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98国内软件市场回顾

毛一丁、施彤宇
1998年 第47期 09版

#1　　各位读者，转眼已是年关，又到了还债加薪的关键时刻了。今年的抗洪斗争可能大家还记忆犹新，但对中国搞软件的人来说，恐怕还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一年的中国软件界可以用一句“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来形容。从年初的三级跳，到年中大家稀里糊图的一起大滑坡，跌进一片混乱之中，脱身乏术，再到年末时陡然上升，销量与利润双双走高，让年中悲观得几乎砸锅卖铁的“评论家”们大跌眼睛；从游戏世界的疲软，到CIH病毒引发反病毒软件市场一场混战，再到《金山词霸》的“秋夜豪情”与微软的“午夜疯狂”对着干……，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我们还来不及弄明白一件事就又给扯进另一场风波，无暇思索。如今，软件市场已略显平静，让我们趋此时机，再回过头来听听业内人士是怎样评论这一年的吧。
#1　　毛一丁：北京连邦软件有限公司策划总监
#1　　施彤宇：电脑报特约评论家
#11998： 有喜有悲，大起大落
　　毛：刚进入1998年时，国内软件市场曾充满着一派喜洋洋的气氛，据我所知，几乎所有的软件厂商都是按照往年的经验，照1997年的投入，再加上预计的增长幅度计划着市场预算。所以在第一个季度当中，大家的市场攻势都很猛，相对于1997年末的市场业绩，从1998年第一季度的销量来看，三个月连续上了三个台阶。然而到了第二季度时，国内软件市场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整体滑坡，各个软件厂商措手不及。反应比较快的厂商开始调整市场计划，而更多的厂商则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实施，在销售情况很不理想时才调整，因而造成整个软件市场一度陷入混乱状态。
　　施：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可以追溯到1997年产业整体大发展的泡沫现象。中国的信息产业包括起步较晚的软件业，一直呈一个畸形的发展状态，在整个市场预测能力和企业承受市场波动的能力上都极度欠缺。之所以在过去数年中，我们一直能保持高增长的发展势头，只是因为整个市场的包容度尚未冲破极限，而实际的市场消化能力和企业在市场中的定位，却很少人认真地加以分析和研究。1997年，中国的硬件产业部分终于达到了其发展的阶段性顶点，在市场上成为主导。由此使得中国信息消费市场产生了根本的转变。但是，国内软件厂商显然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对市场的把握上，于是当1998年第二季度市场销量出现大面积滑坡时，大家最直接反应的结果，就成了全面收缩战线，削减广告和市场传播预算，打起了市场防御战。
　　毛：另外有两个相关因素不可不提到。
　　一是全球金融动荡，出现在东南亚的金融危机尽管对国内金融市场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但对消费者的心理影响却是不可避免的，以至大多数消费者对整个经济形势呈观望态度。
　　二是国家政府机构的调整触动到了更深层次的改革，各机构、企事业单位对在信息化建设方面的投资减缓，在IT方面的投资也多处于观望状态。
　　施：实际上，从目前所能得到的1998年全年中国软件市场业绩来看，在总体发展趋势上，中国的软件业依然是处于稳步发展之中。既没有1997年末预测的那么乐观，也没有现在某些评论所说的那么悲观。1998年在中国软件市场上出现的销量上升、利润下降、大市场平淡、细分市场活跃等现象，充分表明了目前国内软件消费市场已经反映出了企业结构调整、市场中心转移的转型时期的特点，以消费类软件和中小型企业软件市场为重点的新型软件市场正在逐步形成。而在这个十分关键的转型期，我们的软件企业以过分乐观的冒进姿态，在市场上铺大摊子，这固然要遭受来自市场的无情打击；但转而以悲观主义倾向主导企业，干脆退出市场竞争，则无疑是在市场转型时间，使企业坐失占领细分市场的大好机遇。
