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货爱情小说《罂粟花》连载 转自中期协网站 引子(作者:文夕) “本书无意揭露和批判所谓红顶商人和金融巨子的腐败和虚伪,也无意戳破泡沫经济背后灰色交易的林林总总,它只是通过一个弱女子的命运牵出一幅可以 记录在案的社会背景:缺德无序的经济竞争和致富梦想,最后丧失的是人类的文明和社会良知……” 第一节1 办公室里只有米霜儿一个人,飘零无依的惶恐不断地向她袭来,这个干了不到两个月的工作,又要失去了,前途十分迷茫,心乱得老是把字打错。她便 停下手来,把目光投向窗外。望见已逝西山的夕阳,没落地消失在青山之中。只在那低沉沉的云壁上遗下大块大块血红血红的背影,飞满西天,这个时候是 大自然登峰造极的美,也是最后绝望的美,艳丽而又凄凉。那灰苍苍一望无际的山峦似是男人坚硬而又冰冷的背脊,沉浸在夕阳的梦影里。 “喂,你好,找谁?”米霜儿职业性地接着电话。对方是位男中音沉厚的声音:“我找你们李总。”霜儿道:“我们这里没有李总,你是打多少号电 话?”“噢……”米霜儿见对方长时间不出声,就说:“你打错电话了。”卡了电话。 忽然间电话又响起,霜儿放下打字机,依旧接道:“你好,找谁?”“小姐,我找你。”霜儿略略顿了一下,觉得这沙沙的声音里有一种模糊的感觉, 顿了几秒钟她才想起来问:“找我?有什么事?”“我想问一下你这是哪里?我想见见你。” 霜儿听出来是刚才打错电话的那人,知是无聊,便说:“你又不认识我,见我有什么事?”那边的声音又多了几分诱质,但又绝不是金属质的声音,而 是那种木木的性感:“你的声音很像我从前的女朋友,真的你的声音勾起了我许多旧事,我很想见见你……” 米霜儿慢慢从惶惑中醒来,想今天遇到十三点了,就道:“对不起我很忙,你不介意我放电话了。”说着就卡了机。接着电话铃就没完没了地响,米霜 儿知是十三点在作怪,反正办公室里没其他人,就索性把话机摘了,伏到打字机上,继续敲键盘。 冬天的深海一点也不冷,米霜儿穿着一套淡米色的羊毛衣裙,使得白皙的脸平添了几分凄美。她望着窗外如林如荆杂乱的高楼大厦,便想家,想亲人, 但没有北风,没有枯叶,没有天高云冷,她的思绪深入不下去,脑中一片迷茫。 坐在她对面的陌生男人是昨天接错电话时认识的,被米霜儿带吴语的普通话所吸引,约她今天出来喝茶。本来米霜儿一口拒绝了,但今日这个男人一早 又致电话去杂志社。米霜儿一来被他的热情所动,二来更是好奇,也想见一见这个说她声音像他以前女友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再加上她明白失业已在眼前, 她必须寻找新的机会。 楚相,北京人氏,贵族出身,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尤其是那生来具有的贵族风度,豪门气概咄咄逼人。昂贵的服饰,白亮的肌肤,保养得十分有方, 大而方的脸有福有相,一双豹眼圆凸着,乌黑发亮的眼珠炯炯有神,隆而直的鼻子,四方嘴儿,红且润的双唇,一头柔密的短发微卷着,高大魁梧的个子, 稍稍发福了的前腹,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养尊处优的生活。霜儿对他却全然没理会,因为离家快两个月了,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没有半点亲情,她想妈妈, 她漂游在她的那个世界里。 无聊、陌生、尴尬的场面令男人如坐针毡。他伸出肥大的手指,移开茶盅,伸向米霜儿单薄的小手。她本能地缩了回来。他不自在地笑着:“我给你看 看手相,我会看手相。” 至此她才发现他在和她说话,好像一直在跟她说什么,但她却没有听见。她知道看手相只是男人讨女人欢心的一术,但她还是伸出了她的右手,因为她 需要新的工作,她需要知道未来,更确切地说她要知道目前她该怎么办,杂志社随着一部经济刊物的完成而即将解散。 “……从手相上看,你自小家境不是很好,年轻时有一大关,如能破得此关,寿还不短,你的爱情线不太好,有许多挫折和伤害,对你好的男人不多, 骗你的男人却不少,你要多注意,你不会有很多的钱……”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诸如此类的话她听得太多了,流逝的岁月也证实了这个如是说。 男人接着说:“你的赌气很大,有赌运,你会成为一个大赌徒……”“你再说一遍!”她用迷茫的目光瞪着他。她终于开始正眼看他,他又看了她一 下,只见她用半倦半媚的目光似乎是瞄着他,似乎又越过他的左耳,只能确定她那媚倦的目光,在她的鼻梁上洒下一层淡淡的薄雾,他不由得又望了她一 眼,那一片薄雾令他摇晃起来,身子在高级西服内发紧,他镇定了一下,捏着她的羊脂般的手,用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抚摩,说:“真的你会成为一个赌 徒。” 她摇了摇头疑惑道:“你有没有搞错?我连麻将牌是多少块都不知道,我能赌什么?”他把她的手捏得更紧,说:“手纹上是这么显示的,也许你现在 不是,但将来……” 果然,半月后的一天,米霜儿从深海市报纸的第四版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金富利期货公司招聘期货服务人员。期货服务人员是什么工作,她一点也不知 道,但她还是去应聘了。她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想通了期货服务人员这个问题。她认为期货应该是没有到期的货或是放在仓库里的货,期货服务人员,也许 是看看仓库、开开货单之类。她认为自己任此职是绰绰有余。 什么是期货? 当今社会谁都不会将股票当成粮票一类的票证了,但期货是什么,可能说得清楚的人就不多了。 期货现在就不能用没到交付期的货来笼统地解释了,在通常情况下它已经成了一种金融交易的名称了。在我们国内原先物资生产都是按统购统销、统筹 安排来定的。但在国外就是由期货市场的远期定购定销,来解决各种生产和需求之间的供销问题的。比如农民为了保证秋收后小麦的销售,便到市场去放好 定销单;面包商为了保证未来的生产,同样需要到市场上去定好未来需要的小麦。为了远期的交易得到可靠的保证,这种特殊的市场必须由权威机构来设 置,这样远期交易的期货市场,最早便在英国由政府控制而形成了。而期货远不比现货,这些定销定购单并不可能银货两清,只是到市场上去交一定的保证 金(即定金)来保证未来的交易,(卖方也必须交保证金,)其保证金一般只是总价的百分之五至十。用五分钱来做一块钱的生意,投机便出现了,投机的 人总想用小本做大生意,来获取大的利润,因此他们在期货市场找到了比股票市场更能满足他们的地方。 比如说一袋小麦是一百元钱。有一个投机者,他并不需要小麦,但他估计小麦要涨价。他用一百元钱若去现货市场上只能买回一袋小麦,等涨到一百零 五元时他将小麦卖出,他只赚了五元钱。但他去到期货市场情况就大不同了,他用一百元钱可以订购二十袋小麦的期货合约,当小麦涨到一百零五元时,他 将二十袋小麦合约抛出,他的一百元本钱就赚到了一百元利钱,而且无须做实物交割(收发运等工作)。这种先买后卖的正向操作在期货中叫“多头”,期 货交易还可以做“空头”,就是说他若觉得小麦会跌,他并没有小麦,他照样可以去期货市场先卖出小麦的期货合约,同样交百分之五的保证金,也就是说 一百元钱可以定二十袋小麦的期货销售合约,待到小麦跌了,他再买进小麦合约平仓,同多头一样他可以赚很高的利润。这种先卖后买的逆向操作叫“空 头”。 小麦从一百元涨到一百零五元或跌到九十五元,这种价格浮动是十分正常的。期货交易就是用这种资金膨胀的手段,将十分正常的物价浮动,操作出不 正常的利润。现货市场即使是风吹草动的价格变化,期货市场也会是惊涛骇浪的波动。因为投机者的利润和风险是被膨胀了十至二十倍,甚至更多的。 同样如果预测失误,比如上述投机者,他做了多头(买了二十袋小麦合约),小麦没有涨反而跌了,如是跌到九十五元,那他的一百元便全部赔光了。 反之他去做了空头,小麦却又涨了,那么他一样赔得远远超过现货市场上的价格浮动比率。风险与利润是同等的! 投机的出现,期货这个名词便超出了它的词意,成了与股票相同,并超出股票风险的一种金融投机买卖。并且从商品期货发展到金融期货(外汇期货交 易、指数期货交易)等,使很多交易中都出现了期货 米霜儿上了那幢漂亮的蓝玻璃大厦,找到了设在五楼的招聘处,已经挤满了应聘的人。米霜儿挤到领表处,发表的是位大眼睛的小姐,和蔼地问:“你报什 么盘?”米霜儿怔住了,报什么盘?什么叫盘?难道这是家盘子公司…… 大眼睛小姐又问:“美盘还是日盘?”米霜儿的眼睛睁得比她还大了,只得问:“什么是美盘什么是日盘?”大眼睛小姐说:“美盘就是美国期货,日 盘就是日本期货。” 哗!原来这盘子库房是在美国或是在日本,难怪应征的人这么多,少说也几千了!她又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决定报美盘,因为在她喜欢美国多过去日 本。拿到那张表一看,她只得郁郁地笑了一下,表格印得十分漂亮,中英文的,英文多过中文,有许多单词已十分陌生。她似是而非地填满,不外乎多挑些 靓字往自己身上涂,尤其是在工作志愿栏里填了一句:愿意去世界各地工作。她想,万一去不了美国去日本也好嘛! 交了表找到一张空位坐了,看着喧闹的人群发呆,唉!没指望了,这么多人,英语好的人有的是,怎么会轮到我,早知道这盘子仓库在美国能去美国看 仓库,我带本英语词典来兴许管用呢,现在一切都晚了。 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由于为了赶早,米霜儿连早饭也没吃就来了,这会儿早已饿过了劲,嘴里发涩,但又不敢走,看着一批批的人进去面试,盼着能 叫到自己。那位系着丝质领带的青年又出来报下一批面试的名字,米霜儿竖起耳朵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有几分侥幸。 走进房间,发现有四位主考,她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决定选择那位年轻的主考,她想年轻的应该好对付些。年轻的主考正在读着她的简历,还未发问,她 却抢着问了:“什么是盘?”主考隔着简历说了一句:“我还没有问你,你倒先问了。”米霜儿忙低下了眼睛,脸颊上泛起了一片浅浅的红云。 主考放下简历,一下子被眼前的丽人吸引住了。但见她中等纤弱的身材,鸭蛋形的脸细嫩而又白亮,长长的凤眼垂着,似如初五的牙月,密密的睫毛覆 在那两轮弦月上扑朔迷离,略带着桃红的左腮上有粒豌豆大的酒窝,牵着那红红的香菱唇微微地往左挂着,更添了三分妩媚,紫红色羊毛衫上高高的圆领, 紧恰恰地箍在她那细长的脖子上,衬映得圆润的下巴颏儿洁莹透明,瀑布般的长发捋在左肩,微微咧着的嘴里吐出半点红杏舌,勾弄着那飘上左颊上不多的 几丝乌发。 片刻,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米霜儿便又悄悄地抬起眼来,却发现主考瞪大着眼盯着她看,脸上的红云又深闪了一下。她眼睛一亮决定抓住这目光,朝 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眼睛一瞅鼻梁上便起了半层迷雾说:“我真的不知道期货服务人员是干什么的。” 他仿佛被她从上一个世纪唤回来似的,望着那雾的区域,道:“哦,你问盘是吧,盘就是交易的代称,期货解放前在上海就有过,你看过《子夜》吧, 里面讲的多头空头,就是指期货买卖。”霜儿像是有几分明白,又问:“那美盘是不是要去美国?” 年轻的主考被她问笑了,说:“不出国的,就在这楼里做。”霜儿又问:“你们除了招期货服务人员,还招不招其他工种?文员财务什么的,我怕我做 不了期货服务人员。”小伙子又笑了一下,道:“我们这次只招做期货的,其他工种不招。”霜儿犹豫着还想问什么,小伙子却说了最后一句:“你明天再 来吧。”初试就这样通过了,霜儿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米霜儿不明不白地被录用了,成了金富利的经纪人,从三千多应征人减到三百人,从三百到一百五。又经过一个星期的培训,霜儿似乎明白了期货的道理, 知道英国十八世纪就出现了远期交割的期货市场,还清楚了现在的期货交易中现货交割的(也就是真正的农民和面包商)只占2%,98%的期货交易全部是投 机。也知道期货交易的商品有七大类:贵金属(黄金、白银等),外汇(其中有日币、马克、英镑、澳币、瑞币、加币和美元等),利率市场(短中长期的 国库券、欧洲货币和美元利率),指数类(包括股票指数和分红指数),农产品(含小麦、大豆、玉米、棉花等),畜牧类(猪腩、牛腩、生猪等),其他 类(咖啡、可可、糖、铜等)。 金富利是大陆第一家期货咨询公司,有关这样一个新型的金融性质的咨询服务公司能在大陆被批准设立,由中方10%港方90%合资,非国有控制,在当 时是不可思议的。所以这家气势庞大、港式现代化办公设施的期货咨询公司在人们眼里不免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纷纷猜测着这家公司的后台。后来有人说公 司拿出来示众的营业执照复印件是篡改过的,政府批准的原执照应该是:有关大宗物资期货的咨询服务。而米霜儿他们拿到的复印件上却是:有关大宗物资 期货的咨询、服务。在咨询和服务中间出现了一个顿号,这就是说金富利可以进行咨询又可以进行服务,服务即为交易。当然,由于政府对金融和贵金属的 敏感,所以将咨询服务控制在大宗物资类,这也不能不说是闹了一个不小的笑话,其性质与米霜儿将美盘误认为是去美国看盘子仓库应该是相同的。 接受了一星期的培训,米霜儿拿着公司给印的加红套色名片,被分到第一小组上盘了,她的组长正是那日的主考,叫应南,应南把她安排在他右手边的 位置上。公司的电脑终端的设备与外国电视的样子差不多,长椭圆形的条桌,中间一圈终端,四边可以坐人,每一人或两人面前都有一只电话,这一切对米 霜儿来说新鲜而又陌生。经纪和客户就在终端前看着从路透社天线接收下来的美国纽约期货市场和美国芝加哥期货市场的行情来做单。应南只是不停地向她 解释盘上所显示的东西,让她主要注意原油和猪腩,这两样物资最近的行情比较大:由于联合国正在通过对伊拉克进行经济制裁的决议,对伊拉克进行石油 封锁,所以造成原油价格的持续上扬;而猪腩由于市场交易量特别小,一贯是投机者嗜好的对象,它的行情波动幅度之大可以与SP指数和白银相比。 虽然是深夜,但交易厅里人声鼎沸,经纪和客户神情紧张,许多人不停地往盘房跑,还有好多人在大叫着:涨呀,涨呀!跌呀,跌呀!噢,涨了涨了! 跌了跌了! 应南填了好几张单,让霜儿送去盘房,并催说快点。霜儿捏着几张单送去盘房,盘房接了在打卡机上敲了一下,打上时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某秒, 十分精确,并告诉霜儿三分钟后价位到即可成交。 直到后半夜三点钟收盘,应南一晚上平了二十口单。应南有三个客户,总记八十万的保证,毛利挣了三千美金,公司收取每日单八十美金的手续费为一 千六百美元,为客户净挣了一千四百美金。而公司支付应南的佣金每日单九十港币,应南这一晚上的收入是一千八百港币。这一个个数字把霜儿心里算得热 滚滚的,想这么好的事,一晚上就一千八,所以他们不把六百元的基本工资当回事儿,难怪张副总在上课时说:“利用公司的设备在做自己的买卖,白手可 以起家,不用投资,利用公司做自己的生意,把公司当成输进自己利润的直接管道。” 应南要送霜儿回家,问:“你住在哪里?”霜儿说:“我住得不远,还是杂志社的宿舍。”应南说:“住一天算一天吧,等这边找到了客户,能定下来当经 纪了,再辞那边的工作。” 夜风不烈,但却刺骨,霜儿身子颤了一下,应南伸出臂搂着她的肩,她挣扎了一下,他却捏得更紧了,说:“我吃你呀?就你这样子还能当经纪?”米 霜儿只得依在他的胸前,道:“那宿舍现在还是可以住的,那杂志进了印刷厂,等杂志印完了我就必须离开。”应南说:“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管它 呢!到那时,也许你已经是金富利的大经纪,名经纪了。”霜儿说:“怎么当经纪,我这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副总说一个月找不到客户就不用上班了,你说 我能不能拿到第二个月的工资?” 应南在她的肩上捏了一下说:“能,其实你人本身很有吸引力和说服力的,只要你学会如何推销自己,如何让别人接受你。你是一个人人喜欢容易被人 接受的人,只要你学会或者说是肯去推销自己,你会做好这一行的。”霜儿说:“可是我的数学不好,英文也不好……” 应南笑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说:“再有一两个星期你就明白了,什么技巧理论分析都没有什么大作用的,有客户才是最主要的。”霜儿抬头明亮的眸子 闪了他一眼,道:“那要是像我现在这样的,有了客户非做赔了不可。” 应南道:“赔了就赔了,哪有包赚的,你没看见我今天不是砍了两张单嘛。再说今天赚,并不等于明天还赚,客户爱玩,你陪他玩就行了。反正他赔与 赚你都有佣金。” 霜儿想说句什么又觉得太直率了,但顿了一顿还是说了:“你那意思就是把客户勾进来死活不管,自己能拿佣金就行,那样我可能做不到。不是听副总 讲有许多理论和技巧都是可以让投资者盈利的吗?” 应南依旧是平静地笑了一下,道:“理论和实践是有许多不同的,过几天你就会明白的,这个市场太容易造就人了,更容易淘汰人,被淘汰的人并不能 说明他就是无能,但却失去机会。在这里我们可以利用公司做自己的买卖,可以白手起家;我们可以通过佣金来赚我们需要的钱,你是知道的,我们离乡背 井来到这里,我们需要钱,十分需要钱!有金富利公司这样的渠道给我们利用,你就要好好利用,不要错过机会。你知道当年蒋介石起家的时候,也是在上 海当经纪做起的。你既然来到了深海,你就必须有所作为。你必须懂得如何竞争,如何生存,没有什么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在现今社会是以金钱为标杆来 衡量一切的。” 这些空洞泛陈的道理说得米霜儿似懂非懂,她只得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顺势从他的臂里脱了出来。他抓着她柔软无骨的手不放说:“我们明 天一起吃饭吧。”霜儿抽出手说:“好的,不过要你来带我才行的,我来的时间不长,我怕不识路。”应南松了手说:“那我六点钟来接你,你把你的门牌 告诉我。”霜儿将门牌告诉他,闪了他一眼就钻进了楼洞。 第二节 2 -------------------------------------------------------------------------------- 中午,霜儿还在梦中,被同室的徐佳叫醒:“小米,你的电话。”霜儿翻了一个身,嘟哝道:“谁这么早给我电话,真是讨厌!”徐佳又在厅里叫 道:“小米快点,是一个姓应的先生来的。” 霜儿听道是应南的电话,一骨碌滚下床来,抓过就问:“喂,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你怎么这么早的?”应南在那头道:“你快点洗洗,马上下 楼,我过来接你,一起吃完饭去证券公司,夏英他们要去演讲,我们去听听,让你看看夏英他们是怎样干的。” 霜儿只得答应,放下电话就忙着梳洗,将头发全部挽了上去,简单地吹几下流海,让它微微地斜躺在前额,露出丰满的额头,找了一件淡蓝色的呢大衣 穿了,拔上鞋子匆匆到楼下,应南已经西装革履地等在那儿了,见着打扮得鲜亮的霜儿,上前挎着她就走。 霜儿到期货公司虽然不久,但已经熟知,经纪人的性格都十分活跃开朗,男女同事在公司里是随时随地拥抱飞吻,打诨插科;所以应南挎住她,她也就 跟了,问:“我们去哪里吃饭?”应南说:“随便吧,不早了,证券公司一会儿就要开盘了,我们不要去晚了,说不定你今天能找到一个客户呢。就这家怎 样?”说着他们已经到了一家门牌上挂着“小苏州酒店”的馆子,霜儿应了一声被他挟着进去。 早在培训的时候,米霜儿就听说夏英是公司最勇敢最泼辣的女经纪,在她眼里没有羞耻这两个字,在她的脸上可以说没有皮。曾经有一次七个人在饭桌上打 赌,谁能和这餐厅里拿大哥大的客人说上话,并将公司的情况介绍给他,而且还要比速度,谁最快,在坐的其他六人每人给一千元。夏英只用了三分钟的时 间就和邻桌的拿大哥大的胖子搭上了话,并说好什么时间去公司观光。其他六位同胞乖乖地一人拿出了一千块钱。她还上台给米霜儿他们这批新经纪人介绍 自己的勾(抠)客经验,道:“你们只要跟人们宣传,期货是跟股票一样的金融交易,比股票来得还快,股票只可以做一头,只能先买了,才能卖出;而期 货可以两头做,可以先买进后卖出,也可以先卖出后买进;涨能赚钱,跌一样能赚钱。股票要全价,而期货只用5%至10%的保证金就行了。快起来一晚上可 以涨跌停板几次,说赚钱只要做得好,一晚上就可以翻几番,比刺激,当今社会没有一样比得上它的。你可以对客人说,比老虎机还好玩。客人若还是犹 豫,你不妨让他少拿些钱来试试,只要一进了场就由不得他了,你让他走他都不肯走的了,一套单他就会不停地追加保证金。这就是中国人的弱点,死不认 输!” 米霜儿和应南吃完饭,赶到证券公司,夏英已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用尖利还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演讲着期货快速赚钱的一面,以小搏大,手续简便,成 交迅速。应南赶快放开霜儿,掏出名片,在人群的外围散发,讲起话来煞有介事,像是刚从美国期货市场淘了金回来的。由于他的表达能力远过于夏英,慢 慢地人群向他拢起。 霜儿被遗弃在一边,她也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但没有掏出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竭力为人们解说的应南不知该怎么好。霜儿一直站着,觉得有点累了, 便靠到一个墙角里,抬头看盘。那股票确实也没有行情,老半天也不见盘动,难怪这些爱好刺激的股民奋不顾身地往期货公司跑,霜儿边看着盘边这般想 着。 “你看这股票还会不会跌?”横斜里有一男人操着生硬的国语和霜儿搭讪。霜儿忙转过脸来看他,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又黄又黑的男人,脸上浸满桐油色 的水彩表明了他是南方籍。霜儿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我是金富利的,没有炒过股票。” 男人向她拢了一步道:“你是金富利的,那你是和他们一起的,这期货究竟是怎么回事?”霜儿说:“跟股票差不多的金融交易,只是比股票更灵活, 多头空头两头做,而且仅用不到10%的保证金就可以做全价的生意。” 男人蜡黄的脸上泛着光,说:“盈利的机率高不高?”霜儿说:“行情是很大的,每天都有可能遇上停板,有时停板开板好几次,远远比这股票行情大 多了。”男人的小眼睛发着绿炯炯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霜儿,霜儿只得将目光放向远处。 男人问:“小姐贵姓?”霜儿答:“我姓米,大米的米,叫米霜儿。”男人道:“这么好听的名字,米小姐要是有时间,我想请你去对面咖啡厅坐坐, 我想请教一下期货的详细情况,你知道我是做股票的,对于投机的事是十分有兴趣的。” 霜儿听他这般言语,心中发热,心想该是给应南言中了,我今天也许就能有客户了,欣然答应了,回身看见应南还在人群中忙着,招呼了两声,他没听 见,便对身边的男人说:“我们走吧,不管他们了。” 这是一位股票大户,姓李叫李春富,是深海郊区本乡本土的宝安人,祖祖辈辈在这方水土上耕作网鱼。十多年前娶了本村在他看来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当了 太太,李春富这个老实人一下子就犯上了妻管严,而且越来越重,太太叫他站着,他不敢倚着,太太叫他跪着,他不敢蹲着。有一年村里的田地被一股份公 司划了去,他家的责任田也给圈了进去,也没有见一个人来画圈的,就说田给征用了,给他们股票作补偿。他太太不肯要,说:“要田可以,拿现钱来,谁 要你这连锡箔(冥纸的一种)都不如的东西。”太太不要,李春富就不敢收了,拿着那一大叠上面画着一个鲲鹏展翅、印制十分漂亮的股票回村委,说不要 这东西了要钱。当时的公司哪有什么钱,便又好说歹说,劝他拿了,还说:“已经是一股送十三股了,现在一股只合七分钱的本钱了,票面都是一元的,以 后你这两万股股票最少也能兑出二十八万来的。”他说:“那我兑给你,你给我八万就够了。”工作人员被他噎住了,只得瞪眼望着他。他又说:“你们把 我的田收了,又不给一分钱,弄这些糖纸似的东西来哄人,我们又不是亡灵,用些纸烧一烧哄一哄就完了,我们是活人,上有老下有小,没有田了,我们还 要吃饭,你们让我们怎么活?不行,我们不要。”在场闹的也不是他一个,大家闹得天翻地覆,工作人员只得从后门溜了。 反正也没有马上来夺他们的地拔了他们的庄稼,他们依旧在上面种菜种粮,那些冥纸都不如的花花绿绿的股票,退来退去也退不掉,太太只得把它放到 阁楼上压箱底了。他们又在那田里种够了几年,才有人来正式通知要用他们那块地了,不得再种庄稼了。这时城里开始发行股票了,他也听了点门道,好像 这次是政府像派国库券似的强派的,一股就是一元本钱,没有他们那时一股送十三股的了,心里也平衡了些,想着自己还不是最亏的,到底才七分钱的成 本,这城里吃国家粮的,全是一块钱的成本,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反正那国库券过了几年不就都兑了,还有利息,我这要像国库券那样兑,连利息恐怕 都够三十万了。也就这般十二分不愿意、骂骂咧咧地让出了地,他和他太太也都进了工厂。 这时候股票开始有些活动了,只不过是私下的。好多比李春富聪明开智早的人,悄悄地把股票廉价地卖了出去,不过卖价总是比七分钱高了好多,赚了 不少,那些人用这钱还盖起了楼、做起了生意。李春富也是一味的老实,又没有本事,想不起能做什么生意,更不敢做什么生意,怕赔了本钱,挨老婆骂, 还是老老实实上班算了,当工人已强过种田了。只生了两个女儿,也不想盖房子,反正和太太的工资吃饭也够了,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要花钱的地方,再说他 还望着那股票能跟国库券似的,等有朝一日到了期,国家收回兑个连本带利的。所以那些股票多少年如一日,平静地躺在黑暗里。 后来他们那只股票公开挂牌交易了,而且是一涨再涨,涨得不清不楚了,那一浪涨上去,把股海掀起了海啸,惊涛拍岸才把这对夫妻给拍醒了。他和太太这 才觉得那一面画有一只海鸥飞在海面上的股票是钱,而且还是好多好多钱呢。夫妻两个心血来潮便爬上阁楼,从那箱子底里把股票拿出来,看了一遍,数了 个把小时,计算了一个上午,反正是很多钱了,但到底是个什么数,两个人怎么算也没算清,夫说:“是这许多。”妻说:“不对还有派红股呢,头一年就 一送一了,起码是这个数。”夫说:“你也不对,红股还有利滚利呢。”妻说:“你也不对……”最终也没算出个多少来。最后两个人商量卖还是不卖?夫 说:“卖了吧,卖了就知道有多少了。”妻说:“不卖吧,这刚刚才涨起来,看来还要涨呢,就像金戒指似的一直涨了也没有跌过的。”夫想了想道:“也 好,如果跟金戒指一样值钱,就留着吧,反正也用不着这钱。”就这样又不知放了多久。 有一天,太太与嫂子吵架,嫂子骂她贱命没钱又没儿子,骂她老公蠢得像猪,这个时候只要是个人的都知道赚钱,就她老公除了知道给她倒洗脚水,什 么都不会,骂她一辈子穷。当场就把妻骂得背过气去了。李春富一看心如刀割,忙把太太搂在怀里喂水,太太喝了两口水,一回过气来就兜他两个耳刮子, 骂道:“都是我瞎了眼,嫁了你这种东西,人欺负我,鬼也来欺负我,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今天死了算了。”在李春富怀里直跳直捣的。 李春富想想太太跟了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委屈成这样,便恨自己恨的不行,一发狠爬上阁楼把那股票掏了出来,一气儿跑到城里证券公司,把股票全 部倒在柜台上说全卖了。柜台上的工作人员用手一抄,吓了一跳,忙把他让进了里间,连证券公司的老总也迎了出来,握着他的手不放。他见老总灰西装花 领带,紧握着他的手,受宠若惊,忙偷偷地提起一只脚把另一条腿上卷着的裤管勾了下来。 过了半个多钟头,那经纪人把他的数字打了出来,给他看,问他是不是这么多?他的脸霎时就变了,吓得那经纪以为算错了,忙又按了一通计算器,又递给 他看,他伸出两只手扳扳手指头才数了过来,妈呀!八位数呀!八位! 回去拿给太太一看,八位数、小数点前八位数!太太学他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八位、八位哪!最后太太说:“我们住到城里去,买套最漂亮的房子就炒 股票,什么都不做了,我们再生个儿子。”可房子买了,高级装修、豪华家具、进口电器成了套,就有一样全不了,太太一肚子又生了一双女儿,给管计划 生育的抓了去结扎了。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年卷着裤腿的乡民李春富了,是证券公司的大户、特大户;而且他是傻人有傻福,几个波浪都被他抓住了,着着实 实成了特大户。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儿子,这是他现在和将来最大的烦恼。 他给霜儿要了一杯果汁,自己要了一杯茶,说:“你说这期货可以玩吧,这阵子这股票是实在不行了,把我套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前一阵证券公司门口只有 五六个人,唉,人气散了,看来暂时还涨不起来。我明天去你们公司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米霜儿见他这么说,心中不免有几分激动,但脸上仍不露声 色,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道:“像李先生这样一直在股市操作的,应该去期货市场看一看的,赚多少钱是一回事,能学些理论技巧,对你以后炒股票也是有极 大用处的。李先生去我那儿,什么时候都不要紧,你要是方便,最好是晚上去,因为美国时间跟我们正好差十二个小时,整个晚上我都在盘上。”李春富 道:“那我明天晚上去你公司找你,你还喝点什么?” 霜儿把杯里的果汁又喝了一口,为了扮斯文便剩了点儿就放了杯子,道:“不要了,谢谢你了。”说着就抓过包。李春富叫人来结了帐,俩人便起身出 来,走到大门口,才发现外面下着大雨,那雨像瓢泼似的往下倒,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李春富讨好地说:“米小姐,不如我陪你逛逛时装店,待雨过了再走,这里面我有好几个开时装店的朋友,你若是看上了,包让他们折扣价给你。”米 霜儿望着雨连着天,地连着雨,只得道:“谢谢你陪我了,看看就行了,不一定麻烦你的朋友,我不缺衣服。”李春富边领着霜儿往里走,边又说:“不要 紧的,只要你喜欢,钱不够我有。”霜儿道:“那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真的不缺什么衣服。” 李春富把霜儿带到一家铺子前,道:“这是我一个老朋友开的,咱们进去看看。”他们一进门就有两位侍员上来招呼,李春富问:“老板娘呢?”一侍员 说:“老板娘不在,先生找她有事?”李春富道:“没什么事,我们看看有什么好的衣服,顺便看看你们老板娘。”那机灵点儿的侍员抢上前说:“先生买 什么衣服只管说好了,我知道你是老板娘的朋友,一定最低价给你,只要你的小姐看得上,那就是看得起我们。” 李春富冲着那侍员嬉笑着道:“鬼丫头,你见都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想必又是你们老板教的。”那侍员愣了一下,马上又复了原 色道:“先生既是我们老板的朋友,我见不见过都一样。先生今天带了这么漂亮的小姐来了,一定要好好选几件衣服的,不要辜负了小姐的好青春。”李春 富依然嬉笑着说:“既然这样,就依你的眼光,给米小姐挑几件,看看你的眼力怎样。”那侍员果真拿了一件,大红色镶狐狸皮领的呢大衣,举到霜儿面 前,让她试。霜儿不肯,侍员道:“小姐的皮肤这么白,配这红呢子大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瞧你这大衣,还是前两年的样子,也是穿在你身上了,要是 别人穿了,早已没人形了。也是你们老板忙的,光顾了挣钱,也不带你出来买衣服的。” 说得霜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对李春富道:“李先生我们走吧,我确实不想买衣服。”李春富依旧嘻着脸,对米霜儿道:“米小姐,我看这件大衣还 真的不错,要不你试试,挑件合适的,钱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只要以后你给我多挣两单就行了。”霜儿忙说:“使不得的,我真的不缺衣服。要不你在 这儿等你朋友,我先走了。”说完返身就跑出了门外,只听身后两位侍应还在缠着李春富说三道四的,又说这大衣米小姐穿肯定合适,你买了错不了的,这 么漂亮的小姐亏不了你。李春富只得连连说:“好好,我回头取钱来买,你们老板回来,给我问声好。”说完跑出来追霜儿。 霜儿见李春富追出来了,便站在廊下等他。李春富到了她跟前忙解释道:“米小姐你别介意,在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大家说说笑笑,图个热闹,你别当 真,我李春富什么时候会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是想也没有想过的事。”霜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他一间一间地转着铺子。 李春富边走边说:“那铺子的女老板是我以前的同事,后来嫁了个香港老头,出去了,从老头那儿弄了点钱,就跟老头离了婚。现在在这边开了三家时装 铺,买了楼,找了个内地的小靓仔,养在家里,也不结婚。”霜儿应了一声,道:“噢,既这样,为什么不结婚呢?”李春富道:“你不懂,她男人是标准 的美男子,要是和她结了婚,就能去香港,那男人肯定会一脚踢了她的,就像当初她利用老头子当跳板似的。她这种利用别人的人会肯被别人利用?” 霜儿不作声了。又逛了几家铺子,霜儿便想出去看看雨住了没有,如果再逛下去,她也不敢对任何衣服露出赞许的目光,她怕他会多此一举。他们究竟 是今天下午才认识的,他能去公司看看,真能开上一个户,她已感激不尽了;至于他有没有钱,她想也没去想;他有钱也好,他没钱也好,他有儿子也好, 没儿子也好,她米霜儿绝对不会去想她不愿想的事。 虽然李春富下午和她谈话时,作过多次暗示,一再强调没有儿子令他十分遗憾,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生个儿子,尽管太太不能生了,如果合适的话他想 生个私生的,他如此巨大的财产没有一个儿子来继承,这对他来说是极其残酷的。米霜儿也听得出音,但一直没有接他的话茬。 李春富也是一味地老实,实打实地说道,这么多年来,别人没有他钱多,都是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地牵着小姐了,但他一直没有找,一来是没有遇到合适 的,二来他胆小只怕惹一身羊膻,洗脱不尽。三来也是太太管束太严,常常卡住他的钱,直到如今股票大发了,他太太才管不了他的钱了,但他也许是被专 制统治惯了,虽然太太管不得了,但他还是帐帐上报,分厘不差,一点手脚都放不开。到了最近倒是他太太似乎也在为有了钱没有儿子而烦恼,愿意让他出 去生一个抱回来,只要是他生的,她可以不在乎的;而他究竟是有了钱,眼仁儿也不同了,结婚十几年没有望过街上的女人,再看去竟不见有几个入得眼的 了。今见着霜儿,他不由得心头一震,感慨万千,原来世上不是没有美人儿,只是自己缘分不到,今日眼前这人儿兴许是前世缘分今世来会。但他不是其他 有钱的男人,他不会油嘴,也不会殷勤,想冲动但对三分典雅七分忧郁的米霜儿,他又不敢,只怕碰碎了这玻璃人儿。他也有他的打算,他想慢慢来,他有 钱,有时间,他肯定可以把她搞到手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又是大学生,人又斯文静雅的,生出来儿子肯定不差,老话说:“一代媳妇万代孙”,这是假不 得的。有得把钱花在路边的野鸡身上,不如花在霜儿身上合适。 第三节 3 -------------------------------------------------------------------------------- 李春富这般想入非非走到门口,雨已经停了,天也大黑了。李春富这才想起时间,说:“天都黑了,不如我请你吃了饭再回去吧。”霜儿说:“不用 了,我回去还有事呢。”李春富道:“那也行,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请你吃饭。”说着两个人就出了门。 