到这饱含着希望的求助和网友的殷殷召唤，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拽过鼠标，紧张地转帖、发帖……只希望消息传得快些，再快些。24分钟后，两位心急如焚的网友令狐绝、风林火山（当然，这都是网上笔名）按野山的提示冒雨送来了第一笔捐款。这时，求助帖上网仅仅50分钟!
　　15：29：42，龙儿再次上帖，急切要求八闽公司尽快制作援助主页。16：55：19，八闽公司无偿制作的救助网页正式上网，迎来了我们在网上到处奔走呼号“拉”来的第一批网友。
　　第一批聚集起来的网友不用召唤，不用组织，不约而同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转帖、发E－MAIL。一个、二个…夜幕降临前，来自福州的SOS在国内外各大BBS上已经响彻起了，许多兄弟网管员和一些媒体的电子邮箱里也收到了这个信息。
　　晚上8时，福州市公安局计算机安全监察处的警察同志也派专人核实了何婷芳病情的真实性，还为此郑重发帖。几家本地报纸的记者开始采访此事。
　　23：31：06，面对网上一批一批涌来的询问如何捐助的帖子，我经过初步考虑，发帖“同意野山的建议，关于捐款，这样……”
　　紧张的半天悄悄过去。新的一天来临……
#11998年3月21日，阴
　　网友大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天还没亮，和出故障的电脑搏斗了几乎一个通宵的律师逍遥居士终于上了网。他的出现，使我们对捐助的具体组织开始有了更理性的思考。
　　上午，我们大家对怎样充分利用因特网的优势，最快捷、稳妥地收集捐款，以大家公认的方法监督捐款的使用，展开了热烈的网上大讨论。针对本市、本省、国内、国外网友捐款的具体情况，来自天南地北没见过面的网友们自发聚集在网上，出谋划策，认真研究。
　　14：23：09，第一份比较完整的《捐款方案》由我整理后上网。后来，它又经过不断的讨论、完善，成为目前网上募集捐款的统一方法。
　　至此，具体的捐款操作开始“有章可循”，一笔笔捐款不断到达。
　　当晚，《福州晚报》及《福建日报》主办的《海峡都市报》醒目地刊登了“师大女生病重，互联网上募捐”的消息。
　　网上人士知道捐款操作方法已经确定后，更快地开动各自的网上机器，一个个充分发挥因特网优势的求助行动火速铺开：
　　晚23时许，瀛海威向所有用户发出了求助E－MAIL；
　　嘉星论坛连夜制作了通向SOS主页的连接；
　　四通利方制作了醒目的连接；
　　各地BBS上出现了大量义务解释、介绍情况的不知名的热心网友；
　　海外留学生开始发起向海外中国留学生发连环E－MAIL的活动；
　　众多网友开始在自己个人网页上加进连接；
　　最有趣的是《电脑报》。当我们发给他们的求助MAIL还在“路上”时，他们就心急火燎地“赶到”八闽BBS上“自告奋勇”：怎么忘了我们《电脑报》，我们也可以制作连接嘛!接着，他们又多次上帖鼓励，《电脑报》编辑部的捐款也是第一批到达的外地捐款之一。
　　看到因特网上团结一致、彻夜奋战的同胞的真诚与爱心，我们的疲倦不翼而飞。
#11998年3月22日，小雨
　　今天问的最多是关于捐款的操作。本人抱着不厌其烦的态度一一解答，同时还帮着令狐绝核对账目。真是累啊，可一想到何婷芳那张苍白的脸，我就顿觉精力充沛起来。下午17时许，我们终于把第一批捐款（11330余元）亲自送到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外科病房34号，交到何婷芳手里。
　　第一次的交款过程我不在（该死!困得实在走不动了!），请看令狐绝的纪实帖：
　　当我们到达医院时，福建省有线电视台的记者已经赶到并看望了躺在病床上的何婷芳同学。当我们将热心网友捐助的第一批捐款郑重地交到何婷芳同学的手中时，何婷芳同学再也忍不住满眶的泪水，捧着厚厚的一叠捐助款轻轻地哭了起来，她说：谢谢网络上的朋友了!等她病好之后，一定要到网上去一一拜谢那些从来不相识的、默默地奉献着爱心的网友们。
　　何婷芳的家人和亲戚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他们告诉我，家里人和亲戚凑的、向四邻朋友借的三万多元医疗费已经全部用完，正在为难之时，我们的捐助就像是及时雨、雪中炭给何婷芳带来了希望。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为我们的义举而感动，表示一定尽力将何婷芳的病治好，让她早日重返校园。福建省有线电视台也表示将作跟踪报道，希望引起社会各界对此事的关注，给予何婷芳同学更多的帮助。老榕还特意让爱人、孩子带去了从各地BBS上拷贝下来的三四十张各位热心网友对何婷芳的问候以及鼓励的帖子，借此鼓励何婷芳同学，希望她早日康复，回到同学们中去。
#11998年3月23日，阴
　　这一天，网上非常活跃，各地捐款不断到达。这可能也是到目前为止网上花絮最多的一天。24小时被各种感人的事塞得满满的!
