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煞星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  第一章 一個新派,英俊的男人,穿窗而出,窗外有十七八個槍手,子彈橫飛,槍聲震耳 欲聾,但是槍彈像是長著眼睛一樣,儘管打碎了牆上的水泥,迸起碎片,但是那男人 依然無恙。又是一個翻滾,滾到汽車後面,車後躲著一個美女,男女擁抱,接起吻來 ──高斯看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呵欠。   他是因為覺得無聊,才走進電影院來的,但是到了電影院中,他卻發覺更加無 聊,他的眼皮向下沉,幾乎要睡著了。   而就在這時候,銀幕下面,突然打出了一排字幕:急事,高斯請出,大堂有人相 候。   高斯呆了一呆,字幕隱去,高斯站了起來,同樣的字幕,又出現了一次。高斯向 外走去,戲院中只有小貓三四隻。才從黑暗中,走到了光亮處,幾乎甚麼也看不到, 他略停了一停,看到兩個人向他走過來,他揉了揉眼,道:「甚麼人?」   那兩個人來到他的面前,高斯更覺得訝異了,因為他竟不認識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來到了高斯身前,一個道:「你就是高斯?那個攝影師?」   高斯已經覺得有點不對頭了,他連忙向後退去,可是那個人卻已經伸出手,向他 的肩頭搭來。高斯手臂向上一揚,「啪」地打開了那人的手臂,身子陡地向後,退開 去,穿過了絨幔,來到戲院中。他的眼前,又是一黑,他打橫走出兩步,貼牆站著。 他看到那兩個人,也立即跟了進來,銀幕上,還在乒乒乓乓地開著槍,那兩個人 進來之後,一個站在門口,另一個向前走了幾步,四面張望著。   由於戲院中人少,所以冷氣很夠強,但是高斯卻覺得自己在隱隱冒汗,因為他不 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是他卻知道,不論有甚麼事,他這時最好不要給那兩個人發 現。   他背靠著牆,慢慢移動著,很快就到了另一出口。這時候,銀幕上的女主角,發 出了一聲尖叫,那一下尖叫聲,催得高斯掀開絨幔,逃出門口。   他喘一口氣,奔過走廊,來到太平門前,托起了銅閂。   他進戲院來的時候,太陽高照,可是現在,雨勢卻大得出奇。高斯也顧不得雨有 多大,他立時以手遮頭,衝過馬路,到對街的屋簷下,他才敢轉過身來。   他看到剛才在大堂中攔住他的那兩個漢子中的一個,從戲院的正門走了出來,高 斯連忙偏過頭去,但是那人已然發現了他。   那人大叫了一聲,奔過來,一輛冒著大雨駛過來的車子,幾乎將那人撞倒。高斯 轉頭就奔,奔過一條橫街,又拐了好幾個彎,等到他已確定那漢子並沒有追過來,他 才停下來。   他的身子全濕透了,他站在街邊,等到有一輛計程車經過,上了計程車,回到了 家中。   當他走到家中時,他緊張的心情,才鬆下來,他先找一條乾毛巾,擦乾了頭髮, 又換去了濕衣服,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高斯聽到門鈴聲,嚇了一跳,但他立即笑了起來,心想自己為甚麼變得那麼膽 小?在戲院中的那兩人,總不至於追到家中來吧!   可是,當他走去開門的時候,卻有心驚肉跳之感。因為在門外的人,不斷地按著 鈴,高斯來到門口,大喝:「甚麼人?」   門外立即回答,道:「高先生,你在家麼?好了,總算找到你了。」   「你究竟是誰?」高斯覺得那聲音很熟,但是卻又想不起是甚麼人來。   「我是何求。」門外那人的聲音極其焦急。   何求,高斯想起來了,老何是一個世家子弟,年紀已不輕,可是他卻從來未曾正 經做過一件事。那也不要緊,他的上代有的是錢,他可以說是標準的公子哥兒,吃喝 玩樂,無一不精,高斯曾和他見過面,卻算不上是朋友。   高斯不明白他何以會在這麼大雨找到他這裡來的。他開了門,更嚇了一跳,何求 的全身上下都要濕透了,他身上穿的是極其名貴的西裝,濕得向下直滴著水,他的臉 色蒼白得像死去,他的口唇,也在抖著。高斯才開了門,他就撞了進來,立時關上了 門,靠著門在喘氣。   高斯呆了半晌,才問道:「甚麼事?」   何求的神色,十分緊張,道:「你……你看這個。」   