李春富边走边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霜儿道:“我住在湾仔村,你要是方便就载我一段,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坐车回去也不远的。” 李春富说:“我有什么不方便的,除了股市开盘,其他时间都是闲的,我送你吧,我的车放在那边呢。”他领着霜儿向一排自行车走去,霜儿觉得十分 奇怪,就问:“你是骑自行车的?”李春富道:“是呀,我太太不让我买车,说开车不安全,再说我又不上班,买了车也没有用,不过我想下半年还是买一 部,到底方便些,以后我买了车,你要去哪里尽管跟我说。” 霜儿听他这么说,心想这人也是被太太压迫和统治惯了,所以他自己都直言不讳,又想他刚才那么起劲要给我买衣服,我真的让他掏钱,可能他比我还 怕呢,刚才倒是没有逗他一回玩。 正这般想着,却听见李春富嘟囔着:“我的车呢?我明明是放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呢?”霜儿也忙问:“你是什么车,是放在这儿的吗?”李春富 道:“黑的永久,中午我确实停在这儿的。”霜儿看见左前方还有一排自行车,就说:“你是不是放那边了,或者是什么人,给你挪过去了,我们去那边看 看。” 霜儿和李春富眼瞅着那排车子,从右往左地察看着。突然霜儿被脚底下围自行车的铁链绊了一下,整个身子重重地摔了下去,她本能地用胳膊支撑了一下地 面,噗的一声闷响,一阵剧痛从那条胳膊传遍全身,她叫了一声,接着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她心里明白左臂断了,在地上呻吟爬不起来。 李春富忙过来拉她,她身子一动,那条臂又开始剧痛,她忙叫:“你慢些,慢些!”他只得放了她,由她蹲在地上,他弯下腰来问:“要不要紧?哪儿 摔着啦?”霜儿忍着痛道:“不太要紧,手臂摔痛了,一会儿就好了。” 李春富巴结地抓过她的手,道:“我帮你揉揉。”只听得霜儿呀呀地直叫,吓得他忙松了手,说:“伤得不轻,我送你去医院。” 霜儿头上的汗珠都起了一层,强忍着痛摇头道:“不用。不会断的,你送我回去吧,等一下就好了,你的车还没有找到呢。”李春富又问了一遍:“真 的不要紧?”霜儿说:“没什么大碍的,回去上点跌打油就可以了,你快去找车吧,车别丢了。” 李春富很快找到车,把锁着眉的霜儿扶上车,送了回去,到了楼下,李春富又说:“用点黄酒搽一搽,会好得快点,我们老家跌伤都用黄酒搽,有什么 不好再给我来电话,我送你去医院。”霜儿苦笑了一下,道:“知道了,你去吧,明天晚上我等你,不要紧的,我不是豆腐捏的。” 待李春富走了,霜儿才上了楼,痛得她出了几身冷汗,另一只手钥匙都捏不住了,只得叫徐小姐开门。进了门就听见电话响,徐佳接了,叫她道:“你 的电话,还是那个应先生的,一个下午不知来了多少电话。怎么你不舒服?” 霜儿嗯了一声,便接过电话,应南在那头带有几分怨气地问:“你去哪儿啦?招呼也不打个,害得我又是找又是等的。”霜儿握着电话说:“你快点过 来吧,我手臂断了,得上医院,你要是不来我自己去了。” 应南吃惊不小,忙问:“怎么啦?你怎么会把手弄断的?”霜儿烦躁道:“你不过来吗?不行了,要不我现在就去医院,你要来就去医院找我。你要忙 就别过来了,我下去了。”放了电话就又去开门。 徐佳一直在厅里看着她,见她要去医院,忙问:“我送你去,好不好?”霜儿道:“不用了,脚还好的,你去也帮不了我痛。”说着出去了。 到了市医院门诊医生下班了,只有看急诊,急诊没有伤科,只有一位外科大夫守着班。霜儿见着那小个子医生就说:“大夫我这臂是骨折了,你给我拍个片 吧。”年轻的小医生抓过她的手臂就捏,痛得她直叫,医生捏了个够才放了她,说:“不像是骨折,要不是脱臼了吧。”霜儿说:“该是断了,要不我怎么 这么痛的,当时都痛麻了,就像是被人砍了去的,怎么会不断呢?”医生说:“我摸了一下不像断,脱臼也很痛的,我给你上上去。”说着又抓过她的臂扭 开了,霜儿脸失了色,大叫:“不行,不行,你让我拍一个片子。”医生说:“晚上没有片拍,拍片要明天,你只要忍一忍,我给你上上去就行了,要不明 天上会更痛的。” 这个自以为是的年轻医生,又扭霜儿的臂,霜儿痛得哭出来。 应南应着霜儿的叫声找了进来,见着霜儿脸色煞白,一头的汗珠,那医生还在扭她的臂,上前一把捉住了那小个医生的胸襟。小医生吓得松开了霜儿, 一下子被应南提了起来,脚离了地面在那儿乱踩,嘴里乱嚷着:“你,你想干什么?”应南气势汹汹地说:“干什么,我问你干什么,有你这么治病的?不 顾病人死活地整,你是想要她的命?” 小医生吓得不行,忙说:“我是外科医生,我不是很懂伤科,但我可以保证她的臂没有断,不是扭着筋就是脱臼了!”应南道:“你能保证什么?你都 不懂伤科……”霜儿上来劝解道:“算了,你放了他吧。”应南这才把捉在手里好几分钟的小医生放了。 小医生下了地忙说:“这样吧,我给你上一点药,敷一敷,退退伤,明天再来拍片。”小医生小心翼翼地给霜儿上了好些伤药,那药凉丝丝的,霜儿的 感觉好了许多。应南一直瞪着凤眼看着那小医生的一举一动,像是监督四类分子似的,小医生半点也不敢马虎。霜儿只叫痛手垂不下来,小医生便用一段绷 带给她挂了,又给她开了几片止痛片,道:“明天一早你再来拍片吧。” 出了医院,霜儿觉得肚子咕咕的,便对应南说:“我还没有吃饭呢,我们一起吃吧。”应南因一直找霜儿,也没有吃饭,两个人就在路边的一家小馆子里坐 了下来,要了两个菜一个汤吃了。吃着,霜儿一五一十地将下午的事情告诉应南。 应南道:“你伤得这么重怎么不让姓李的送你去医院?”霜儿道:“那怎么好意思,人家知道我是帮他找车把手摔断了,人家不是很冤枉,那部破车也 许还值不了我这医药费呢!这车又不是非要我帮他我的,遇上我这个豆腐捏的人,一下子就上人家身上诈死不成?”应南给他夹了一筷菜:“你这个人也是 的,人家冤枉,你自己手断了就不冤枉?痛得杀猪般地叫,还想着别人冤枉。” 霜儿闪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没本事,摔坏了又能怪谁的?要是让人家知道我这么无能,我不好意思。”应南笑了道:“好了,快些吃吧,马上要开盘 了,今晚忍着点,明天我陪你上医院,我求求你别再杀猪似的叫了,你也想着我什么也没有沾着,还要听你的鬼叫声,那声音我听得头皮都破了,你想想我 这折磨受得冤不冤枉?”说着也就吃完了,应南掏出钱让侍应结了帐,拉着霜儿回公司。 收了盘,应南把霜儿送到楼下,说:“现在好些了吧,你先睡一觉,十点钟我来接你去医院。”霜儿点了点头,就踏着台阶上楼了。 十点钟霜儿还没有醒,应南便来了在外边砸门,霜儿被吵醒了,这才想起应南来了,一翻身把伤臂压着了,咧了咧嘴,披了件大衣出来开门,把应南让 了进来。应南见霜儿还没有梳洗,便骂了一句:“懒丫头,真是懒死了,这会不痛了就死睡,待会儿医院下班了,我看你又得去吃那值班医生的捏了。”霜 儿嘟囔着:“我还没怎么睡就十点了,我真的困,不去医院算了吧。”应南道:“我看你真的还没被捏够,还不快点洗洗!”霜儿嘴里嘟着,其实已经梳洗 开了。 应南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霜儿在梳着那瀑布般的乌发,在浴室里不明的光线下,随着梳子的滑动,流动着自然的光泽,忽明忽暗的,惹得心头潮涌涌 的,又像有许多丝虫在爬,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霜儿一只手梳不好头发,就对着镜子冲着身后的应南微微一笑,道:“光看着有什么用呀?” 应南会意,跨上一步,接过梳子,一只手抓着她那像缎子般的长发梳了起来。霜儿从镜子里看着他一下一下认真而又仔细地梳着,便道:“你真像我的 哥哥,我小的时候我哥哥常给我梳头。”应南边梳着边搭话,问:“小时候帮你梳,怎么大了就不帮你梳了?”霜儿道:“从他娶了我嫂子后,就再也不给 我梳头了。”应南笑了起来,道:“你嫂子还吃你的醋不成?”霜儿说:“我哥哥常说我的头发长得好,我嫂子就不愿意了,不许我哥哥说我的头发好。” 应南顿了一会儿接不上话来,又梳了几下才说:“这头发真好,真太美……”说着竟含情脉脉地望着镜子里的霜儿,发现这张脸上,色若桃花,秋波满 盈,尤其那丰满的下唇稍稍地前支着,与上唇支开一小条缝,微微地颤着,渗出郁金香般的绛红色,令他不可抑制。他扭过她就吻,她也用右手抓着他的脖 子,挂高自己的身子。应南激动中碰到了她的臂,霜儿叫了一声,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应南也被她叫醒了,记起还要去医院,只得道:“快点换上衣服,再晚就看不成了。”霜儿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钻进房里关上了门,一会她换好衣 服出来,拿了一只发夹,让应南给她夹好,款款地挂在脑后,便跟着应南下楼。 霜儿见着那个酒糟鼻子的中年医生就说:“我昨天摔了一跤,怕是这手臂跌断了。”霜儿还没有说完,医生已经开好了拍片单,让霜儿去三楼拍片,看 都没有正眼看一下霜儿。到了拍片室,机师说:“拍片机坏了,现在正在抢修呢,下午来吧。” 霜儿托着伤臂和应南出了医院,霜儿困得要命,两个在快餐店里吃了份快餐,就匆匆往回赶了。回到宿舍,霜儿让应南睡到对面的那张空床上,自己和 衣倒在被窝里就睡着了。 霜儿睡得正香,不知怎么就醒了,原来应南挤到她床上来了,抱着她在亲,她用右手推了一下,道:“你有病呀,该睡不睡,等一下还要去医院,晚上 还要上夜班。”应南也放开了她,道:“你看看几点钟了,还不醒,我不过是叫你起来的。”霜儿一看钟也慌了,道:“都三点多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的,再晚医院又要关门了。”应南在霜儿的推搡中复又亲了一口才下了床。 霜儿这臂也就出奇了,那看片的戴眼镜医生,将她的片子夹到光屏上,看了一眼,在拍片单上填了未见骨折几个字,就把单子给了霜儿,霜儿疑惑道:“没 有骨折?是好的?有没有脱臼?”戴眼镜医生好不耐烦道:“好的!什么都没有啦。” 霜儿不得再多问了,想既然拍片没问题,应该是没问题的,幸好昨天没有在李春富面前说骨折,要不人家肯定以为我诈他有钱呢!到了楼下,还是有点 不放心,便又问那酒糟鼻的医生:“没有骨折,怎么这么痛的?”那医生更是不耐烦了,头也不抬,边开方边说:“撞伤了总是有点痛的嘛,既然片子上没 问题,肯定没问题了,去敷药吧。” 霜儿只得又让护士给上药。本来没有骨折是不用吊起的,只是霜儿的手垂不下来,护士又给她吊了,并说:“这是扭伤不能老吊着的,过两天不痛了, 你就活动活动,要不这筋长屈了,就麻烦了。” 出了医院,霜儿就问应南:“这医生也是各有各法的,昨晚那个医生差点要了我的命,今天这个医生连我是男是女都没看。唉,你说这没骨折,怎么就 这么痛的?我以前骨折还没有这么痛呢,昨天痛得我都不行了。”应南道:“虽没有骨折,也许伤的不轻,算你运气好,这么疼都没有骨折。”霜儿笑了一 下,说:“你不会笑话我没出息,摔一下就大惊小怪的,倒把你给折磨了两天。”应南搂了她一下道:“怎么会呢,难道那叫声也是装的不成?我知道你疼 着呢,我不陪你谁陪你,你是我的秘书嘛。” 霜儿抬起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巴颏,问:“他们怎么说我是你的秘书呢?”应南说:“我的单量一直比较多很忙,他们就让我乘这次招工,找个靓女 做秘书,玩笑就这样开出来了。你来了他们就以为你是我特意选的秘书。”霜儿嘟着嘴道:“那可是你说的,我就当你的秘书,不管有没有客户,你给我开 工资!” 应南拍了她一下说:“行,不就六百块的工资嘛,我给你开,不过你的一切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霜儿道:“哼,也太便宜了吧,六 百块就买断我?”应南的臂绕过她的脖子,摸着她那羊脂一样的下巴道:“那你说,你要多少?”霜儿抓着他的手道:“二千吧,二千不算高吧?” 应南笑出了声道:“好,就二千,不过,你可要给我做二十四小时的秘书,包括侍候我睡觉。”霜儿在他的手背上挠了一把道:“王八蛋,我倒是敢 的,只怕你不敢呢!你老婆知道你在这里抱女人睡觉,不扛了马桶帚从上海打来才怪呢。”应南道:“打就打呗,只要是抱着你睡的,挨打也值得的。”霜 儿红了脸,骂道:“贼皮,不跟你说了。” 第四节 4 -------------------------------------------------------------------------------- 晚上李春富要来,应南给霜儿准备了好多资料。有原油、猪腩、大豆、棉花、咖啡、可可、糖等。那图表更是一大堆,一年日线图、二年周线图、五年 月线图、十年双月图;理论分析更多了:波浪原理、黄金分割理论、坐标分析、资金管理方案、操作策略等等。 霜儿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拉着应南不放,道:“你给我弄这么多的东西,我自己都不明白,一会儿李先生来了,怎么办?” 应南又拿了几张单让霜儿填上,道:“一会李先生来了你千万别说你没有客户,还没有做过单,你就说有两个客户是跟我合做的。要不人家不放心把户开在 你名下的,怕你没经验。其他的你别怕,你不懂他更不懂,你说什么他也明白不了真假对错的。这些资料只是吓唬人的,哪个人能都弄得懂,我看也能编他 几本书了,再说这些书不是抄来的就是瞎编的。真要像书中说的有规则可循,银行都不用开了,都做期货了。你别紧张,一定要胸有成竹的样子。想要在这 个市场中滚,没有一点随机应变的能力是不行的。” 霜儿还是抓着他不放道:“等一下李先生来了,你一定陪我。”应南有几分得意,道:“怎么样?还是离不开我吧,不说你是我秘书了,现在我是你秘 书了,不过酬劳是收盘后跟我回家。”霜儿骂了一声:“贼皮!” 李春富进来,见霜儿吊着膀子,知是昨天摔伤了,忙问要不要紧,霜儿不好意思了,垂下眼睑道:“不要紧,今天去医院看了,只是伤了一下,有点 痛,其实不吊也行的。”说着便除下了吊带。李春富忙制止道,“不要动,既吊着就由它好了,这样恢复快点呢!”霜儿却已除下吊带把它放到口袋里去 了,但臂却垂不下来握在胸前,咧开丰满的双唇,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道:“不要紧的,我自己知道,你请坐吧,你能来我很高兴。” 李春富就了坐,霜儿便把资料一样一样地翻给他看,说道:“你看这是最近原油的行情,由于海湾局势极不稳定,行情特别大,前天联合国调查组宣称:伊 拉克境内还有导弹,联合国将对其采取强硬态度。一开盘原油就涨了一个停板,这边的客户全部买了,昨天还又长了80个点,许多客户昨天平仓,平均每手 单都赚了二千美金,一手单的保证金只要一千美金。你看这个市场是不是要比那股市好得多?你看这是昨天晚上的走势, 上下晃动多厉害,大波动四个,都有五十点以上的行情,手续费才八个点,二三十个点的小波动不说了,你一晚上抓住一波都是50%的盈利呢!” 李春富看一会儿图形说:“那万一做错了怎么办?”霜儿一时怔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应南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道:“期货的许多灵活之处,是股票 远远比不上的,期货可以设止损单,”应南拿过日线图比划着继续说:“你看这里,颈线突破下滑,应该是空头进仓信号,假设你在这里进了卖单,行情几 分钟后突然逆转直线上升,其实刚才的信号是空头陷阱,这是出乎你预料的,在股市你将措手不及,即时下单砍仓,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但在这个市场 上,你可以在下新单的同时,选好止损点设止损单,那么行情只要一逆转,点到止损单你就自动认赔出场了,这样的损失是极小的可以预计的。” 霜儿向李春富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组长,应先生。”李春富认真地听着,又向应南提出了许多疑问,应南一一解释,李春富很满意,又向应南:“米 小姐的单做得怎么样?”应南道:“小米做单是可以的,比较稳,我们有两个客户是合做的,在大的分析上我们是一致的,所以这两个客户的单都是她掌握 的。你是刚认识她,还不太了解,时间长点你就会对她更满意的。” 李春富看着霜儿笑一下,道:“米小姐确实是不错的,我想先少拿点钱开一个户试试看,你们这儿开户有什么规矩?”霜儿说:“我们公司接收客户的最少 保证金是十万,其他就没有什么规矩了。你和我们公司签一份《顾客契约》就行了。”霜儿说着将印制得十分讲究的《顾客契约》递给了李春富。 李春富接过那十六开本的契约打开,只见用5号繁体宋字,密密麻麻地印了六大面页,那句子似绕口令似的,读都很难读通,别说理解了,只得抱着那本 子识字似的,一个一个往后识去。 别说李春富,就是霜儿和应南这些经纪,也都读不了金富利公司的这本《顾客契约》。霜儿一看那句子怎么似洋非洋、似古非古,就问副总,副总说: “这是金富利早年从美国期货契约直接翻译过来的,你懂与不懂都不要紧,你千万不要将精力放在研究它的上面,最要紧的是怎么叫客人签。” 霜儿又问应南:“这东西编得跟《悲惨世界》里帐单似的,这么费解我自己都读不通,怎么去向客人解释?客人怎么签呢?”应南悄悄道:“期货这东 西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说得太明白了,谁都不敢做的,不编得这么弯弯绕绕的,让你一目了然,知道进场有倾家荡产的可能,谁肯进来?还肯签?所以你也 别费神,你就跟客人说,这是国际惯例,签了这份合约才能进国际市场,这是美国翻译按字意直译的,由于洋人和我们华人对汉字理解程度上的差距,所以 我们大致理解就行了。” 李春富原不想在霜儿面前露那么浅的底儿,但就是认字都认得十二分辛苦,读了五六行就读不下去了。例: 双方兹立约如下: 一、(甲)本契约列出顾客在金富利开设一个或超过一个户口之规则及规例。 (乙)本契约内所谓顾客如属个人,其定义即包括顾客本身及其遗嘱执行人及遗产管理人;如属独资经营商号,即包括其唯一物主、遗嘱执行人、遗产 管理人、及其商业继承人;如属合伙经营字号,即包括顾客开立户口时该字号之合伙人,各合伙人之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与及此后不论何时加入该字 号为合伙人之各式人等及其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与该合伙字号之继承人;如属公司性质即包括公司及其继承人。 (丙)本契约内所谓商品,其定义包括但并只限于金、银或其他商品实物、货币、外汇、货币期权、外汇合约、商品期货或期货合约、商品期权、货币 期货或期货合约、金融期货及各种预定期限交货之商品、外币或证券合约,或与商品、外汇或证券另有连带关系之各种合约。 (丁)“金富利”之定义包括顾客不时在其中开立或保持户口之金富利商品期货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及名义继承人或财产转让人。 二、(甲)所有金富利或金富利代理人经手代办之一切交易,均照进行交易之交易所或其他市场(或交易所或市场各指定之商品交易所)当时所订或当 时实施之组织章程、规则、规例、惯例、规定及阐释办理,根据本契约代办所有各种交易亦受当时适用之任何有关法律、规则或规例管制,包括但并非局限 于当地法律包含之商品交易条例,包括不时公布之修正案与及其中之规则规例管制,金富利接受及执行顾客之买卖定单,及根据双方存在默契办理,认为顾 客肯定接收或提交该等商品以完手续,除非顾客之原先买卖合约已平仓,则不在此例,立约双方明确理解,除非本文另有披露或金富利依照平常习惯另有书 面向顾客声明之外,金富利与顾客进行交易,完全站在经纪人立场。金富利并无责任但有权宜处理,酌情代表顾客结算户口上未平仓合约。除上文记外,金 富利有权(绝对酌情决定而无须提出任何理由)拒绝代表顾客办理任何一需交易。 (乙)…… 到了第二条这句怎么也读不清了,只得向霜儿提问,霜儿就鹦鹉学舌,把应南的话学了一遍,又说:“你看一个大概就可以了,虽写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告 诉你期货市场的国际惯例,这个市场有极大的盈利机会,也有风险,赚钱赔钱你都要经受得起。”应南接着说:“风险与成功是同等的,盈利与亏损也是同 在的,没有风险也就没有成功,没有亏损也就做不成交易。” 李春富听了他们的话,复又低头吃力地往下读,又读了不到十分钟,没有读成一句成句的,心中有些不耐烦了,心想,我连个大概也看不下去,这东西 怎么能随便签?不如带回去,明日多找几个朋友,大家商量商量。这般想着,便对霜儿说:“米小姐,我把这契约带回去,慢慢看,明天晚上再来签。” 应南忙说:“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规定契约是不让带出门的,要不你明天再来看都可以。再说我们公司三百多个客户,都签了这份约的,我那几个 客户稍微翻了一下就签了。这东西无非就是告诉人们这个市场有风险,你要有正确的风险意识,才能来这个市场。” 李春富有点不高兴了,道:“我们从股市出来的会没有风险意识?只是这东西编得古里古怪的,我不读通它怎么随便签呢 李春富正说着,听得有人在喊他:“阿富你也来了?”李春富抬头看是几个股友进来了,便弃下霜儿,向那几个股友迎了去。李春富问:“你们做啦?”有 个人说:“阿四做了我们是来看看的。”李春富忙问阿四:“你觉得怎么样?你做多久了?”阿四说:“我做了半个月了,我那个经纪不好,还没赚到钱, 不过行情很大的,这比股票有意思,有个晚上停板,我十张单赚了一万美金,那才过瘾呢!” 李春富又问:“你是不是也签了那张狗屁不通的契约?”“签了,不签怎么开户?”“那你看懂了那东西没有?”阿四蔑视道:“我才不怕他们呢,要 是他们想耍懒,看我不放火着了他的庙!”李春富不吱声了站着看盘,阿四边看边兴奋说:“我昨天买的棉花涨了,开高盘,跳空开,太好了,太好了,再 涨二十个点我就把它平出来。你看那下面什么消息?” 李春富往前凑了凑,念着:“由于今春美国东部气温急剧下降,造成原油价格继续上扬,预计今日原油早场走高。”阿四脸一下子阴了,他有几张原油 的空单套在场里呢。过了一会转身找他的经纪去了。 李春富便和别的股友扯了一会,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做做试一下,现在股市没有行情,不如来这儿玩一玩再说。 金富利允许经纪们交易的几种物资陆陆续续开盘了,应南的三个客户主要是做原油和猪腩,应南自己画着猪腩的图,让霜儿画原油图。两个人不时用三 角尺在图上比比划划的,李春富回到霜儿身边指指点点地问着,应南把尺向上一打说:“你看这压力线已经形成了,一般来说下一波的峰也不应该冲破这根 压力线的,在这个时候可以进空单了,在压力线上设止损单;现在这底也形成了,一波下去打破这底也是不容易的,如果做短单,就可以在底部设获利单, 三张单同时进场,一成交,行情反转打到止损单,认赔出场,到获利点我们获利出场,这种单做起来够稳的吧!” 李春富应着他的话认认真真地分析着。 夏英正好坐在霜儿的对面,只听得她在对面大叫起来:“棉花停板了,涨停板了,快(卖)空呀!快空呀。”大厅里的人一下子喧腾起来,所有的人都伸着 脖子,看着盘上急剧翻滚的棉花价格。夏英的声音依然盖过众人:“快,快在停板上空,肯定赚钱!” 副总闻声从小间里跑出来,副总的门正对着应南的位置,就问应南:“棉花怎么回事?”应南说:“还有二个点就停板了,棉花这几天长疯了!”夏英 还在叫:“停板到了,停板到了,快空,快!” 副总唬着脸道:“看清楚了再说,别以为高位了就可以空,山外有山,今天长停板,不定明天还是一个停板呢,别盲目下单。”转向应南又说:“先查 一下最近有什么消息刺激的。”正说着,终端下打出了一排字:因美国农业部公布的棉花种植数据偏低,而近年美国市场对纯棉制品的需求量增大,所以棉 花早场走高。霎时棉花撞停板,大厅里一片雀跃。 阿四兴奋地跑过来拍着李春富的肩说:“我四口棉花赚了六千美金,过瘾真过瘾!你也玩一回吧,弄它二十万的,赔就赔了,赚了就打麻将。”李春富 正要说什么,却听霜儿叫了声啊唷,原来应南卷图纸不注意,碰着她的伤臂了,李春富忙伸出手去像是想扶她,但终是没有扶,道:“碰着啦,痛得厉 害?”霜儿颦着眉道:“不要紧,不是很痛。”应南忙把图纸扯过了一点说:“你还是吊上带吧,要不一下我又忘了碰着你。”李春富也这么说,霜儿就是 不肯。 李春富看着霜儿清淡而又解不开眉心,犹豫了一下拿过契约,对霜儿说:“我今天签了,明天我拿二十万过来试试,若是做得好,再加码。”霜儿激动 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应南忙把他们领进副总办公室。 张副总是台湾人,脱了西服露出西裤上的真皮吊带,几十年的期货市场已把他身上的脂膏熬干了,只剩下一把不朽的皮包骨,那形销骨立的黄瓜脸 上,有着一双幽灵般的小眼睛,在金丝镜后发出咄咄的绿光,像鹰一样敏锐地洞察着万里以外的美国期货。他脸上笑起了一层树纹,十二分热情加殷勤,叫 小姐给李春富倒咖啡,掏出名片毕恭毕敬地递给李春富,请李春富选了一个881的帐号,又凑到李春富面前指着契约上客户签字栏里,让他画押,自己在见证 人栏里签上字,让霜儿在解释人栏里签了名。一份合同签下来,霜儿和李春富都体味到了台湾礼仪之邦的儒家风范。 自此霜儿便有了第一位客户,不至于在一个月内被赶出公司了。收了盘霜儿拉应南去宵夜,说是她请客,最后还是应南买了单。 霜儿就这样天天抱着伤臂在盘上给李春富做单,李春富每晚都来挨着霜儿坐下,看看盘下几张单交待霜儿几句,一般在十二点前就先走了。由于李春富 比较保守,霜儿又有些胆小,从不敢下太多的单,一个星期下来倒真赚了五六千美金,李春富决定再加二十万的仓。 李春富一走霜儿高兴得抓着应南就捏,应南缩了一下膀子,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第五节 5 -------------------------------------------------------------------------------- 霜儿在梦中,听见电话铃响得厉害,只得爬起来接了,嘟嚷道:“谁呀?这么大早的。”楚相那沙沉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真是个懒丫头,都下午了, 还没有睡醒。”霜儿一听是楚相,高兴地叫了起来:“喂,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不着,哎给你言中了,我做期货去了,成了大赌徒了,赌的是美金,一 晚上几千上万地赌。” 楚相被她说得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你去真赌啦?”霜儿见他紧张,脆脆地笑了一声道:“你别紧张,我不是说我自己赌,我是帮别人赌,我是做 期货经纪了。”楚相还是不太明白,道:“噢,期货?……我说我会看手相的,这下你该信我了吧。我今天请你吃晚饭怎么样?”霜儿马上答应了。 霜儿看看外面刮着北风,便换了一件豆沙色的厚毛衣,一条灯芯绒长裤,过腰的长发,前日礼拜天,听了应南的话,烫成了大波卷。头发也是实在的 长,让应南足足在发廊等了四个小时,应南一句话也没敢说,还挨了霜儿的骂:“全是你的馊主意,非让我把头发烫了,我背都坐酸了!”应南只得道: “好好,我的不是,回去我给你做全身泰式按摩。”霜儿又骂了句:“贼皮,当心你不得好死!”霜儿现在找了点发油喷了一下,捋到左胸前挂了下来。 到了楼下,楚相的车已经到了,见着霜儿便按了一声笛,把右边的车门掀开,霜儿微微一笑钻了进去,问道:“换了新车了?这阵子你去哪里了?我打 你的手机总是关的。”楚相见着清纯得像棵葱花似的霜儿,心中掀起一阵狂浪,咧开红红的四方嘴笑了一下,道:“嗯,我出差了,不想几天不见你就更漂 亮了。”霜儿道:“哪有那好事的,只有好久不见,人越来越老了的。” 楚相转脸看了她一下,大笑一声:“你老了,你老了?那我成什么了?”霜儿道:“在这个城里,男人哪有用年龄衡量的?再说你三十多岁正是男人的大好 时光呢!你又有钱有势的,我能跟你比?”楚相逗趣道:“自古英雄爱美人的,我再本事些,见着你还能逞得了的?”把霜儿的脸说得绯红,更是娇容欲 滴,答不上话来,只是把脸转向车外。 楚相问:“你喜欢什么风味的菜?”霜儿道:“随便吧,只是不要太讲究才好。”楚相说:“我们找个地方要个小间,边吃饭边唱歌或者看看录像,怎 么样?”霜儿道:“好倒是好,只恐怕不行,一会儿我还要上班。”楚相问:“你还要上班,上夜班?你现在不在杂志社了?” 霜儿道:“杂志社快解散了,我找了份新的工作,在金富利当期货经纪,我做的是美盘,美国时间跟我们正好差十二个小时,所以他们在美国白天开盘 我在这儿就得晚上上班了。”楚相又问:“期货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期货经纪是做什么的?”霜儿道:“电视里报的伦敦黄金收盘价多少,就是期货中的 一种,我们公司主要做大宗物资,如原油棉花等。我们跟股票经纪差不多,受客户的委托下单做买卖。” 车子在一个红灯口停了,楚相问:“米大经纪,我们去哪儿吃饭?”霜儿说:“你定吧,随便哪里都行。”楚相说:“可没有叫随便的饭店,我定了你 又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跟上次一样,我不是花钱买不了好的?”说着就伸手摸了一把霜儿白嫩生生的脖子,霜儿伸出右手打掉了他的手,不想掉在左臂 上,霜儿啊唷叫了一声,把臂抱到了胸前。 楚相见她蹙着眉儿,忙问怎么啦要不要紧?霜儿随便说了一番,又道:“不知怎的,又没有断,都好几天了还这么痛。”楚相把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 口,说:“你晚上还要上班,我们就在这家吃吧。”霜儿问:“这是什么风味?”楚相道:“我也没来过这家,进去看看再说吧,样子还不差。” 霜儿跟在魁梧的楚相身后进了餐厅,看着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背影,心中不知怎的抑不住地想上前挎他的膀子,但她狠狠地压了压这个念头。这餐厅装饰 得十分富丽堂皇,白桌布银盘子一片灿亮,但宽大的厅堂里只有一张桌子上有四五个人在用餐,其他的桌子上的酒杯里都插着折成花朵形状的餐巾。二位身 材修长的小姐侍候他们入了席点了菜。 霜儿道:“这么漂亮的酒店只有两桌人吃饭,在这个城里我还是第一回遇上呢。”楚相应着她的话道:“大概是新开张的。”见霜儿一直抱着左臂,又 说:“你这臂怎么不再去看看,扭着筋,你不能老这样抱着的,要活动活动才好呢。”霜儿说:“那天,那护士也这么说的,但都这么多天了,我这臂儿就 是痛得不能伸,不知怎的。” 楚相伸出又白又肥的手,抓过她的臂道:“你忍着点,我给你揉一揉,万一一辈子就这么曲着伸不直,中国不出了一个残臂维纳斯了!”说着就抓着霜 儿的臂扭开了,霜儿也顾不得和他斗嘴了,蹙紧眉直哼哼;被他旋了几下,实在受不了,便拨开他的手道:“不行,不行,我情愿当残臂维纳斯,你放了 我,我吃不消了。” 楚相松了手道:“我妈是医生,我也懂些医的,你这臂老这样曲着,以后肌肉萎缩了,你这臂就完了。”霜儿忙挡着道:“就是当断臂维纳斯,我也不 让你碰了,你不知你那手有多重。” 过了一刻菜还是没有上来,霜儿饿了,一只手扶着细腰,扭着腰肢,嚷道:“饿死啦,饿死我啦!这菜怎么老上不来的?”楚相见她一副娇媚之相,捏 着她的下巴瞟着,道:“看看你这个媚样,活像个小妖精。”霜儿更是睨了他一眼:“我是妖精,谁让你看的?自己心术不正,还怪别人!” 楚相咧开红红的嘴笑道:“我就是惦着你这妖精呢,这不一回来,就紧着找妖精索魂来了。”霜儿白了他一下,道:“我饿死了,哪有精神跟你磨嘴皮 子,你快点让他们上菜来吧,再不我就要饿死了!”边说边扭腰扭肢的。 楚相见菜还上不来就叫过一个侍员过来问:“怎么这么两桌人菜还上不来的?”侍员温柔地说:“我去给你看看。”霜儿叹了口气,也是无聊,放眼看远, 见厅的那头的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演奏着《春江花月夜》。霜儿说:“能不能让他们奏一支《二泉映月》。”楚相伸出手指勾了勾,一位侍员马上跑过来问 什么事,楚相道:“你让那乐队演奏一个《二泉映月》,他们的二胡怎么样?”侍员微笑道:“先生你放心,我们的乐队都是内地请来的演奏家,他们都是 高级职称的。你们只管欣赏。”说着那女孩便吩咐乐队去了。 果真其他乐器都停了,只有二胡拉了起来。那委婉凄美的曲子盘旋在豪华的天花板上,丝丝绵绵余余袅袅的,久久的回荡着,勾起了游子的一腔乡愁, 霜儿听得入了迷,一只玉手支在脂润玉腻的下巴下,长长的弦月眼朦胧起来,像下起了晨雾,那似花蕾般丰满的下唇,被手托着下巴微微地前支,深红色的 唇缝里闪着一丝雪一般的白光。把楚相看得魂不守舍了。霜儿听着听着竟落下一滴泪来,楚相忙把她捺入怀内,用下巴轻轻 地摩掌着她的头顶,直到曲终了,他才扭过她的脸用手指捏掉了她的泪,霜儿却泣笑了一下,道:“我想家。”楚相道:“嗯,我知道,菜来了,我们吃 吧。” 吃完楚相便跟着霜儿去上盘了,因他也想知道什么是期货。 当楚相这么鲜亮的人物进入大厅时,厅里女人的眼睛全落到了他身上,空气都静止了。霜儿把他领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了,对一脸疑云的应南说:“这是楚总 经理,来看期货的。”应南马上伸出手道:“楚总,你好。”随手递上自己的名片,楚相也摸出名片。 这日原油开高盘,霜儿依着李春富的话把昨日进的四口原油买单平了出来,赚了二千美金。李春富听了应南的分析又进了四口棉花买单,空了几手猪 腩,买了二口大豆。霜儿写单,李春富跑盘房递单,一个早场忙个不停,也顾不上与楚相说话。楚相便自己一个人在交易厅里转转,看着墙上的图表,盘上 的行情,经纪们争着向他递名片,他也就和他们随便聊聊。 夏英见着楚相进来,心里就翻腾了,这会子见着缝儿了,紧挨着就贴了上去,冲着楚相笑了一下,道:“你好,欢迎你来金富利,有什么我能帮到你 的?”楚相也笑了一下说:“我只是来看看的,没有什么要麻烦的,谢谢了。”夏英那双鼓着的水泡眼飞了楚相一下,嘴角抽了抽道:“能不能给一张你的 名片?有时间我约你出来喝茶。”楚相只得掏了一张名片给她。 夏英仍不罢休,笑眼睃着他继续说:“其实投资期货是当今世界上回报率最高的投资了,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应该操作一下的,不要错过了这么好的机 会。”楚相优雅地耸了耸肩,道:“我们只是小公司,夏小姐你误会了,以后公司资金要是宽余了,我再来找你。” 夏英只得道:“行,只要楚先生心里有我,记得我就好了。”说着伸出手要和楚相握手,楚相只得握了一下她那只像烂萝卜似的手,楚相极不愿意,快 步往霜儿这边走,夏英依旧在他背后给他飞眼。 楚相见着霜儿抱着臂一脸痛苦,脸色都变了,额上沁出了汗珠,忙问:“你怎么了?痛了?”霜儿无力道:“我这臂越痛越厉害了。”应南和李春富一直忙 着做单跑单,没注意,听霜儿这么说这才看她真的不对了。应南抓过她的手捋起她的袖子来看,霜儿只低低地叫轻点。只见那胳膊肘已肿了起来老粗了,应 南一摸火辣辣地烫手,急得直问:“怎么会肿的,这些天了,还不好的?”楚相已知是晚饭时自己给她揉的,忙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霜儿还在踌躇,应南直催她:“快去吧!你还等什么,自己手痛成这样也不吱声。”霜儿看了看李春富道:“李先生的单怎么办?也许等一下就好了 的。”李春富忙道:“你快去,我这单不要紧的……”应南抢着说:“我在这里,李先生的单我看就行了,你还等什么的,快去吧!”这边楚相也把她拉起 了身。 楚相把她送去了那家医科大学医院,那老医生捏着霜儿的臂把她的泪都捏出来了,霜儿颤颤惊惊地说:“医生你给我上点药拔拔伤吧,我痛得厉害 ……”老医生说:“骨折了能痛得不厉害吗?上药不行得上夹板。”霜儿忙说:“医生,不会的,我在市医院拍了片的,肯定没骨折的。”医生也有些迷茫 了,皱了皱眉,抓过霜儿又捏了一通,直捏得霜儿呀呀地直叫才放了她,开了个单让她马上再去拍一个片。霜儿还要说什么,楚相却接过单去交钱了。 很快片子出来了,那看片的医生在单上填了骨折。霜儿惊住了,不信,拿着片子又问:“哪儿折了?看不出的。”那医生拿笔点了一处说:“你看这儿 裂了,骨髓都从这儿鼓出来了,等你看得出断下来,你这臂儿还能有用?” 上好夹板,还未出医院霜儿就倒在楚相怀里哭开了,呜咽道:“你说我的臂儿真就断了,我说断了,那些医生都不信,……”“我知道,好了,不哭 了。”楚相哄着骗着把她扶抱上了车。 楚相把霜儿送回了家。春节快到了,霜儿宿舍里的人都回去了,只有霜儿因在金富利上班,美盘是跟着盘上班的,美国没有春节,不放春假的,所以现在这 二房一厅六张床位的宿舍里只有霜儿一个人了。 楚相把霜儿扶进房里躺到床上,霜儿因觉得刚才自己哭得十分滑稽,有些害羞,倒在床上捂着脸。楚相只得给她脱了鞋盖上被子,道:“你躺着,现在 不痛了吧,我给你烧水洗澡。”霜儿索性抓过被子挡了脸,她不能确定是让他留下来好,还是赶他走好;同宿舍的女伴都走了好几天,她幸好是上的夜班, 白天在这空旷的屋子里还不十分害怕,但每每后半夜四点钟收盘后,进了这黑咕隆咚的屋子,望一下窗外难明的天,毛骨悚然,只得用被子蒙着脸睡觉。但 她又知道他留下会有什么发生,她希望不要那样,可她又喜欢他;喜欢他那双强壮的臂箍住自己,钻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闻他那油润润的肌肤里散发出 来甜奶般的脂香,鼻子里呼出重重的那似生盐般野男人的气味。