　　四通利方的体育沙龙是我的“老家”，是《大连金州没有眼泪》的“首发地”。那上面有无数球迷老战友。当然我最先想到的也是他们。我的帖子在上面发表后，他们也迅速给我回音，请看网上著名球迷“东北海外游子”的一个帖子：
　　今天白天上班时就读到了你的帖子，在体育沙龙。晚上又跟太太读了一些帖子。这世界真的需要友情。需要实惠的真情!能告诉我怎么把money汇过去吗?对不起，我只能汇美金。你得想个办法。有可能的话，代我们全家（我老婆、我儿子和快出世的女儿及我本人）问那小姑娘好!
　　GOD BLESS HER!
　　FROM  USA
　　一位即将下岗的女工则发来如下的一个帖子：
　　我是一个将要下岗的职工，单位所处的行业不好，单位领导放风叫我们自己寻找出路，想到“下岗”之后的出路问题心里直犯愁。一想现在流行“上网”，也许可以淘到黄金——找到一个工作!申请账号后我开始试着“冲浪”。
　　无意间我来到这个网页。一个苦苦挣扎的生命吸引了我的视线，一朵饱受摧残的花朵在病床上无力地呻吟，在她的周围却有一颗颗真挚的心在呵护和支撑着她的生命，此情此景深深地震撼了我。一个虚拟的空间，却有人间的真情，这不是传奇，这不是传说，是爱的交流，这里是一个温暖的家庭!
　　一段时间以来的失意和怨恨被这温情融化了!我毫不犹豫地到储蓄所捐了二百元，以表示我的关心，我会在这里——一个离何婷芳同学遥远而又“很近”的山城关注着她，祝福着她!昨天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家人，他们都同样关心，于是我又捐了一百元，以表达我的家人的爱，祝她早日康复!
　　令人感动的还不仅仅是这个下岗女工捐出了相当于她一个月工资的300元钱。戏剧性的是，她上帖才几分钟，就有另一个网友回帖道：会上网的下岗女工找工作?不难嘛。我们用E－MAIL联系!看来他们俩已经联系上了。这真是个“连环好事”，旁边看着的网友都很高兴!
　　这天下午4时许，网友代表与何婷芳的主治大夫何教授进行了座谈。何教授首先在会议地点八闽公司长时间“泡网”，他非常认真地审看了网页上的病情介绍，逐字做了订正。会上，何教授谈了何婷芳的详细病情和治疗方案。用这种方式公开病情，在何教授一生的救人生涯中还从没有过。他说，刚才看了网页，非常感动。他接下来的治疗约需半年，以化疗为主，那时身体反应会很大，希望大家鼓励小何勇敢地配合。另外他也指出，医疗费用是比较大的，如果小何经济上没有后援，可能无法进行治疗。但他说一定会用好每一分钱，制订最经济而有效的方案，请我们放心。他同时要求同去的大夫，只要我们需要，他们会提供每一天医疗开支的详细清单给网友代表。这也是没有先例的，我们都很感动!关于网上求助，富有学者风度的何教授表示，希望大家在寻求救治方案、参考病历上多多帮忙，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和建议他都会认真对待。更令人感动的是，何教授当场请大家接纳他成为网友，并当即办理了开户，不久我们就可以在网上直接和他交流了。为了救小何，我们从虚拟空间走出来，为了同一个目的，何教授准备走进虚拟空间。在数字化时代，人类的爱心仍然不是虚拟，是个现实存在啊!
#11998年3月24日，晴
　　捐款继续流进“90事业部”（这是我们为救人事业专门起的代号。90=“救人”）。今天收到第一笔外地汇款，是网友“话梅”用EMS发来的（这个方法不大好，大家别学），装在一个大红包里面，附有一个这样的字条：
　　衷心感谢发起这次募捐活动的老榕等各位朋友，你们使我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真情和爱!这是我的全部积蓄，本想买化妆品和新衣服“时尚”一下，现在发现爱心变得比那些虚幻的时尚更时尚了。祝何婷芳同学早日康复!
　　四通利方时尚版网友   话梅
　　16时，网友代表海客作为我们轮流探视计划的第一人，探望了何婷芳。我们觉得，精神鼓励同样重要，所以大家自发地组织轮流探访、鼓励。
　　18时，网友代表们再次开会审核账目、讨论下一步计划。
　　零时，本文写毕。
　　明天，会有奇迹发生吗?
　　重要补充：关心何婷芳以及救助方法的网友，请看：
　　http://202.101.100.157/sos/sos.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