他一面說,一面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封信來,交給高斯。高斯一看到那信封上 的字全是用報紙上剪下來的字貼成的,他呆了一呆,一伸手,將那封信自何求的手 中,搶了過來。   信封也已濕了一半,高斯抽出了信紙來,信紙上的字不多,大小不一,也全是從 報上剪下來的字貼成的,黏在一起,那是一封勒索信!   「我們兄弟缺錢用,向你借二十萬元,不得推託,不得報警,否則取你性命,大 煞星啟。」   何求指著那信,手指在發著抖,道:「你……看這封信,我怎敢報警?」   「你準備付錢?」高斯問。   何求連連點著頭,道:「這封信,我是上午收到的,中午,我還接到電話,問我 決定了沒有。我說已決定了,那個大煞星,問我派甚麼人送錢給他,我想,我認識的 人只有你夠膽色,所以,就說了你的名字。」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你倒真好介紹啊!」   何求著急道:「你不會不答應吧!」   高斯道:「你還說了我一些甚麼?」   何求道:「大煞星追問我,你是甚麼人,我說你是一個攝影家,和警方沒有關 係。」   高斯緩緩吸了一口氣,他想起他在戲院大堂中碰到的那兩個人。   何求又道:「大煞星限我晚上九時三刻,將錢送到。」   高斯一怔,道:「現在已經七點多了。」   何求道:「錢我已準備好了,地點我也和他約好了,就是找不到你,唉,你辦公 室的人,說你看電影去了。」   何求講到這裡,高斯忙道:「你派了兩個人,到電影院來找我?」   「是啊,那是我兩個得力夥計,他們是粗人,可是對我很忠心。」   何求說著:「我就在車中等你,你是甚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有看到你?」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你派來的那兩個人,幾乎將我嚇死,我以為他們是綁票 的。」   何求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高斯在說甚麼,他只是道:「求求你,你一定要代我走一 趟。」   何求又從身上,取出了一隻牛皮紙袋來,道:「二十萬,全在這裡了。」   高斯打開牛皮紙袋來看了看,果然全是一疊疊的大鈔,他拍了拍那牛皮紙袋, 道:「老何,你這樣也不是辦法,收到了一封信,就交二十萬出去,這個例一開,你 的錢再多也不夠。」   何求道:「本來,我也不準備理睬的,可是在接到大煞星的電話之後,我決定付 錢了。」   「為甚麼?」   「那個大煞星,他簡直就像是每分鐘都在我的身邊一樣,我在這三天中,做了一 些甚麼事情,他全說得出來,如果他要害我那太容易了。」   高斯望了他半晌,道:「你不準備報警?」   「不,不,」何求搖著雙手道:「二十萬算不了甚麼,犯不上和這種亡命之徒作 對。」   高斯嘆了一聲,道:「反正你有的是錢。」   何求拍著高斯的肩頭,道:「你替我解決了這件事,我一定重重謝你。」   高斯道:「你和那個大煞星,約好了在甚麼地方?」   「今晚九時,在你的家中收錢。」   高斯直跳了起來,在那一剎間,他的喉間,不知道有多少粗言穢句湧塞著,想要 罵出來。可是,卻因為他想何求的話實在太多了,是以反而變得一句話也罵不出 來,他只是瞪著何求。   那時,高斯的樣子實在太可怕了,是以何求也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一步,高斯終 於大聲叫了起來,罵道:「你這個王八蛋。」   何求苦著臉,道:「你別怪我,我……沒有辦法,對方說要顧及安全,他非那樣 不可,我將你的地址告訴了他,他說九時就來,錢在你這裡,我……告辭了。」   高斯大喝道:「王八蛋,你別走!」   可是何求話一說完,便已奔到門口,打開門,向外奔去,等到高斯追出門口時, 何求早已經奔下樓梯去了。高斯本來還想追上去的,可是他一想,如果到了九點鐘, 那個大煞星來了,自己不在家中的話,那麼,事情就糟糕了。   他只好退了回來,而心中又實在氣不過,是以他足足罵了何求十五分鐘之久。等 到他想到他應該將罵何求的話,用錄音機錄下來的時候,他的氣已經平了。他看了看 時間,快八點鐘。   