但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只是从他的那张名片上知道他叫楚相,是大洋实业公司的总经理。 大洋公司是做什么的她不知道,就是连那名片上的地址在什么方位她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只是见过二次面,吃过二顿饭。她对这个城市了解得太少了,对这 个城里的男人了解得更少了;她只是有太多的寂寞和孤独,还有飘零无依的惶恐,她希望得到男人的爱,尤其是楚相这种伟丈夫的爱。再说动物的本性,令 她在这流浪生涯中有意识无意识地想抓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稻草。楚相这种男人对女人的诱惑太大了。 楚相烧好水进来坐到她的床边,扯下了她头上的被子道:“水我弄好了,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霜儿见他那豹眼里一汪情深,脸刷地一下红了,词不 达意道:“不用你的,我自己能洗的,你走吧,噢你让开,我自己来。” 楚相见她那慌乱的样大笑了起来,道:“我走?我走了谁帮你脱毛衣,你怕?”说着就把她拉坐起来,搂在怀里脱她的那件套头毛衣,完了又要去脱她 的粉红内衣,她却不肯了,用右手死按住。楚相道:“难道你就这样洗了不成?就这袖子一直挂在膀子上也不舒服呀,你总得脱下来换一件大袖子的内衣才 行么。” 楚相就露了本性,弃了那还挂在伤臂上的内衣,伸着颈吻着她,她伸出右手极力去推他,哪里推得动,只觉得他泰山压顶似的压了下来,他那生盐般的 气息呼得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她被熏得晕乎起来,感觉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在他肥白的背上狠狠地抓了一把,叫了一声,双臂双腿松开了他,像是被点 中了七步的白蛇,从他身上散滑下去,慢慢地散落下她绵软的身子…… 他搂紧她,挤在那窄窄的床上,喘喘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她面团似的贴在他的胸前,摇曳着涣散的目光,像是盯着他又像根本没有看他道:“我刚 才怎么了?”他简直无法抗拒她那诱人的目光:“你真的不知道你刚才怎么了?用那么大劲,臂痛不痛?”霜儿这就觉着臂酸酸地痛了,委屈起来,呜咽 道:“你那么大力还问我,我知道我是不该这样的,呜呜……” 楚相忙抚摩着她的臂道:“真痛了嗯?”霜儿只是在他的怀中悄悄地垂泪。他用指拭了一下她的泪,万千柔肠地说:“别这样我喜欢你嘛,还不是你先 勾引我的,你看你长着一双妖精似的勾魂眼,哪个男人见了不着迷?你做得很好,我会疼你的,别哭了,我给你去洗澡好吗?” 说着便抱了她进了卫生间,把她放入水中,他看着她斜躺在水中洁白丰满的躯体,乌黑黑的长发漂在水面上闪烁着流动的光泽,不禁呼叫道:“好一条 美人鱼!太美了,太美了!真是一条美人鱼变的妖精儿!我的妖精。”搂过她,把她伤臂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疯狂地吻着她。 楚相把她抱回房间放入被窝,搬过另一张床拼到她的床边,欲与她共寝。她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她无法确定自己想怎么样,只是不停地说:“喔, 不要这样……不能这样……这样不行,我们不应该这样的……你不该留下来……你不能在我这里的……”楚相只耐心地问:“好乖乖,你想怎样?你是想挤 在一张床上的?你是不喜欢床太宽?小妖精。” 霜儿就是说不清楚,望着他又落下泪来道:“你说我们这样好吗?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可以这样的呢?”楚相嬉笑着爬上床强钻进被窝,抱着 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这里这是很平常的事,我喜欢你,而且你也喜欢我,我已经觉到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霜儿说:“你喜欢我,真心的?”楚相道:“嗯,你难道觉不出来?妖精货。”霜儿用手指张开他闭着的眼睛:“你看着我说,你会对我怎样?”楚相 瞪大了眼假作凶狠道:“哼,喜欢你!喜欢你这妖精。”说着狂掏她的痒痒,这才让她停止了纷乱的思绪。 第二天,两个人美梦做到中午才醒了,楚相不由分说翻过霜儿折腾了一气,霜儿只得死命地护着伤臂,叫唤着呻吟着。完了,楚相因没有得到昨天那种超生 欲死的感觉,便急急地问:“心肝,你今天怎么不的?”霜儿奇怪道:“我什么怎么不的?” 楚相这才明白她那种发情是她自己不知道的。缓了缓气便说:“我真的好喜欢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家里有空调,冻不着,让我好好地疼你个够。” 霜儿道:“我跟你回去?赤条条地,你太太不要了你的命?”楚相道:“她回老家过年了,就我一个人在这儿。” 霜儿问:“那你怎么没有回去的?”楚相浪笑了一声道:“我回去了,怎么能有这等的艳福?怎么会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勾魂的妖精,还有还 有那种……美妙的感觉,我上哪儿还能找得?我的美人鱼!”说着又动情地亲起她来。 霜儿推了他一把道:“小心咬着舌头,贼皮。”转过身子又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了的,你说我那是怎么回事呢?”他爬上她的身道:“你像昨天 一样,我们再做一次,这回你注意着,看清是怎么回事。”霜儿把他掀下来道:“我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但我不行了,累得慌,想让你抱紧我睡睡。”说 毕便曲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霜儿跟着他餐厅用了餐,就跟他去了他那座小别墅。十分漂亮的小洋楼,有车库,有花园,但却没有一枝花木,只是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进了那宽 敞明亮的大厅,一切家具和陈设都很华丽高贵,但却又脏又乱,到处是尘埃。上了楼进了房里更是一团的糟糕,床上地上到处是衣服裤子袜子内衣纹胸,男 人的女人的都有,并伴有阵阵的霉湿味。 霜儿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道:“你太太是不是走很久了,这家里这个样子的?”楚相边拾着衣服边道:“走好几天了,我也懒得整。”霜儿跑过去打开 了窗说:“看来你太太也不是很整洁的人,这些她自己的衣服也散得到处是的。”楚相道:“谁让我现在才认识你的,早十年的话,我定娶了你呢!”霜儿 道:“我没那命,高攀不上,你们家丫头我也轮不上,只是跟你在一起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与我不同的。哎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女朋友声音很像我的,长得像不 像我?”楚相整完了床铺,关上窗子,开了空调,把霜 儿抱到床上,道:“声音很像你,不过没有你漂亮。” 空调热起来,霜儿任他脱她的衣服,抬着伤臂由他侍候,心里十分满足,看着他依在自己胸前那漂亮的大脑袋,又问:“她不漂亮也能成为你的女朋 友?”楚相帮她脱好衣服这才脱自己的,道:“世上的女人有几个能跟你比的?差半点的就不要,那我们不都要打光棍?妖精货,她也漂亮只是没有你这么 美,头发没有你的长,眼睛没有你这般迷,不是你这妖精模样。”霜儿摸着他那柔软的卷发道:“你还想不想她?”他说:“不想了。” 霜儿接着道:“我要从这里走了你也不会想我的。”说完这句竟眼湿起来,楚相忙说:“不会的,我忘不了你的。”一不小心挤着了她的伤臂。霜儿啊 唷啊唷叫起来,把楚相一下子叫软了,忙问:“碰着了?痛吧?”霜儿却呜咽起来,楚相只得把她抱在怀里抖,哄孩子似的:“喔,喔,好了,好了,小乖 乖……”霜儿就是不住声,楚相没办法只是问:“是不是痛得厉害?要不我送你去医院。”霜儿这才应了声道:“我想你背着驮一驮。” 楚相十分好笑,道:“有这样的事,痛了驮一驮就好的?好好,我驮,你别哭啊,看你羞不羞的。”用手指刮了一下霜儿吊貅皮,便下床背了她,又 问:“不痛了吧?”霜儿把脸贴到了他背上,这才看到了五六条血印,知是自己抓的,故意问:“你的背怎么破了的?”楚相道:“不知给哪只雌猫抓的, 我又不会哭,自己发了情,还倒抓一把,还让我驮着。” 霜儿含了他那肥大的耳垂说:“你再不老实,我把你块肉也咬了,看我凶不凶的!”楚相忙道:“这可咬不得的,我还留着听雌猫叫春呢!”霜儿牙齿 磨了一下道:“你还说不说?”楚相乖乖道:“不说,不说了,你千万使不得。哎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我驮着?舒服?”霜儿说:“我说了你别笑我,我想 家,想妈妈,想哥哥,我小的时候我哥哥总是这样驮着我,那年都上高一了,我的脚也是跌断了的,我说痛,我哥哥就这样驮着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妈妈 就跟在后面端茶端水,我不痛也说痛,哄我哥哥背着。” 楚相忙抢着问:“你现在还痛不痛?” 霜儿见说漏嘴了,嗤地笑了一声绵着嗓子道:“你再背背我嘛,我来这里二三个月了,一个亲人也见不着,手又断了,要我妈知道定会伤心的。”最后 一句又有些哭调的了。楚相忙说:“好,我背,我背,只要你愿意,我背一辈子,是我哪一世里欠你的,这世当还的。” 楚相只得背着霜儿在屋子里踱着。霜儿问:“你们公司都放假了,你怎么不回家的?你太太怎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的?”楚相道:“我前几天才从老家回来 的,一过年有很多事要做,明年我要好好地大干一年。”霜儿道:“你们干什么?”楚相道:“做地产。”霜儿不以为然道:“做地产?”楚相道:“现在 香港和这边的地产正是火红呢,我们要好好地干一场,我朋友回去弄钱了,我们准备弄十个亿进来,痛痛快快地做一番。” 霜儿瞪大了眼睛间:“十个亿?那是多少呀?”楚相得意道:“对!十个亿。”霜儿道:“妈呀,你分我一点好不好?给我十万块,我就回家了,再也 不在这里呆了。”楚相乐了道:“你就这么点胃口?妖精,要不我倒会给你来着,但给了你你就跑了,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是不给的好。” 霜儿问:“你哪里弄这么多钱来?”楚相道:“我有个拍档是东北银行的副行长,现在各家银行为了多赚钱,都在搞投资,我的口袋是通在银行里的, 要多少都有得,只要有钱赚做什么都可以。”又问:“哎,你说那期货能做吧?一过年我的资金就到了,我们准备在股票上也投一把,期货好,我也投一 点。” 霜儿道:“这个我也说不好,我那个客户我给他做了一个多星期,赚倒是赚了六七千美金的,不过套在里面没有平仓的浮动亏损也有三四千美金呢。” 楚相说:“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的,我这两天跟你去看看,过了年资金到了我打五十万过去试试。”霜儿兴奋得一只手抓着他的脑袋直摇:“你真想去做 期货?做五十万?”楚相道:“只要赚钱我什么都想做,我们还准备开一个证券公司呢,以后你就到我证券公司上班,不用那么辛苦天天上夜班了。”霜儿 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道:“真的,不是骗我的?”楚相道:“我骗你干什么?你看我是不是比你的哥哥好?”霜儿嗯了一声,楚相又说:“那你还叫我背 着?是不是应该对我好一点,拍拍马屁?”霜儿马上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楚相直了直腰,道:“不痛了?当你的哥哥真不容易,要我有这样的妖精妹妹趁早扔下河去算了,背大了给人家睡去。”霜儿骂道:“贼皮,就背了这 么几分钟,就要我的命了,你心也够黑的。哎,现在股票这么跌,我看那证券公司都快没人了,你们开证券公司能行吗?” 楚相说:“你不懂,那证券公司除了做股票交易外,还做上市和发行,那比交易赚钱。我和我的拍档都有许多关系户,拉几家公司上市,做好一家都有 得几百上千万的了,又不用投资;你当两辈子经纪也赚不了这么多的。过了年我去一趟湖北,我那儿的一个公司要搞股份改造上市,我这公司一上市我的资 金就一下子回笼了,东北银行再过来些款,这不就有十个亿了!”霜儿听了他这番话,不言语了,想着他究竟和我们一般人不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 的脚下全是金子,随手捡就行了,只可怜我们,唉!…… 6 -------------------------------------------------------------------------------- 晚上楚相自然跟霜儿去看盘了。应南见着霜儿挂着臂,忙上前问:“怎么啦?又不行了?”霜儿一脸委屈道:“断了!我当时就知道断了的,市医院那 几个死医生非说没断。”李春富也上前道:“真的断了?市医院连骨头断了都看不出?还能看其他病?这种医生不是要误人性命!”应南上来帮她把图纸东 西放好,道:“那几个医生也是混帐的,硬伤也能误诊。也难怪的,现在做什么都赚钱,医生守着那份死工资,自然是心不在焉的。你先休息几天再说,你 的单我给你看了。” 霜儿说:“楚先生想看看盘,过了年他也想来投点资,我不要紧,只要注意着不碰着就行了。”应南又关切道:“那你这几天别熬整夜了,早一点回 去,煮点骨头汤喝,你的单我帮你看就行了。”顺手拿了份资料给楚相道:“这是三月份原油的日线图,最近海湾局势不稳定,原油的行情比较大,我们这 里的人做原油的比较多。” 楚相问:“这原油是怎么做的?”应南道:“昨天收盘价是每桶十八元三十四美分一桶,一口单是一千桶总价是一万八千三百四十美元,但每一口单只 需一千美金的保证金就可以做了,昨天涨了八十美分。我想今天要跌了,因为今天是二月原油的最后交易日,场内投机的多头单都要平仓出来的,要不就要 进行实物交割了,所以晚场应该是跌的。” 正说着,霜儿叫道:“原油开盘了,应南怎么又开高了十五个点的?”应南道:“现在是早场,等一下后半场多头就要抢平仓了。”霜儿又问李春富: “我们那四口空单什么时候平,现在越涨越高的。” 李春富见到原油价格继续上扬,套在里面的那四口空单已有一个星期了,今天是最后一个期货交易日,今日不平仓,就得送四千桶原油去美国市场交割 了;但平仓四口单现在的价位平出来,就赔四千美金。心中十分烦恼,拿着图看来看去,又拿了把尺子在上面比来比去的,就是不知如何是好,又伸着头和 应南一起看那图纸,应南又用尺子在图上画了压力线,量了一下角度比了比道:“先不着急,看看晚场。” 只听得夏英位置上吵起来了,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单,要死今天一平仓,我的钱不是都没了!”应南因是组长忙闻声过去劝 架,那男人抓住夏英扇了一个巴掌,嘴里咆哮道:“我告诉你,我不知道的单我不认帐,你们敢记在我的头上!”副总也从里间跑了出来,把那个男人劝进 副总的房间。 夏英是湖南农村人,来这里的年头也是不短了,但日子倒是越过越差了。当年她人也年轻,总有些水粉气,也显着几分的姿色,嫁了镇上开裁缝店的小 老板,生了个女儿,活儿辛苦些,手脚不得闲休,背上背着孩子趴在缝纫机上,只忙得腰酸背痛,头昏眼花,日子倒是还过得去,只是有了钱也没时间买衣 服穿。一到冬天,手上生冻疮,肿得跟红萝卜似的,还得没完没了地做。后来她老公接了一个城里开服装店老板的活回家做,让她进城送货,见着城里女人 养得红红白白的,衣服新艳,发型更是漂亮,心就活了,也买了衣服回家里里外外打扮起来,有事没事地往城里跑。每次进城总要去那服装店里和那个姓林 的老板打个招呼,问问有没有活要做的,或是送了活去的,老板也请她吃个便饭的。 不知什么日子服装店的老板娘见她进门,就一个巴掌把她刮了出门,她的泪都给刮下来了,捂住脸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得老板娘破口大骂:“你这个骚 婊子,成日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来勾引我老公。你以为那钱是他的呀,婊子精!是老娘天天没白没黑地干出来的,你再敢上我这门我剁了你的X!”接着 一盂的尿泼到了头上。 回到镇上,远远地见裁缝老公拿了把寒光闪闪的裁缝大剪子站在门口,见着她,扑到村口就把她拖了回去,不到二分钟的时间,她那头上午刚花了二十 元钱烫的卷发,就落得一地了,她哭着捡地上一卷一卷的乌发。 接着她那缝纫店的家便成了战场,更气人的是发动战争的不仅是她和她老公,那服装店的老板娘和她的亲戚也时常打来。最后只得抱着女儿回到了并不 温暖的娘家;但一回娘家,嫂子和妈妈便没有熄过火的,有时甚至大打出手;再加上她身无分文,还拖着孩子二口子吃白饭,父母给她看的脸比什么都难 看,嫂子天天指桑骂槐,母亲成日问她以后怎么办,父亲更是把她介绍给了村里四十多岁的拐子光棍。娘家也实在呆不下去了,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里,扔下孩子逃进了城里,投奔林老板去了! 林老板见她这个样子也就弄假成真了,租了一间屋子给她住了,找了一个小铺头叫她看,弄些袜子汗衫短裤的小百货给她卖。但她天天搬家也躲不过那 老板娘;有一次她父亲带她的女儿来城里看她,适逢林太太领了一帮人打上门来了,把她女儿打晕了,把她的裤衩塞到了她父亲的嘴里,把她的衣剥光了, 拉到马路上打,家里东西全部打烂了,三个人八处骨折。同时林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那婆娘只是往死里打又绝不肯离婚。逼得夏英只得和林老板私奔。他 们从一家宾馆骗了一批服装费,也有十来万的,林老板又偷了家里十几万,双双便跑来这里了。 到了这里,二个人便在商场里租了一个铺子,依旧做起时装的买卖,但他们是内地那小地方来的,眼光总是逊些,且那大商场里都是有钱人逛的,需要上得 档次的货才能应付,里面开铺子的大部分是香港的人或是有香港亲戚朋友跑香港货的才做得起来。二个人一看不对手,慌忙忙地盘了出去,赔了十几万。好 容易找了一家小酒店承包,交了十来万的押金,虽然苦些,一天才睡三四个小时的觉,生意倒还不错,大有蒸蒸日上的势头了。突然间就闹起了风波,经济 大萧条,城里人去楼空,马路上一夜间就雪亮的了。夏英站在馆子门口,看看马路望望店,二眼泪千行,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把手上的戒指除下来打发了 最后一个工人,与林老板相对无语泪簌簌。 林老板决定回家了,因为他还有家,他可以回家,并且家中有妻有子。这一次夏英对着他没有哭,她已经麻木了,她的路已经走完了,这个世上唯一让 她牵挂的除了女儿外,已什么都没有了,要不是这一点,她真想从五十二层楼顶上跳下来。虽然想女儿但她却不能回去看女儿,她没有钱了,她回不去,最 后的二百元钱也掏给了林老板。因为她和林老板不同,林老板有等他回去的亲人,而她没有,也许会有等她送钱回去的人,绝没有要她回去的人了。她没有 送林老板,她将最后二百元掏给林老板后,自己先离开了酒店。 她走在空旷的马路上,只觉得那条路应该是通向死亡之路,但又好像没有尽头,她怎么走也走不完,怎么走也走不到头,她真累啊! 有段时间她去了服装厂,她这才知道这里的打工妹比嫁给裁缝老公还要辛苦,每天做十三四个小时的活不说,吃的简直是猪狗食,那菜连半点油星子也 不见,众女工们脸色又青又黄,枯瘦萎靡,风吹能倒而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百元。她想起开酒店时,那些不是很有钱的客人,随随便便地百金一扔,一席 吃半桌,成桌成桌的酒菜倒掉,可怜她现在和姐妹吃的连那洗碗水都不如!她不甘心! 她终于又回到街头,找能挣到钱的生意做,但她到底不是很漂亮,年纪也不是很小了,所以她一直没法找到一项让她满意的行当,她不停地在变换和寻 找着谋生手段。什么工头她都去见,什么事她都去试着做,什么男人她也都去找。 有段时间,她和几个老乡在天桥上设赌局哄骗路人,用个盖子,放进几粒瓜子,让人押单数押双数,她在边上做引子。一开始她总是赢了很多,在那里 大叫大笑,让停了脚看的人红眼。接着她便开始手忙脚乱,她说好押单或是双的,再到钱包里去掏钱,那个摆局的人乘她掏钱的挡子,便当着众人的面做手 脚,加进一粒或是拿出一粒,让众人看得一清二楚,看着她输了,善良的人们就会为她鸣不平,告诉她设局的人如何做了手脚,让她注意一点。她就真的一 只手按住盖子,另一只手去掏钱,那钱又会夹死在钱包里,一只手拿钱像是十分困难,设局子的人便嫌她慢,叽叽咕咕骂她,她便装得又无奈又可怜,腾出 按盖子的手二只手去摸钱,设局子的又飞快地动了一下手脚,待她钱摸出来便又输了。众人便都愤愤不平,有的觉得这么简单的事,还会输钱,看我露二 手,不说赢钱,治治这个设局子的更是要紧,便不知不觉地入了他们的圈套;也有的是在夏英的哀告下,帮她按一下盖子,或是她按着盖子(有时她还在背 上背一个孩子,显得更是手忙脚乱),不得放手请猎物们帮她先押一把钱,赢了算上你的一注,把那花花绿绿的票子拼命往你手里塞,那诱惑实在让你难以 抵挡;头几把肯定赢,把这些人的心牢牢拴住,旁边围观的人也心里痒得不行,意志稍薄弱些就被他们哄了进去。接下来便是你的钱往他们的口袋里流了 艰辛的生活给她磨练了一副铜墙铁壁似的嘴脸。 也正是这副嘴脸,金富利聘用了她。她也没什么心肝的了,一进金富利,便把当任男朋友拉进来炒期货,为了多拿佣金,不顾死活拼命炒单,反正期货 比那股票T加0还厉害,三分钟就能炒一次,一晚上跑二三十单也来得及;不到二十天便把那香港打工仔男朋友的十万港币全部折腾完了,自己得了三万的佣 金。接着就把那男朋友打下了床,开除了床籍,寻觅新的目标。但她太是心狠手毒的了,仗着她那张刀枪不入的脸,千变万化的嘴,客户也不算少;只是她 的客户来得快去得更快,没几天便被她杀鸡取蛋了。她因此也得一个职业杀手的封号,在金富利的同行之中名声鹊起。新进来的学员都要听她的一堂课,学 习她干练的职业手段,马不停蹄的炒单速度,进单出单速断速决毫不手软,任何时候都镇定自如,盘面行情一眨千点,客户保证金逝如流水,但能面不改色 心不跳;还有一点实在是无法在新人面前点破的,但老经纪们都知道,就是献身期货的精神。 米霜儿一进公司就得知金富利的头号名经纪夏英,在霜儿单纯的心目中以为她应该是工作出色,道德品质良好,才貌出众的女子,心里存着那种美好神 秘的感觉。当夏英的形象真的出现在讲台上时,她大失所望;但听着她口若悬河泼辣激昂的长篇大论,又不得不佩服她的工作能力。 刚才扇了夏英一巴掌的客户是北京人,叫张小军,是夏英十多天前在歌厅结识的,当时就被夏英说得天花乱坠,云里雾里,晕头转向,好像那钞票美金 已经从夏英的嘴里流到了他的口袋里。当晚就跟着夏英跑到楼上来看盘,那《契约》是几页都没弄清楚,就把大名签上了,第二天抱着十万元急匆匆就往市 场里扑,他的十万元没够炒几天,便就差不多了。 夏英把一些赚钱的,打平的,赔得少的单全部炒了出来,再进场再炒,直到套牢为止;但真正赔得太多的单就压在里面,待行情回转些再斩仓出来。但 到了最后交易日也就是转仓日,就不行了,什么单都得平仓出来了,再不出来就得去美国市场进行实物交割了。 为什么又叫转仓呢?期货是有规定的期限的,也就是交割实物的期限,比如原油期货就分有一月、二月、三月等的。如是二月小麦期货到了二月就必须实物 交割的,就叫现货了不再叫期货了,也就是说面包商定的二月小麦,到了二月份,就要补足全货款取回小麦用于生产,同样农民到期限也必须把要销的小麦 送去市场,收回全部货款,那么投机者必须在此之前,把所有的定购定销全部平掉,才不用进行实物交割。那么二月原油期货只能做到一月底某个规定的日 子,就得全部平仓结束,接下来转做三月以后的原油期货交易了,所以这日也叫转仓日。 这日正是二月原油的最后交易日,张小军的帐户里积了一大堆的空单。在夏英的眼光看来,前天涨了,昨天又涨了,每天都创新高,这东西就必定要跌 了的,所以她见着一个高价位就卖空,见着一个低价位就买多;她不怎么识得山外有山这句话,再怎么说她进到这个市场也才几个月的事,什么价为高,什 么价为低,她怎么见识过许多?再加上一味地为着自己的佣金拼命下单,哪顾得太多。实在赔得厉害的单套在场里,便瞒着客户报喜不报忧。但到了今日是 纸包不住火的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张小军。 张小军早年是个厨师,后来开了家餐厅,成日累得油头污脸的。见着一个姓李的朋友来南方炒了一下股票,原来底子不如他,借了钱来这里的,正遇着 股票刚刚兴起,买了支叫原野的股票,不上二个月,八十元买来的,多少人追着他要二百五十元买他的,他就是不卖,到处的躲;最后有人在他的门缝里塞 了一张条子,说愿二百八买他的,他也因着要还人家的钱,便这么卖了。如此这般倒了几次,不过半年,回到老家就是大不同的了,左手小秘儿(情人)右 手XO的。张小军觉得自己太蠢了,拿着张二级厨师证当皇家荣誉勋章了,死抱着不放活该的受累!这么着,明年人家坐火箭了,我还赶着小毛驴,实在是他 妈的猪!这般想着便再没精神在餐厅里守着了,磨着找人把餐厅盘了;却一时又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了,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都不肯干这又脏又累的 营生,有几个想要的又拿不出这些钱来。也着实烦恼了一阵。直到上个月才把这餐厅盘了出去,收到一半钱十来万就急急南下了。原来在京城听人说这边的 股票黄了,还以为是人爱哄他玩的,再不也是夸大了含水分的话,刚刚兴起的新生事物,哪有说黄就黄的?进了证券公司才知实实在在地黄了!那股市比寺 院还不如了,寺院里还有几声木鱼钟声了呢。现在站在盘下,一点响也没听到;在家的时候以为开盘收盘该是有槌声的,现在都说崩盘了,也没听得半点的 响!他妈的太气人了! 也是太无聊了,京城出来的小伙子怎耐得住这等的寂寞?反正兜里攥着钱,股市寂寞,其他地方不寂寞的,那么多歌厅酒楼不是很热闹吗,这么辛苦了 半辈子,也该休一休乐一乐的了。也就巧得跟说书似的,第一天进歌厅就遇着了夏英。那日他的椅背靠着夏英的椅背,他在跟朋友发牢骚道:“妈的,这大 陆的股票怎么这么命短的,老子他妈的几千里路赶来想过把瘾的,连个味都没闻着,真他妈的丧气!”夏英听得句句入耳,忙把椅子掉过身来软软地劝慰了 一番,并说可以带他去一个更过瘾的地方,让他好好地过把瘾,着着实实地赚一把钱! 进了场一看还真过瘾,火冲冲地自己就下了几单奋不顾身地扑了下去,自己做的单有赚也有赔的;但三四天下来胡空乱买就不行了,钱被套住了,这才 知道什么叫过瘾!今天如果要将这些单都斩出来,便是一大半的本钱没了。没想到夏英还给他深深地套了几单还瞒着他,那几单今儿一并斩了,他那十万保 证金怎么按计算器也剩不下三万了! 如今他脸也青了,眼也赤了,眼眶黑了,头发竖立在头上,下巴儿尖了,连脖子都细长了好几许。这会儿,凭副总应南怎么周旋就是不肯认赔的帐,夏 英则捂着脸在一角,一句话也没了。 7 -------------------------------------------------------------------------------- 副总把那张用手工画得很讲究的、比桌面还大的图纸铺开,应南在一边帮忙,副总拿着尺子在上面左划右划的,然后对张小军说:“如果今天不破这个 轨道还在这个轨道里走,那么今天的出场点应该是这里。张先生你看从这里出来,你的损失能减少几多?”张小军倔着脑瓜道:“我不管,反正她下的那三 口单我不认,下了七八天了我也不知道,今天转仓才说出来,有她那么当经纪的吗?拿我们客户的钱不当钱!” 副总陪笑道:“现在再去讲这些也没有用了,你听我一句话,今天我给你选好点,一下你在这个地方出来,转仓以后我给你指点指点好好地做二单,这 点还怕找不回来的?”张小军依然咬牙道:“不行,我以后找回来也是我的,现在这几单是她赔的,凭什么我给她认?她有本事下单就得有本事认帐。” 副总依旧慈和地说:“张先生你看在我的份上给我一个面子,夏小姐下单是有点盲目,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价位下空单是正确的,要不是转仓,你这几张 单绝对是赚钱的单。这原油虽然是有这么多政治因素在刺激它,但总没有只涨不跌的理由,总是要有一个回荡的。只是你当初也没有注意,如果你对经纪不 够信任,你可以提出单上由你签字生效,这样经纪就不能随便下单了。” 张小军仍是倔着脑袋,道:“我没有提出必须我签字生效,但也没叫她乱下单呀,再说她是故意背着我下的嘛,没有什么理由她可以下单一二个星期不 告诉我的。不说这个她还背着我下了不少单呢,我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吃点小亏,咱也就不说了。你看看十万的保证金有这么下单的?” 副总磨软劝道:“张先生你看得起我咱们做个朋友,你我兄弟一场,以后你有什么用得上我张某的,张某一定两肋插刀。今天你还是听了我的话,去看 好盘,选好点出场,你这么磨着,万一尾盘又拉高了,你不是损失更大,而且盘房根本管不了你那么多的,收盘时肯定要强行平仓的,与其那样还是自己平 仓的好。”张小军这种人听了这话,一位有头有脸的副总跟他称兄弟,且又是台湾同胞,还能再说什么,但又不甘心,只是丧了头。 只听外面又喧闹开了,那声浪直击着副总的玻璃窗,也有几个人伸头探探的,欲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问题的轻重。应南看看外面的情绪一浪高一浪便推门出 来看。霜儿见应南忙说:“原油跌了,刚才一个价位就下跳了二十个点。”应南伸着脖子,看了一下盘,忙跑回房间向张小军道:“快,原油跌了,跌了二 十几个点了,夏英还是快点帮着张先生看盘选点出场,别错过机会。” 张小军一听此话抢着出门,正好与进来找副总的上官仪春撞了一怀。上官仪春笑了声:“对不起。”张小军眼都没抬一下只往外冲,上官仪春看着他的 背影白了一眼,夏英也低着头出了门,应南也跟了出来。 副总见着上官仪春问:“有事?”上官仪春拿着图道:“副总你给我看看这棉花是怎么回事的?”副总接过图问:“你下了什么单了?”上官仪春说: “我下了几手空单。” 副总皱起脸皮道:“你下空单了?你怎么会去下空单,你在哪儿下的?”上官仪春用手指了下苦涩涩地说:“我下在这里了,都二个礼拜了。”副总 道:“套了这么深,你也一直不想办法,这种单么早就应该砍了,到这个时候你还能怎么样?”上官仪春只是瞅着图,脸上布满乌云。 副总也亮高了嗓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道:“我早叫你们设止损单设止损单,你们什么时候听的,只当耳边风来的,现在套下去几个停板了,你 让我有什么办法?你先去看盘吧,我估计这棉花的涨势一时半会还不会回头。”上官仪春说:“不行了,浮动亏损超资了,今晚的保证金不够了,必须砍 仓。” 副总说:“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是死到临头不会着急的,现在我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等一下你看看有没有回打的,稍回一回你就出场吧。我估计今 天还是涨势,不过我认为涨势不如前几天强了,实在不行你就收盘价出场吧。这种单留也没有意思,你现在看看价位在这里,赔得不少了,过二天你再看更 是不知哪里是哪里了,还是砍出来再说吧,冷静下来看清楚了再下单,看不清就别下。你不下单没有赚到钱,但总是没有赔,这钱怎么说还在你口袋里 吧。”上官仪春没法只得拿了图出来了。 这上官仪春原来是客户不是经纪。她老公是香港人是个海员,上官仪春是东北人,长得有羞花闭月之色,早几年来了这里,就嫁了个长她一截的香港男人。 但她老公一出船得二个月,虽然生了个儿子,仍有无法摆脱难言的寂寞和空虚。而她骨子里又充满着东北人那好强好斗好赌好热闹的精髓,她便天天在家开 麻将桌,什么十三一,什么二五八将,什么花台八搭,五花八门样样精通,最后被公认为是麻将专家,钱也赢得不少,虽发不了大财,但也足够她买衣服鞋 子了。可儿子却越养越小了,她根本不管,因嫌麻将玩得不过瘾,便又恋上了沙蟹,任那一岁多的儿子饿得哭不出声。她老公没法便从经济上卡她,她索性 不让男人上床,更是当着老公的面打孩子,老公只得把儿子抱去香港给母亲带。这下她更是没有半点牵绊了,抱着钱一头钻进了赌场。那家小赌场里有不多 的几种玩法:押大押小,押单押双,押车马炮,算二十一点。玩得也不算大每晚都有四五千进出的,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赢多输少。由于她虽是女人,但气魄 却一点不亚于男人,下注押点从不曾手软过,很快她便在那小赌场里出名了,只要她一走到门口,人们就会嚷道:“靓妹来了,靓妹来了,让过一点。” 她直奔买注口,拿出厚厚的一沓钱,换成香烟(这个地方是用烟作筹码的),不慌不忙地走到押大小的那张桌上,啪地一声押下了十条烟,那里一开 盖,她便赢了二十条。边上的人群沸腾了,人气一下子旺盛起来,许多人都抢着跟她下注。不到一个小时,她那一大堆烟便没了,都转到了柜台的后面。她 伸手拢了一下额下几丝垂乱的发丝,乘机摸掉了额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抬头挺胸地走回窗口又加了一码;依旧是不到一小时,那烟又都到了柜台后了。人们 都不作声地看着她,她微微地笑一下,一甩手走了。 第二天,她又来了,人们又叫:“那胖靓妹又来了,让开一点。”她依旧买烟押大小,不到一个小时她脚边的烟箱便堆得有她人高了,赌场里一下子人 声鼎沸,所有的人都跑到她这张桌子上了。她招了一下手,一个保安跑到跟前,帮她把箱子端去窗口换成厚厚的一沓钱,她接过钱塞到包里,依旧是无声地 笑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赌场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刚才把昨天输的,抛去赌场收的抽头都找回来了,但那颗心依旧蹦跳得让她支持不住,飞快地往家赶。以后的几 天她是不在赌场露面的,直把这惊慌压下去了。又翻了几本不像经不像术的赌书,再自作聪明起一下卦,问一下卜,头发吹得高高的又在赌场招摇了。一般 情况下她都在那儿守到关门(只要兜里还有钱),才肯回去那死一般寂静的家。 有年回老家,遇上一个老同学,对方掏了一张名片给她,上面写着总经理的字样,瞧着那架式,一大帮人趋炎附势,倒把她这个当年的校花,头二年回家亮 得发黑的香港太太忘在一边了。心里如同沸了锅的粥翻腾开了,想自己哪样也不比她差,还比她多好几分姿色,她不就是跟董事长睡了几觉就成总经理了! 我他妈的守着个水手老公,二个月睡一回觉,收一次生活费,不成!我让那老死鬼也给我弄个公司耍一回,指他那一份死的工资什么时候发财,看老娘自己 下水吧! 这么着便待水手老公回家,给了几天的好脸,接着就提了让他把那几十年的积蓄拿出来,投个公司让她去为他们发财。老公到底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 了,知她胡闹,便是耐心劝解。再说老公一贯让着她年轻貌美,自己中年娶妻不易,且又为他家生了龙子,为沿传某家香火立下了汗马功劳,处处惯她,实 是宠坏了她。她哪里会听得进他的半点劝解,只是把他骂得狗血淋漓,极嫌他胆小如鼠,嫁这么个老公,倒了八辈子的霉。让他滚得远远的,免得见着三年 吃不了饭。 她是不会就这么罢休的,恰又遇到了一位在这边一家电子工程公司打工的老乡,言他现在干的那家公司效益如何如何的好。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上闭路电 视天线,接到一个住宅小区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业务,国内的市场又如此之巨大,全国普及下来,不知发得怎么样呢!他对这项业务十分精通,她要是有心 开公司不如开一家这样的公司。开了他来帮忙干,保证一年赚多少多少。她的心更痒了,于是找来一位香港朋友,请那人出面帮她注册了一个外资电子工程 公司,她把自己的二十多万拿出来准备好好地作一番事业,找了那位电子工程师,来帮她经营。 第一件事,请了一位前面络腮胡子后面扎小辫子,满腮满辫艺术细胞的艺术家,给她设计了一张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名片;接着请人把家里着实地装修了 一遍,大门上钉上某某电子工程公司,大房间门上钉上总经理室,放上大板桌大板椅;小房间门上钉上财务部闲人莫入,里面放的却是床衣柜等;卫生间门 上钉上资料室,厨房门上钉的是机要室,大大的客厅里放上了七八张办公桌,去人才市场招了几个员工。 上官仪春一阵狂乱终于把他老公买来挡风避雨的家,变成了她粉墨登场的舞台。