　　毛：从整个年度的市场销售情况来看，软件市场的消费总量与1997年度相比减少了20％，这只是1～9月份的统计，第四季度的销量还可以填补一些差距，很多软件厂商感到市场压力都是在上半年。从各月的销售额分析来看，五月份是全年软件市场销售的谷底，进入下半年，整个软件市场销售稳步回升，特别是进入第四季度后，这种上升的势头更为强劲。这种强劲的势头主要得益于软件市场中各个细分市场的拓展强度加大，以及各个软件企业在局部市场上投入力度的增加。
　　进入10月后，各软件厂商纷纷发布新产品，软件市场上的新产品骤然增多，软件厂商之间的竞争也随之加剧，进而带来了市场投入方面的加大。但这种投入方面的增大，已经较之上半年的全面出击有了本质的不同，此时软件厂商们的心态是如何尽快地收回软件投资，尽量将有限的市场投入集中在自己所擅长的一些领域，由此导致一些门类的专业化软件无论是在制作水平上，还是在市场反应上，都较以往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国产软件制作质量低下的整体观感，在1998年下半年度的新产品中，终于在某些局部范围内得到突破。
　　更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产品之间的竞争加剧，价格大战也拉开了帷幕，大至商务管理软件，小至实用工具软件，其中还包括一些教育类、电子图书类的产品，都开始大幅度地降低售价，使得厂商、经销商和消费者之间的利益关系面临新的调整。
　　总体来看，今年的软件市场画出一个类似于N型的曲线，目前已走出了最低谷的时期，下一步将是如何更快地拉动市场，以达到与1997年相当的水平并有所突破。
　　施：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国内软件企业目前在对市场和消费者的消费取向的把握上，依然存在很多有待改进的地方。虽然，整个市场状况已经从6月开始走出谷底，但是能对此做出积极反应的国内软件企业，在整个企业群体中却不占多数。除了一些周期性和时效性很强的光盘制品如《电脑报配套光盘》，以及由突发性事件引起的销售增长如CIH的病毒对瑞星等反病毒产品的推动外，在整个下半年市场上基本没有看到哪些国内厂家，能抓住市场回升阶段消费者对各类产品进行重新评价的机遇，及时推出新的或是升级产品。
　　虽然下半年出现的新品不少，但从市场推广目的上看，正如毛先生所说，都属于急于回收资金的举动，在市场开拓等方面的投入，仍然由于上半年的打击而处于停顿状态。当然，形成这种局面的责任肯定不全在厂家身上，作为沟通厂家与用户的桥梁，专业媒体和流通渠道没有及时将市场回升势头反映出来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如果缺乏对市场信息的及时了解，那么要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经济，又谈何容易！
　　国产软件的发展是长期而艰巨的一个系统工程，国产软件在盗版和国外产品大兵压境的环境下发展，是需要政府、企业、消费者和整个社会环境各方面的支持，而所有的这些因素与几年前相比较，应当说是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当然，将刚起步不久的中国软件业产品与国际最先进软件产品，放在同一起跑线上加以比较，是有失公允的。但如果我们把眼光转向与我们毗邻的印度，这个当年在信息技术，尤其是软件水平上，与我们处于同一档次的信息“欠发达国家”，到今天已经做到了年软件出口额占全球软件销售额的15％到18％，而且现在其自身也正以每年平均持续保持37％以上的速度迅速增长着。
　　这种差距的造成，当然可以被归结到很多无法克服的原因上。但至少，在对市场需求的敏感性和对企业和产品定位的把握方面，国内软件企业领导者在素质方面的欠缺应该是其原因之一。
　　中国本土文化的特殊性，可以为国产软件提供不少先天的市场优势。但当今的信息技术已经将全球彻底变成一个地球村，如果国内软件厂家对市场的敏感程度依旧保持这种低水平状态，那么就算有地区性和民族性的保护，最终也无法避免被他人彻底摆平的命运。
#1活动是有的，方法是新的
　　毛：今年年中连邦组织的“百万国产软件援藏”应当说是验证了软件企业联合的重要性。
　　施：百万国产软件援藏从市场的角度来看，实际是一次典型的市场公关活动。只是由于国内市场上各种信息产品，尤其是硬件类的品牌机产品，在过去的几年里将市场公关活动做到了令消费者望而却步的程度。因此，在今天的信息市场上，如果不找出一个比较响亮的名头的事由出来，任何形式的市场活动都将难以得到良好的市场反应。
　　毛：《金山词霸Ⅲ》的“秋夜豪情”上市活动（见^470901a^）应当说是比照微软的“午夜疯狂”而来，对软件市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采用消费类产品的推广手段推广高科技产品”的方式，已迅速被国内软件厂商所采用，而且其中的做法更具有中国特色。