而一小時之後,就會有一個亡命之徒,到他家中來,收取那二十萬!   一想到這裡,高斯著實緊張得可以。   在這一小時中,高斯想了不知多少辦法,他好幾次想打電話給李玉芳,將事情告 訴她,並請她來,可是當他想到,那可能害了何求性命時,他又將拿在手中的電話, 放了下來。   一小時終於過去了,在約定的時間前的一分鐘,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高斯在抓 起電話來的時候,手兒緊張得在微微發抖。 第二章   他知道那電話,一個和那個大煞星有關的。   果然,高斯才一將電話湊到耳際,就聽到一個很粗啞的聲音,道:「高先生,一 切全準備好了麼?」   高斯心頭怦怦跳著,為了小心,他還追問了一句,道:「閣下是──」   那粗啞的聲音,顯得十分不耐煩,大叫了一聲,道:「我是大煞星,我的人就要 來你這裡,向你拿錢了,你準備好了沒有?」   高斯迅速地吸了一口氣,這個「大煞星」一定是脾氣暴烈之極的傢伙,要不然, 高斯只不過客客氣氣地問了他一聲,他何以會如此怪叫起來?   高斯忙道:「是!是!請你派人來好了,不過,約定的時間,好像已經到了。」   「你放心,一定準時來到。」大煞星回答著。   高斯放下了電話,離約定的時間,只有半分鐘了,高斯突然想到,那位「大煞 星」,可能就是在他樓下大廈門口的公共電話亭中打的電話。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從陽台上望下去,應該可以望到那個向何求敲詐勒索的 犯罪份子!   高斯急忙拉開了抽屜,取出一隻望遠鏡來,可是,他還未曾走到陽台上,門鈴就 突然響了起來。   高斯略呆了一呆,放下望遠鏡,來到門前,門鈴又響著,高斯大聲道:「來 了!」   這一剎間,他的心情更是緊張,他一面在開門,一面心頭在怦怦跳著。   高斯曾和不少犯罪份子接觸過,但是如此直接的接觸,在他來說,卻還是第一 次。而且,在何求的敘述中,這個犯罪份子,神通廣大到可以知道他勒索對象的每一 個行動,那自然是一個非同小可的人物了!   高斯打開了門,向外看去。   當他向外看去的時候,他不禁呆住了。   門外,站著一個小女孩!   自然,所謂「小女孩」也者,只不過是高斯的感覺。在高斯看來,站在門口的是 一個小女孩。然而,門口那女孩子,自然一定以為自己是個成熟的女人,這一點,從 她的打扮上可以看得出來。   她身形不高,大約不會超過五呎,可是卻穿著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矮冬瓜 型的女孩子穿短裙,給人的印象只是滑稽,那女孩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的手臂上,套著一隻蛇形的箍,她的眼眉下,塗著青綠色的眼蓋膏,畫著濃黑 的眼圈,以致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和睜開眼睛的時候,差不了許多,她面部的化粧之 濃,使得高斯不禁嘆了一聲。   她至多不超過十六七歲,可是卻拼命裝出老練的樣子。那樣的女孩子,高斯自然 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在大城市中,這樣的女孩子隨處可見,她們通常出沒在低級的黃 色舞院中,或是在酒吧的門前,向外張望,再不然就是掛在水兵的臂彎中,招搖過 市。   雖然這樣的女孩子不足以令人驚奇,但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突然在這樣的時 刻,出現在門外,那卻是令人驚奇的事情。   高斯呆了一呆,才道:「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那女孩子便迫不及待地道:「你已準備好了麼?」   那女孩子的聲音很尖,而且當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胸脯在迅速地起伏著,這一 切,都證明她的心情緊張,遠在高斯之上。   高斯的心中,這時反倒一點也不緊張了。那個女孩子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那已經 足夠證明,她是大煞星派來的人。   