先到处跟人谈闭路电视卫星天线工程,总是没有接成一单;后扩大经营 范围,接装修工程,仍是水中捞月,再就什么都谈了,文具精品时装、电脑土畜产药材水果,什么生意都想做,但什么都只限于谈谈而已;折腾了大半年, 花费了十来万一单业务也没有做成,她的兵也精简到最后只剩一位廉价保姆了,那长得一脸横肉,胖得走路打横的保姆依然恭恭敬敬地叫她:“上董事长, 您的电话。” 不知不觉中,她又回到了那久已不去的赌场。进去一看,原来的那些老面孔都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她躺在那财务部的床上听着保姆叫上董事长电话 的时候,那些人都在股市翻江倒海,大把大把地捞人民币。她也听说股票看不见摸不着地赚钱,但她总是不太信,因为她老公年轻的时候玩那虚东西跌过大 跟斗。现在见着那几个人,红唇白齿讲得让她没法不信,再看那几人的架式确也不是从前了,有的买了车,有的又新买了楼,手里都提了五六万一只的手机 ……她只觉得悔不尽,错过了那么好的一场股潮。但她在人前还是得了不少的咂咂之声,因为她依旧到处散发着董事长兼总经理的烫金名片,人们在电话里 依旧听到保姆说:“董事长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当她走进门可罗雀的股市时,嘘唏不已,恨不能跑到盘里面去把那股价往上抬。适逢遇到金富利的经纪在那里拉客,讲得众人都半信半疑的,尤其是空 头二头做跌也能赚钱,让上官仪春心动了。常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绝不能再错过这次了! 回去把老公从香港叫过来,笑了个太阳脸给老公,接着便提出了要去做期货的事。老公刚觉着点儿暖,这马上就下起雪来了,他只说了一句:“你有钱 你自己去做,你用不着问我。”便下床穿衣服。 上官仪春丰满的脸一下子就鼓涨了,骂道:“你这没出息的龟儿子,老娘还不为了你们家,为了你儿子,你能有些本事,我还用得上这么劳心?我那些 姐妹论色论品哪个及得上我的,现在人家去香港的去香港,成日坐着飞机环球旅游,有外国护照买车买楼,有股票有产业,我跟了你得了什么?还有几年就 九七了,你一点也不动动脑筋,老娘跟你原是指望能出去的,丢了这又酸又穷的身份证,弄到最后你还要回来领大陆身份证。你要是再不给我钱,我们就算 完了,你等着,咱们律师楼见。” 男人叹了口气道:“见就见吧,这也不是头一回提了。”上官仪春嚎叫道:“我这回是跟你当真的,你别以为我离了你不行,告诉你我砸了你这破碗, 有的是金碗端!”男人没有多说话,自己拾了包走了。 上官仪春也等不及跟老公办手续了,把身边的钱全部折拢出来,才有六七万,又把值钱的几件首饰和表和董事长的桌椅都折了出去,这才凑够了十万 元,跑到金富利找到了一位比郭富城长得还俊的靓男经纪,开了仓。 那靓仔叫崔刚,是个四川人,谁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只是人长得特别好,来了这处城里,就吃起这等英雄饭来,他拼命地找女朋友,让众多女人来养活 自己。那日他像往常一样,脱去西装穿着雪白的衬衫,系着大红的丝质领带。让上官仪春一眼便看中了。但他对工作一点也不肯用心,好容易得了这位找上 门的女主雇,他只想在床头上致力。很快他就和上官仪春打得如胶似漆,形同热恋。盘房通知她浮动亏损已超支,才把沉浸在爱的梦乡的上官仪春唤醒。当 下她用她的卦法算了一卦,认为崔刚的赌运不好,按理她的赌运是不会这么差的,就不再让他摸单了,所有的单都由她自己操作,把七七八八的单一砍,轻 装上阵,不多久就把赔掉的追了回来。但最近遇上棉花大涨,她却做了一大堆的空单,又到了盘通知砍单日了。从副总那里出来,回到桌上,无奈地点上一 颗烟。 8 -------------------------------------------------------------------------------- 刚才原油一下子跌了五十个点,张小军把单全部砍了出来,绷着脸坐在那儿按计算器,算户头里还有多少钱。 米霜儿依着李春富定的价位把他的那四口空单也砍了出来,一计算这四口单赔了三千美金,李春富觉得今日晦气,便不下单了回家睡觉去。霜儿有楚相 坐在边上,也没多少心思守盘,正好李春富这日不下单,便跟应南说先回去。 应南见她挂着膀子,就说:“你早些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帮你。”霜儿道:“也没有什么事了,李先生今天不下单。只是副总要是问起,你得给我请个 假。”应南点了点头。 到了电梯里,楚相与张小军这二个老乡说上了话,原来张小军的一个表哥曾和楚相是同学,二个人决定去喝一盅叙叙。霜儿道:“我自己回去了,你们 去喝吧。”楚相道:“一起去。”声音不高却是命令式的,正中霜儿下怀。 车子经过一个工地时,楚相说:“看见没有,就这幢楼,去年我过了过手,赚了三千万。”霜儿和张小军二个转过脸去看那二幢才盖了五六层的楼。 楚相继续说:“我是看好这儿的地产了,过了年这里的地产得飞涨,兄弟你要是有条件哪,就也炒他一把。”张小军道:“我不想玩那个,多累啊,找 了上家还得找下家,算了我们这种单枪匹马的,还是玩几下期货和股票算了。”楚相问:“你现在玩得怎么样?这期货玩起来有没有股票过瘾?”张小军 道:“比股票厉害多了,只要做得好就行。” 说话间车子在一家门上闪着“歌都”招牌的大酒楼前停了下来,楚相泊好车,三个人就下了车进了里面的小包间,张小军顺手从门口要了一位小姐进 去。一进去楚相就说:“这地方不错,我在这儿记帐的,这里的老板也是个北京人。”进来的侍员见着楚相一个个蜜着声儿叫:“楚老板怎么这么晚才 来?”“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又找到新的地方了,把我们全忘了吧?”楚相只是笑着胡乱应付,张小军直着嗓子吆了一声:“喂,你们注意一点啊, 米小姐在呢,你们别害楚老板回家跪踏板!” 一句话把霜儿的脸说得绯红,本来就怕张小军去公司闲话,不敢挨着楚相,这会儿更是挪过了些。楚相伸出长长的臂一把抓过她纳入怀内,霜儿欲挣出来, 哪里动弹得了,只得轻声道:“你放开些,公司里的人知道要闲话的。”楚相豪爽地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的,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顺口在 她脸上亲了一口,霜儿的脸都烫得要不得了。张小军身边的小姐和那个小个子的招待,在暗暗的灯光下一个劲地瞅霜儿。 楚相要了一瓶XO,给霜儿和那位小姐各要了一杯果汁,要了点鸡肾鸭舌,要了多春鱼和八爪鱼,要了一盘水果。一会儿酒菜都上来了,楚相和张小军干 了三杯,张小军端着酒杯看了好一会儿,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又把酒瓶抓过来看了,方才叹气道:“我说怎么不对味的呢,原来是人头马不是轩尼诗。”楚 相却说:“我倒无所谓,只要是酒就行了,说穿了,我最爱喝的还是那二锅头。”张小军马上应声道:“这怎能比的,家乡的水都比这儿甜嘛,不过人头马 就是不如轩尼诗爽口。”喝了一口又问:“你过来好几年了吧?”楚相说:“我过来五六年了,不过也是到处跑的时间多些,哎我问你,你今天跟那经纪怎 么啦?” 张小军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完了,道:“那个死女人,拼命炒单,我上趟厕所她也能下几单,我那户本来就不大(帐户上钱不多),我是来先试试的么, 她就这么十几天的工夫,把我那点钱全部套死。好在刚才一下子跌了五十个点,要不我今天晚上这么一转仓就全完了。” 楚相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还玩不玩?”张小军脖子一犟,道:“玩!老子就不信邪,在这个市场上,我就得玩出名堂来,我就不信我会输给美国 佬。” 楚相跟他碰了一下杯道:“过了年我弄点钱进去,让小米给玩一把。”搂过霜儿的粉项,把酒杯压在她的嘴边,跟她说:“来喝一口,小妖精。”霜儿 看了一眼睑红得赛关公的楚相,推了一把道:“我不会喝,不行。”楚相道:“你喝一口吗,让我瞧瞧你怎么喝酒的。”霜儿嗔道:“跟你说不会喝就不会 喝的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喝了酒是什么样的,你怎会看得到的?”楚相用两只手指捏住了她的小鼻子说:“不管你喝不喝的,今天我就这么灌了,要不你 就别想当我的经纪!”霜儿紧闭了嘴就是不从,连眼也挤紧了。 楚相也是有了五分酒意,兼着霜儿绵软无骨暖香腾腾的小身子,在怀里拼命地撅动,如同在他怀里放电似的,令他心动过速血液奔腾,含了一口酒在嘴里, 放下杯子,一只手捏她的鼻子,一只手捏嘴,非把她那一双蕾瓣似的唇咧开了,对着嘴就把酒吐了进去。等霜儿清楚他这般折腾的,那酒已到了她的嗓子眼 了,只得嗯哼啊呵地咽了下去,便打落了他的手恼道:“你喝醉啦!把人家鼻子都捏痛了。”楚相又捧了她的脸道:“我看看,我这一捏更是俊了么。小妖 精。”又浪肉地亲,那嘴里吐出来的酒气,熏得霜儿晕呼呼的,霜儿知他喝得不少了,挣了出来说:“张先生别喝了,一会儿他还开车。” 楚相道:“这点酒算什么的,我们还没喝出味呢。”说着把瓶子里的一点酒分倒到两只杯子里了,叫过侍应说上啤酒,侍应很快送了一扎啤酒进来,给 他们换上大杯子,霜儿见着楚相脸赤耳涨的,也不敢说太多,只是由他们闹去,自己去点了两支歌唱了起来。张小军要的那位陪歌小姐,有着一副好嗓子, 且又什么歌都会唱,霜儿挑了几只新歌让她唱,自己跟着学。 两个男人干喝了几杯啤酒,没得雌儿给他们助兴,便放下杯子,来捉了女人,搂在一起唱,楚相那沙沉沉的男低音,唱起歌来特别动听。霜儿有生以来 还是第一次这么被男人的歌声吸引,索性把话筒伸到了他嘴前,瞪眼看他唱。楚相见霜儿这般钟情也就越是卖情,就说:“我唱一支歌送给你好不好?”霜 儿依旧瞪着眼点了点头。楚相展喉唱了一只《我只在乎你》……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霜儿看着唱得十分投入的楚相,心里酸酸的,嗓头发咸,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转。 楚相连着唱了三支歌,才倒到沙发上喝了口啤酒。接着就是张小军唱了,哪像唱歌呀,活像是野牛叫窝,他扯着嗓子也嚎够了三四支歌,回到桌边和楚 相对饮,喝了大半杯酒,突然问楚相:“你过来好几年家有没有过来?”楚相道:“家没有过来,我一直一个人在这儿。”张小军又描了一句:“嫂夫人不 肯过来?”楚相道:“来了也不方便,我在北京也有很多事,我经常回去,所以她也就一直没想要过来。” 霜儿听到此话,抛掉楚相勾在肩上的臂,又移过一边去,张小军这才看见霜儿脸色不好,便不再说了,叫过侍应放歌。说要给楚老板和米小姐点个《一 起走过的日子》。侍应把话筒递给霜儿,霜儿不接,楚相一把抓过,过来把霜儿抱在腿上,非要和她合唱。霜儿不从,楚相当着侍应的面就扳着她的嘴亲。 霜儿嗯嗯呵呵只是脱不出来,只得等到楚相亲了个够,松了手,她一下子就钻了出来,提起包打开门就跑。 楚相不曾防备,只得对侍员叫了声:“记帐,告诉马老板我回头来签字。”又对张小军说:“抱歉了,你自个好好玩吧,有机会再出来坐,我先走一步 了。” 追到门口,只见霜儿已经钻进了的士,叫了两声霜儿,只是不见理他,只得倒出车来,紧速跟上。霜儿到了宿舍跟前下了车,只管往楼上跑。楚相紧赶 着泊好车,追上楼。正值霜儿还未打开门,上前一把抱了,就下楼。霜儿扭着身子叫了一声,那声音虽是不高但在后半夜听来还是刺耳的。楚相忙用舌给她 堵了,任由她去咬他的舌,硬是把她给塞进了车厢,自己刚转过另一边,开了门往里爬;霜儿便又跑了出来。楚相又忙下车捉,这一次他恶狠狠地说:“你 再跑,再跑我就把你捆起来。”那重重的酒气喷了霜儿一脸,霜儿知他喝得不少了,又不清楚他的酒量,只怕他真的醉了发酒疯,还要开车,便不敢跑了, 只是呜呜地哭。 进了别墅,楚相把她拉下车来,借着酒凶狠道:“我什么地方不对了啊?说给脸你就上头了。”霜儿说:“你太根本就没来这里,你家里那些女人的衣 服是谁的?你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你这个流氓!”楚相这才明白她在耍什么脾气,做了一个怪相笑了一下道:“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但我 封你为最后一个怎样?我的小妖精!”说着便又轻薄起来。 霜儿推开他就往门外跑。园门是锁着的,霜儿一只手抓着门摇了十几下打不开,只是哭;她想楚相还会来捉她,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想走还是留, 她无法抵御这个男人对她的诱惑,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死亡陷阱,她不敢往下深想。 楚相知道外边门锁的,不怕她跑,心里也有些恼,想着刚才的酒还没喝够,便走到酒柜前拿过一只长酒瓶,喝着等她自己进来,不觉就把那一瓶酒喝完 了,心烦耳燥,热血似洪水般的奔腾直往头上窜,还不见霜儿进来,伸头一看见霜儿坐在花台上抹泪,又抓过酒瓶往杯里倒酒,只是滴了二滴便没了,烦恼 不过顺手把瓶给砸了。 霜儿一个人在外边抹了半天的泪,也不见他来拉,冻得浑身发抖,唇也紫了,走又走不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回到门口,刚走到门口,只见楚相把酒瓶砸 在绛红色的大理石地上,哐啷一声碎片四溅,楚相坐在沙发上,白嫩嫩的手背有一道血口子,还用脚踩着地上玻璃碎片,踩得噗噗的。霜儿有些害怕轻轻地 叫了一声:“楚相。”楚相抬起头来看她,不抬不打紧,这一抬顿时把个霜儿吓得魂飞魄散。楚相的脸红的似鸡冠,一双唇口像是刚喝了人血,豹眼暴得赛 铜铃,瞳仁儿赤得通不见半点白。霜儿立时就跌坐在门槛上。楚相扑过去抓小鸡似的一把提了她,就往楼上提,把她按倒在床上,嘴里直嚷道:“你这个妖 精,我看你往哪里逃!” 霜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流泪。男人扒了她的衣服,冻得她瑟瑟打抖,只得求道:“你把空调开了吧,我冷得不行。”楚相却不理会,他急于要把他体 内炙人的欲火排放出来,把自己肥白的身死扣在她身上,嘴里呼哧道:“我都热得要命了,你冷不怕,等我把你弄热了,妖精货!”霜儿一无办法,只得贴 在他滚烫的胸口里。 楚相这么折腾着,已是天亮,霜儿发了几身虚汗,只是不停地颤叫着,那声音似是春夜狸猫的长嘶,又似只迷途小鹿的哀鸣,白绵绵的小身子在楚相的 怀下抖成一团。待他放开她时,她已不叫了也不抖,只有少少的几丝呻吟。 楚相正睡得沉沉的,不知怎的醒了,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白肉团搂了一下,只觉得怀里抱的似是炭块烫人,这下把那酒梦全吓醒了,忙睁开眼叫:“霜 儿,霜儿,小米小米。”哪还有什么回音,见她已是通体烧得粉红,双颊发赤,杏眼紧闭,喘气如牛。楚相忙下床穿了衣服,抱着往医院送,一量体温四十 度,惊得他瞪着眼半天说不上话来。 自然,楚相对霜儿又多了几分的温存体贴。霜儿却不理会,想着他那么多女人,愤怒不已,坚持输完了液回自己宿舍,楚相只得坐在床前潺潺款款,细 语柔声,道:“今天你先跟我回去,我那儿方便,我给你煮些粥喝,这针还得打二天,我好送你来打针。过二天,你好些了,你再回去我绝不留你。”霜儿 道:“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回去。” 楚相道:“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喜欢你,你要是不愿意我再也不强你了。只是这二天的时间你一定要给养才好,是我把你冻病的,我要就这么让你走 了,我心里怎安?”霜儿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只是自己抹泪。 第九节 9 -------------------------------------------------------------------------------- 那晚上棉花总是没有跌得下来。上官仪春坐在盘前倍受煎熬,把那图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正面看背面看;这么看是峰那么看是浪,这么看是潮那么看是 谷,就是看不出门道来;最后实在没法又舍不得砍单,一狠心下了几口买单,把那几口空单给锁了。 锁单其实是期货操作中最愚蠢的动作,锁单就是用一买一卖二种单来将浮动亏损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上官仪春就是怕棉花越涨越高,空单越赔越多,下了买单后,它若涨则买单赚钱,买单赚钱正好抵掉空单后赔的钱;但如果跌下来卖单赔少了买单又赔钱, 亏损就被控制在买单卖单之间了,所以锁了单是亏损锁住了,但更是麻烦了。若要解单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第一帐户上要有足够的钱才允许你解单,万一 解了买单,行情大涨,那你户头上要有足够的钱抵挡卖单的亏损,如果先平了卖单,行情大跌,同样需要钱抵挡买单的亏损。除非你同一价位一起平仓出 场,就这样还多支付一笔手续费。不过亏损锁住了,至少不再被盘面上急剧翻滚的价位吓着了,可以后的日子更难熬了,因为钱被僵住了,一无动弹,唯一 的出路就是追加保证金,或者一刀砍了认赔出场。 上官仪春绝不是那种轻易肯低头的人,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追加M金(保证金),可上哪儿去弄钱呢?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老公。到如今更是不可能要到的 了,偷也是偷不到的,现在他根本都不过关来,抢也不可能,唯一只有得骗了。怎么骗法呢?他还会相信自己?唉真是怎么办才好! 收了盘跟崔刚一起回了她家,崔刚极力想在床头上巴结她,但她却一点也打不起精神,只是说:“你说这锁单怎么办呢?”崔刚边忙边说:“等过二天行情 好一点再解。”上官仪春听了这话火冒三丈,一把把他掀了下来道:“你就会说行情好点再解,你给我说说什么时候算行情好点么?你他妈的还是经纪一点 经纪头脑都没有的!”说着便狠狠地对着他那地方踢了一脚。 痛得崔刚一下子猫了腰,皱着脸只是不敢叫,捱了一刻又爬到上官仪春的身边道:“好姐姐,你刚才这一脚差点要了我的命呢,你就这么忍心的?我想还是 再加点M金吧,上一次我们不是也把本追回来过的,现在我们的经验更多了,这市场我们也摸透了,只要把这套锁单解了,过了这关,不说这点本,赚钱的日 子还有的是呢!尤其是你,那么好的感觉,这行情就似你的脉搏似的,把得那么准,还怕扳不回来的?” 上官仪春叹了口气,停了一刻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手头也没有现钱呀,那死鬼根本不会再给我钱了。”崔刚道:“你想办法借一借呢?只是周转一下的 么,又不是要借多久的。”边说着边骑到上官仪春身上,给她按摩。 上官仪春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现在的社会谁肯借钱给你?”崔刚边细心地揉着她又白又肥的背脊边说:“你不如跟你老公借借看,他要是不给,你跟 他要孩子,凭什么你生的孩子归他?” 这崔刚也是放屁吹着火,凭空说出这么句话。上官仪春一听来了生路,对啦,我生的儿子我有所有权的,那老不死的不是要我律师楼见的么,我就在儿子身 上作好文章。但真这么离了?内心深处又有些舍不得,虽然自打生下儿子,见面就再不曾有过多少好脸的,开口分手闭口离婚是家常便饭,但总是夫妻一 场,真就这么离了,以后怎么办,现在好歹生活费那老死鬼是不敢不给的,即使要离也得找到下家了才行呀,现在就这么离了,万一弄不好饭也没得吃了, 还是得好好想想的。她又叹了口气道:“要是拿孩子要挟他,只怕弄僵了的,真现在就离了婚,饭钱都没地方找去呢!” 崔刚想平日里老听她嫌老公床头乏力,银样镴枪头的,恨不能一脚踢去拉丁美洲,真让她离却又不肯的了,便小心翼翼地把她扒翻了身,亲着她的双唇 道:“你跟他要孩子么,又没有非跟他离婚,你就说想儿子,让他把孩子带过来给你见见。”上官仪春道:“他真的把孩子送过来了,我还得在家看他,我 是他妈,那死鬼还怕我把孩子煮吃了不成的?”崔刚道:“不如我们演个绑架戏,哄你老公把钱拿出来。” 上官仪春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来说:“这法子不错,但我们要编得巧妙些,不能让他知道是我干的。”崔刚道:“这不难,你让他把孩子带过来,然 后你找些借口,哄他陪你出去,我来你家把孩子弄走。”上官仪春想了想道:“这不成,有保姆在家,你怎么把孩子弄走?再说保姆认识你,不定把我们的 事都告诉了他,说我有外遇了,离婚连生活费都不给了的。”讲到这里,二个人连干活的精神都没了,崔刚翻身下来,用一条胳膊枕着头看着天花板,说: “这事是得费点神,但除了这办法,你还有更好的?”上官仪春也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这么盘算了一天,最后定下了计策。 第二天上官仪春便把胖保姆给打发走了,去保姆公司另找了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小保姆回来。然后给香港的老公打电话说,快过年了,很是想儿子,让 他把儿子带过来玩二天。老公想孩子也老是想妈,带他过来见见上官仪春也应该的,当下就说明天带了儿子过来。 隔日上官仪春便去海关接了儿子和老公,一家三口在北方菜馆吃了晚饭才回家。上官仪春好久没和儿子在一起了,陪儿子玩了一傍晚的游戏机。九点钟 了,上官仪春对老公说:“我在场(期货市场)里还有几口单呢,不去看不放心,你陪我去看一下吧,看看早场有什么行情,行情不大我们就早点回来。” 老公道:“我们都去,那孩子怎么办?”上官仪春道:“有保姆在,我们十二点之前就回来,叫保姆陪他先睡。”那孩子也有五岁多了,听说让他在家 陪保姆先睡不愿意了,抱着他爸直嚷:“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上官仪春说:“那我们一起去吧,把保姆也叫上,反正离家近得很,一会儿他要是困了,让小丫头先送他回来。”老公想来也好,自己也是好久没有过 来陪老婆了,今天就陪陪她吧,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自己的老婆嘛,这么着就一家连小保姆四口一起去了金富利。 上官仪春让老公坐在自己的身后,像模像样给老公介绍期货知识和盘上的行情,并说自己昨天在什么价位买了大豆,现在涨了,平掉手续费已经开始赚 钱了,今天大豆行情倒是不错,看看昨天进的那四口单,今天出来能赚多少。说着还把事先准备好的假单给老公看。偏这日的大豆也就遂了上官仪春的说 法,行情波动特大,一直是大涨小跌。她老公在一边按着计算机,一会儿算是四口单赚了一千三美金,一会儿又只剩一千二了,一会儿又一千五了,再一会 儿变一千美金。这样一个早场行情剧烈震荡,把上官仪春老公的心也给拴住了。 孩子进了这陌生而又热闹的地方,也高兴得了人来疯,东跑跑西摸摸,拿着他妈给他的几种颜色的空白指令单,像命宝似的东藏西藏,这么跳了头二个 小时便闲了,钻进他妈怀里要睡觉。上官仪春就叫小保姆带他回去,伺候他睡觉。那孩子不肯非要他爸和他妈陪他回去。 老公对上官仪春说:“那我带孩子先回去吧。”上官仪春那双满是情水滚圆的铜铃眼儿深深地注视着她老公,直盯了有半分钟的光景,嘴角扭了一下 道:“你就陪我一下嘛,再过一会儿,我就把单平了出来,我们一道回去。”老公一见上官仪春那媚相,已是七分迷了,便哄儿子道:“乖啊,你先回去跟 姐姐(保姆)先睡,爸爸明天给你买个最大的变形金刚。”那胖乎乎的儿子拉着他爸爸的手说:“明天再买一盘圣斗士的卡。”上官仪春老公连连应好。 儿子走了个把小时,上官仪春让她老公按计算器,那四口单赚多少了?老公一算说有一千六了,上官仪春道:“那就出来吧,出来了我们就回去了,不知孩 子睡了没有。”老公说:“也好,免得一会儿又跌下去。” 上官仪春便当着老公的面把平仓单填了,起身去盘房窗口走了一下,回到桌前看了一刻盘,对老公说:“价位到了,成交了,我们走吧。”拾了拾桌上 的东西,领着那瘦小的老公出了金富利。 回到家,一打开门见着小保姆被绑在椅子里,嘴上贴着胶布,儿子不见了,二个人都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小保姆松了绑。上官仪春和她老公一看,小丫 头的嘴都给贴肿了,儿子又不见,都急了。老公扭过小丫头的头发就问:“肥仔呢?”小丫头只是哭,答不上来,急得老公抓着小丫头直摇,还是上官仪春 拉住老公说:“好好问,再把她吓坏,更问不了了。”小保姆已经吓得魂都没了,只是不住地打颤,指着桌上的纸条,结结巴巴道:“他们把……肥……肥 仔抢走了,让……让我把这个这个纸条给……” 老公一把抢过那张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你们想要你的儿子,就准备好五十万元,若是报警,你们就等着替你儿子收尸!上官仪春当即抱着 老公哭开了,老公也搂着丰满的上官仪春滚了一地,哭得有声有色,小保姆更是躲在角落里呜呜发抖。 二个人哭了一阵,上官仪春边哭边问:“这怎么办呢?你说话呀,啊这怎么办,我的肥仔会在哪里呢?呜呜……”老公看看哭得一脸粉彩的上官仪春, 给她抹了一把泪,忽地想起了什么,叫过小保姆问道:“你看见是什么人了没有?” 小丫头仍止不住惊吓,她到这个城里才几天,单薄的小身子像秋风中的树叶,筛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了经过:她带着孩子回家,刚打开家门,二个男 人就把她和孩子推进屋里,在孩子鼻子上用帕子摸了一把,孩子就倒下去了,她才叫了一声就被捏住了嘴,还不让开灯不让出声,出声就杀了她,把她绑到 椅子里,在桌上放下了一张纸条,只说了:“告诉他们等我的电话,若要是报警,就给孩子做好寿衣!”就抱了孩子走了。 上官仪春未等小保姆说完便急背了气,牙齿咬得死死的,两眼紧挤得脸短了一截。慌得那比上官仪春矮半头的老公,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她放上了床, 又掐人中又咬虎口。折腾了半天她才回过气来,接着又哭了个把钟头,那双眼泡肿得像核桃。 到了三更天了,二个人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老公说:“我那几十年的底你也是知道的,才不过十几万,有十万还掺在朋友公司的股份里,手里才四五 万的现款,其他的还都是存的死期……”上官仪春道:“那怎么办呢?我们还是早些报警吧。”老公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么一 报警孩子就没命了的。” 上官仪春激愤道:“不行,就是去报了,我看他们没王法了的!我就是有钱也不能白给了他们!”说着就要去拿电话,老公吓得脸都白了,抢过电话骂 道:“你疯了,你不想要儿子啦?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报案了,等他们查清楚,也只能找到儿子的尸体了。” 上官仪春抹了一把泪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就是有也不能给这帮杀千刀的!”老公到底年纪大些,识时务些,劝道:“现在儿子在 人家的刀板上,你再凶也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只有等他的电话,看他怎么说来,看看能不能商量商量,少给些钱把儿子换回来。”上官仪春说:“我们就 那么点钱,就是全给他,他肯把儿子给我们,但我们以后怎么办?不行,我不答应,不能给他们钱!”上官仪春的态度十分坚决。 老公只得耐着性子,道:“钱没了可以再挣的嘛,何况你还那么年轻,我也还不老,就当着了一回火,生了一次病,破财消灾,只要儿子没事,我什么 都肯给。你想我们就这么一个仔,养这么大容易吗?” 夫妻二个正在磨蹭着,电话铃响了,二个人都去抢,老公因离得近些一步抢着了,只听电话里说:“我给你们二天的时间准备钱,晚了就用不上了。” 老公忙抢着说:“钱我这就准备,我这就准备,能不能少一点,我们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你知道我们是打工仔……” 那边凶狠道:“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让警察查我的电话?”老公忙说:“没有的,没有的,我们没报警,只是真没有那么多钱,你一定抬抬手。” 那边道:“查我也不们,我用的是手机,等你查到,我已过关了,钱可以少一点,上午我会跟你们联系。”老公忙说:“十万行不行?十万?……”那边已 经收了线。 老公还不甘心对着电话叫了十几声才罢休,回身对上官仪春说:“总算说上话了,至少孩子还没事,他也同意少一点了,你先宽宽心别急坏了身子。”上官 仪春马上又掉下泪来,道:“我怎么能宽得下心,肥仔也不知饿了没有,睡觉冻着没有?那班杀干刀还能看孩子,呜呜……” 老公又劝:“肥仔晚饭吃的还不少,还不至会饿坏,好在这几天还不是特别冷,……”边说着自己也抹起泪来,他也舍不得儿子,知道儿子定是受惊受 苦的,心里又想着筹钱的事,便又对上官仪春说:“你说他们要多少才得过的?我刚才说十万,你说他们会不会同意?” 上官仪春也抹了把泪道:“我也不知多少能过的,给他们钱我实在是不甘心的。”老公说:“如果十万能过,我就谢天谢地了。”上官仪春说:“只怕 十万过不得的,十万跟五十万差那么多,他们不会肯的。”老公叹气道:“我们作二十万的打算吧,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他们也该知道我是打工的,逼狠 了,我们得不到儿子,他们也得不到钱,这点我想他们也是明白的。” 上官仪春点了点头,老公又说:“那我一早就过关去取钱,他们来电话你一定跟他们说清楚,行吗?”上官仪春道:“那你尽快回来,我怕我应付不 来。”老公关照道:“你一定要耐住性子,千万千万不能耍脾气,你一定要想着你的话关系着儿子的生死。” 上官仪春答应了,老公还是不放心,说:“算了,我先不过去了,等他们上午来电话,我跟他们说清楚了再过去。你的脾气我实在放心不得。”上官仪 春忙说:“你当我是傻女,我不知道儿子在他们手里呀,你快点过去,只要能尽快让肥仔回来,我保证听你的,收着性子。” 两个人折腾了大半夜,像是清醒了些,老公等着开关要过香港去拿钱根本没心睡觉,二人就躺在床上分析着这事,估摸着是谁做的事,应该是熟人。两 个人排到天亮也没理出半点头绪来。把老公送到楼下,上官仪春又再三叮咛早去早回。老公也一再关照上官仪春,不要耍性子,千万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误了儿子的性命。上官仪春也一一答应了,看着老公去了才回家。 上官仪春一回到家里,马上呼了崔刚,问:“肥仔怎么样了,你没有吓着他吧,孩子饿不饿?”崔刚道:“肥仔睡着呢,睡得好好的,你那边怎么样了?” 上官仪春得意道:“那老死鬼回去拿钱了,我让他拿二十万。” 崔刚道:“那你干嘛不让他多拿一点?费这么大的心机才拿二十万。”上官仪春道:“他也没有多少钱,再要多必定要借,若是借的话,时间长不说, 弄不好知道的人多了出事。”崔刚也没得话说了。 晚上老公拿了钱回来,上官仪春说:“那边来电话都讲好在某地某时间给钱交人,二十万也答应了,只是必须我一个人去交易才成。”老公道:“我们 已经很老实了,钱也都给他拿了,夫妻两人去还不行?”上官仪春道:“我也是这般跟他说的,但他绝不肯我们二人去,也不肯你去。” 老公说:“万一你一个人去,对付不了他们,给了钱他不放人怎么办?”上官仪春说:“这不大会吧,想他们要的是钱,我们给了钱不放人有什么好处 的?拖着孩子总是累赘,有什么好的?总不至于再敲我们一次吧,何况我也说清楚了,我们就这些钱,再多要一分也没有。他既然同意了二十万的,我想他 要嫌少也就不会答应了,何苦一次拿钱不好,要分两次,多一次暴露的危险?”老公听了她的这番话,也觉得有些道理,那边要上官仪春一个人去无非是怕 人去多了,用暴力对付他们。 老公便帮上官仪春把钱用信封装好,好在港币的面值大,都是一千元一张的,十万元一沓,二十万就装了二个信封。老公把她送上的士还是放心不下, 唠叨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上官仪春的车子在远处拐弯不见了,忙跑回上楼守电话。 上官仪春找到了崔刚,便说:“行了把孩子给我吧。”崔刚从鼻子哼了一声,道:“你就这么空着手要儿子了?不说别的,你辛苦费也该支些吧?”上官仪 春听了这话这才真惊着了,连着退了二步,道:“你没有搞错吧?这几个月来,你吃老娘的,用老娘的,拿着老娘的佣金还给你睡白的!还跟老娘来这套, 快点把肥仔交出来,你敢耍什么花招,我马上报警!” 崔刚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官仪春真正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口接一口地问:“你想怎样?你想怎样?……”崔刚说:“我想怎样,我想你报警,我想听 听你怎么报法!你我同谋,绑架你儿子?嗯!我想要钱,我不要多,一半十万。”上官仪春脸涨得跟肺似的:“你……你无耻,你是地道的流氓!”崔刚却 笑着说:“我是什么都不要紧,你留着回去慢慢骂,反正你我彼此彼此,现在要紧的是你要钱还是要儿子。要不你把钱留着,我向你老头子要去,你老头子 还是识时务的。” 上官仪春只恨手里没枪,恨不能一枪结果了眼前这条恶狗!扑上去就扇他的耳光。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崔刚一把抓过她的腕,便把她那条臂扭到了背 后,痛得她咧着嘴啊唷啊唷地叫,崔刚抬起她那被疼痛折磨更是可爱的脸,淫邪地亲了一口,道:“乖乖的,别这样为这点钱吃苦,不值当,你哥哥床头上 对你情至义尽,拿你这点钱不算多,就当给你哥哥买壮阳药了。”接着一只手就伸进上官仪春的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松开上官仪春就去翻看,上官仪春口 里依旧骂声不断,扑上去就抢。 崔刚一只手把钱举过了头顶,另一只手捉住了她的二只手道:“好姐姐别闹了,咱们留点劲床上花,快点把肥仔带回去吧,他爸还在家等着呢。”上官 仪春手动不得,抬起脚就踢他的下裆,崔刚一绕腿就把她的双腿勾离了地面,放斜倒在怀里了,又说:“在外边这么闹不合适,你快点回家打发王八父子走 了,我来陪你,等下我胃口起来了,这点钱嫌少了把你的那一半也拿了,你又要怪我心狠手辣了。”崔刚一下又把她的身子提直了,吹了个口哨,黑暗里便 有一个人将肥仔抱了过来。 肥仔见着上官仪春就叫着妈扑了过来。崔刚放开上官仪春说了声:“谢谢,亲爱的上官心肝,你哥哥走了,想我的时候只管打我呼机,我一定尽情尽 力。”把信封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响吻,转身消失在黑暗里了。儿子抱着上官仪春摇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第十节 10 -------------------------------------------------------------------------------- 米霜儿下死了决心再不睬理楚相。楚相却尽心尽力地侍候她,她便拿着大小姐的架子躺在床上看杂志,由得他在厨房里给她堡汤煮饭,及至他放好碗 筷,上来叫她吃饭,她仍是不理他,顾自披了一件衣服下楼,端过碗扒得飞快,楚相给她夹的菜,全给她扒翻在桌上。楚相要帮她洗澡,她更是不让,进了 卫生间便插死了门,凭他在外边心肝儿妖精儿的叫,就是不理他。用一只手拿着水喉冲了一下就披了件浴衣出来了。 上了床二个人开始了持久战。米霜儿要他再拿一条被出来分被睡,楚相不肯,她就不盖被儿,拿了件大衣紧裹着,任他怎么扯都剥不下来。楚相只得从 柜子里取了条被给她,她把被子像胶在身上似的裹紧了。 楚相在那条被里总是睡不安稳,就伸出手来摸她的脸,她翻过身背朝着,他又摸她的颈掏她的痒痒,她索性把被子扯过了头顶。他又爬到她的被上要给 她讲个故事,也不管她听见听不见,便说开去了:“从前有个傻子娶媳妇,洞房那天,不知干事,媳妇帮他脱了衣服教他,一刻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抽了出 来穿了衣服下地就跑了。在外面躲了几天,找了个邻居悄悄地问:‘有没有听说我家媳妇肚子被戳破了的?’”讲完了也没听见米霜儿吐半个字,便也是扫 兴,自己倒过一边了。 米霜儿也是憋不过的,把头露了出来。楚相翻了几个身,实在是忍不过了,使起力来掀她的被子,连她的人都掀了起来,仍剥不下那条被来,他掀起她 的被口,想强钻进去,可她拼死顶住,他又不敢使蛮劲怕伤着她的臂,只得放了她。隔了一刻叫她二声,叫不应响,以为睡着了,便又轻轻地掀她的被子, 她早有防备,他就又再暴力一次。这番折腾了几个回合,最后二个人都累了,他也一点没有精神想到那事了,她也失了抵御的决心了,后来的几个回合二个 人只是觉得好玩了。