　　施：对。虽然1998年的软件市场活动一个接着一个，但厂商们注重的都是产品的促销，通过新颖的活动形势和丰富的内容带动整个市场销售的做法太少，所以很难在各种活动中脱颖而出，这不仅仅是市场费用的问题，而是一种创新意识的体现，国内软件企业不仅需要在技术上创新和产品创新，更需要在市场推广上予以创新，因为创新是软件企业生存的根本。
　　《金山词霸》系列虽然只是一个工具类软件产品，但其精良的制作技巧和相对于国内其它软件企业要高明不少的市场传播，已经使这个小小的工具类软件，成为了金山乃至中国软件业的一个明星。因此，当《金山词霸Ⅲ》正式上市的市场推广活动开始时，金山市场推广的幕后策划者实际就已经在对照着他们的“战略假想敌”——微软，做出了自己的根本性决定。不管“秋夜豪情”活动这种做法是否是最佳或者最终影响如何，至少就眼前来看，金山公司无疑是国内各个软件企业中最有活力和发展动力的。
#1焦　点
　　毛：进入1998年，中国的软件业掀起了一股风险投资热和企业合作热。先是实达集团投资铭泰公司1200万元人民币，控股铭泰；接着广州太平洋风险投资基金投资金蝶财务软件2000万人民币；随后Intel等四家公司投资ITC（爱特信）公司；CA公司与金辰公司合资；实达集团以2000多万元投资控股东方龙马公司；联想集团以900万美元投资金山软件公司，其中现金450万美元，商誉折价450万美元，占金山3000万美元身价的30％。一时间，一夜暴富的那些软件企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而同行中最最令人兴奋的话题就是对哪家企业又要对谁进行投资或是收购。
　　随着国内信息产业的高速发展，使一些大型IT企业集团具备了相当的实力。然而，国内IT产业却被1998年陡然出现的市场疲软冲击得摸不着头脑，突然失去了长期以来形成的上冲之势，于是，所有的业内企业都开始心急火燎地寻找新的突围方向。因此，在国家开始注重软件产业的大环境和大型IT企业发展受到短时间抑制的情况下，使多年来夹在盗版、国外产品冲击之间且备受冷落的国内软件企业一夜之间成为灸手可热的投资目标。
　　施：软件市场以资金为纽带的注资行为和由此引发的企业结构重组，的确在1998年的软件市场上演了一幕幕活剧，作为置身其间且收益匪浅的诸多软件企业，是否真的能就此一飞冲天且一发而不可收呢？答案看来依然模糊。
　　注资不是赢利，投入的资金越多，今后索取的回报越高。在已经十分低迷的软件市场上，究竟要开发多少、销售多少才能让投资者满意，这的确是个问题。而在资金到位后，软件企业如何从“缺钱经营”转入“有钱”甚至“富有经营”，这其间的学问着实不浅。
　　毛：今年软件市场的另一个焦点则是CIH系统毁灭者恶性病毒的诞生和传播，以及由此而引发的众反病毒厂商围剿CIH病毒的一系列市场反应。瑞星首先对该病毒做了剖析，并上报公安部一起发布反病毒通告，进而又开发出了反病毒软件，可谓处处都是“先手”。
　　其它反病毒软件厂商也纷纷跟进，KV300、KILL、AV95等厂商也宣布可以杀灭CIH病毒，国内反病毒软件一路热销，特别是成都电脑节前后的销量直线上升，这也反映出了消费者对CIH病毒的恐惧。事实上，从最早的小球病毒到米开朗基罗病毒、黑色星期五，到后来的幽灵病毒，每一个新病毒的出现，都使反病毒软件市场和产品向前推进了一步。
　　施：中国的反病毒软件厂家的确应该好好“感谢”一下CIH病毒制造者。而瑞星公司则更是应该给策划响应CIH病毒突发事件的市场策划人员颁发重奖，如果不是瑞星公司在整个CIH病毒风潮的起始阶段和高潮期，充分利用传播媒体的力量进行了大规模有效的市场推广和导购宣传，那么，今年年末，一直稳坐国内防病毒软件市场老大宝座的KV300，也不会感到地位受到直接威胁。
　　从瑞星坚持做硬卡而被逐出国内防病毒产品市场，到今年一个漂亮的回马枪，重新成为这个市场上的黑马，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市场传播对于一个软件企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两面性。
　　毛：国产游戏软件进入低潮期一直是软件消费者所关注的一个话题。腾图和前导先后撤出了游戏开发领域，国产游戏的开发多以开发小组或工作室的形式存在，这种仅凭兴趣爱好而组成的结构松散的联合体，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愈发显得脆弱和渺小，特别是在游戏开发这一需要技术和资金的前沿领域，没有形成规模和产业是最为致命的弱点。