高斯一直以為,大煞星就算自己不來,他所派來的人,一定也是甚麼兇神惡煞似 的打手,但如今卻是這樣小舞女似的一個人。   高斯只覺得滑稽,尤其當對方的神態,看來比他更緊張,簡直就像是一頭受了驚 嚇的兔子一樣時,高斯已完全鎮定下來了。   高斯微笑著,道:「我準備好了,你就是大煞星派來的人?」   那女孩子道:「是的。」   她雖然急於離去,一面回答,一面向後看著,然後又道:「快給我。」   高斯笑著,道:「你不必緊張,在你的身後,並沒有警探在。」   高斯只不過隨便說了一句,可是那女孩子卻整個人震了一震,她突然向後退了一 步。然後,在她掛在肩上,用許多亮晶晶的金屬片綴成的手袋中,取出了一柄手槍 來,對準了高斯道:「快拿來!」   那女孩子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手槍,那不禁令得高斯為之愕然。無論如何,那 柄手槍,看來總像是玩具手槍,至少高斯一看到那柄手槍之後,直覺是如此,所以他 幾乎連想也未曾想,就伸出手去。想將那柄手槍,奪了過來,一面還在道:「別玩這 樣的把戲──」   可是,他才講了一句話,槍聲便響了!   槍聲顯然是從那女孩子手中的槍發出來的,由於那女孩子已到了走廊中。所以槍 聲在走廊中引起迴響,十分驚人,高斯的身子突然一震,他只覺得右肩上,一陣灼 熱。在那片刻間,他還未曾想到疼痛,而他的身子的震動,多半也是因為那一下巨大 的槍響。   他低頭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看到鮮血湧了出來,一看到了血,他不但感到一陣難 忍的疼痛,而且,立時產生了一陣昏眩的感覺。   他身子一側,靠住了門,這時候,他看到那女孩子正迅速地在走廊中奔下樓梯 口,消失不見,高斯想叫,可是卻又叫不出來。   那只是極短時間的事,接著,鄰居聽到了槍聲,打開了門,發現受了槍傷的高 斯。   高斯直到這時,才啞著聲音,叫了出來道:「快替我召救傷車來!」   高斯講完了那一段話後,昏眩的感覺更甚,如果不是他的兩個鄰居立時奔過來將 他扶住的話,他可能要跌倒在地上了。   一小時後,高斯從手術室中,推了出來,他手臂中的子彈已經取出。雖然他感到 自己虛弱得可怕,但在醫生來說,高斯的傷,只算是輕傷。   高斯被推向病房,他還未進病房,就看到李玉芳和兩個警官,走了過來。高斯竭 力想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可是他臉上的肌肉,卻變得十分僵硬,他只好怔怔地 望著李玉芳。   李玉芳沉著臉,也只是冷冷地望著高斯,那使高斯覺得很奇怪,他和李玉芳的感 情,已經算是不錯了,何以他受了傷,李玉芳不但沒有一點著急,而且,還那麼公事 公辦,板起了臉呢?   高斯在猶疑間,已被推進了病房,李玉芳和兩個警察,也跟了進來,在護士的幫 助下,高斯躺到了病床上,高斯在床上略欠了欠身子,叫道:「玉芳。」   可是李玉芳卻像全然未曾聽到他的叫喚一樣,只是轉過頭去,對兩個護士道: 「請你們兩位出去,我們有話要問傷者。」   那兩個護士走了出去,一個警官,站在門口,另一個警官,立時拿出記錄簿來, 高斯睜大了眼,道:「玉芳,這算是甚麼?」   李玉芳仍然板著臉,道:「高斯,你在你的寓所門口,受了槍傷,你得將詳細的 經過告訴我。」   高斯呆了一呆,他心中多少感到有點委屈,他受了槍傷,警方自然要調查,但是 也犯不著將他當犯人一樣來審問啊!   而且,李玉芳的問題,高斯也有感到難以回答之處,因為高斯曾答應過何求,不 將被勒索的事,向警方投訴的。   那時,高斯以為事情很簡單,勒索者來拿錢,他將錢交給人家就是了。他怎料得 到,來的是一個神情緊張的女孩子,而那女孩子又會突然之間開了槍,使他受傷?   現在,他將如何回答李玉芳的問題呢?如果他不照實說,警方一定不肯甘休,如 果他照實說的話,那麼,勒索何求的大煞星,非但未曾拿到那二十萬,警方又知道了 這件事,何求的處境,豈不是太危險了。 第三章 他在考慮著自己應該怎麼辦,是以他好半晌未曾說出話來。   而李玉芳卻顯然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她冷笑著,道:「如果你要請一個律師的 話,現在就可以打電話。」   