是什么时候个人玩累的也不知道,谁先睡着的更不知道了。只是等到楚相起来撒了泡尿,迷迷糊糊地钻进了她的被窝,抱着她便睡着 了。天亮了两个醒来一看,两个人你抱着我搂着一点间缝都没有,只得笑了。 那天,米霜儿让楚相送到公司楼下,就说:“你不要再上去了,我们到此为止了,就当我们不曾相识过。”说着眼眶又热起来,但赶紧下车,转身闭了 一下眼,不容楚相回话,一径往楼里走了。 这日应南见米霜儿坐在盘前,漂亮的嘴唇上燎起了一圈泡,嗓子也哑了,那双让他一见就分心的雾眼,这会像是起霜了还不时地抹泪,又让他有她的电话来 就说她不在,心里有几分明白是和楚相闹矛盾了,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又不便开口。一直挨到收盘,便跟她说:“我们一起去宵夜吧。” 米霜儿故意平稳着口气道:“不用了,我这几天感冒累得慌,就想早点睡,一点也没有精神。”应南道:“我们只身在外边打工,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大意, 你看来金富利不多久,先是手跌断了,这又感冒发烧,这样下去怎么行?”米霜儿经他一说止不住又抹了二下泪。应南停了一刻又说:“我们走吧,到这时 也该饿了的,吃饱了好睡。” 他们在附近的那家小苏州酒店里坐下了,应南点好几个家乡菜,哄她吃,见着霜儿只顾抹泪,便说:“不愉快的事不要再去想它了,在这个地方你是不能太 认真的,你这样对身体不好,在这世界上只有身体才是你自己的。” 米霜儿却大哭起来,应南本来就不知怎么劝,这会更不知怎么好了,只是拿了纸给她道:“好了,不哭了……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姓楚的欺负你了?”米霜 儿伏在桌上只是哭个不停,不多的两张桌上的人都伸了脖子看他们,看几眼米霜儿,又瞄几下应南,以为他和她怎的了。应南被众人火辣辣的眼光盯得好不 自在,抓着米霜儿只是摇道:“别哭了,人家看呢,……是不是他怎么你了?”米霜儿摇了摇头,还抽泣了一阵才止了,但什么也不肯说,应南也不好多 问,只是劝她多吃些。 应南BP机响了,便去柜台复机,开口便问:“谁呀,这时间呼我。”那头却是楚相问知不知道米霜儿去哪里了?应南说:“跟我在一起呢。”楚相沉默了很 久,又说:“跟你在一起就好,我在她宿舍门口等了好久,见她还没回来怕她出事,所以就想起你来了,她没事我就走了,你别跟她说我呼你了。”说着就 要放电话。 应南连忙叫住说:“你过来吧,也许见到你她会好些,我们就在这附近的小苏州酒店里。”楚相道:“不用了吧。”应南道:“她心情很是不好,抹了一晚 上的眼泪,我也不清楚她是怎么回事呢!”楚相道:“我这就过来你别告诉她,她不肯见我。”应南应了声:“好吧。” 一刻楚相便到了,米霜儿正好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上,见着他从门口进来,激动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恨不得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一个晚上没见着的那份 渴念……但她止住,知道是应南叫他来的,提起包站起来说:“你们吃吧,我先走一步。”说着快步往外走。楚相来不及跟应南打招呼就跟了出来,追上她 抚着她的肩往她的住处走去,米霜儿也不再推他,悄悄地将自己的身子全部依进了他的怀里,两个人回了米霜儿的住处 一进门楚相便熟练地操作起来。先把米霜儿抱到沙发上,然后给她脱鞋,脱衣,烧水,把她剥光帮她洗澡。他忙完了一切,挤进了她的被窝,抱着她说了许 多温情的话。米霜儿这才开了口道:“你倒好,有老婆有女朋友,现在女朋友回家过年你马上就拉上我填饥,过二天你女朋友回来了,你可以把我像吐口水 似的一口吐了,我怎么办?你想想我怎么办?” 楚相道:“你听过那首流行歌没有?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米霜儿嗔道:“有得那样,你还不如现在就走,我也想那样的,可能现在还 来得及,只怕再厮混二天,我就不行了。”楚相便顺着她的心思说道:“那你要真是愿意和我,那我把女朋友炒了,好不好?” 米霜儿马上掐了他一把问道:“真的?你不是哄我玩的?你会舍得?”楚相顺口道:“当然真的,我的小妖精,我哄你做什么?”米霜儿道:“那好我 等你句话,不过我再也不去你家了,我一想到有另一个女人和你在那房里,在那床上做过的,我心里就受不了。” 楚相笑了一声道:“这么霸道以后还有我的活路?好好,不去我那儿就不去吧,以后我来你这里,山不转水转,总行了吧?不过你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跟 我做,就像第一次那样。”米霜儿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想只要你待我是真的,我想我会做的。”楚相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小妖精,这 一次我一定要看清你是怎样的。” 米霜儿紧追着问他女朋友的事:她是哪儿人,长得漂不漂亮,你和她有多久了,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楚相只是胡乱答着,捡米霜儿爱听的答,米霜儿 又问:“你舍不舍得她?你真能不要她了?”楚相道:“那有什么办法?你不容她,但我更舍不得你呀!心肝儿。”米霜儿还要问,楚相止住了道:“别说 了好不好?我就爱你,我就要你没够!” 自此楚相和米霜儿便是形影不离了,米霜儿上班,楚相便坐在米霜儿的身后,帮她递单,帮她分析行情,不懂装懂,在米霜儿面前大讲什么概率切率等 数学理论,把那陈年学的,忘得还剩点渣的酱醋在米霜儿面前耍个不止。米霜儿下班,他也跟着出来,一起吃完宵夜回家。一觉一直睡到日头没有,两个人 才翻身,自然又得在床上缠缠绵绵到饥肠响如鼓,才舍得分身下床。出去吃一顿饭,或是逛一条街买些东西,或是看一场电影;若离米霜儿上班还有时间必 又回家盘桓到床上去。周末霜儿休假,两个人便去那家叫歌都的酒店,也就是楚相记帐的那酒店,两个人要一个小包间,边吃边唱。那家的冰糖炖燕窝做得 最好,霜儿去了必定要吃二盅,饭前一盅,宵夜一盅,价格也是可以的,一盅一百六十港币。楚相的卡拉OK十分精道,每每便在霜儿面前卖弄不止,弄得霜 儿更是神魂颠倒,一分钟也离不开他,他上公厕时间长些,她都要发慌。 这中间楚相为米霜儿搬了一次家,杂志社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交过,就算是跟房东结帐了,杂志社的人回家的回家,另谋生路也都回家过了年再回来另谋生 路。米霜儿在那房子里比别人多赖了几天,便也是不再拖得的了。正好上官仪春住的那幢叫富凤阁的楼里许多香港业主买了楼用来出租的,前一阵应南就让 上官仪春给找了一间,米霜儿也就托上官仪春帮忙。上官仪春生来就是精力过剩热心好动的人,很快就给找到了一套二房一厅,带全套家具的小单位公寓; 只是租金贵了,要三千港币一个月,且首期要交三个月的押金,二个月的租金。 米霜儿不敢要也没有那么多钱,在金富利头一个月的佣金还没有发下来,就是发下来也是大大的不够,再说佣金这事又不定死的,这个月多少谁也不敢 保证下个月是多少的,所以听了上官仪春的介绍当场就回绝了,说请上官仪春找找看有没有便宜点的。 上官仪春说:“我们那楼里再便宜也是便宜不到哪里去的,要不找个二小间一套的,没有家私二千五六也租得下来了,你再找个人合伙,一人一千三就 够了。”米霜儿又问:“还有没有再少点的?”上官仪春道:“再少点的在富凤阁就没有了,要不你问问他们渔头村那边的,那边农民房便宜多了,你租一 个房间有五六百就够了,不过条件差多了,没有煤气电话,厕所也是一层一个的,可能你楚老板不肯要的。” 米霜儿说:“我租房子跟他有什么关系,有一个房间我已经足够了,以我的经济能力能租一间就不错了。”上官仪春道:“你也是真傻,你这房租就让 他给你交就是了,你还愁他出不起的?”米霜儿叹了口气道:“唉,管他出得起出不起的,我还不想花他的钱。”上官仪春笑了笑,不再多说。 米霜儿回到位置上,楚相便问:“上官小姐给你找的房子怎么说的?”米霜儿道:“找是找到了一套带家具的,但太贵了,要三千港币一个月,我回掉 了。”楚相忙说:“不贵呀,带多少家具你问清楚,要是合适就要了吧。”米霜儿说:“我一个月能挣多少?算了你别害我了,我想去渔头村租一间房算 了,她告诉我渔头村一间房才五六百元的。” 楚相道:“渔头村那边的房要不得的,你听我的话,我们去看看那套房再说,不定还可以讲价的,房租我给你出。”米霜儿不肯说:“你钱大?我不想 租就不租,你管我那么多?再说,再说……” 她说了几个再说没说出下文来,其实她一心想着能替代了楚相的女朋友搬去楚相那小洋楼里,现在过渡时期将就着就行了。 楚相又劝道:“那边真的住不得的,你不知道那里都是本地村民自己盖的房,里面的租客又乱又杂,一栋房挨着一栋房,二栋房的人打开窗子,这栋房 的人可以和那栋房的人握手,因租金便宜,里面住着好多三无人员,还有地下旅馆什么的,黑店什么都有。好人住进去要不了几天就向外跑了,跑的慢的就 没命了,要不就入了他们的伙了。” 米霜儿被他说得将信将疑,眼儿瞪圆了看着他,最后又垂了眼帘,只剩了一轮月牙缝起起雾来,心里盘算着这贵租与贱租的事,不知如何是好。楚相以 为她是不肯要自己的钱租房,便说:“这房租的事不要紧的,过二天我公司进来开户了,你是我的经纪,就当我公司给你交租金便是了。” 正这般说着,上官仪春带着一个女人向他们走来,米霜儿知道那细高挑个儿的叫孙玲也是经纪。上官仪春道:“小米,孙小姐那里正空着一间屋呢,你要是 要就……” 楚相忙打断了她的话,道:“上官小姐,我们还是想去看你富凤阁的那套吧,你什么时候方便?”上官仪春看看楚相,又看看米霜儿,米霜儿只得道: “那我们先看看富凤阁的再说吧,上官小姐真是麻烦你了,孙小姐,要是富凤阁的看不上,我再来找你。” 那房子楚相一眼就看中了,有全套的家具,电器也是全的,空调,彩电,冰箱,电话,煤气,样样周全。米霜儿也是喜欢,只是那租金实在让她心痛。 楚相也不再问她,让上官仪春当场叫了业主过来便签了租约,当日便把米霜儿的衣物,一些简单的行李拎了过来。又问米霜儿还要买些什么?米霜儿道: “我就想买张床,我看那床都软了,经不了你一晚上的。”楚相笑道:“你说我们买张铁的?我看你发起蛮来比我的劲还足呢!心肝儿。” 米霜儿推了他一把道:“那好,我们买两张床,你睡你的,我睡我的,看谁的床先塌!”楚相道:“那肯定还是你的床先塌。”米霜儿道:“就你那身 子都比我重过一倍的,怎么说也不会我的先塌呢!”楚相道:“我的床怎会塌?我什么时候睡床的?我的妖精儿,我还不都睡你身上的。”两个人拌着嘴, 还是把床买回来了,不过只是买了一张,把那张旧床塞到那间小得放一张床就满的小间里。 这日子过得流水一样的快,楚相本也是怕家中过年礼节繁多,人情世交,都得必到,去年一年江湖上滚得很累,想躲在这边过个清净年,养养神,新的 一年还得大战特战呢!不巧女朋友家里兄弟结婚,撇下他独自回老家了。恰恰顺手抓到了一个米霜儿,这个年假就更风流潇洒了,而且米霜儿那种独有的情 钟,处于癫痫状态的狂欲,令他兴不可抑,苦苦贪恋不已。 春假一完,楚相就要去出差,说要半个月才回得来。米霜儿跟他在一起歪缠厮磨了近个把月,一刻也不能分离,这会说走就得走了,心头像是割肉般的 难受,一直跟到了机场也不肯放他。那天是阴天,微蒙蒙的雾。 米霜儿抱着他的大腿,他走一步就得拖她一步,死活不放松。楚相只得找了个熟人带着她从边门进了候机楼。直到楚相要登机了,她还是不放他,楚相 只得搂着她站在登机口,一机的人都上完了,她却把他的腿抱得更紧了,大滴大滴的泪往他脚上滴,他用毛茸茸的下巴磨蹭着她丰满的额,找不到安慰她的 词,连最顺口的妖精儿都喊不出口了,僵持了有一刻钟之久。检票员欲拉了几次,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只得对楚相说:“你要是不走,把登机牌给我吧,一 机的人都等着你呢!”这句话像霹雳一样,把他们劈开了,不知是米霜儿推开了楚相,还是楚相放开了米霜儿,总之接下来二个人就背对背地紧走了好几 步,隔了十几米远才回头相望,楚相看到米霜儿一脸的泪水。 第十一节 11 -------------------------------------------------------------------------------- 李春富见着米霜儿被楚相衔住了,心里有些憋气很不是味,没想到到手的果子,眼巴巴地让人给摘了。但米霜儿的单做得不错,她的心不大,且又心似 面团,手持木剑,狠杀不起来。对佣金的追求也不像其他经纪那样穷凶极恶,每天都有得几百上千美金进帐,虽然大的进帐没有,但日日结累起来倒也是相 当可观。所以虽有好多经纪都对李春富垂涎(后李春富又加了六十万的保证金,他入进的保证金已达一百万了,加上上个月赚的二十多万,已是一百二十多 万的帐户了),想方设法欲搞定李春富,夏英更是其中之佼佼者。但李春富终是没有想转经纪的念头,赌的人是最讲风水的,他怕转了经纪,风水也变坏 了。 楚相在临走之前给米霜儿开了个户,是以他大洋公司的名义开的,进了五十万人民币,加上李春富的一百二十万,米霜儿一下子成了金富利的大经纪 了。每到例会,副总和带班杨经理都要表扬她一番,再加上她又为客户赚了钱,也就更有炫耀的内容了。 经一个多月下来,那些没有客户的经纪并没有要副总或经理的正面辞退,一个个慢慢地便消失了,似孙悟空的蟠桃园,越守越少了。因副总他们用集中 营的管理方式来对待这些未开户的经纪:早晨九点钟到公司集训,汇报近日勾客情况,有没有即将开户的,什么时候能开户;有没有遇上有希望但又难缠的 客户,如果有,公司可以派夏英这样的铁嘴经纪帮你排除万难,必要的时候副总经理也可以出面。不过这样一来,就是进来开了户的,也必都成了那些铁经 纪的客户了;然后填上出外单,继续出去找寻猎物。下午四五点钟又是集训,听课:勾客技巧,走势分析。晚上没有客户的经纪必须守盘,比有客户的经纪 要求还严;这些人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觉睡,且精神压力又重,所以这些年轻的经纪进来的时候,男的一个个似如春笋,肌壮体实,面如满月;女的一个 个似如卉蕾,粉妆玉琢,脸似桃花。但一个月下来就都满脸菜黄,蓬发赤目,面目狰狞得似饥鬼。六百元的基本工资,除了每天进出的车费,剩下的吃饭都 不够。当初那些意志坚定,百折不挠非要到这个金融市场上干一番事业的人,两个星期勾不到客的锻炼,就另寻出路了。剩下甘受磨练的,除了少数不死心 的就是想磨到下个月工资的了。这些人见着米霜儿,都羡慕得不得了,嘘长问短,取经学技。这米霜儿生来是爱情第一,工作最后,哪里有得什么经可传 的?公司集训也是从来不肯到的,实在是副总说得十分重要的,才不得不舍下楚相片刻姗姗来迟。当然她有着客户而且M金可观,谁也不会拿她怎么的。 那几个吃尽了苦头仍没有找到客户的男经纪,更是对着米霜儿可怜巴巴地说:“唉,还是女人好,我们男人真是男(难)人哪!”米霜儿因有爱情的滋 润,倒是越见脂腻了。 由于联合国的干预,海湾石油战争进入和平阶段,联合国已同意伊拉克输出石油,但只是限于换取粮食和人民生活必需品。原油经过一个战争增涨的阶段, 已经平静下来,并有稍稍的回落。因伊拉克对联合国的决定常有抵触不满情绪,因此联合国对伊国石油输出限制也极大,所以原油价格的回跌也不是很大。 投机者见刺激原油价格的政治因素已日渐减少,便都慢慢地从原油中退出了。这样原油便在一个窄幅价位内波动,到后来每天的波动只有十来个点了,而手 续费倒要八个点了,一张单进场怎么赚也是很难平手续费出来。金富利的经纪便纷纷舍弃原油,做其他商品了。霜儿也把套在原油上的一堆单搁一边,做起 了棉花大豆。 这大豆倒是好做,每天的行情便是在三五百点中走,而且似是限定的,涨几天必得再跌几天,空单买单来回做;扣去八十点的手续费,每张单都能赚上 二三百美金的,霜儿捡着这么好的事,便是来回做不息。 李春富虽是谨慎,但见着棉花猪腩那些行情大的物品也总是要做做。霜儿既给李春富下了棉花单,也就在楚相的帐户里同样的下几口单。那棉花像是风 吹般地涨,一开始他们做了些买单都赚了钱出来了,赚的还不少,后来就不敢再下买单了,因这一波棉花整整涨了二个多月,价格也翻了将近一倍。这些经 纪们都觉得不能再买多了,这涨得高,必跌得也深的。所以开始试着下空单了,正好这日棉花又开了个低盘,按技术分析应该是行情反转信号,霜儿和李春 富就先少下了几口卖空单,不想一进去就套住,棉花先往下挫了挫依旧地涨,反正单少就说先忍一忍;当晚就涨停板,李春富的六口单,楚相帐上的四口 单,立时就赔了每口单近一千美金。 霜儿急得脸都变了。李春富赔的还与霜儿没多大干系,因他的单都是他拿主意的;要拿的是楚相帐上的四口单,霜儿这才真正吃上分量了,在之前的个 把月,虽是李春富的经纪,但其实只是他的文书,他说下什么单,她给他填好就行了;楚相这个户就不同了,这个帐户是要她自己全盘作主的,而且这户才 开,还没赚上钱,一下就赔进去了四千多美金;她能不慌?忙拉过应南问怎么办?应南叫她别慌,道:“才四口单没什么大不了得的,放一放再说,这棉花 也是涨得够狠的了,我看快是要跌了,等跌下来了再处理。”李春富也是这个意思。霜儿便搁下棉花,又去忙大豆了,不管怎么说这晚上的大豆还是赚了二 百多点的。 收了盘回家,躺在床上就惦着那四口单,想象明天会是什么行情,涨怎么办,跌怎么办,开高盘怎么办,开低盘怎么办,要跌就好了,跌一个停板更好 了,但要是再涨怎么处理,如果再涨一个停板,那如何是好?采取什么解救措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开灯下床,找出培训时的笔记来看,又打开图来比 划。唉,明天要再涨就砍了它吧,唉,不行,这一砍就是五六千美金,不行!要不明天高处再空上几手吧,这倒也好,这样就把空单价位拉高了,只要跌回 半个停板就能平手了;但要是空上再涨怎么办?那不是要命了,老单套得更深,新单又套了;那怎么办?这日她失眠了。 到了晚上提前一个小时她就去公司了,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去把有关棉花的资料全部找了出来,认认真真地把一些参考数据计算了一遍,在图上用几把尺 比来画去。临到开盘前十分钟,盘下打出了一行小字:由于基金入场,预计棉花开高盘。李春富和霜儿都直瞪着眼望着盘。但这晚上棉花又涨了停板。霜儿 已经脸发青了。李春富因不甘心,又进场空了几手,全部套牢。霜儿昨日想的那些措施一点也没用得上,只是看着盘上的价格翻个不停,目瞪口呆之下那四 口单便又赔了四千美金;心里虚得头上冒气脚下流汗;大豆也顾不上管了。 第二日下午睡了起来忙着往公司跑,来听技术分析了。这是楚相在的时候,从来也不曾想起的。听着副总在上面讲了波浪原理道氏理论,翻出图来看 看,似乎很有道理,走过的图势都可以用理论中的不是……就是……来搬套。但一谈到具体的东西,副总的理论就开始虚幻了。 经纪们都问副总和经理最现实的问题:今晚的行情将是怎样的走势?得到的回答不是空洞就是左右逢源。霜儿后来归纳出来,大致是这样的一句话:不 是涨就是跌,再不就是牛皮。 虽然霜儿问死话:“副总今天棉花是涨还是跌?”副总会说:“看来涨势还没有结束,大势还是得涨,但也该是强弩之末了,……”或者:“反转信号 有了该是要跌了,但也有可能是空头陷阱,不得大意……”霜儿只得说:“我四张单套了二个停板了,怎么办呢?”副总道:“你为什么不设STOP(止损 单)?我说过多少遍呀,让你们设STOP,你们总是不听,这会子下去二个停板了,你让我怎么帮你?如果不行今晚就砍了吧。”在这个时候副总总是把干瘦 的脖子挣得粗筋直暴,大声训斥这些不听话的经纪,总是恨铁不成钢。 霜儿实在是舍不得砍,这晚上棉花又涨了四五百个点,到最后霜儿急病乱投药,下了几手反单把它锁了。霜儿想着白天副总在课上讲的,风险分散,不 要把一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便用其余的资金做了些咖啡,又做了些大豆。大豆的行情霜儿较容易掌握,做短单,每晚都能进出一二次的,平去手续费总 有得赚,套了的单也是不怕,放二天便又能解套的。咖啡由于近年来在医学界声誉不好,说食多了有损健康,被茶叶果汁挤去了大片市场,所以近半年来咖 啡的价格一直下滑,已从一百多美元一蒲式尔(英斗)降到六十多了。及至霜儿他们进场价格已略有回升,金富利的经纪们大多做了买单,咖啡也着实地涨 了一阵,霜儿等也都赚了钱。霜儿想好好地从咖啡大豆上把钱赚回来,然后再来处理棉花的那套锁单,还有几口原油也套在里面,倒是不很深,但这死人原 油不涨也不跌,看来这单是解不了套了,单等着转仓日挨斩了。 霜儿连着失眠了好几日,不得不上街买了瓶安定片回来服用。睡梦中也是在怎么下单怎么解单的,老是听到盘房的麦克风在喊:米霜儿,887帐户上M金不够 过夜,收盘前必须平仓……这么一吓便出了一身的汗,思来想去五十万还没怎么下单呢,怎就不够了呢,赶紧对帐,忙着找帐本,帐本又找不到了;咦,帐 本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了呢?谁来拿了去,是谁偷了去了,这怎么了得!急得梦里就跟人打架,抓住了个贼子,双手双脚却都使不上力,心就像掉到 油锅里般难熬。醒来整个人松得像棉花,手脚都提不起来,再睡又睡不着了,一直想着今晚该有什么行情,该怎么办,开高盘还是低盘。在这般煎熬中迫不 及待地等待开盘。 这日米霜儿刚上班,还没有开盘,她整理着桌上的东西,在帐本上注明日期,图纸铺开,指令单填好,等开盘。一抬头,见从大门口进来一位十分漂亮 的贵妇人,那女人身上高贵鲜明的气质,竟把霜儿怔住了,目不能转了:只见那女人有二十七八的年纪,匀称笔直的身材,椭圆脸儿生得饱满圆润,尤其是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清澈透明、光芒四射,像黑夜里的猫眼儿似的神采奕奕,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发式非常讲究,像外国电影里女主角出现在高级宴 会上的式样,一丝不苟,穿一身淡咖啡色的羊绒套裙,黑色的细高跟皮鞋,长长的珍珠项链一直挂到腰上;高贵艳丽的气质,直逼四座。 米霜儿拉了一下低头整东西的应南道:“你看,你看,那个女人那么漂亮。”应南抬起头来与那女人的目光打了个对照,两个人都惊住了,应南已经失 态了,勾起身子欲向前扑去的样子。就在这一瞬,那女人迅速将一只手臂,插入了她身边一位又黑又粗一脸横肉的男人臂弯里了。应南的脸开始变幻着五彩 的颜色和形状,整个人一直僵立在那儿,看着那女人挽着那海盗似的男人,跟着夏英进了会客室。 米霜儿见应南还站着,拉了一把道:“怎么,魂儿给勾去啦?可惜名花有主了,你还是先看盘吧,有机会我给你回老家找一个来。”霜儿说了几句,见 他还不入坐,又拉了一把:“你老站着有什么用,要看就去会客室看个够,瞧你那饿鬼似的样子,一百世没见过女人怎的?” 霜儿边说着边理着帐本,忙了一刻见应南还站着,低头骂了一句:“真不要脸,见着有几分人样的女人,就抬不动腿了,都是色鬼!”骂完抬头看了应 南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腮上肌肉痉挛起两个肉丸,峰眉紧锁,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啦?你要不要紧?” 应南缓了口气道:“我今天不舒服,你帮我看看单吧,我先走了。”说着飞快地将桌上的东西卷进了抽屉里,拿起包就走了,霜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脑,见他出去,只得追上去问了一句:“今天下不下新单?”应南脸背着霜儿,压直了嗓子道:“不用了,你给我看一看那几口单能平就出来。”说着就闪 进了电梯。 应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她,他一个人下了电梯,上了马路,他想找一个地方、一个清静的地方,去理一理脑子,他现在脑子乱的很,满脑子 都是她的影子。从五六岁、到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又到今天,什么形象都有,有笑的、有哭的、有忧郁的、有愤怒的、有穿着大衣的、有穿着裙子的,也 有穿着泳装的,还有像鱼一样光滑赤裸着的…… 第十二节 12 -------------------------------------------------------------------------------- 这个女人叫冬银粟,和应南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初三时他们开 始互相递纸条,把情书夹在小说里,递来递去。那时在教室里男女同学是不讲话的,他 们只得跑到公园里的矮树后去讲。没有等到高中毕业,两个人便已偷食了禁果,应南也 认定这是他终身的妻子了。有一次,在学校里,冬银粟来例假把裤子弄脏了,应南便把 自己的外裤脱下来与她穿,自己只穿了条运动裤,这下他们的事便在学校里传开了,很 快传到了应南父母亲的耳朵里。 父亲只是把应南痛斥了一顿:“高中还没有毕业,就搞起对象来了,你笋子还没有 出头,就不务正业,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和她再来往,你再不改邪归正,看我不打断你的 腿。”母亲把他关在房里教育了半天:“小南,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这么不 争气……”说着眼红了:“妈这一辈子吃的苦,就指望你大了,有出息,我能享几天你 的福,没想到你怎么会看上冬家的女儿,你要是喜欢别人,妈也不说了,她家是什么人 家?啊?你不知道吗?她妈妈嫁了三个老公都没活到头,还养私生子,这么不干净人家 的女儿,千万要不得啊,小南,你听我的,好好读书,把大学考上,妈妈一定给你找个 好媳妇。” 应南只是梗着脖子不说话,上高中的男孩,是最有逆反心理,怎肯听母亲的话?母 亲见他不搭理,哭了,道:“我自从进了你们应家的门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上有封 建刻薄的婆婆,你父亲的脾气又是那样的暴躁,下有四个你父亲的儿女,我的日子是怎 么过的?你知道吗?那四个乡下来的野孩子,你父亲要我把他们教育成有修养的城里孩 子,我一句话还没说,他们就在你奶奶面前告我这个后母的恶状了,你父亲又是孝子, 你奶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你说我那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那些野孩子做了坏事, 你父亲怪我不管教,他们有半点疼痛,你奶奶说我不关心,不是自己生的,后娘可恶。 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开你爸了。如今我也老了,想来也是该熬出头了,你的哥哥姐 姐也都出去了,你今年再考上大学,我的日子该是出头了。可你却去跟冬家的女孩搞到 一起,这样的媳妇进门,我以后的日子就没得过了,你那些哥哥姐姐瞧不起不说,你奶 奶给我看的脸就更难看了。当初你父亲非跟你山东的大娘离婚的,根本不关我事,老太 太一个字不怪儿子,成日骂我,好像你们家的门风坏在我手里了。你想想应家的那乡下 穷得裤子都穿不上,有什么门风可坏的,我们黎家在上海是什么人家,解放前城皇庙那 后边一条街的房子全是黎家的,不是你父亲死缠着我,我大家闺秀会嫁给他一个……” 母亲停住了,她究竟不能讲自己的老公是土包子,换了口气又说:“我说小南,我 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你如果不争气考不上大学,我这辈子就完了,我也不许你再跟冬 家的女儿来往,你要她就不要我。” 那个时候应南还小,没有独立能力,无论父母怎么说,他就是不开口,他心里十分 坚决: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要银粟。但他不敢开口,因为怕受到经济制裁,倒是奶 奶在外面救了他,敲着门道:“二嫂(奶奶一辈子都只认母亲是二房,所以她管应南的 大娘叫大嫂,管应南妈叫二嫂),你把孩子关在里面半天,小南也饿了,小孩子闹着玩, 说两句就是了,何必那么大惊小怪的。小南开门,奶奶给你下了碗面,快出来吃吧。” 冬银粟的母亲在那条弄堂里是大名响叮当的,在俗人眼里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冬 母年轻的时候十分漂亮,娘家也是大户人家,父亲开了一家米厂一家榨油厂。冬母十八 岁上跟她父亲的司机生了一个儿子,那司机家里有妻有子,急得冬母的父亲,忙把孩子 送到乡下找了个奶娘养了,急急忙忙把冬母嫁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富户子弟。不想婚事仓 促,不知那人原是个赌鬼外加抽大烟,家里的财富全抵押给了人家,跟债主们说好,只 等病床上的老头子一咽气,便可以来拿东西。冬母过去第二年得了肺痨的公公便咽完了 最后一口气,公公的灵还停在家里,家里的财产就全部分还完了,连冬母娘家陪去的东 西也全部一抢而光,冬母穿着孝衣抱着婴儿坐在门外看着丧心病狂的债主围着丈夫,又 推又拉,又抢又夺,最后冬母也被人推着站起来,原来那人要她屁股底下的红木杌子。 冬母只得抱着又一个儿子回到了娘家,丈夫也跟了去。冬母的父亲见女婿不仅一无 所有,还要抽大烟,知是招揽不起,让冬母和丈夫离了婚。冬母这一次不能再装扮黄花 闺女了,只得嫁了父亲厂里的一个小工头。这个小工头家衣食尚是丰足,自己在厂里上 班,家里父母亲和妹妹开了一个油条店,一家人半夜起来和面,天下亮就在大门口守着 炉子炸油条,十分辛劳。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冬母,一下子进了这种人家,那日子 比死还难过,满屋子都是油烟臭,什么东西上都是油腻腻脏叽叽的,穿不了一件好衣服, 洗不干净一条裤子,便成日跟工头丈夫怄气,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公婆本来对她有成见,见她还拿少奶奶的架子,不要说炸油条,饭也不肯做,便也 没的好句子给她听:“也不知自己是几婚了,还摆少奶奶的架子,我们家里是养不活少 奶奶的,有本事去养得活的人家,就这再婚的要当少奶奶也得转二世了。”更不争气的 是,头二胎生了两个儿子,给这家却只生了两个女儿,这小工头是个独子,家里还指望 他传宗接代。 这般公婆更有话说了:“儿子都野的生完了,我们家的香火断在这个扫帚星身上 了。”冬母没有办法,总不能再离婚呀,一肚子委屈只有冲丈夫发。冬母也是实在漂亮, 无论冬母怎么折磨丈夫,丈夫还是爱她不渝,为了能让冬母日子过好一点,买间屋搬出 去住,下了班又出去打一份临工。最后房子没有买成,劳累过度吐血而死。 这下丈夫死了,冬母也不能再回娘家了,因为父亲已经不在了,哥哥嫂嫂当家了, 就是丢在娘家的两个儿子,嫂子都常有闲言碎语过来,再说也已经解放了,娘家被改造 了,不再富有。丈夫死了,冬母没有给夫家生下儿子,成了千古罪人,骂声载道。丈夫 死后,家中唯一的经济收入便是油条锅了,两个小姑子也出嫁了,人手少,公婆又老了, 冬母不得不穿上又脏又腻的大褂子,站在油锅前,供两个女儿上学。 但冬母不甘心,从镜子看到自己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到底她才三十几岁,她还可以 有机会。从此,她每天脱了油条褂子,便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坐在门口纳鞋底,拿猫儿一 样明亮的眼睛瞅着从门口晃过的男人,最后盯上了快七十岁在那弄堂里有十几间屋子出 租的冬五伯,也就是冬银粟的父亲。但公婆不肯她改嫁,他们指望她给他们送终,两个 孙女虽不能继承香火,但总是他们梁家的人,如不给冬母带去,两个老人很难养大这一 双秀色可餐的娇娃,所以他们极力反对她改嫁。 人总是这样,什么东西在身边时一点也不觉得怎样,但真正要走了,倒又不肯了, 哪怕是十分讨厌的东西,也是这样。冬母嫁到梁家十几年,公婆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但 真要就这么改嫁了,却是坚决的不同意。这样僵持了两年,有一天半夜,冬母跑到冬五 伯家敲门,冬五伯开门放她进去。她说老公公半夜爬到她的床上,冬五伯便收留了她。 冬母到居委会里,请里弄干部出面,去梁家要出来一双女儿。那老头老太太想来靠炸油 条也供不了两个孩子读书,也只得同意了。 进了冬家,冬母这才真正当上了主家婆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生了银粟和她弟弟银 谷,老来得子女,五伯乐得合不上嘴,为了儿女们过得好些,将房子全部租了出去,自 己只住了一间带阁楼的房子。但好景不长,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五伯租给人家的房子全 部改造掉了,租金归国家所有,全家没有半点收入,靠折卖家具衣物度日。当卖了最后 一只米桶时,七十多岁的五伯咽气了。 那时银粟五岁,弟弟四岁,冬母一身白孝,一手拉一个幼儿,跪在五伯灵前,一口 一个:“你这个老死鬼呀,你就这么伸腿去了,这一双儿女谁给你养呀,为了你的后事, 最后一张床也卖了,嗯……嗯……,我们可怎么活呀,你这个老死鬼,你说话呀!当初 不是你说你年纪大了不要紧,死了有十几间房租,够我后半辈子活的。现在房子没了, 还多了两张嘴。你说话呀,你这老死鬼,你这老不死的,你不是人,你骗得我好苦啊, 房管呀,你怎么不早改造了他的房子,偏我跟了他,你就改了去,唉,你这个老死鬼, 从今往后我们娘儿们怎么活呀,不如我也跟你去了……”说着一头往灵台上撞去。 小应南在那条弄堂里见着穿了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银粟就问:“银粟,你爸爸怎么 啦?”银粟道:“我爸爸睡长觉了,这下好了,他再也不会偷家里的东西出去卖了。” 应南问:“你爸爸怎么会偷东西出去卖?” 银粟模仿她妈妈的口气道:“唉,还不是一辈子好吃懒做惯了,想吃小笼包,就把 我妈的呢大衣卖了。”小应南又问:“死了就是睡长觉了,也就不会再想吃小笼包了 吧?”银粟说:“不会了,我妈给他头边放的饭菜,都没有见他吃。” 小应南回家跟母亲说:“女孩子穿了白衣服戴了白帽子真好看,银粟那样像观音。” 母亲骂道:“瞎说八道,穿白衣裳是不好看的,那是死了人才穿的。”应南又道:“姐 姐要是穿了白衣裳戴了白帽子也肯定好看,姐姐什么时候穿白衣服?”母亲道:“你大 娘死了,她就穿白衣裳。”母子两个说着话,正好给奶奶听见,这下婆媳两个开了仗, 最后是妈妈哭昏过去,奶奶气憋过去,吓得保姆忙打电话让父亲回来。 所以冬母这个祥林嫂一样的人物,不仅得不到半点同情,还遭尽弄堂里所有人的白 眼,冬母嫁人也嫁得没指望了,再说也四十多岁了还拖着这么一帮孩子,也没有人会要 她的了;只得出门找工作,但她一无技术二无体力,什么工作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得给 人家抱孩子。应南家离银粟家有两条弄堂,冬母有段时间给应南隔壁人家抱孩子,应母 这才知道了冬母这个曾是一度风流的人物,如今给人家当了老妈子,还暗自庆幸自己嫁 了个土包子没嫁错,到底牌子是红的。冬母靠给人家抱孩子,把银粟姐弟养大了,幸好 银粟异父的哥哥姐姐都大了,没有下乡的就帮贴些母亲。虽然冬母生的孩子都很漂亮, 但婚姻都不顺利。 不管父母怎样,应南和银粟仍找到在一起的机会,只是更地下了。应南如愿以偿地 考上了大学,应家阖家欢喜不尽。银粟虽然成绩不错,但她没有去考,她不愿再由姐姐 供养,去纺织厂当了挡车工。应南跟家里说住校,其实大多数日子都住在银粟家的阁楼 上。冬母十分喜欢应南,家里再没有什么吃的,应南去了也要煮两个鸡蛋给他吃,老太 太端着热腾腾的水蒸蛋,站在梯下叫道:“银粟快来把鸡蛋拿上去,让小南趁热吃了, 念书伤脑子,要多吃些才好。”应南吃着蛋总是要说:“你妈心真好,你也跟你妈一样 好。” 那个时候的应南一分钟也离不开银粟,只要一下课就跑到冬家,等银粟下班,银粟 要是下班了晚回家十分钟,他就受不了了,不停地到门口去张望。他写东西的时候,要 银粟坐在他身边织毛衣,他看书的时候,只有把银粟搂在怀里才看的下去,看着看着不 由得对银粟背起了徐志摩的诗: $R%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是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漠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峦,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罂粟花(原文是米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窝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窝!$R% 念着念着就把手移到了她的衣服里,嘴里说:“消溶,消溶,消溶,我要溶入你柔 波似的心窝里。” 应南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他想和银粟结婚,但应母坚决不同意,道:“你要和她 结婚,除非等我死了!”