　　在低水平徘徊的中国游戏业，如何才能摆脱现有的状态，是业界和消费者都极为关心的问题，这其中与现有的产业结构不无关系，今年的热热闹闹的风险投资和对软件企业的注资活动，应当说是为今后的国产游戏软件找出了一条新路，而到具体的操作和实施之时，还有很多问题带来的阻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国产游戏的腾飞还需假以时日。
　　施：前导和腾图先后退出游戏制作领域，在业内引起了喧然大波。但只要是关心过中国游戏软件这个领域的人，其实都不会对这个似乎很突然的结果感到惊讶，因为早在几年前，这就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了。中国的软件行业不好做，中国软件行业里的游戏软件更是不好做。这几乎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但究竟为什么不好做，原因又在哪里，则从来都是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软件的制作，尤其是游戏软件的开发，是一个需要高技术和高投入的产业，但在中国，这个高投入却根本得不到高回报，销量低迷、市场淡漠、国外产品冲击市场加上盗版问题，使得投身中国游戏软件事业的先驱们，只能以类似“看看究竟能赔多少？！”的悲壮心态作为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
　　可是，市场是无情的，它决不会因为谁的愿望良好而对谁网开一面。在美国，同样属于高投入高回报的电脑游戏业和电影娱乐业，早已经将单纯的游戏和电影发展成为带动大量周边寄生产业共同发展，也是共同承担市场风险的产业生态群体。对此，中国的电脑游戏从业者们，如果不能及早有所感悟和行动，那么，过不了多久中国的消费者大概就只能玩外国人做的“中文版游戏”了。
#1软件产品
　　毛：就今年的产品来看，各个门类的软件产品都显现出了不同的特征。办公事务处理类的软件主要在WPS97和WORD的竞争中展开，其次是笔输入、语音输入产品与传统的键盘输入产品较量；信息管理类软件则表现出了明显的价格下降趋势，低于500元的商务管理软件大量推出，中小企业市场成为软件企业关注的热点；游戏类产品主要以国外及台湾产品为主，《沙丘2000》、《大富翁IV》、《盟军敢死队》、《仙剑奇侠传》等等，都表现出了不错的销售业绩，大陆的游戏则以《战国风云》、《皇朝霸业》、《铁甲风暴》、《抗日—地雷战》等占据了一定的位置，《风云》的价格优势初步被市场所认同；教育学习类软件以英语学习类产品最热，新产品种类奇多，翰林汇等公司推出的同步教学类软件也在市场上站住了脚；电子图书光盘市场异常繁荣，各媒体纷纷推出光盘产品，其中以《电脑报配套光盘》最为畅销；实用工具类软件则以《金山词霸》、《东方快车98》和反病毒产品占据了大半天下。
　　施：今年的各个细分软件市场竞争加剧，局部甚至呈现出了白热化竞争的局面，这与前面谈到的各厂商急于收回投资，不断降低软件价格不无关系，而且其中消费类产品占了绝大多数，大型的应用软件开发没有形成规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国内软件企业目前似乎只注重短平快项目的开发，对投资类软件产品的开发力度不够。
　　如果这种现象长期延续下去的话，国内软件市场的畸形发展将越来越明显，特别是中文平台等优势领域中的开发停顿，势必导致今后国产软件在市场控制能力上的一路下滑，进而影响到整个产业结构向更加不合理的方向发展。
#1革命尚未成功
　　除谈到了1998年中国软件出现的一些热点现象外，由于篇幅的原因，对诸如有组织、成规模、手段翻新的盗版现象；软件产品的开发方向；国家对软件产业的支持以及相关的产业环境、税收、人员等方面均没有讨论和回顾。但从整体走势上来看，国内软件市场依然呈现出明显的上升势头，国内软件厂商在产品的开发、新技术的应用、市场的推动以及资金的引进等方面均有了明显的长进。一度的市场低迷对于中国软件市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利用这段时间调整一下步伐，清理一下思路，重新布署开发方向和产品线，为新的一年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这是国内软件企业必须关心和考虑的问题。
　　在这里，送给所有的国内软件企业一句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