高斯吃了一驚,他不禁叫了起來,道:「律師?我為甚麼要請律師?我是一個被 害者,警方將我當成了甚麼人?我又不曾犯法?」   李玉芳的雙眼中,射出了十分冷峻的光芒來,盯著高斯,道:「你受了槍傷,而 在你的寓所中,我們發現了二十萬現鈔!」   高斯立時道:「藏有二十萬現鈔,也算犯法麼?」   李玉芳又冷笑了起來,而她接著說出來的話,卻令得高斯目瞪口呆。   李玉芳冷笑著,道:「藏有再多的現鈔,都不犯法,但是高斯,你那二十萬現 鈔,卻全是印刷精良的假鈔票:情形當然不同了。」   在剎那之間,高斯只覺得耳際陡地響起了「嗡」地一聲響,他簡直不能相信,那 是事實,但是自李玉芳口中說出來的話,他卻又聽得明明白白。   一時之間,他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他的心中,湧上了十幾個問題來, 可是他卻亂得一個問題也解答不出。   何求是一個世家子弟,有著用不完的遺產,鈔票是他交來的,那怎麼可能會是假 鈔票?何求哪裡來那麼多假鈔票?這實在是不可能!   在高斯張大口,不知說甚麼好之際,李玉芳已冷冷地道:「同樣是假鈔票,在市 面上流通,已有五年之外,由於這些假鈔票的印刷精美,而且流通的量也很少,是以 一般人都分不出來。」   高斯苦笑了一下,道:「是……麼?」   李玉芳冷笑著,道:「到現在為止,發現使用假鈔票的案例之中,最大宗的,卻 還是在你家中發現的這一宗,整整二十萬元,高斯,你一定可以成為全市風頭最勁的 人物了,每個人都會認識你。」   高斯失聲叫了起來,道:「玉芳,你在懷疑甚麼?」   李玉芳的聲音更冷峻,她道:「通常,一個有著犯罪嫌疑的人,是不會直呼一個 警察的名字。」   高斯為難地攤開手來,道:「你聽著,玉芳,我像是印製假鈔票的人麼?」   「那麼,你將假鈔票的來源告訴我。」   「是一個人給我的。」   「甚麼人?」李玉芳立時逼問。   高斯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是決不想說出何求的名字來的,因為何求正在遭受歹徒 的勒索,而歹徒也曾警告過他不准報警,否則會對何求不利。歹徒顯然不是隨便說說 的,因為高斯也受了槍傷。   可是,如今的情形,卻是不同了,因為何求給他的,是二十萬假鈔票。   他猶豫了幾秒鐘,便道:「他叫何求,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們不算很熟。」   「他為甚麼要將那樣的鉅款交給你?」   高斯嘆了一聲,他實在沒有法子不將整個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了,他道:「玉 芳,這件事,本來我是有責任代人保守祕密的,因為我如果講了出來,對何求可能有 生命的危險。」   李玉芳嚴肅地點著頭,道:「我知道,警方會將這件案子當作機密案件處理。」   高斯道:「何求是一個有錢人,他接到了一封勒索信,有人具名為『大煞星』, 要向他敲詐二十萬元。這二十萬元,就是他交給我,託我轉交給歹徒的,但是我卻沒 有機會,大煞星派了個女孩來,那女孩子不知怎地,就開槍打傷了我,走了。」   李玉芳的雙眉蹙得十分緊,她用心地聽著,道:「那何求是幹甚麼的?」   「他根本不必幹甚麼,他享受著上一代的遺產,是一個無所是事的富家子弟!」   「一個富家子弟,出手便是二十萬偽票?」   「我不知道那是為了甚麼原因。」高斯苦笑道:「但是,要我相信他是一個偽票 犯,我卻不能相信。」   「他住在甚麼地方?」   高斯說出了一個地址,然後又道:「警方人員最好不要去看他,因為他曾說過, 那個勒索他的人,竟可以知道他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細節,可知那人一定是暗中監視著 他。如果看到有警員和他聯絡,那麼,會疑心他報了警,可能對他不利的。」   李玉芳冷笑道:「你剛才說對他不熟,但是你倒相信他是個好人。」   高斯攤了攤手,道:「他實在不像是壞人。」   「壞人的額上,最好刺著字!」李玉芳瞪著高斯,「你放心,我一個人去見他, 而且,我會穿著便裝去。高斯,我告訴你,你現在受著警方的看管,如果你試行自動 離開醫院,那是自討沒趣。」   高斯苦笑著,道:「我還有甚麼辦法?」   