这时应家的权力机构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应母走上了主导地位。 原来的一家之主父亲,这个抗日老干部,早两年离休了,他在职的时候,几十年没有涨 过工资,如今这个老革命的离休工资,竟比科级老婆的工资也不如了,加上物价的上涨, 他那份离休金养活他和九十岁的老娘都十分勉强,想当年,五十年代的时候,他的工资 是可以养活二十人了。再加上一离开岗位,就人走茶凉,想要个车用用,电话开个长途 都办不到了,成日唉声叹气,在家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一切事由只得听应母摆布。 奶奶已快九十了,衣食起居都不能自理了,早就没了主婆的威风了,虽然老太太很想能 早日抱上曾孙,也喜欢勤快秀丽的银粟,但她再也不能和应母斗嘴了,她的耳朵几乎聋 了,眼也瞎了。 这时,银粟已第二次怀孕了,第一胎做了人流,这一胎银粟不想做掉,应南也想要 下这个孩子,想赶快把结婚手续办了,把这纯洁的爱的结晶生下来;应南做了所有的努 力,发动了一切可以攻破母亲堡垒的势力,包括舅舅姨妈都去求过,应母就是不答应, 把户口本绑在裤腰上。 手续办不了,银粟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被单位管计划生育的知道了,送去 医院做了引产,孩子打下来已经成形了,是个男孩,应南抱着受尽折磨的银粟痛哭流涕。 银粟的身子也就越来越差了,漂亮的脸蛋从此消失了胭红,原来结实的身子日显纤弱, 三班倒的工作也已很难坚持了,常常晕倒在织机旁,她找厂长想换一份常日班的工作, 那个长着一脸横肉的矮子厂长一口答应了,说有一个车间统计的缺,但要安排一下,厂 部还要研究研究才行。银粟将自己不多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给厂长家里送礼,厂长却 都给她退了回来,银粟提着礼物恍恍惚惚地回了家,她知道这事又该没戏了。 一日厂长把银粟叫去了办公室,说她工作的事,其他领导基本都点头了,后天厂部 会上通过就行了,银粟高兴得满嘴千恩万谢似如流水。厂长却从对面椅子上站起向她走 来,把双手按到银粟的肩上说:“本来像你出了那种事(指未婚先孕)的,别说换工作 了,还要记大过处分呢,我都给你按下去了,这一次要求换工作的人很多,条件比你好 的多的是,有几个还是先进工作者……”说着眯缝着的眼里色欲直烧,那双手不停地在 银粟纤弱的肩上捏来捏去。银粟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但她不敢做出任何反应,只望 厂长能尽快让她走,厂长在她身边沙发上坐下,边说:“你可知道我为你的事费了多少 心!” 银粟马上答道:“厂长你的情我心领了,这一次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以后有机会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厂长淫浪地咧开嘴,邪笑着道:“谈不上麻烦,只要是你的事有 什么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办得了的,你放心,我良某一定尽力。”说着就把手移到了银 粟的胸前,翻着她衣服的胸襟道:“你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的,这么好看。”说着就把手 塞了进去。银粟忙捏住他的那只手,结巴道:“厂长,这……这样不好,我……我先走 了。”站了起来,厂长也跟着站了起来,摆出领导的姿态在银粟肩上拍了一下道:“那 就这样吧,明天下班了,我在这儿等你,你再补交一份申请报告,后天讨论要用。” 为了那份统计的工作,第二天下了班,银粟硬着头皮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厂长 接了报告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拿着报告像是在读,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抚了几下, 银粟想抽出那条腿,却没有做到,她的思想十分矛盾,她很想得到那份统计的工作,能 从挡车工一下子当上统计是很了不得的,另外她也更明白,如果这个时候她稍有一点冲 动,别说那份统计的工作,就是眼下的挡车工的工作都会一起丢掉,应南已经受到应母 的经济制裁,只有够他买书的一点助学金,年迈的母亲还要靠她养活,全家的指望全在 她的那份工资上了,她不敢大意。 就在她思想恍惚的一瞬间,厂长已经把她按倒在沙发上了,她还没有想通该怎么办, 厂长已系好裤子站了起来说:“你明天去四车间报到吧。”她什么反应也没有,离开了 厂长办公室,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许应南碰她。 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她不跟应南说话,也不让应南进她的被窝,应南被她逼得几乎 疯了,天天对她施行各种手段,有甜有酸,有咸有辣,就是进不了她的被窝,一生气抱 着书回家了,二天不到,又跑回来,跪在银粟床前,求她能说一句话。银粟的神经也到 了崩溃的边缘,哇的一声抱着应南哭了,听完银粟那甜香的嘴里吐出恶梦般的事实后, 应南呆若木鸡,醒过来第一个动作便是伸直了臂响亮地刮了银粟一个耳光,然后踩着木 梯永远离开了那给了他无限美梦的冬家小阁楼,消失在大雨中。 冬母抱着亲手炖的水鱼汤,找到学校宿舍里,应南见她进来,把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一把推了出去,老太太一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手里的砂锅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水鱼 汤洒了一地。应南看也没看冬母一眼,恶毒地说道:“你给我离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 见到你们冬家的人,你们家没有一个好货色,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给我滚!”接着应南大病了一场。当他清醒过来,再去找银粟时,冬母关着门死也不开, 只从门缝里送出一句:“她死了,你不要再找她了,我们家没有一个干净人,不要玷污 了你,你快些回去吧!” 从此以后,应南再也没有见到银粟,他到处找遍了,能问的人都问过了,只是大概 知道银粟拿了把刀去厂长办公室把那良厂长的脸上给划了一刀,然后跑了,就失踪了, 有人说是逃到什么地方去躲起来了,更多人说是跳黄浦江了,因为他们看着绝望的冬银 粟逃离现场的。 一切就像历史一样,被时间给淹没了,他的银粟已经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 得不承认这铁一样的事实,他也用心里的血液埋葬了这位他狂爱的姑娘。从那以后他再 也没有在嘴里吐过一声:冬银粟!只是在心中不停念着他给她写的祭诗: $R%银粟呵,我的爱,我的魂,我的痛, 我唤你,一万遍,一千遍,一万遍, 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听到我的呼唤, 只是你不肯答应, 你不能原谅我, 啊,你不要原谅我,你永远也不要原谅我 我会背着这十字架走到天的尽头。 一直走到这罪恶世界的灭亡! 银粟,呵,我的情,我的欢,我的泪, 我爱你,一万年,一千年,一万年, 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 只是你不肯再理我, 你不要再睬我, 啊,你不要睬我,你永远也不要睬我, 你只是用你猫儿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我背着十字架走向世界的尽头!$R% 第十三节 13 -------------------------------------------------------------------------------- 冬银粟从会客室里跟夏英谈完了出来,走到米霜儿桌子前问:“这儿的应先生去哪 里了?”霜儿道:“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回去了,小姐你认识他?”银粟默默地点了点 头。霜儿看着她美丽的脸,问:“你找他有事?要不你打他呼机吧,这是他的呼机号。” 冬银粟接过霜儿递给她的纸片,谢了霜儿,挽着那个海盗男人走了。霜儿看着他们离去 的背影,心中十分不解:这么个有气质的女人,怎么嫁了个土匪似的老公? 这个土匪似的男人并不是银粟的老公,银粟只是他最宠爱的情妇。这人姓胡,叫胡 海,是东北人,专门做白面生意的黑道头子,不知怎的被夏英说动了,来金富利看看想 投资做期货。 第二日,应南在一家宾馆里,见到了银粟,两个人什么也说不出口,四目相视,僵 持了半个小时,突然四条臂同时张开抱到了一起,银粟哭声恸天,应南只是垂泪不止。 房里的窗帘拉得密密实实的,灯火全部熄了,黑得像死亡一样黑暗,应南抱着他熟 悉的胴体,听到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叙述:银粟划了那矮子厂长一刀,跑到黄浦江边试 了几次也没跳得下去,说不清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拉着她。最后跨上了一班不知方向 的列车,离开了上海来到了深海。她没有带任何证件,也没有带钱,到了深海,她一分 钱也没有了,两天没有进一口食了,腿也抬不动,沿着关边上在当时还不太热闹的那条 街,摸着墙,一步一捱地走着,终于找到了一家门上贴着招女服务员广告的酒家。当时 那姓吴的老板见她那样十分犹豫,怕她有传染病,不肯收她,但又敌不过她那双猫儿似 的眼睛,便让她先不要开工,给了她一点钱,去医院检查一下,调养两日再说。不到一 周,银粟就显出了自己的天生质丽。老板当即租房收养了她,不让她去当侍应了,让她 去他开的一家地下赌场当管理,山穷水尽的银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得给这个本地 人当情妇。 这个地下赌场不大,只有一百多平米的样子,里面又脏又乱,生意倒是不错。因为 大量的移民迁到这里,这里原来拥有土地资源的农民都发财了,他们任意盖房子租给移 民,收取租金,开起小饭馆、小发廊、小旅馆,廉价地雇用外地劳工,收入稳定而可观, 再加上外商投资,尤其是港商,因香港地价的暴涨寸土寸金,此地劳力的低廉,纷纷把 小型工业内迁到这里,跟着进来了一批管理人员,这些人的经济状况都可以,但小镇上 的文化娱乐却跟不上,这些人便只得到不多的几家地下赌场来消磨他们多余的时间。 银粟到这个小赌场当老板娘后,生意一下子大旺,把邻近两家赌馆的赌客都拉了过 来,都来一睹这位长得像五十年代大名星王丹凤的上海妹。银粟生性豪爽,又有一肚好 酒量,遇上老客大客,银粟必是亲自跟他们喝上两杯,给他们摇色子。每每这个时候, 银粟必是着一件闪着金银光芒的淡紫色晚礼服,一只手摇着骨筒,口朝下,底朝上,色 子在骨筒里呱嗒呱嗒地直响,一只手端过一只高脚酒杯,大笑着:“开啦,开啦!”一 口把那郁红色的洋酒咽了下去,再叫一声:“开!”把骨筒往桌上一扣,开了,四边马 上一阵雀跃,大!大!大!小!小!小!她这边天天爆满,邻居那两家便门庭冷落了 那两个老板便联合起来,纠了几个地痞过来砸场子,先是过来扮赌徒,后说银粟使 诈,色子上有花头,便打了起来,这边的保镖便也挺身而起,最后两败俱伤,把赌场给 毁了。吴老板便花钱雇人把那两家的场子也给砸了。在那次事件中银粟也受了伤,幸好 是皮外伤不曾大碍。这下吴老板怕再有后患,就广泛结交黑道朋友,很快就巴结上了大 胡子胡海这只东北虎。 应吴老板的再三邀请,又闻说那儿有个上海妹特别的够味,大胡子才带上十几个兄 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银粟打理的小赌馆。进了那地下室,大胡子就被银粟迷住了,给手 下散了些钱去赌,自己就让银粟陪着喝酒。自此,大胡子只要不出差在这个城里,便天 天晚上要去吴老板的小赌馆。吴老板从大胡子的眼神中也明白大胡子的心思,睁一眼闭 一眼任着他们行事,但却舍不得把银粟全送了给他,倒不是被银粟美貌所迷惑,而是银 粟主场给他带来滚滚财源让他不能罢手。直到在一次全城性的大扫荡中,小赌馆给查封 了,吴老板跑过香港去了,银粟他们都给搜刮了进去,胡海派了一个手下把银粟保了出 来;自此银粟便跟着大胡子胡海走南闯北做起了白面生意。 大胡子十分喜欢银粟,又能喝又能闹,又泼辣干练,又有生意头脑,便是走到哪里 带到哪里,银粟生来就是旺夫运,自打银粟跟了大胡子,他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银粟 因为在应南身上栽了跟斗,便把情呀爱的也就看淡了,大胡子对她不错,给她的钱也很 多,再说也没遇上合适的人选,便就死心踏地跟着大胡子;她用大胡子的钱送弟弟去了 美国,用大胡子的钱给妈妈在上海买了楼,用大胡子的钱给异父的两个姐姐在上海开了 铺头,用大胡子的钱给异父哥哥的孩子办了出国留学。跟着大胡子一跟就好几年,为家 人谋够了幸福,但她自己是否幸福,她说不清楚。 大胡子对她不错,大胡子是山村野汉,不懂什么情调风月的,她自然也不再在这上 面追求什么了。大胡子有很多女人,虽然她一开始并不在乎,但时间长了,她就在不知 不觉中在乎起来了。那些女人总是给大胡子买些不三不四的衣服之类的,大胡子离她出 去一趟回来,总是有新的东西穿回来,时间长了,她就能从这些衣服的品调上分别出大 胡子昨天在哪里过夜了,当场把大胡子抓过来,剥下来就绞了。大胡子却一点也不生气。 还嘿嘿地笑着,道:“你看你,你还吃她们的醋。”银粟总是不想让自己在这种事上, 为他生气,其实心里还是气了。 想到未来,银粟就十分迷茫,她不离开大胡子就根本不能找别的男人,就是她敢别 人也不敢。没有值得爱的男人,离开大胡子也没有价值,至少大胡子对她还不错,而且 有钱。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最要命的一点,就眼前这光景,再有十年八 年,大胡子也不会放她,大胡子一天不放她,她也就一天不敢离开他,她十分清楚大胡 子这种人,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他情愿毁了她。所以自从跟了大胡子, 她就不再有什么非份之想了,除得到钱的快感之外就是为自己不幸的将来叹息 应南听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在黑暗里抚摩着这熟悉 得比自己手指还熟悉的肌肤,将泪一滴一滴地洒在她深邃的心窝里。银粟却一点泪也没 有了,平静地说:“我没有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现 在已不是你爱过的那个冬银粟了,那个银粟已经跳黄浦江了,你不要再难过了,过去的, 就让它过去吧,让那个银粟安息吧。我现在只是一具玩物,一份不值钱的礼品,胡海不 要花一分钱,就可以从吴老板那儿把我弄了过来。在此之前活着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煎熬, 我只想能多赚一点儿钱给我母亲和弟弟,能在上海你们家附近买一所房子,老了能回去, 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回忆我们曾有过的日子,站在你的窗下能看你一眼,听一声你传出 窗外的咳嗽就可以了。” 应南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重新开始?”银粟道:“没有,自从我妈妈被你骂了 之后,我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因为你连我妈妈都骂,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她是我唯一 爱的人,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妈妈,但她在我心目之中是最伟大的,她给人家抱孩子、 洗衣服养大了我,我小的时候好多人让我妈妈把我送人了,但我妈妈不肯,为了给我交 学费,她背着我们去卖血,我妈妈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当时我没有跳黄浦江,绝对不 是为了你,因为你已不再要我了,而是为了她!她太苦了,我不能扔下她不管,可你连 她都污辱了,要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见到你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两个巴掌,但那 个银粟已经死了,我们不要再提她了。”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许久应南说:“如果两个巴掌能救活那个银粟,我求你打两个, 二十个,二百个都不要紧!”银粟吃铁一般地坚决道:“不可能了,两千个也救不回那 个银粟了,她已经死了。” 应南却激动起来抱着她直抖,嘴里颠三倒四:“银粟我爱你,你打我,你救救我, 我的心碎成几百片了,我心痛得比死还难受,你打,狠狠地打,我求你,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妈。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求求你……”抓着银粟的手扇自己的耳光。 银粟挣开他,爬起来亮了灯,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把那个 银粟折磨死了还不够吗?你还要怎样?” 银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边骂边哭道:“你还想怎么样?她为了你,被你母亲, 堵在厂门口指着鼻子骂,为你堕胎,引产,为了你献出了自己的健康,为了你去求那畜 生厂长,受尽污辱,为了你去杀人,为了你抛下年迈的母亲,流落他乡,受尽折磨,过 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你还嫌不够?你还想让她怎么样?你这个狗日的,你连她 母亲也骂,你还想让她原谅你,你梦想!”打开房门,疯狂地冲了出去,应南追到电梯 口,电梯门关上了。 当他们第二次幽会时,银粟已不再愤怒地发泄心中的怨恨,应南也不再苦苦地哀求 她的宽恕。两个人进入了男女之间最具体的交流——做爱,也就是像他们以前每天都必 须的那样,默契地交合到一体了,也许只有在这做爱的过程中,他们才能得到相互之间 需要的谅解宽恕。 其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冬银粟一天也没有放弃过对应南的向往,每次和母亲通 电话都询问应南的近况,但她明白他们之间障碍越来越多,越是不可逾越,先是应母, 后来又是应妻,还有胡海。她觉得她和他之间隔得越来越远了,就像地壳的演变,让他 们之间出现了太平洋,他们不可能再愈合到一起了。她为自己设计了一幢童话似的晚年, 就是能在应南家的附近买一所房子,每天坐在窗口,能看到应南蹒跚地从不远处走过, 听到风中吹来他那亲切的咳嗽声,或者是他偶尔和熟人打招呼的声音,死的时候要将床 挪到窗前,看着他的背影在眼景里消失,然后静静地死去…… 然而这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和从前一样热烈疯狂地爱着她,一下子出现在她的 眼前,她能不向往,能不渴念? 他们在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交流着发泄着,时间在他们的身下悄悄地流过,他们全 然不知,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心交织在一起,没有空间和时间的概念。 当分开的时候,冬银粟看表,这才吓了一跳,忙道:“不好了,我们在这里过了二 十几小时!”应南疲乏地应了一声:“二十几小时?” 银粟紧张起来:“不得了,那老死鬼肯定找我找急了。”应南似是呓语:“由他找 去,管他那么多。”银粟边穿衣服边急道:“那是不得了的事,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的绰号叫大胡子,江湖上的人听到这个名就震碎肝胆的,他要哪个人的左眼绝对不会 送来右眼的。” 应南听此话,也紧张了,忙问:“那他知道了,他会对你怎样?”银粟的脸都白了, 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东北的一个小老婆偷人,被他毁了容,那男的当场打死 了。”银粟的声音不重,但应南听来却是晴天霹雳,一下子跌坐在床上。过了一刻才回 过神来,明白自己是男人,自己应该保护银粟,马上给米霜儿打了个电话,让她来酒店。 见着米霜儿也来不及多解释,只是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米霜儿把银粟接去了她那儿, 拿出楚相喝的洋酒给她喝,自己也喝了两口,银粟边喝边问:“脸红了吧,差不多了 吧?”霜儿说可以了,然后让她在自己的床上躺了。然后给夏英打了一个呼机说:“夏 小姐,真是麻烦你了,那个胡太太,就是胡老板的太太,冬银粟是我的老乡,我们两个 想不到在这里能遇上,昨天她非请我出去喝酒,我不会喝,她非要喝,我们两个都醉了, 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了,我这么一觉睡醒来,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她还没有醒,都吓死 我了,你能不能来看看,帮帮我,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你有没有胡先生的电话?” 夏英在那头也忙问:“她还没有醒?吐了没有?还有没有气,我帮你联系胡先生, 你快点看好她啊!” 不多久胡海和夏英赶到了,霜儿忙开了门把他们让了进去,诚惶诚恐地对胡海说: “胡老板,冬小姐和我自小就认识了,我外婆家就在她家隔壁,不想在公司里见着了, 昨天她来电话非要请我出去喝一盅,说是叙叙旧,我又不会喝,她非灌,我现在还头痛 得很,我也不知道我们喝了多少,一觉醒来才发觉我们睡了一整天了,我也不知道冬小 姐怎么样了,你快看看她吧。” 胡海见着霜儿已经魂不守舍了,眼珠儿像是掉在她身上了,又见着她吓得像个小兔 儿似的,小身子说着颤着,脸上还有着淡淡的一层酒晕,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银粟,应付 着走到床前叫了两声:“银粟,银粟!”又推了一下,见没有反应,用手在银粟的鼻子 下摸了一摸,道:“没事,只是还没醒,由她再睡睡吧。”转身又对夏英道:“夏小姐, 要不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等,等她醒了再说。” 夏英却不肯走,她实在想不到银粟和霜儿是老乡,而且好到如此地步,她明白胡海 这个大头客保不住了,必跑到霜儿那里去不可,她不甘心自己锅里的鱼去了别人碗里, 忙道:“不要紧,我没有事,一会儿冬小姐要是有什么不妥可能还要去医院,我还是留 下吧。” 胡老板心里恨得要死,恨不能立即把她推了出去,但又不能直说,只是道:“不用 的,银粟老是这样,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睡过三天的,你去吧,再说有什么还有 米小姐在呢!”夏英更是不肯去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米小姐自己还顾不过来 呢,我还是留下吧。” 霜儿听他们这么说着,给他们倒茶时,故意把水洒了一茶几,嘴里还说:“不要紧 的,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有点儿头晕,就想再睡睡。”夏英忙接口道:“胡老板,我们 不如把冬小姐摇醒了扶回去吧,米小姐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我怕她抗不住了,累着她, 她楚老板回来,我们吃罪不起。” 霜儿心里巴不得他们快些去了,把这戏收场了,口里却说:“哪里的话,我都睡一 整天了,没事的,你们只管坐着。”说着就捂住嘴打起了呵欠。 胡海见这样,夏英又赖着不走,再坐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便只得起身道:“那也是, 累着米小姐倒是不好,我们走吧。”又含情脉脉地瞅着米霜儿道:“米小姐,谢谢你, 银粟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改日我再来谢你。”接着这个铁塔似的男人把银粟从床上推 了起来:“醒醒,回去了。”霜儿把外套给银粟披了。 银粟在胡海怀里还装糊涂道:“这是哪里呀?霜儿,怎么……我妈呢?”胡海挟着 她往外走,边骂道:“成日喝,还不知自己有多少量,我看你总有一天要死在酒瓶子 里!”胡海进了电梯那眼珠子还舍不得霜儿,霜儿只得说:“胡老板,我不送了,头晕, 不好意思了,银粟醒了让她给我来个电话。”电梯门合上,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第十四节 14 -------------------------------------------------------------------------------- 霜儿送走了银粟,忙回到屋里打电话把应南叫了下来,应南住在十五楼也是两室一 厅的,和一个同事叫刘长生的经纪合租的,他接到霜儿的电话,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 忙从十五楼下到霜儿的七楼来了。 霜儿一见他就骂道:“贼皮,你们倒好,把我魂儿都吓掉了,那个胡老板,根本就 是一个土匪来的,冬小姐那么漂亮的人,怎么跟了他的?刚才要不是夏英催了他快去, 我都快露马脚了。”应南也吐了口气道:“我记着你的情好不好?以后你有什么的,我 也帮你瞒着楚老板。”霜儿白了他一眼道:“我才不会去偷偷摸摸的,再说只要我愿意 楚相也管不了我,还不快去给我倒杯水。”应南巴结地给她倒了杯水,又回到沙发上挨 着霜儿坐下道:“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霜儿没等他说完就放下杯子,一口水没有咽下去吐了应南一身,说:“你别再让我 做这种事了,你还嫌我吓得不够,我要是闪失了,你们就没命了。那个土匪似的男人要 我多看一眼我都没胆。”应南拿纸巾擦了一下身上的水道:“看你,像是老鼠投胎。不 是那事,是这样的,胡老板想做期货,先拿一百来万试试,好的话,投它三五百万的, 银粟想让我做,但怕胡老板起疑心,所以想把户头开在你的名下,其实呢,我来操作, 佣金我们两人一人一半。” 霜儿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倒没什么,开在我名下就开在我名下,我也不要一半 佣金,你多请我吃几顿饭就可以了。”接着霜儿就问起了他和银粟的事,应南也不瞒, 便挑能说的说了些。 霜儿就依娇卖娇,让他帮她做饭,应南便边讲着自己的故事边给她做饭。霜儿在一 边不停地问:“那你还想不想和她重新开始?”应南茫然道:“不知道。”霜儿代他答 道:“也许是不可能了,你太太怎么办?而且那个姓胡的老色鬼,不可能放了她的,冬 小姐也真是可怜,这么好的青春给了那个老不死的。也亏得冬小姐,要是我睡在那种样 子的男人身边,半夜醒来准吓死。” 应南热起油锅要炒菜,霜儿突然恶心起来,对着水池就吐,吐又吐不出东西来,应 南忙熄了火,来看她,见她吐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明白是怎么回事,给她倒了杯水漱 了漱,扶她到沙发上坐了,说:“你歇一会儿,别进厨房了,你熏不得。”自己进了厨 房扣了门,很快把菜做好了,端出来,叫她吃饭 霜儿端着碗一口也没有吃,却说:“应南,我吃不下这饭,我想吃小笼包。”应南 皱了皱眉放下碗说:“我们走吧,去老大昌(上海菜馆)。” 两个人就下了楼站在路边等车,突然四个荷枪实弹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冲着他们这边 跑来,行人惊得忙让道,一个男人一下子把霜儿撞倒了,吓得应南大呼小叫地扶起她, 急问:“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霜儿看他那么当回事脸都红了,抚了抚屁股道: “不要紧没事。”应南扶着她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注意点才是……” 霜儿却岔开了他的话说:“青天白日的怎么来了扛枪的兵呢?”他们都去看那几个 兵,原来他们身后是一家外币银行,刚才四个兵是香港安全押运员,押运现金过来了。 只见这四个兵扛着冲锋枪分两排笔直地站在银行门口,印有香港安押运的铁罐车停在他 们中间。应南说:“这是押运现金呢。”霜儿道:“香港的押运这么厉害,我看电视里 还老是有抢押款车的,那些抢劫犯难道是铁打的不成,连冲锋枪都不怕!” 应南招了一辆车,拉着霜儿钻了进去,道:“你还不知道呢,这种车上装有定距炸 弹的,离开银行附近五十米的范围,开动里边的保险箱就要爆炸的。抢劫这种车的人都 是要有相当技巧的,要不抢了也没有用的。”霜儿道:“原来这样,说不定抢劫的就是 那设计的呢,所以那些古代的皇帝都得把造墓的杀了,以防后患呢。”说着也就到了老 大昌,两个人找了里面的一个包厢坐了。 一会儿小笼包子上来,霜儿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应南又给她要了馄饨,馄饨上来, 霜儿喝了些汤,又搁下筷子。应南急得直问她还想吃什么?她说来个糖醋黄鱼吧,一会 儿糖醋黄鱼来了,霜儿动了两下筷又不吃了,放下筷子掩脸哭了。 应南忙坐过她这边来,搂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给她擦泪。霜儿哭了一会儿说: “应南,我把你当我的哥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应南点了点头道:“我就是你的亲 哥哥,你有多久了?”霜儿道:“快两个月了。”应南道:“你想怎么办?”霜儿哭着 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应南又给她擦了一把泪道:“楚相知不知道?” 霜儿点了点头,应南又问:“他让你怎么办?” 霜儿道:“他要我打了它,可他一出差就个把月,走的时候说好半个月就回来的, 我……我害怕呀……”咽了几声又说:“应南,我不瞒你,他有老婆,有小孩……”应 南道:“这个我知道。”霜儿又说:“你不知道,他还有女朋友养在家里……你说我该 怎么办哪?”应南只得道:“现在社会就是这样的,你要看开些才好,你不能太认真了, 你要吃亏的。” 霜儿道:“我就是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他哪一天不要我了,我就不活了……” 应南道:“你别傻了,你不能对他那么认真的,你不活了,他一样活得很好,你看他这 么一走个把月,你怀孕了,他都可以不管,他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你不能把自己这么 轻率的交给他……你这肚子是等不得的,他干什么去了?” 霜儿道:“他在湖北的那个公司要搞上市,他实在是脱不了身。”应南道:“你还 要为他辩护,他脱不了身,就可推脱,你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呢,他又不是小伙子没有经 验的,他为什么不采取措施?”霜儿脸刷地红了,道:“只有那么一次没有用,就出事 了……”应南脸也红了,道:“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得抽两天时间回来给你处理了呀, 你这么拖着难道想生下来不成?” 霜儿脸红得能点火,其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并不是她喜欢孩子,她爱楚相已经 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能怀他的孩子,她都觉得了不得,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恨不能把 它生下来,来证明他们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爱情的事实,但现实又是不可能的,楚相对她 来说也许只是一阵风,或是一朵云,或是一个梦,很快就会消失,消失殆尽。她怕得要 命,不管他是风是云还是梦,她却想抓住他,当她一开始明白他在她的体内留下一点东 西时,甚至莫明其妙地狂喜了几天,觉得自己抓住了他。当他在电话里告诉她必须做掉 这个孩子,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孩子,让她必须明白这点,而且又连着对电话亲了十几个, 说爱她的时候,霜儿只得答应他去做掉,还让他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应南见霜儿不答话,便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霜儿道:“说不好,他说这一 季不上市,今年就上不了市了,又得等明年,他脱不了身。”喝了口水又说:“他也没 有办法,他在国内有十几个公司,他有他的事业,我不怪他。光那个上市公司就是几个 亿的资产……” 应南见她说到楚相,不仅没有半点怨言,还这么得意,心中不是味儿,便说:“什 么几个亿的,我是学金融出身的,我给你举个例子,我就说在香港吧,十个公司是十个 兄弟开的或者是连裆裤的,第一个公司老板将自己的公司做价卖给第二个公司,本身只 有一百万,他做成一千万,第二个公司老板将买过来的公司重新作价两千万卖给第三个 老板,最后卖到第十个老板时已经成了一个亿了,那么做上市估价时,总不能再把它估 成一百万吧,因为它有实际交易记录,那么就把这个值一百万的公司当成一个亿的资产 上市了,也就等于把这个公司卖给了股民,股民拿着高价买来的一元面值的股票,不说 这溢价,就是这一元钱的面值,实际也只相当于一分钱呢,而这最后一个老板把公司股 份卖了,十个兄弟大家分了钱,你想他们赚了多少钱。所以你不要把什么都看成真的才 好。” 霜儿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就是心里不服,道:“不至于吧,像你那么说了,谁还会 买股票,那不都成傻子了?”应南道:“股民怎么知道?股票上又没有写上这一元钱是 买了两块砖还是一块瓦的,只知是一块钱的股份,一块钱的股份到底是什么东西谁明白? 就是查帐也查不出半个假来,能给你查出来,他也就上不了市了。”说着又觉得自己说 远了,又说:“如果他要是再不回来,你别指望他了,我陪你去,谁让我是你哥哥的?” 说着就在她脸上捏了一下,霜儿推了他一把脸又红了 第二天,银粟挽着大胡子上来了,大胡子见到米霜儿一脸横肉笑得有城砖般的结实, 说:“米小姐,以后就要你多费点心了,我今天先进一百万,要是做得好,我再拨三百 万过来,不就是老外玩的洋股票吗?我们也过把瘾。” 霜儿嘴里胡乱应酬着,忙把他们引进了张副总的办公室里,对张副总说:“副总, 这是胡老板,胡太太,要来开户。”副总忙递上名片,让坐倒茶,说了一阵客套话,又 说:“胡老板好眼力,米霜儿是我们美盘的优秀经纪,客户多,做单稳,她那几个客户 都一直在赚钱的。”边说着边翻着契约让他浏览。 米霜儿挨着银粟坐着,张副总看了她们一阵突然发问:“胡太太,你和小米是姐 妹?”银粟看了一眼霜儿笑着反问:“像么?”张副总眯起小眼睛对胡海道:“胡老板, 你说怎么这么像的,莫非是一母所生。”胡海也丢下契约紧盯着她们二人看,把霜儿的 头都盯得低下去了,被胡子掩没的嘴里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答张副总:“真是像,像 极了,好一双人儿,只是银粟的瞳仁儿亮些,米小姐的迷朦些呢。” 银粟白了一眼胡海道:“契约看完了?看完了就签,米小姐还要看盘去呢。”胡海 又看了霜儿一眼,道:“好,我签,我签在哪儿呢?”副总忙指着客户栏道:“胡老板 在这儿签上就行了。” 晚上回去,胡海趴在床上让银粟给按摩,银粟捏着他那又黑又厚的背板道:“你看 看你,最近又肥了,这背上的肉谁捏得动,行了不给你捏了,我的手都捏酸了。”胡海 道:“你再给捏捏,肥,我有什么办法?成天看着我,不让我出去活动,我能不肥?” 银粟在他背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道:“谁看着谁了?你倒是说清楚,你别说出去, 你一百年不回来,我都不找你一找。我不过是看你越活越不如了,外面那些猪头瞎眼, 又腥又臊的你也会挨上去,想着这些我就恶心,有本事别再上我这儿来磨蹭,你就是去 找母猪我都不管!” 胡海嬉笑道:“我眼仁不好,捡不了好人,你给我去找几个顺眼的来么,免得说我 肮脏了你。”银粟又狠狠地捏了他一把,好在他皮厚怎么着也不觉得痛。银粟骂开了: “老色鬼!我给你找,我给你找两条母狗来,咬了你才好。” 胡海依旧浪语道:“今天那个米小姐真是不错的,跟你长得活像姐妹,只是稍比你 瘦点,你不如把她给我弄来,你们两个做个姐妹,有了你们这一双,我真的再不出门了。 今天见你们并肩坐着,真是一双人儿,把我的眼都看花了。”银粟气得一脚把他踢翻了 身,恶狠狠地道:“咸色老,少打米小姐的主意,人家可是有老公的。” 胡海说:“有老公怕什么,我看他老公有几个脑瓜跟我斗,只要你肯,明天我就把 她弄回来。”银粟厉声道:“你敢!你前脚把她弄进门,我后脚点着了这房子!”胡海 咧着胡茬茬的嘴笑了,说:“你看你,你还说你不吃醋,随便我出去的,这说着玩你就 要点房子了,我要真要了她,你还不炸了这城?不过我真要得了你们这一双,我再不看 一眼别的女人了,林青霞给我都不要了。” 银粟道:“放屁!当初老娘跟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你不是也说过,只要我 跟了你林青霞你都不要了吗?这么多年我实心实意地跟你,帮你做生意,你少要了半个 女人?啊!你就连四五十岁的老母猪都不肯放过,如今你还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是 三岁小孩呀?我告诉你,少打米小姐的主意,她是我老乡来的,我不能让她给你害了, 要不你试试看!”胡海一把把她纳翻在身下道:“这么说我把你害了?害得你怎么?日 子过得不如以前了?”银粟对答不上来,只是把他推开了 挨到周末,应南陪着霜儿去堕胎,霜儿心中十分恐惧,一路上都不肯说话,心情糟 透了,无法面对即将要接受的手术,又是躲不过的,只是不肯跟应南卖苦,因为他究竟 不是楚相。轮到医生叫到霜儿的名时,她脸都失了色,应南一直在安慰她:“你别怕, 这是小手术来的,不用紧张,很快就完了,你挺一挺,我在这儿等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一定告诉医生,别硬撑……” 过了个把小时,霜儿脸色苍白,疲惫地从手术室里出来,眼睛无力地朝应南眨了眨, 应南忙迎了上去,扶住她,问道:“还挺顺利的,这么快就出来了,很难受吧?”霜儿 只是不肯说一句话,因为她只要一张嘴就会哭出来,她想强咬着牙,她不想对应南哭。 她多么希望楚相现在能在眼前啊,她要扑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放声大哭,因为她是为了 爱他而受苦的,现在她那苍寂的心灵,多么需要他的宽慰啊!可现在她最需要最渴念的 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她痛苦到了极点,她实在不能对着应南哭。应南也不再多说话了, 扶她上了车,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捏她脸上的泪滴。 应南把霜儿送回家,刚进门电话响了,是楚相来的,问手术做得怎么样了,霜儿抱 着电话哭开了,哭得不能答话,楚相在那头急得手足无措,只是不停地问:“做了没有? 顺利吗?……别哭了啊,别哭了,去医院了吧,你倒是说话呀,你怎么啦?要不要 紧?……”任楚相怎么哄怎么骗,霜儿就是答不上来一句话,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要哭。 楚相只得又说:“你要是做手术了,可要多保重,注意身体,这样哭是要哭坏的,乖啦, 别哭了,我疼着你呢……” 应南见霜儿哭得不可收拾,只得接过电话道:“楚先生吧,我是应南,小米刚做了 手术回来,看来还算顺利,你放心吧,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楚相感激道:“谢谢你了, 帮我照顾了小米,我可能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这边的事越弄越复杂,小米就托付给 你了,我回来再当面致谢。” 应南道:“不用的,我和小米本来就是好朋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不用叫她 听电话了吧,她的情绪极不稳定,我想让她早点睡了,行吗?”楚相接口道:“那就拜 托了,告诉霜儿我一回来就来看她。”应南放了电话把霜儿扶进房去躺了,又用热毛巾 给她擦了把脸,体贴道:“你睡吧,我去买菜。”应南见霜儿哭得十分伤心,自己是个 男人又不便劝,便给冬银粟打了个电话叫她过来看看霜儿。 银粟便跟大胡子说:“米小姐病了,我过去看看她。”大胡子紧张地问:“什么病 来的,昨天在盘上还是好好的呢,怎么突然病了。”银粟道:“你那根贼肠子,又生蛔 虫了,你倒比我还挂着她呢!” 大胡子忙笑道:“我又不瞎不聋,昨天米小姐那么个大活人,活生生的在盘上给我 们下单,我能看不见?突地你就说她病了,这能不奇怪?”银粟边描着眉边叹了口气道: “还不是给你们这班男人害的,她小产了,那个贼男人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这肚子的事 又拖不起,这不早晨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医院去打了胎,你说可怜不可怜,她在这里人 生地不熟的,热茶都没人给倒一口,这又是第一次。” 大胡子把叼在嘴上的雪茄拿了下来,道:“她男人也是可恶,自己做了这等事就跑 了,米小姐也是可怜,那种男人早不要了他才好!”银粟往头上抹着摩丝,恶言恶语道: “不要了那男人给了你才好,你自己又比他好了多少?也不撒泡尿照照,现在一提米小 姐你就来了精神,恨不能现在就抱在怀里疼个够。” 大胡子走来她背后用手指理着她的头发,说:“我什么都不好,疼你我还是疼了吧, 那次你开阑尾炎,不是把我急得新加坡的那笔生意都没谈,调转飞机就赶回来的。”银 粟用夹子把头发夹好,打落了他的手道:“不要说得比唱得好听,那时还不是才把我弄 到手,新箍马桶三天香的,现在你恨不能我即时得了绞肠痧,立时死了才好,那么多米 呀霜的紧着好去惜个遍,现在我在这儿多少占着个窝,挡了你的道呢!” 大胡子顺口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怎么舍得?我还想你跟小米作一双呢,有 朝一日,我左臂搂着你,右臂挽着她,哈哈,多痛快,我也就不在活这一辈子了!”银 粟拿起一把大梳子在他头上砸了一下,骂道:“你真的假的?见着一个就爱一个,你敢 在米小姐身上打主意,看我饶不了你!”说着换上衣服,又说:“不要等我吃饭了,我 晚一点回来,多陪陪她。”大胡子摸着砸痛的头还在那里笑着说:“买些东西去,别空 着手。”银粟提上包,白了他一眼道:“恨不能你去了才好呢,装装情圣,死皮赖脸 的。”说完重重地带上门出去了。 第十五节 15 -------------------------------------------------------------------------------- 银粟在外边敲门,应南把她让了进去,两个人顾不得说话,先抱到一起吻了起来。 这大胡子一心想把米霜儿弄回去跟银粟做一双的,反倒把银粟送给应南去做一双了,这 真是想得好不如做得好。 银粟边用纸给应南擦着脸上的口红边问:“她怎么样了?”应南道:“不知这会儿 睡了没有,情绪极不稳定。”银粟贴着房门听了一会儿,说:“可能睡了,里面没有动 静,我们先做饭吧,做好了再叫她起来吃。”应南又揽住她的腰道:“那你先喂了我吧, 你看我这儿饿着呢!” 银粟用手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道:“饿鬼似的,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的。”应 南把她抱进了洗手间,银粟挣起身子把门插了。 应南做好了饭,银粟推开房门走到床前欲叫她起来吃饭,见霜儿根本没睡,一直在 抹泪,就劝道:“小米,你这样不好的,你刚做了手术,要哭坏身子的,落下个病根, 你这是一辈子的事,听我的话,起来吃点饭,喝口汤,好好地睡两天才好。”霜儿苦笑 了一下道:“冬小姐,真不好意思,劳你来看我。”抹了一下泪又说:“不知怎的,我 这心里就是酸酸的,就是睡不着,也吃不下饭。” 银粟道:“唉,你要想开些才好,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一个是好的,吃苦头 的还不是我们女人,你现在感觉还好吧?难不难受?”霜儿摇了摇头,道:“倒是不觉 得特别难受,只是一想起那手术,心里就苦得要不得的!真想不当女人了才好!”银粟 道:“谁让我们是女人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应南吃的苦比你还多呢,小产了一 天都不敢休,还要去上班,以后注意就行了,这是没有办法想的。快起来吃饭吧,一会 儿汤凉了。” 霜儿见银粟和应南都等着她吃饭,便起身,套了件毛衣,进了厅里。应南已把饭菜 都摆好了,忙把椅子拉了让霜儿坐下,把饭碗递了给她,又给她拿筷子。霜儿吃了一小 碗饭就放下筷子了,应南又让她喝了一碗汤。 霜儿放下碗说:“你们慢慢吃,真不好意思,把你们辛苦了一场,一会儿你们要休 息,这边还有一个房是空的,也有床,我柜子里有床单被子。一会儿,冬小姐你来拿了, 你们也休息一下吧,我先进去睡了。” 她这番说着,银粟脸就微微红了,好在霜儿没有看她,起身就把那小房间的门推了 给他们看,然后就回自己房里去了,应南已从洗手间递了一块热毛巾出来让她擦脸,她 接过擦了一把脸,还给应南就进房带了门,留应南和银粟在外间了。 应南拿出刚才买的啤酒,拿了两只杯子,斟上和银粟喝着,聊着。银粟白了他一眼 道:“瞧你刚才那样子,像她打掉的是你的孩子来着,你那个劲头,当年对我也没有这 般的。”应南忙搂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道:“吃醋了,我只不过是同情她吗,你看她这 么一个人在这里,上了那姓楚的当,还爱他爱到个死的。” 银粟拿起酒瓶把两个杯子满上问:“她那男朋友是什么人?”应南道:“标准的花 花公子,北京放着大老婆,这边别墅里养着小老婆,霜儿在他那儿的地位,我看金陵十 二副册都轮不上她,把她肚子弄大了,连她死活都不管,她还死心塌地想跟他。” 银粟道:“这种男人也是可恶,还不如大胡子,唉,你说我们两个人像不像?”应 南道:“像,像极了,我第一眼看到她,差点把她当成你了。” 银粟白了他一眼,道:“这不找到对她好的借口了,你可以把她当成我吗,恋旧情! 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大胡子见着霜儿就一直说我们两个像亲姐妹,要把霜儿讨回 去跟我做一双。这下倒好,他想捞锅里的,倒把自己碗里的,送来给你做一双了。” 应南也喝了些酒,人有些飘了,胡言道:“真是哪日我得了你们这一双,也不在这 辈子是男人了。”银粟啪地轻甩了他一个巴掌,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活路在 哪儿还不知道,也想三个五个的了。” 应南一仰脖子把杯里的酒喝完,搂过她就轻薄了起来。银粟把他的手从腰里抽出来 道:“你急什么,我还有一口吃完了,一下子霜儿出来碰见。”应南放了她说:“那你 快些吃,你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说着站起来推直了那小间的门,见里面就一张光光 的床,落了一层尘,又说:“我把这儿收拾收拾,向霜儿讨了铺盖来,今晚你陪我。” 银粟白了他一眼道:“你也是得寸进尺了,给你上着手了,就恨不能跟了你才好。” 正说着银粟的手机响了,是大胡子打来的,问她吃饭了没有。银粟说:“吃过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今晚我不回去了,我陪陪米小姐,她怪害怕的。”大胡子道:“那你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出去玩牌,也不回来了。”银粟道:“你的借口倒挺足的,玩牌? 玩红桃皇后吧!”大胡子在那边笑着收了线。银粟放了电话对应南说:“别问霜儿拿铺 盖了,一会我下去买一套上来,这东西该用自己的好。”应南乐得手舞足蹈,抱着银粟, 好姐姐,好奶奶地叫开了。 银粟很快下楼买了一套被盖回来,把床收拾了,两个人进去就乐开了。 霜儿见他们还不来拿被子,怕他们不好意思要,就自己起来拿了被子送出来,一看 厅里已经没有人了,隔壁小间里嬉声浪语一阵急一阵地传出来,霜儿脸一阵烧,以为他 们连铺盖都拿不及就开仗了,忙把铺盖放在沙发上,就回房了,怕他们撞着不好意思。 应南还要,银粟把他推了下来道:“好了,一点也不知足,你要多少回?”应南倒 在一边反问:“我们从前是多少回的?”银粟道:“那时我们才多大?二十出头,如今 三十多了还要那样?我哪有那精神?”应南道:“三十多就老了?我看你还是和从前一 样的,只是更有气质了。”说着一只手在银粟白亮的身子上摸抚着。 银粟说:“还不老?你看看我这儿小肚子都起来了。”应南摸着她那又软又腻的小 腹道:“这有点儿肉更好,那感觉比从前更甜了。”银粟推了他一下道:“你怎么老是 没正经的。我问你,这期货能不能赚钱?” 应南想了想说:“大胡子有赌场,你说赌场赚不赚钱?”银粟明白了,道:“赌场 赚钱可赌徒不赚钱呀。”应南说:“这就对了,钱是靠赚来的,赢来的钱是靠不住的。” 银粟说,“其实赌徒也有赢的时候,但大凡赌鬼吧,赢了总是不肯走,还要加大赌 本,越赢心越大,越输越要翻本,直输到倾家荡产,没有钱作赌本了,被撵出赌场,不 罢休也必要罢休。所以赌徒一个也赢不了,别管他是赌皇也好,赌圣也好,最后总是他 不把钱给完了赌场,他是不会走的。我们开赌场的不怕你赢,只怕你走。”应南道: “真看不出来,几年就熬出行家来了。” 银粟道:“我来的头几年,还不是天天在赌场里滚,给他们看场子的,那时不喝也 得喝,喝也得喝,弄得现在一日不见酒,浑身的血都流动不了了。”爬起来喝了几口酒, 端着杯子问应南:“你喝不喝?” 应南道:“我没有你那么贪酒,有色我就够了。”银粟放下杯子躺下身子又说: “要是期货公司赚钱,我让大胡子也开一个。哎,现在你们公司的收入怎样?” 应南也仰躺了身子,看着天花板说:“每个月的收入不下一千万吧,我给你算算, 我这个月是四百多口单,霜儿这个月该有六百口了,我们这样的大经纪在公司有十几个, 差不多七八千口单了,就作七千口,中等点的经纪每个月也有一百多口单,这种人不下 七八十个,就作一万口,其他的小经纪人倒是不少,流动性也大,今天在明天就不在了, 就作五千口吧,这样金富利一个月能有两万两千口单,每口单收取八十美金的手续费, 这就差不多两百万美金的,这就一千五百多万人民币的吧。再加上盘房吃点。” 银粟问:“什么是盘房吃点?”应南说:“我就比作股票吧,因为你开户才两天, 还不太懂的,比如吧,现在盘上发展的股票是三十元,这个人想卖掉,他就可能填低些, 填成二十九元八角,或者是二十九元五角,或者急着想卖掉,就填二十九元了。那个人 想买,一般他就填三十元两角,或者三十元五角的,那么正常合法成交的,应该给他们 成交在中间价三十元的价上,买的少出些钱,卖的多得些钱。像这样不规范的期货公司, 他才不那么老实呢,这边卖的给你二十九,那边买的给你三十元五角,这中间一元五角 的差价公司就吃了,反正行情是不停上下波动的,你能找谁?你根本不知道。” “那开销大不大?投资怎样?”应南说:“这种公司吧,投资不算很大,搞上装修 安上电脑,一次性投资就可以了,但软投资比较大,在大陆现在被批准的就金富利一家, 我听张副总说这块牌子批了三年多,中方是某总部的,中方占10%的空股,董事长是中 方的,姓蒋,是有什么大后台的,其实中方根本就不管公司的任何事,只有一个陆副总 在这儿管管行政杂务,公司经营全部是由港方廖老板操纵的,说是给中方10%的空股,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公司收入在哪儿,开销多少的,还不是那几个中方头头私囊饱了就行 了。” 银粟道:“我想大胡子要搞也是搞得到牌的,只是不懂行。”应南道:“不懂行倒 不怕,我再学学,我们把张副总搞过来,给他些空股,或者是跟他合着搞,这个不难, 有钱还怕买不到人的,只要有牌什么都行,这中间利润高着呢。也就是有爱赌的人,不 管怎么样,只要有人进来就行,我们头一批进来的客户都死(赔光)得差不多了,你看 现在客户照样涌涌而来,就是那些地下炒汇公司也有人去的,说客户还不少。我听说夏 英在外面搞了个炒汇公司,她现在在公司往外勾客,鼓说客户去炒外汇,说外汇更过 瘾。” 银粟疑惑道:“你说的那个夏英,那个乡巴佬,她也能开炒汇公司?”应南说: “那有什么难的,我估计杨经理跟她合伙的,弄台电脑,弄个小型接收机,租上一间这 么大的屋子,找他三五个客人来,宰一宰,怎么说一个月弄几万块还是不成问题,好的 时候几十万的也有。” 银粟思索了一会道:“金富利开销大不大?”应南道:“主要开销就是佣金这一项 了,我们大经纪的佣金达到手续费的15%,中档一点的一般不到十,小经纪只有七八了。 平均作它10%吧,行政人员的工资没有多少,因为人少,我们的基本工资才六百元,副 总和经理也是拿提成的,我想他们也有百分之几吧,准确多少我不太清楚,因为收入高, 相互之间的收入大家都是保密的,一是怕打税,二是怕客户知道我们炒单是公司的宗旨。 总经理的收入好像是跟公司分成的。反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公司给我们这么高的待遇, 我们没可能对外人说出真相的,我们最多是讲我们拿一点奖金,所以具体的收入这一项 是多少,除了财务经理,我看谁也难说清楚。再就是房租,路透天线租用费,再就是办 公用品之类,我看再怎么也不可能超出收入的50%的。再说我刚才算的只是美盘,还有 白天的日盘呢。” 银粟道:“我回去跟大胡子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也开它一个。”应南道:“要开 就得抓紧,这东西骗过一阵就穿帮了,后开的就赚不了钱了。”银粟爬起来又喝了口酒 道:“这中国人呀就是好赌,本性难改,就说我开的那个小赌场,大陆禁了几十年,而 且千百年来谁都知道赌是不好的,这不还是天天客人暴满,什么东西只要有人敢开就有 人敢去。一个个赌得青面獠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还不肯下台。大胡子这点好,什 么都做,但自己不沾,卖白面自己不吃,开赌场自己不赌,最多是玩玩,晚上带几万出 去,输完了就回家,赢了就买酒请客,余下的往我手里一塞说:‘喃,今天赢的拿去买 衣服吧。’他从来不把赢的钱当钱。”说到这些,银粟不免流露几分自豪。应南不快, 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一刻,应南又说:“还有一项费用呢,就是通讯费,这些单不知是传到哪里去 的,要真是进入美国市场的,这八十美元还不够传真费呢,每一张单都有改单指令。 STOP指令,有时还成交不了,这么往美国传来传去是不可能的,但究竟往哪里传,是不 是就在盘房抽屉里的我也说不清楚。如果真要想做这买卖,就得把张副总搞颠,利用他 的技术,大胡子的势力。不过像副总这样的人是不会给一般人透底的。我想你让大胡子 再拨几百万过来,把户开大些,让副总看到大胡子的实力,然后再慢慢和他谈。”银粟 思索了一会,又喝了口酒道:“我回去跟大胡子核计核计再说。” 隔了两日,大胡子果真又在霜儿的户头里加了四百万,总计就是五百万保证金了。 让银粟其他事务都不管了,就是摸清这期货公司的事,待时机成熟就自己开一家。大胡 子有时也来公司坐一会儿,但时间不长。他有更多的事要做,所以就留下银粟和霜儿应 南做一处。 虽说霜儿由于大胡子户头M金特大,一下子跃为特级经纪了,但她其实看管的还只 是楚相的那个帐户,李春富的基本上都是他自己下指令,霜儿给他填填单就可以了,李 春富要是早走的话,也必定关照好,什么价位下什么单,什么价位出什么单,霜儿不用 操半点心。银粟的单都是应南管理,她更不用操心,再说那份佣金也不是她的,她其实 只是挂名经纪。银粟得着大胡子的应允,也就天天坐在应南边上守盘。 霜儿流产的头两天,应南让她早点回去休息。霜儿和李春富走了之后,就银粟和应 南坐在那一角,两个人又说又笑卿卿我我的。 夏英白勾来的胡海跑去霜儿那儿开了户,心中气愤不平,尤其得知胡海投了好几百 万,具体多少她不清楚,因为经纪公司大家之间的商业机密是严格保密的。夏英气得咬 牙切齿,把银粟恨之入骨,全是因为她跑来公司,见到了霜儿这个老乡,要不胡海这几 百万肯定是开在她户下的,凭她夏英这个红旗炒单手,几百万的保证金一个月不炒出几 十万佣金来,她还能姓夏?抬眼看到银粟和应南眉来眼去的讲着上海话,那样子分明是 情侣一对,心生一计:他妈的,明天在胡老板面前参银粟一本,就说她不是冲着期货来 的,是冲着那个靓仔应南来的。现在阔了的太太,长夜寂寞孤枕难眠,跑来金富利找靓 仔经纪解闷消愁的又不是银粟第一个,当初上官仪春不就是这么来的么,后来那个崔刚 就突然消失了,她自己当起了经纪的。米霜儿呀,米霜儿!我也饶不了你,你夺了我的 客,我明日也把你的客夺了来,先把这李春富搞颠,这个土佬,我看他不是没有开过洋 荤么,老娘略施小技便是可以了。 夏英这般想好了,第二天便跟胡海通了电话,说:“胡老板呀,你真是肚量宏大, 那么观音似的胡太太,就留她一个人在公司守着盘,好险的呀,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的 经纪不论男女,都是如狼似虎的,勾客勾女人都是拿手好戏,我真有点为你担心呢,尤 其是米小姐边上的那个应南,那可是情场老手,他的客户都是女人,又跟胡太太也是老 乡,我看这几天,米小姐倒是早早走了,剩他们两个一直守到收盘。不过我也是替古人 担忧,随便说的,有时间一起出来喝茶,我们也算朋友一场嘛。” 胡海听了这电话,心里也是刺刺的,待银粟后半夜收盘回来就问她:“今天米小姐 没有守盘?”银粟边抹下头上的毛巾边说:“你不是知道,她小产才几天么,应先生就 让她早点回去,他帮她守单。”大胡子听了哦了一声,又问:“那个应先生也是你老 乡?”“也是上海人,不过我们以前不认识。” 胡海说:“这人又年轻又靓仔,天天守着他看盘,心情也好许多啊!”银粟拉下脸 来,走到床前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期货是你要去做的,那地方也是你领我去的, 应先生不过是上海人而已,就上海人那里面也有十七八个的,你那么不放心的,我还去 干什么?我又不是没饭吃,要这么天天去给你熬夜班,脸都青了,你还说这话,明天你 去,我是不去了,过去点,让我睡觉。”说着一把把他推了出去,差点掉下床去。胡海 见她真生气了,便又陪着笑脸来抱她,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嘛,你干嘛那么认真, 不过我听人家说金富利的经纪都如狼似虎的,尤其是像应先生那样的靓仔,要泡个女客 户是容易得很。” 银粟把灯熄了,黑暗中吐了一句:“管他什么好的,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进金 富利的门,别染得臭名在外,你倒不在乎,反正我又不是你胡家谱子里的人,我自己还 要脸呢。” 大胡子搂着她就扯她的内衣。她一脚把他蹬了出去道:“你别碰我,臊着你,我们 这种在靓经纪堆里蹭的女人,没有好身子。”大胡子只得道:“算我没说还不行,都是 那个夏英搞的事,说应先生的客户全是女人。” 银粟一听原来是她在捣鬼,就也由着大胡子了,道:“她当然恨我不过,你想想我 把户开在米小姐这儿,她心里能不恨?她的话你也当真,这辈子还有我做人的时候?你 明儿把她收了,把户开在她那儿,我也不用再管这事了。”大胡子边忙边说:“我能要 她?你以为我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怎的?就你这块肉才合我的意呢。”银粟边哼唧着还夹 着浪骂:“就是合你的意,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你少要过一条母猪母狗的!” 大胡子更气喘得厉害:“那只不过是野菜一碟,改改口味的嘛,家还不是都交给你 的?”银粟道:“说得倒好听,还不是把我当管家婆当老妈子使,那些钱财没得你准信, 我敢动过一个指的?就你那两个小王八羔子,每月的零花钱也比我多好几倍的,你几时 把我当过人的,三头两日的查我的帐,这么多年我不跟你,自己做也早发了,不用看你 的脸了。给你挣了钱全上你的库,这不又想给你搞个期货公司,没日没夜去金富利,那 应先生是学金融的研究生,那水平肯定是比米小姐高出许多,人又实在,我不过是讨教 他几句,你就听夏英那婊子的挑拨。跟你这么多年,我有过半点外心没有?说来都是老 夫老妻的了,你还这般伙着别人来欺负我!不行!你给我下来。”说着一翻身把大胡子 给推落了。大胡子只得口口声声:“好银粟,我明天给你买一套钻石首饰,这次算我的 不是,我给你赔礼好不好?”哄了半晌才得着了手。 第十六节 16 -------------------------------------------------------------------------------- 这日楚相总算回来了,因惦着霜儿小产了,一下飞机就忙着往她这儿赶。霜儿开门 把他接了进去,激动的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撕又是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恨 不能生出四五个身子来把楚相前后左右团团围住才好。楚相见着霜儿瘦了一圈,不免心 里也酸了眼也有些湿,问了许多,霜儿也答得没头没绪,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楚相在外边 想不想她,有没有梦见她,她可是天天都梦见他,只要一睡下去,就梦见和楚相在一起, 一醒就没有了,只有抱着楚相枕的那个枕头落泪。 霜儿在他怀里脱着眼儿,佯嗔诈怒道:“你说好了去两个星期就回来的,怎么去了 这么久,是不是做了缺德的事就躲得远远的,怕我万一死了,你得担责任?”楚相连连 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会这样没心肝呢,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回不来……” 霜儿哼了一声道:“哼!回不来,你就是抽一天时间赶回来一趟也是行的吧,现在 又不是从前,飞机个把小时就到了,分明是你心里就没有我!”说着就从他怀里挣了出 来,侧过一边不理他。 楚相见她容色晶莹,三分像怒七分似媚,娇柔不可,心头生蜜,满嘴的甜言蜜语, 哄将过来,说道:“好乖乖,我心里什么都没得了,也不能没有你这个小妖精呀!实在 是不敢动身的,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泡在酒池子里的,晕头转向。明明手续全 部就绪了,忽地又不知什么地方出岔子了,不清不楚地又得从头应付起,想来想去没有 什么不妥的了,忽地又冒出一个人来卖关子的。你知道我这次花了多少钱?光费用 就……”说着伸出指头比了比。霜儿说:“三百万?” 楚相接口道:“再加个零吧,好在一大半是送的股票。”霜儿扁了扁嘴道:“妈呀, 三千万呀!……那好吧,人家那边把点关,使你个绊子,你就把钱流水似的往外泼,我 为你冒着生命危险,你也得行点贿吧!”楚相伸手就抹她的衣服,道:“行,我这就给 你行贿,行得你叫救命!” 霜儿用手抵住睡袍,叫道:“不行,不行!谁要你这个的,要现钱。没有现钱股票 也好,原始股一上市就翻好几倍十几倍的,拿股票来,我不放你过门,要不今天看我不 把你的东西给咬下来!”说着就勾下腰去。 楚相吃着痛,脸酸了一下道:“轻点,他妈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也要股票,我这 股票送出去都不知多少了。”霜儿说:“股票送得越多越好,只要让印刷厂多印些,哦, 现在印都不用印了,电脑里多加几个数字就行了。股本是不变的,只是股数多了,而且 送股票比送钱不知要神多少倍呢!送得越多,你应该越高兴才是!” 楚相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说:“嘿,你做期货连股票也懂了,真不简单,你这小 脑瓜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少呢,谁教你的?”霜儿说:“我从应南那里借了本书,人家英 国人二三百年前就使过这招了,你还以为是你新发明的呀?十八世纪英国的南海公司就 使过这招,许多促使股票上市的友人都得到了新股票的酬谢……你等等,我把那书翻出 来你看看。”说着就从睡袍宽大的袖筒里伸出一只玉臂,在床头柜上的几本书里翻了一 翻,拿出一本寸把厚的书来,找到了中间用红笔划的地方,递到楚相面前,边念着: “许多促使提案通过的友人,得到新式特权作为酬谢:即公司将无偿赠送每位一定 数额的股票,当股份上扬时,股票转卖出去,这些友人将得到的收益与他们将股票推置 的价位是分不开的,这样更刺激了这些友人对该公司的热衷,在被酬谢的人中有乔治一 世的情妇及她的“侄女”,“侄女”的相貌与国王有惊人的相似。 1720年4月,法案通过的第三天,南海公司以每股300英镑的价格发行新股,股票购 买以分期付款——先付60英镑,其余分八次付清,甚至连国王也挡不住这一诱惑,他认 购了价值达十万英镑的股票。蜂拥而至的认购者争先恐后,股价不得不上扬——迫不及 侍者是对的,几天之内股价再次涨到400英镑。为了满足公众的需要,南海公司董事会 宣布再次发行新股,每股400英镑,但公众仍是抢购,一个月内股价涨到550英镑,公司 不得不再一次推出新股,来满足公众的需求。当股价涨到800英镑时,半数以上的议员 都认购或拥有了南海公司的股票,最后升到每股1000英镑以上,投机狂潮达到了顶峰。 这次股票的上扬,与使提案通过的友人的通力合作是分不开的,尤其是国王与众议 员,从议员的加入争购,大大推动了股价的上扬,赠送给他们的股票获得了不可估量的 收益,同时令南海公司得到了无法预计的利益,令其像吹气球般迅速地吹大了公司的股 本。泡沫经济也由此开始而形成了…… 霜儿念了一段合上书,道:“是吧,不是你楚氏新发明的吧,早几百年前就有了, 不过不能再往下看了,再不多久这南海公司也就像气球一样被吹爆了。”说着就把书合 了起来。楚相才看出点门道欲再看下去,就抢了她手里的书,说:“我再看看。” 霜儿又一把抢了过来,道:“不许看了,跟我说话,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楚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眉目波澜,只得说:“好好不看了,妖精货,给你带了个老公 回来还不好么,还有什么比老公更好的东西?”说着就将看的那页折了一个角放下了。 两个人在床上盘恒到天黑,快要开盘了,才下床穿衣。霜儿说:“今天你陪我去看 一下盘就回来,好吗?”楚相边穿衣边说:“我今天一回来就来看你的,家那边还没有 回呢,今晚不能陪你了,家里还有许多事,工作也积了一大堆,我也是累了,一会儿吃 了饭陪你去公司看看盘,顺便把我的帐单拿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他的话还没有完,霜儿便扑扑簌簌地掉起泪来,楚相扣好衣服过来给她擦泪说: “不要这样,我这不一下飞机就来看你的,我心里有你。乖乖。”霜儿道:“你心里有 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是太太?二奶?女朋友?只不过是不用花钱的粉头罢了!”楚 相边给她擦泪边哄道:“你看你,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是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但是 你要明白,我公务在身,哪能再像过年那阵子的,我这么多公司不能放下不管吧。好了 好了,明后天我抽出空来再来看你。” 霜儿哽咽着道:“我早就说过我们分手,你偏把我害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说来的, 你说再要了我就不要你女朋友了,不要其他女人了!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哄我玩的,你给 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着就把他往门外推,哪里推得动,只是泪如雨下。 楚相又哄道:“这个你别着急嘛,慢慢来才行,她要出国,我正在帮她办手续呢, 办好了,就送她出去,这样不是省事省力,现在我要硬是推她出门,她寻死觅活的,弄 不好出事不说,我还弄得更脱不了身。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是要再忍一忍,不 为别的,为了我,你也得忍忍。”霜儿听他说女朋友要出国,心里又稍稍有了点底,便 问:“那给她办手续要多长时间?她真的要出去?”楚相把她搂在怀里昵来昵去,道: “快了,担保已经过来了,办办护照可能要半年。” 霜儿抬头扳了他的脸道:“还要半年?太久了呀,我真是一刻也不能等了,我不想 和你分开,我离不开你,你知道的。”楚相说:“好在我们还都年轻,来日方长,这半 年不等,以后可能一日也没有了。小妖精。”霜儿赖在他怀里还想说什么,楚相却说: “我们快些走吧,都快开盘了,你也饿了。” 他们在小苏州酒店里吃了晚饭,赶到公司已到点了,大家都在等电梯,楚相和几个 熟识的人点了点头,上官仪春也在等电梯,见着霜儿他们,就满脸春风地说:“楚老板 又来陪你看盘了,你真是好福气。哎,你看我今天买的这条裙子好不好看?”霜儿应付 着说:“好看,你穿真合适,多少钱?”上官仪春道:“三千八。”霜儿这才认真看了 一眼她的裙子,觉得八百元差不多了,但知道她好虚荣,就顺口道:“好看,真是很好, 三千八要呢。”上官仪春满心喜欢,笑得比花儿还灿烂,说:“你也去买一件吧,挣那 么多佣金,闲着干什么?”霜儿说:“也许我穿不合适,我瘦了点。” 上官仪春还要说什么,电梯下来,大家都往里挤,上官仪春和楚相正好挤在最里面, 霜儿挤在楚相的胸前,上官仪春在这样的窘况下依然优雅地摇了摇长发,有几丝拂到了 楚相的脸上。楚相扭头看了她一眼,被她那双滚烫的桃花眼蜇了一下,不由得心头一震, 好个风情种子,凭他的经验一目了然,他下意识地去分辨她的香水,应该是玫瑰香型, 都是十分艳丽风骚的女人才用的,他不由得又转睛看了她一眼,又十二分捷快地转过眼, 因为霜儿就贴在胸前。一只滚烫肥软的手塞入了他的大掌,他不假思索地抓住搓揉。电 梯到了二十八楼停了,他只得放了那只手,心中十分不甘。上官仪春抢先出了电梯,回 头闪了他一眼,一汪秋水全是情。把楚相血管里的血液溅得乱奔,要不是随着人流跟在 霜儿后边走,他肯定要迷路了。 上官仪春上次被崔刚骗了十万元钱后,崔刚就再也没有在公司露过面,上官仪春就 找副总要求自己当经纪,副总晓得她也明白了这中间的道理,就同意了她的要求。她便 拿余下的十万又投了进去,解了棉花的那套锁单,这般翻腾来去,又赚了几万回来,加 上套单锁住的那部分,倒又差不多有二十万了,一下子人又活了,精神也全上来了,每 每看着盘上的价位便大叫:“啊,成交了,又成交了,涨啊!”随着盘面数字的翻滚, 爽朗的笑声,笑得有声有色,丰满滚圆的一身肉抖得有波有浪,那青灰色素软缎的衬衣, 随着里面的肉浪簌簌不止。 那晚上楚相都看傻眼了,恨不能即时把这段白肉滚儿,纳在怀里才好,不时伸手摸 一下右脸,想着刚才在电梯里被微黄的长发拂撩的激心,看着从盘房走来的上官仪春,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胸前的风浪。 米霜儿把他的帐单整理好拿给他道:“这个月还算好,赚了一万美金,前一阵都套 进去了,这两天又回来了,户里还有六口单,也是赢利的,今晚再涨上几十点,我再平 它出来。”楚相接过单看了看,道:“还不错嘛,一个月就赚了这么多,我再给你打五 十万过来。” 霜儿道:“这也不是固定收入,今天赚,明天也不定是赔,反正我尽我的力,你也 别指望我每个月能给你挣一万美金的,这个市场有赢利也有风险。”楚相说:“赚钱哪 有没风险的,你看我这次那公司的上市花了多少心血多少费用,万一要上不了市就全完 了,输得影子也没半点,所以知道你有了(孕),我也只能干着急,那时回来,弄不好 那投下去的几千万就全没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也是不得已,那时真怕你要万一 有个三长两短,我回来就见不到你了,好几次想回来,都被那帮人拉住了,说我一撒手 他们也就全完了,好在你还算顺利,今儿见着你,我这心里的石头才着了地。