李玉芳又望了他半晌,才搖搖頭,又嘆了一聲,才轉身走出了病房。   三十分鐘後,李玉芳走向一所又舊又大的花園洋房。在這個現代化的城市中,已 很少看到那樣古老的房子了。李玉芳按著門鈴,在那樣的舊房子中,可能一切都還保 持著舊的作風,是以一切都是慢吞吞地,過了好一會,才有人來到鐵門前。   那是一個老年男僕,他抬著頭,望著李玉芳,李玉芳道:「我來找何先生。」   那男僕人道:「小姐是──」   「我姓李,但是你可以告訴何先生,我是一位高先生叫我來的。」李玉芳耐心地 說著。   那老僕將李玉芳的話重複了一遍,轉身走了開去。   李玉芳又在門外等了三四分鐘,才看到一個人匆匆走了出來,那人來到鐵門前, 道:「是李小姐麼,請進來,高斯有甚麼話說?」   李玉芳略呆了一呆,高斯告訴她,那二十萬是何求給他的,那在李玉芳心中,等 於已造就一個印象:何求就是偽票的製造者。   雖然高斯曾一再強調何求不像是一個犯罪份子,但是李玉芳根本沒有聽進耳去。   可是,這時她的心中,也不免有多少疑惑了,因為那個正在拉開鐵門,讓她走進 去的人,如果就是何求的話,那麼,至少在外表上看來,他無論如何,不像是一個印 製偽鈔的人。   但是,人是不可以憑他的外表來決定的,李玉芳的心中告訴自己,別為他看來老 實的外表所迷惑。   李玉芳走進鐵門,經過一個不能算是小的花園,一起來到了客廳中。   客廳中的陳設很華貴,但是卻顯得古舊,李玉芳坐下來之後,何求又迫不及待地 道:「李小姐──」   李玉芳卻揚了揚手,打斷他的話,道:「何先生,你託高斯代你做一件事,是不 是?」   何求陡地一怔,像是十分吃驚,他張大了口,發了好一會呆,才道:「是…… 是……他可是已將我託他的事情,做妥了?」   李玉芳直視著何求,道:「你託高斯做的,究竟是甚麼事情?」   何求顯得更不安了,他搓著手,額上在冒著汗,像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李玉芳的話 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李小姐,這件事,我看還是……唉……還是讓我保守 祕密的好,我只想知道,高斯怎麼樣了?」   李玉芳的面色,略略一沉,她正想告訴何求,高斯為了他的事,而受了槍傷,可 是就在這時,只聽得花園門外,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鐵門打開,一輛跑車,直衝進 來。   李玉芳忙轉過頭,向花園看去,只見那輛跑車一直衝到了客廳的石階前,才停下 來。   車子一停,一個長頭髮,窄褲、花襯衫的青年人,便從跑車內跳出來,走進客 廳,那青年人向何求揚了揚手,「嗨」地叫了一聲,又轉過頭來,向望了一眼,「 噓」地吹了一下口哨,上樓去了! 第四章 李玉芳呆了一呆,道:「這是誰?」   何求苦笑道:「這是我兒子,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規矩。」   李玉芳皺著眉頭,她在高斯那裡,知道何求是一個專靠祖上遺產來混日子的人, 那麼現在看來,他的兒子也是那一類人。   何求欠了欠身子,又說道:「李小姐,高斯的事──」   李玉芳壓低了聲音,道:「高斯為了你的事,被一個女人用手槍射傷了。」   何求整個人都震動了起來,他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過了 好半晌,他才嘆了一聲,道:「那怎麼辦?」   李玉芳道:「高斯受了傷,警方自然要調查這件事。高斯倒可以說是你的好朋 友,他堅決不肯說他是為甚麼才會受傷的。」   何求抹著汗,道:「那就好了!」   李玉芳又道:「本來,高斯倒可以為你保守祕密的,可是你自己卻不爭氣,非但 你不爭氣,而且,你還害得高斯要吃官司。」   何求站了起了,道:「我?我不知道那是犯法的──李小姐,你是──」   李玉芳取出證件來,道:「我是警方人員。」   何求苦澀地笑了起來,又重複著他剛才的話,道:「李小姐,我不知道那是犯法 的,有人向我勒索,我又不敢和匪徒見面,所以才委託他將那筆錢,交給匪徒的,這 怎會害他吃官司?」   李玉芳盯著何求,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那筆錢是那裡來 的?」   何求也望著李玉芳,從他臉上那種疑惑的神情看來,他顯然不知李玉芳這樣說 法,是甚麼意思。而這時,李玉芳的心中,也不禁有點疑惑起來,因為如果何求是一 個製造和使用偽鈔的罪犯的話,那麼,他這時的演技,實在太精良了。   過了片刻,李玉芳才忍不住道:「你不知道我這麼說是甚麼意思?我問你那二十 萬的來源呢!」   何求苦笑了一下,道:「那是我父親遺產的一部份。」   李玉芳的面色一沉,道:「何先生,如果你再不老實說出來,我要告訴你,我是 帶了拘捕手令到來。」   何求真跳了起來,剎那之間,他的神色,又驚又怒,道:「你……你說甚麼?拘 捕的手令?我是被人勒索的人,警方為甚麼要拘捕我?」   李玉芳冷靜地望著何求,她心中在想,何求不是一個演戲的天才,就是他真的不 知情。   但是,他怎可能真的不知情呢?他剛才竟掩飾說那二十萬元,是他遺產的一部 份!   何求叫嚷了好一會,才靜了下來,喘著氣,瞪著李玉芳。   李玉芳這才緩緩地道:「對,何先生,你被一個署名『大煞星』的人勒索,可 是,你卻以二十萬的偽鈔,去支付勒索費。」   何求的口,在那片刻之間,張得老大,過度的驚訝,使他的顎骨,失去了活動能 力。以致他張大了口之後,再也合不攏來。   從他的那種神情看來,像是在他這一輩子中,還是第一次聽到「偽鈔」這個名 詞。   過了足足有三分鐘,他才揮著手,道:「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一點也不。」李玉芳嚴肅地回答。   何求搖著頭,像是在自言自語,道:「不會的,高斯不至於會那樣的,他怎會用 偽鈔來換走我的鈔票?他不會的……」   何求抬起頭來,聲音中帶著哭音,「如果落到了大煞星的手中,是會害了我性命 的啊!」   何求竟以為是高斯換了他給高斯的鈔票!這倒令李玉芳有啼笑皆非之感。   她立時道:「高斯自然不會那樣,你給他的就是偽鈔,我再一次問你,那些偽鈔 的來源,是怎樣的?」   何求哭喪著臉,道:「這還用再說一次麼?我已經說過了那是我父親遺產的一部 份?」   「胡說!」李玉芳立時斥他:「你想說,你從銀行中取到了二十萬偽鈔?」   何求呆了一呆,道:「我沒有那樣說。」   李玉芳也漸漸有點沉不住氣了,她道:「你剛才還說,那是你所得遺產的一部 份。」   何求急忙解釋道:「是啊,我父親遺下了很多東西給我,有銀行存款,有不動 產,有──」   李玉芳厲聲道:「你不必數說你獲得多少遺產了,誰都知道你是一個依靠遺產過 日子的人。」   何求多少有一點委屈,他道:「你得等我說完,才能明白我說些甚麼,父親的遺 產中,還有兩大箱現鈔,那二十萬就是在那兩箱現鈔中取的。」   李玉芳呆了一呆,她倒的確未曾想到這一點。通常,遺產是在銀行中的,但是遺 產自然也可以是一大筆現鈔!   當李玉芳一呆之際,她心中又陡地一動,忙道:「那兩大箱鈔票,總共有多 少?」   何求眨著眼睛,道:「總數是一千萬!」   李玉芳再問:「你動用了多少?」   何求道:「有時,銀行休息時,我間中會動用那些現鈔,但用得不多,連那二十 萬在內,我不過動用了一百二三十萬左右。」   李玉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警方對於這宗偽鈔案的記錄,幾年來檢獲的偽鈔數 字,連那二十萬在內,是一百一十萬左右。自然,由於這批偽鈔的印刷精美,有很多 可能還在市面流通,而未被發現。   警方一直就在懷疑,這批印刷得如此精美的偽鈔,何以流通的數量如此之少,現 在看來,這批偽鈔,另有陰謀!   李玉芳迅速地轉著念,又道:「何先生,請問,你為甚麼不將數字那麼巨大的現 鈔,存進銀行去?」   何求道:「先父臨死時,曾特別吩咐過,這兩大箱現鈔,不可存到銀行去。」   李玉芳冷笑著,道:「你現在可知道這是為了甚麼?」   「為了甚麼?」何求莫名其妙地反問。   李玉芳一字一頓,道:「因為那兩箱現鈔,全是偽鈔,所以不能存到銀行去。」   何求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大聲道:「你不能那樣說,先父是正當商人,如 何會有那麼巨額的偽鈔,你的話要負責任的。」   李玉芳卻並沒有被嚇倒,她鎮定地道:「這件事是很容易得到解決的,我可以立 時召專家前來辨認的。」   「好!」何求連脖子都紅了,「你去召專家來,真正豈有此理。」   李玉芳在何求的大聲抗議中,已經走到電話機旁,拿起了電話來。   二十分鐘後,一輛警車已經趕到,十來個警員,紛紛跳下警車來作戒備,何求看 到了這樣的情形,臉色不再漲得通紅,而是發青了。   一個警官,陪著一位辨認偽鈔的專家,走了進來,李玉芳點頭道:「好了,那兩 箱偽鈔在甚麼地方?」   何求氣呼呼地道:「跟我來!」   一行人跟著何求,到了二樓何求的書房,何求按鈕,移開了一隻書櫃,在那書櫃 之後,現出了一個入牆的大保險箱來,何求旋轉著保險箱號碼鍵盤,不一會兒,便將 保險箱打開來。   他在保險箱中,拉出兩隻箱子來,打開箱子,道:「全在這裡,你們看吧!」   那兩隻箱子中,是滿滿的兩箱鈔票,何求叉腰而立,看來他充滿自信,那兩箱鈔 票,絕不可能是偽鈔,可是只不過是半分鐘後,他就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   因為偽鈔鑒別專家,在箱子中取出兩紮鈔票來,用放大鏡略一檢驗,便宣佈道: 「這是偽鈔,和已發現的,完全相同!」   專家的話才一出口,「啪」地一聲,一個警官已揚起手扣,扣住了何求的手腕, 何求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就在這時,只見一個女僕匆匆忙忙地走了進 來:「老爺!老爺,少爺從窗口跳下來,跌傷了。」   何求大叫了一聲,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下大叫是甚麼意思,但是打擊接 連而來,卻逼得他非大叫起來不可。就在他的大叫聲中,只見兩個警員,架著一個阿 飛型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李玉芳曾見過這年輕人,認得他就是何求兒子。   那年輕人這時,面色灰敗,他在叫道:「我承認了,我甚麼都承認了,別打 我!」   李玉芳反倒一呆,道:「誰打你了,你想承認甚麼?」   那青年低下頭去,道:「勒索信是……我寫的,我叫女友去收錢……我……這些 錢,本來就是我的,他死了之後,錢不全是我的了麼?」   李玉芳完全明白了,如果不是看到何求的眼珠幾乎從眼眶中突了出來,如果不是 看到何求的額上的青筋,像是要爆烈一樣,她真要忍不住大笑起來。   寫信勒索何求的,是他的兒子!怪不得何求的一舉一動,那個「大煞星」全知道 得清清楚楚,嚇得何求不得不乖乖付錢。   李玉芳面色一沉,道:「你的女友有槍,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青年的額上也在冒著汗,道:「是買來的。」   李玉芳道:「你為甚麼忽然從樓上跳下來?」   青年喘著氣,道:「這兩位警員,你們不是已經知道是我幹的,所以來抓我 麼?」   李玉芳還可以忍住笑,但是別人卻實在忍不住了,在眾人的笑聲中,李玉芳問何 求道:「何先生,我相信你是無辜,但是你父親,卻決不會是正當的商人,警方要徹 底搜查這幢屋子,我相信一定會發現許多連你也不知道的大祕密!」   李玉芳隨即轉過了頭去,道:「還有,年輕人,或者應該叫你大煞星,你的女朋 友在那裡?」   那年輕人囁嚅地說出了一個地址來。李玉芳的預料證實了,警方人員發現了地窖 的一個暗門,那暗門又通向另一個地窖,而在那另一個地窖中,發現了偽鈔印刷機和 印製偽鈔的一切設備之際,何求的神色,像是有十七八個大頭鬼在他面前跳舞一樣, 他全然不知道那個祕密!   高斯的傷勢有了起色,李玉芳笑吟吟地替他削著一個蘋果,道:「何求的父親是 偽鈔專家,他印製的偽鈔,一直運到海外各區去,所以也一直未曾被人發現。如果不 是他臨死時,捨不得那兩箱鈔票的話,這件事,可能一直不會被人發現。他就是印製 偽鈔起家的。」   講到這裡,何求推門走了進來,他垂頭喪氣,坐了下來。高斯道:「好了,現在 甚麼問題都解決了,你生命不會有危險了!」   何求苦澀地笑著,道:「可是,高斯,你想想,我父親是一個偽鈔犯,我的兒 子,是一個勒索犯,我……我算是甚麼?」   高斯和李玉芳互望著,他們實在想笑,但是當看到何求那種苦澀的神情,他們都 不忍笑出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