不过你的 气色不好,还是要多注意,买些燕窝补补,钱紧不紧?” 霜儿被他这番言语一哄,心里又热又酸,眼泪又急了,忙低头借着找抽屉里的东西 说道:“钱我不缺,过两天又发佣金了,你有这般心,我知足了,这次全亏了应先生, 这些事真不好说的,好在我们算是老乡。”楚相说:“那我谢谢他,什么时候请他出去 吃顿饭。”霜儿说:“现在大庭广众之前,你别提这事了,以后我约他吧。”楚相说: “那我先走了,回头我给你电话。”霜儿抬起头来,眼里晶亮晶亮的,嗯了一声,点了 点头。楚相便站起来跟应南和银粟道别,霜儿把他送下楼去。 这头银粟悄悄地跟应南说:“难怪霜儿这般痴情,原来这姓楚的果真不凡,得此一 遭死在他手里也是甘心了。”应南道:“所以你们这些女人,被人骗死了,还要感激不 尽呢。这人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来的,能对霜儿怎么样,还不是拈捻一下就完了。”见 着李春富去盘房送单,他又说:“霜儿要是跟了李老板倒是实在些呢,这人又有钱又不 花心,而且像他这种农民出身的能得到霜儿,必是当祖宗待呢。” 银粟道:“要是我,情愿给骗死,也不能跟这个俗不可耐的李老板,就是被姓楚的 那种人骗死也心甘些。”应南见她这般说,便也触着情了,道:“大胡子也不好到哪 里!”银粟反讥:“他不好,他大小说话有几百人听,一呼百应,说话算数是汉子,对 我好,还要怎么样?当初,我把自己全给了你,养活你,给你买衣买鞋,到头来又得到 了什么?还不是……” 应南一听看她又牵老底了,忙在她腰上捻了一把,说:“好了好了,我的不是,小 心人家听见。”银粟打掉他的手道:“人家听见,人家还看见呢,昨天夏英那婊子就在 大胡子面前告了我一状,说我和你两个人守着卿卿我我的,说我是冲着你这个靓仔来的, 不是冲霜儿来的。” 应南马上放老实了,道:“那我们以后多注意些,夏英这个人可恶得很,她自己和 杨经理搞在一起,在外面开了个小炒汇公司,把公司的客人往外勾,我都不说她什么, 她倒还到我头上来找虱子。”李春富和霜儿都回来了,他们两个也就截住了话头。 这楚相哪里挡得住上官仪春那一身好肉儿的诱惑,隔了一天就给她打上了电话,就 要给她介绍个客户,上次给霜儿找了房子还没有谢她,心里过意不去,今儿正好有个拍 档也要做期货,便把这个客户介绍给她,略表些心意,想跟她碰碰头,问她在什么地方 见面合适?上官仪春听话听音,明白他的心思,就直截地说:“不如来我家吧?就在米 小姐的楼上十七楼,你找来也方便,我家也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保姆,说话也方 便。” 楚相忙挂上电话就过来了。一进上官家,见着那门上钉满了总经理室、财务室之类 的,甚是不解。仪春忙解释道:“我原来办了个公司,后来太累了,就停了。”楚相坐 在沙发上,抽着烟说:“能不能参观一下?这么漂亮的房子。” 仪春领着他,一间一间的看,最后把他带到了卧室门口,伸手把里面昏黄的小灯亮 上了,那暗暗的灯光一下子刺激了楚相的感观系统,长长的双臂伸出来绕住了她那柔软 的腰,仪春反身也抱住他的脖于,两张嘴贴到了一起,一边吻着边往里挪,两个就滚倒 在床上,楚相迫不及待地撕她的衣服,仪春却挣开他爬了起来,把门关上,打开了另一 盏旋转的彩灯,彩灯在天花板上转开了,屋内五光十色,随着乐声变幻无穷,不大的卧 室里由于灯光的变化,一下子绮丽无比,虚影魔幻,似梦似真。仪春打开墙边一大排衣 橱,原来那排橱子的每扇门内面都是一面大镜子,仪春一下子把六扇门全部大开,镜光 人影,六七个仪春在屋子里晃动。仪春一件一件很有次序,动作优雅地脱着身上的衣服, 从上到下,从外向里,最后只剩下一条小小的底裤和黑色漏网花眼的吊袜带,和拴在白 酥酥的大腿上的一对深肉色丝袜,她不脱了,伸出藕一般的臂把略黄的长发勾起,然后 轻轻地洒下,捋在右肩前,一动不动站在镜子中间。 楚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被激得七情六欲全部往外散,只恨找不到出口似的,把她 抓住,扯了几下她的底裤扯不下来,情急之中就把它挣断了,那断了的皮筋弹在仪春的 肥肉上,仪春吃了这一痛尖叫了一声,楚相全然没有理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烂面似的躺在一起,楚相用嘴咬着仪春的几丝头发,问: “你的头发怎么是金黄色的?是染的?好看。”仪春道:“我父亲是混血儿,我爷爷是 白俄人。我的头发本来就有点黄,这又染了一下,应该再黄点儿更好看呢,那个师傅配 不好色。”楚相道:“很好看了,再美就把男人的命都要了呢,难怪你的欲望也这么强, 有欧洲人的血统呢!”仪春笑了几声道:“你也不差呀,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能像今天这 样痛快过的呢!” 楚相又问:“那你老公怎么样?”仪春说:“别说他了,一点也管不了事,守着他 等于是当活寡呢,一出海两个月,回来一上床就腰软腿筛,上床干不了活下地做不了事, 根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难怪米霜儿恋你恋得都迷了,原来真是爱煞人的家伙。”楚相 浪笑道:“这回知道了吧,看我也让你着迷呢。” 楚相在仪春那儿忙完了,才上霜儿这儿来,掏出钥匙开了门进来,霜儿醒了躺在床 上还没有起身,听到钥匙开门,知是楚相来了,忙在房里问:“你怎么来了的?电话也 不来一个。”楚相走来床边亲了她一下,她便把他扳倒了,给他脱衣服,楚相说渴,她 给他盖上被就下床给他泡茶,端了茶回来,见楚相已经睡了,还打起了鼾,只道他是工 作累的,便放下杯子,也进了被窝,猫儿般地钻在他宽厚的怀里睡了。 霜儿睡了一觉醒来,见楚相还睡得实沉沉的,就推了他几下,楚相闭着眼睛问: “几点啦?”霜儿说:“快九点了,我该上班了,快起来,还要去吃饭,一会要来不及 了。”说着就缩下身子进被窝掏惹他,楚相说:“我今儿真乏,我不陪你去吃饭了,我 再睡一觉,你自己去吧。”霜儿道:“你不饿?下了班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能行不? 还是起来一起去吃了,再回来睡吧。” 霜儿说着就摇摆着身子在他肚子底下钻。楚相见她这般也只得抬了抬身子,胡乱行 过一会便要了事,嘴里只是说:“霜儿,我今天累得不行,将就着点,等我忙过了这阵 子,再好好陪你玩。”霜儿不高兴嘴里嘟囔着道:“不行嘛,我要你,一个多月不见面, 好容易见面了,你不许这样,你要待我好些。”楚相只得再撑了一会儿,又说:“我真 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今天头晕晕的,下次补上吧。”霜儿见他真乏,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瘫下身子,便又昏昏欲睡。霜儿给他盖好,自己下床穿了衣,到楼下吃了份快餐,又 给他打了一份回来,听房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就锁上门去上班了。 楚相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子夜时分了,饿得不行,见茶几上霜儿给他打的饭,也不 管冷热便吃了起来,吃过几口,又去找酒,看到厨房角落里有好几个空酒瓶子,翻了一 下见不是自己喝的,心中纳闷,拿了一听啤酒,就着把饭胡乱吃了。东看看西望望,总 觉得屋子里有什么异样,便到处查看,却见那没有用过的小间里焕然一新,崭新的被褥, 到处抹得干干净净,心里便是不爽,就坐在那床边上,把被子掀开看看,当打开床头柜 的抽屉时,发现一盒安全套,还有一卷手纸,登时脑袋热涨起来,跑到厅里就给霜儿打 电话,问这是怎么回事? 霜儿听出他怒不可遏,但在电话里又不好说,应南当初一再关照他和银粟的事是不 能传出去的,他告诉霜儿大胡子是做大买卖的,与香港黑社会有联系,他和银粟的命都 攥在霜儿手里,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霜儿被楚相问急了,只得说是老家来了个亲戚。 楚相凶狠道:“亲戚来睡觉还要用套儿?”霜儿又不肯编,想来这事也跟自己没关 系,便说:“我现在跟你说不清,回头我再告诉你,真的是一个朋友借我的房子用的。” 楚相依旧不信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朋友的,到了要跟你借房子的地步,还专 门买了新被子给他用?” 霜儿被逼得不知怎么答了,也恼了,说:“你信就信,不信拉倒,我找男人回家睡 觉也不用睡到小间里去,难道大间还嫌舒展不开怎的?”楚相被她这么一说,也觉有理, 想找些软话儿下台阶,霜儿越想越委屈,一下子在那头骂开了:“你是我什么人哪?你 要来管我,你排给我听听,我上你家谱是第几位了?你自己在外面花够了,还上我这儿 来推断我。”说着就压了电话。 楚相只得再拨电话过来赔礼,霜儿就是不肯接,应南接了给她,她说:“你告诉他 我死了,别来电话找我。”楚相只得作罢了,他想按理是霜儿的女朋友,跟她不错才敢 在她这里借屋子偷汉子,又想这个男人定也讨霜儿喜欢的,要不会敢在她这里喝酒吃饭 的?那头勾搭的女人定是有主的货,难保日子长了不把霜儿这个没主的花给采了,想到 真要去了霜儿,心里又是不舍,想定要查查这男人是谁。坐在沙发上喝完了那听啤酒才 去了。 第二天,原本约着上官仪春是要给她介绍客户的,因昨夜的事还没弄明白,霜儿还 跟他怄气,就打了个电话给上官仪春,说今天那人有其他事来不了,约会再推迟一天吧。 上官仪春只道他是在她身上捡便宜的,根本没有客户给她介绍,便说:“楚老板,你心 里有数就行。”楚相马上赌咒发誓说:“真是要给你介绍客户的,只是那人今天有点其 他事来不了了,明天一定,明天怎么样?那人还是你东北老乡呢。”仪春见他这般,便 也就将信将疑地点了头。 一下班便开了车奔霜儿这儿来了,霜儿在床上知他开门进了,赶紧合上眼睛装睡。 楚相先把那小间门推开了,看了看,才上她这间大屋来。 哄女人是楚相的看家本领,经不了一刻钟,刚才还冰雪一般的霜儿便在他满是香脂 的怀里化做了水。楚相把她温存够了,这才问:“是哪个朋友跟你借屋子偷男人的?” 霜儿贴着他的颈说:“是个男的。”楚相惊异道:“男的?你有那么好的男的朋友?” 霜儿想再不告诉他,怕他误解,只得道:“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千万不能再传出去 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楚相也有几分紧张了,忙道:“你快些说与我听听,你别年 纪轻轻没有头脑,把火惹到自己身上。”霜儿说:“你一定保密啊!就是应南和冬小姐, 你见过的,坐我边上的。”楚相说:“就是那长得怪像你姐姐的?”霜儿嗯了一声,便 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完了又说:“那冬小姐真是可怜的,落在那个土匪男人手里,我 看她跟应南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一双。” 楚相听了半天,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关照道:“你可小心啊,别把自己陷 进去,听你说来,那大胡子可不是好惹的。”霜儿道:“我听应南讲,那大胡子身上有 几张护照,做的都是黑道买卖,这次过来开户,一下子投了五百万,也是他作恶多端, 活该把银粟送还了应南,还贴着本儿。” 楚相道:“那应南也是太胆大了,什么女人不好惹,非要去惹大胡子的女人。”霜 儿道:“人家是有感情的嘛!哪像你这样薄情郎?应南的人就是好。”楚相生气了道: “我薄情,他有情,大胡子的女人连性命都不顾要跟他,我看你嘴里不说,心里也想 呢。” 霜儿呀着嘴扭过一边道:“我有一天想跟他,自然跟了他,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楚相把她搂过来又哄道:“你舍得我?”霜儿道:“轮不到我舍不得,你有舍不得你的 人,跟我有什么干系?”楚相道:“那我舍不得你呢!” 霜儿骂道:“你舍不得的多了,一条街上半条走的女人都是你舍不得的,你慢慢地 去舍吧。”楚相又把她的耳垂嚼过一番道:“我说一个笑话你听听:有一个人在枕头边 捡了一个插头的簪子,高兴得不得了,告诉他的朋友。朋友说:这簪子不是你的,就是 你老婆的,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人说:正因为不是我的,又不是我老婆的,我才高兴 的呢!”霜儿反讥道:“所以你拾了一盒套儿也该高兴高兴才是呢!”楚相又把她按住 说:“我这不正高兴吗?” 隔了一日,楚相便真把那东北银行的副行长魏真介绍给了上官仪春,魏真不到五十 岁,未老先衰的模样,又细又长的个子,戴着副近视镜,吊起的八字眉长在额上像是眼 镜多了一对斜框,一副文化干部的腔调,一开口先是几句大道理开场白,后是几句假斯 文的结束语。那顿饭吃下来,上官仪春大致听清,魏行长是响应开放搞活的方针南下的, 调动银行的富余资金到这边来投资,为银行多创利益,据说期货做得还不错,楚总上个 月的利润回报就有13%,所以他也来投点试试看。这次过来他带了好几个亿下来,主要 是要跟楚总搞房地产的合作开发。以后期货做得好,也可以多投一点算个项目吧。 上官仪春悠悠笃笃地卖弄了几句:“这期货与股票是差不多的金融交易,就看你对 行情的判断了,还有就是要特别注意美国的经济和政治因素,国际时局的动态,你看最 近美元汇率升了些,美国银行便减息,一减息就存款下降,引起股票上涨,消费增大, 美国的消费指数一般是用汽车销售量来衡量的,消费增大,一般的期货商品就看涨。” 反正楚相魏真也听不清楚这中间的涨跌关系,再加上楚相在边上又夸了几句,上官 仪春小姐如何如何,是金富利不错的经纪,又是你老乡,这事就定了吧,明天拨五十万 过去试试,不行就撤。魏真当下点了头。 上官仪春一听魏真是副行长,就决心要在他身上下功夫,把他弄上手,再在市场上 好好地滚儿滚,真的给他赚些钱,自己也多挣些佣金,日后经验足了再向他贷些款来, 好好地挣钱,这不比等海员老公的生活费强多了,而且她也是满有把握的,这种内地刚 来的口是心非的干部她见多了,就像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饿狼,闻着半点肉香就紧打也 打不走的,她要搞颠他是十二分便当的事。 魏真也真是她估摸的那样不差分毫。他在内地能混到这一步是十分不易的,有权有 势,一般这种职务的人是不肯轻易离开岗位的,但他人缘不好,在去年出了点小事,给 一个朋友在手续不全的情况下贷了笔不小的款,后来那人把那笔公款挪去私用,出了事, 差点把他给拉下了台,再加上家庭不睦,内忧外患,便南下了,在这儿给东北银行设了 个窗口,那边还挂着副行长的职。楚相的好多款就通过在他那里借的,反正比正常利息 高些就行。他一行也带了几个人来,就在楚相的公司里劈了两间办公室给他,他除了贷 款给人家,也合作经营些其他项目,比如和楚相在附近市就合作搞了一块地,准备开发。 在东岭,买了一大片的荒地准备炒出去,海南也有的。不论是什么生意,一般他只是出 钱,操作就由合作方去进行。按理说他的工作是十分松闲的,再加上他的买卖一般也不 是自己参与谈判的,只由些比较可靠的朋友,像楚相等人把买卖谈成了,才找他商量钱 的事,他把大头的钱打出来,就等别人去操作了,完了分成。这么着他的日常时间很难 打发,因为他和楚相毕竟有着很大的不同,楚相兜里有外国护照,而且楚相的公司是自 己的,职务自己封的,他只要不违法,什么钱都可以赚,什么事都能干,什么女孩都可 以玩。魏真他不行,他还是拿国家的那份工资,这边多了一份津贴,收入在南方来讲就 是贫下中农的水平,虽也有很多送上门的钱,但他是银行出身的,对钱既有超出常人的 狂恋,又有非正常人的恐惧,除了些十分熟识的路上过来的,他才敢袖入口袋,其他的 一概严厉拒绝,做得像包青天差不多,为官廉正,两袖清风。 就他那熟路上袖起来的钱更不敢张扬,因此依旧发扬着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并时 时以身作则,教导部下,要在这地方出污泥而不染,努力工作,为总行创利润;所以虽 然他一个人住一套房,仍在几个部下住的公寓里搭伙吃饭,好在两套房离得不远。这些 远方来的光棍,生活十分清苦,靠今天包饺子明天炖粉条来打发美丽的黄昏,和滋润干 枯的肠胃。魏真当然比他们好多了,三天两头有宴请的。只是肚饱之后,仍有一种饥饿 在折磨着他,精神的饥饿只有靠长途电话来解决,但这些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他有 时也跑上街去转一圈,鼓起躲在镜片后面的死鱼眼,盯着路上的娇容美腿,只恨不如钱 财那般,能有熟路上过来的,也能袖入口袋才好。正在盯得入迷,想入非非之际,冷不 丁一个声音问:“先生,要不要我陪陪你?”吓得他忙收了眼,回过神来明白了这个女 孩的身份,马上鄙视地瞪她一眼扬长而去,那股正气油然而生,不得不让人敬佩。有时 实在到了后半夜,辗转难眠,套上鞋又奔向马路。他想反正夜深了,不会有熟人撞见, 找她一个方便一回吧。但却又不那么方便了!要不就是他开不了口,再不就是没有女孩 主动来兜他,真有一个移着玉腿兜过来的,他又吓得往回跑。后来让楚相给他买了两只 录相机,一只给了公寓里的几个小伙子,一只自己用了。 当他看到那些小伙子全买些穿三点式的美人唱流行歌曲的带子,他便扬起八字眉, 字正腔圆地把他们好好地训了一顿:“什么东西不好看,净买些这种东西回来,派你们 来这里不是来学这些黄色低调的流行歌的,是让你们来好好学学人家这边怎么开放搞活 的,怎么创这么高的利润的,全给我收起来,以后不许再放这些东西。简直没有一点政 治觉悟了。”说完甩手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公寓里,赶紧锁上门,掏出楚相特地让人给他从香港买来的带子,楚相 说:“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我没有时间看,老魏你拿去吧,要是中意,看完了,我 让他们再去给你拿。”打开包赶紧挑了一盘《红楼梦》放上看了起来,这《红楼梦》哪 是那《红楼梦》,在这之前他都不敢想象中国第一名著是可以被拍成这样的,但到底是 新奇刺激,让他不得不如饥似渴地往下看去。 今日经楚相的介绍认识了上官仪春,公事公办,想在期货上投点资试试,听说楚相 上个月在那儿做了一个月,五十万赚了七八万,效益还不错,不过这东西风险大,我也 少点,先投三十万看,若好再作下一步的打算,那个上官仪春长得一点不含糊,像西片 (欧美影片)里的女人,浑身丰满得像面包似的。想到这里不由得用双手做了一下捏面 包的动作,十分快感,似乎真的捏到上官仪春的肉了。听说是个混血儿,性格豪爽,又 能喝又能唱,真是不错,不错,不错!连着想了好几十个不错,想得眼睛眨都不眨;工 作上应该也不错,今天说的那美元上升,美国银行减息,说了一大套,没有一点专业水 平是讲不了这么深刻的。真的不错,不错。见着上官仪春的第一面,回家想了一整夜, 最后得出了“不错”两个字的结论,他自己也不能明了这“不错”到底是指什么不错, 只是念着“不错”,一直念到天明。那晚倒是少看了三部带子,只是在脑中似乎放映着 上官仪春当主角的春宫片呢。 18 -------------------------------------------------------------------------------- 第二天晚上,魏真便夹了张支票,来金富利找了上官仪春,在契约上画了押,盘房 说要等钱划到帐了才能下单。仪春便给他翻了几本资料,又看了几张图。等到期货商品 开了盘,仪春又逐一介绍一遍,什么商品是多少保证金,一手单,一个停板是多少,一 个价位是多少钱,手续费是几个价位,又说:“喃,你看这咖啡一开盘就跌了,要开盘 时空了,现在刨去手续费都已经赚钱了。” 再怎么说,到底是没有下过单,魏真总是没有什么感觉。就像现在股票十分流行, 三岁的小孩都知道股票能赚钱,怎么赚钱的,说得都十二分的容易,但真正进了仓就不 那么容易了。魏真看了这期货也是十分简单,不过就是低价位买,高价位卖出,这哪个 人不懂?绝没有上官仪春身上的那香水味让他难以解释,他不是楚相,香花闻得不多, 所以辨析不了那香是属于哪一种的,但他又非常想把它形象地描绘出来,因此上官仪春 在给他解释期货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搜肠刮肚地找着形容那美味香水的词儿。 仪春见说得差不多了,就说:“魏行长,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反正今天也做不了 单,不如我们出去庆祝一番,为我们能在这里结识,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喝一盅去,以 后真正下单了,这样的机会就难找了。” 魏真心神恍惚,听她这么说,也有些蠢蠢欲动,便应了她下了楼,去了那家楚相记 帐的歌都歌舞厅,因楚相让魏真在那儿也可以记帐,记在楚相的帐上。两个人要了些酒、 小食,边喝边聊,无非是聊些家在哪儿,来这儿几年了,做些什么买卖,什么时候回过 家的。双方交流着,套着近乎,讲了一会儿,上官仪春便去点了几首歌,暗暗的房间, 仪春抖动着略重的身子走来走去,最后给他一只话筒,偎着他唱了起来。当仪春的香脂 贴在魏真的腿上时,他不由得一下子浑身收紧了,欲挪过些身子,但百搬不动,只得直 着嗓子唱了下去,双眼直盯着屏幕,不敢看她一眼,任着仪春香酥酥的身子在他腿上摩 擦、抖动。唱完一支,他忙端起杯子,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又干了一杯,这才把紧 张压过了,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飘然,身子似乎腾到了雾里了,五脏六腑焦躁起来,只得 又跟仪春干起了酒,越喝越是难受,手脚麻乱,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喝醉了没有了知觉 才忘了自己是副行长,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只是觉得头重得不得了,眼睛像是缝了线了张不开, 一翻身抱住了一个软乎乎的“大面包”,心想是在梦里呢,是个美梦,要着实地做它一 番才好,便把“面包”搂在怀里。听到仪春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这才吓醒了,哪是做梦 呢,实实在在地睡在仪春的身上,再低头看,两个人都是一丝不挂的,一下子吓瘫了, 忙着下床找衣服。 仪春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叫他,一只玉臂枕在颈下,另一只手更是连连地拨弄着那 两粒葡萄珠似的大奶头。圆滚滚的小腹下边,是他最渴望的归宿,不眠的夜晚他无时无 刻不在想起那地方,现在就展现在他眼前,而且是那般的丰隆鲜美,超出他的想象,他 再也想不起副行长这副枷锁了,扔下手中的衣服扑了上去 过后又着实地吃了许久的惊吓,万分惊恐,惶惶不安,不知这个上官仪春勾他是什 么用心,是不是有人指使的,不知有没有在现场搞了录相,还是录音什么的,也许是上 官仪春这种女人想榨他几个钱,要不一见面就能让自己干上手了?只要不是被某些人别 有用心指使的,给些钱就给些钱吧,破财消灾,就当最近的那笔钱没有赚到。又想:也 不知道这个死婊子要多少钱呢,她以为我是副行长,听了楚相那天的吹捧,她当我大款, 要大敲一笔怎么办?要是没有录相,倒也不怕,不承认就是了,但不承认也不行,出来 的时候,厅里站着个小保姆。小保姆也不怕,真上庭了,她雇用的保姆也不能作证人的。 真是要命,能花几个钱了结了才好,只要花得不多,一次我就给完,只怕她拿了带子来, 还有复印件,敲个没完怎么办?万一真要是小李(他的手下,他在这边的副手)指使她 的就麻烦了,小李最近吃了一笔回扣,给我抓住了,他的问题正在处理之中。真要是他 狗急跳墙,咬自己一口就完了,这辈子都完了!小李怎么会跟上官仪春认识呢?哦,昨 天开支票的时候,我曾说过要去金富利做期货,还说那位女经纪上官仪春小姐也是东北 人。难道他就真的找到这位上官小姐了?然后设好计谋,套了我,他还躲在帘子后边, 拍录相,像电视演的那样?他又想起那房里好像就一副窗帘,在床背后,但当时没有注 意,一心就扑在那面包般的身子上了,那帘子里要是站个人,应该是看得出的,或都能 看到下面的脚。但现在他就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帘子的某个地方是否鼓了的,也不记得 帘子后边是否有响动的,因为上官仪春的笑声太高了,当时他满耳朵都是她那又脆又爽 的格格声,一点也没有听到其他,唉,如何是好呢? 他这种人总是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化,伤透脑筋,心力焦瘁,如此兢兢业业,克勤 克己,工作一辈子,到最后不是脑中风就是心脏病,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去公司见到小李,满脸堆笑,寒暄长短。他如此反常表现,倒把小李吓得三魂去了 两魂,以为魏真又发现他的另一笔回扣,论起来吃枪子儿都有份了。也许总行的处理结 果已经下来了,只等着杀他警猴,以正纪纲。小李坐在桌子后惶恐万分,见到他头也不 敢抬,更不敢抬眼望他一下,听到他叫一声:“小李,你那个……”小李两条腿就筛得 跟跳吉特巴似的,裤管能抖出沙球声来。魏真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你那个电话打了没 有?”这才把两条腿的频率降成伦巴,心想魏真这些当领导的不到最后,不会把处理结 果告诉你的!魏真见到小李这样,更觉得他心怀鬼胎,难以防范,多跟他说一句话都觉 得底气不够,只有处处提防,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就这般相交,两个人互相折磨得你 死我活,犹如一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就这般担心,魏真还嫌不够,又担心起另一头来,心想像上官仪春这种风流尤物, 难保不得性病,自己在慌乱之中什么都没有顾得上用,万一要是得点脏病回来,就是他 们没有阴谋,传出去也是一样不可挡的,自己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找个医生,门儿 都不知道在哪里,要是不及时治疗,定要出大事,最好现在能去检查一下才好。上哪儿 去检查呢?大医院是去不得的,那些小医院除了有些药,医疗器械都不全,哪会有什么 管用的检查仪器? 这般来去又自我折磨了两日,真的发现下口边上出了几个红点子,痒痛难忍,手闲 之时就挠了下去,这南方是湿热得厉害,他这条东北汉子一下子就把下口挠烂了。这下 真是吓着了,偷偷地上书店买了几本医学书回来翻看,自诊是梅毒,自己就把自己的三 魂全吓跑了,前思后想决定坐了公共车去关外就诊。走进了那个偏角里的小诊所,拿了 病历本,三番四次回头顾视,只怕有人盯梢,捏着笔填姓名的时候,想该填什么名好呢? 记得一本书上写美国人嫖娼都填什么里根、布什的名字,我填什么好呢?填什么才不至 以后被人发觉是魏真?这般又犹豫了一刻,最后还是填个假名,交给那阅尽人世的老医 生,老医生把他领到里间翻看了一回,确诊是梅毒,当下给他打了一针,收了五百元, 让他以后每天来打两针,六天一个疗程。 几天下来,本来又长又窄的脸,现在看来只有小孩的掌阔了,活像猴子。他又想起 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万一上官仪春有艾滋病,或者她是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这不是 要命的事么?这艾滋病,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待查出来了也治不了了!那不……那 不……就完了?别说工作事业,命也没了?这……这怎么办?这如何是好?躺在被子里 瑟瑟打抖,抖得被子都盖不住。就这样天天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每天还跑两趟关 外打针去。 楚相一日去上官仪春那儿,听她说:“那个魏行长真是奇怪,我呼他也不复机,打 他手机也老是关着的,我给他下了几手单,让他来看看,看他对单有没有什么意见的, 怎么也联系不上。”楚相说:“他这个人,手机从来不开的,他还在发扬节约闹革命的 精神,他说太费钱了,一般呼他,他找不到公用电话才用手机呢。不过呼他怎么不复机 呢?” 仪春说:“我也不知道。”说着光着身子下了床,从手袋里取出帐单对楚相道: “你把他的帐单带给他吧,就说让他有什么问题尽快跟我联系。” 楚相拿了帐单跑来找魏真,一见魏真,脸青眼肿,不多的一把头发竖立在那尖尖的 头顶上,活像鸡冠,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不舒服?魏真不敢实言,只说: “没什么,这两天工作紧张,没有睡好觉的缘故。”楚相笑道:“老魏,我看你也来这 里半年多了,别再像那金字塔里出来的好不好?睡不好觉,我给你出个方子,保管行!” 魏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脸马上变了,道:“老楚,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不能 跟你们年轻人比。”楚相道:“你不就大我几岁的,卖起老来了。喃,是上官小姐给你 的帐单,让你有什么事赶紧跟她联系,她找不到你。”魏真接过单看了起来。 楚相又问:“上官小姐说,呼你不复机呢?”魏真道:“这两日我为关外那边的地 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理会她。”楚相道:“难怪你天天跑关外的,你也去嘛,说 一声,让办公室给你派部车,干什么天天坐公共汽车,你这级别在老家也应该坐车了。” 魏真说:“哎,什么时候想走就走了,省得再麻烦司机,中巴方便得很。”楚相知道他 爱做给人看,也就不说他了。 一个疗程过去了,那地方不但不见好,反而溃疡面更大了,吓得直问那老医生是怎 么回事,老医生看了又看,诊了又诊,只得道:“这种情况,我行医几十年了没有遇见 过,一般打三天针就够了,你怎么打了六天不见好,反而更重了,看来是新问题,我这 老经验解决不了新问题,你还是找其他医生吧。”魏真这下抓瞎了,思想他说的新问题 怕是艾滋病了。思前想后,工作事业固然重要,但没命了一样也重要不了呀!这事看来 只有找楚相帮忙了。 找到楚相先说了自己的病症,楚相笑了起来,道:“老兄,这点小事你就吓得这样 的,不就打几针就完了,我带你去。不过外边的女人不是不能找,找也要看准再找,路 边的是千万要不得的。”魏真道:“都打十几针了,也不见效,反而更厉害了。” 楚相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能弄到这地步的?我早就说给你介绍一个,你跟我 来那一套,现在好,吃野鸡给鸡骨头卡着喉了。”魏真道:“什么野鸡呀,还不是你给 我介绍的那个上官仪春呀!”楚相惊奇道:“是她?她把这病带给你了?” 魏真道:“不是她,是谁呀?我来这里一共才搞过这么一次,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了, 你们天天在外边抱女人,我也没看见你怎的。”楚相心里也紧张起来,魏真他一次就出 事了,自己跟她都好几次了,肯定也跑不了,自己这一有就麻烦了,身后得覆盖一大片, 三妻四妾都浇灌进去了,忙叫了魏真,说带他去找医生。 到了医院,找着了那个熟识的大夫,大夫把魏真带进去看了一回说:“不是什么性 病,包皮过长了点,这地方湿热,出了几个湿疹,给挠破了,有点感染,配两支药膏搽 一搽就好了,要想根治就把这包皮给割了。”魏真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楚相心里的一块 大石头也才落了地。 又隔了一阵,没有见小李作出什么反应,也没有见上官仪春来勒索过什么,魏真心 里的这块石头才慢慢地落地了,应着上官仪春的盛情,便也慢慢成了她家的座上客,几 个回合下来,再也不是那么胆颤心惊了,也着实地解决了双方的许多需求问题,魏真也 就把那有关艾滋病,什么病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夜晚越来越可爱,不再需要靠 那些拷贝得模糊不清的影带来画饼充饥了。但再隔不了多久,便觉得自己身上又添了许 多问题,腰酸腿痛,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萎靡不振,一到办公室便是呵欠连天,一下 班就跑个无影无踪,直奔富凤阁去了。 上官仪春巴结上魏真,着实地得了不少的好处,很快魏真把保证金给加到了六十万, 上官仪春的收入马上大增,由于她炒单炒得厉害,她的收入不比霜儿少多少。 这日魏真抱着仪春,刚刚入梦,仪春的香港老公过来了,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 意闯上来的。小保姆在厅里吓得直哆嗦,只是说:“小姐……刚睡……小姐……没醒。” 老公一把推开她,把房门打开,把魏真和仪春都惊醒了,魏真连连叫道:“我的眼镜, 我的眼镜。” 仪春看了她老公两眼,索性拉着魏真又躺了下去,老公想想也没有什么法子,一句 话也没有说,掉头就走了。回了香港就打电话过来,这一次是他提出离婚。仪春一口答 应,不过要支付一笔终身赡养费。 老公说:“一分也没有,你不守妇道,偷人,我还会给你赡养费,你靠卖X的钱足 够养活你自己了!”仪春也不示弱道:“你不给赡养费就给儿子,母亲监护儿子是受法 律保护的。”老公说:“我就是不给,儿子是我家的人,你想也别想,最多不离我们大 家拖着,看谁拖得过谁,离了那房子还得归你名下,现在那房产证上至少还是我的名。” 说完就压了电话。 事后仪春想来想去还是离了合算,离了这房子就归到自己的名下,这赡养费不说三 十万,十五万没问题的,有了这十五万,加上这两个月的佣金,再加上帐户上现有的, 就有五十多万了,好好地翻它两滚,到了下半年就往一百万奔了,等赚够了钱,就去美 国或什么地方,就凭自己这般天姿国色,还怕嫁不了人?瞧人家外国人过的是什么生活, 我年纪也是不小了,再不努力,更待何时,不如速断速决,反正这么拖着,那老死鬼也 是不会拿钱过来的了,不如离了,多少总是能得些,这般想来,便又和香港通电话,说 钱可以少到二十万,不能再少了,如果再不答应,马上把儿子送过来。老公不理她,她 因在金富利守盘也脱不开身,这般又拖了许久。 隔了一阵,不知老公为什么又打电话来,说可以支付十万元,但要马上离,越快越 好!仪春想想十万也好过没有,房子一过户又抵五六十万的了,马上就会改在自己的名 下了,再说这个银样镴枪头的老公,不离也派不了用场,还挡了道,离了还多些机会, 还能再择个如意郎君,就是和魏真在一起也言顺些。很快这对夫妻便分道扬镳了。仪春 把从那海员老公身上榨来的钱,全部贡献给了金富利。 魏真因仪春为了自己跟老公离了婚,对她更是倍加爱护,关怀备致,同食同宿,并 肩齐飞。但出了上官家门便又道貌岸然,斯文如前。 仪春因魏真守得死,便把楚相远了一段,但楚相身上有着特殊的磁力,令她不可抵 挡,所以总是藕断丝连的,只要魏真不在眼前,便要给楚相拨个电话,哥呀,情呀,亲 呀的,两个人合计好时间,依然能见缝插针做得天衣无缝。 第十九节 19 -------------------------------------------------------------------------------- 张副总叫张金升,是闽南籍台湾人,十多年前,台湾刚刚兴起期货,他便入了这门, 当起了期货经纪。当过期货经纪的人,一般很难改行,这话说起来许多人不信,但确确 实实是真的,期货经纪是目前所有职业中最具有刺激性的一门职业,在这个市场中接受 惯了这种剧烈刺激后,再干其他任何职业都提不起神来,无法投入。就像抽过海洛因的 人,再抽什么烟都不是味道,看惯了大笔大笔的钱输赢进出,也似乎看破了红尘中的许 多颜色,他们一方面把金钱当成终身追求的目标,一方面视钱如纸箔,一夜里能赢多少, 但不定明天晚上输回去更多,所以他们在消费方面一掷千金,从不吝啬。赢了,啊,朋 友们走啊,出去痛快痛快,吃、喝、玩、乐,能花多少钱?晚上多下一张单,多挣十个 点足足有余,只要吃得下,花得了,造吧!输了,各位同仁们,走吧,出去消消愁,吃、 喝、玩、乐,能花多少钱?一晚上输的足够玩几十趟的了,只要能解愁,这点钱算什么? 比那输的只是一个脚趾丫,各位难兄难弟们干呀!最后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愁,借酒浇愁 愁更愁,据他说,有一次几个同仁,实在解不了恨,便开始砸整瓶的XO,砸了一晚上, 砸得最多的人砸了一百多瓶。 期货市场是淘汰人的市场,要想当好一名经纪不可能,要想当久一名经纪倒可能, 不过是要从技术走向骗术。像张金升这些能在台湾期货市场立足脚跟,直到台湾把期货 公司控制到国家银行手里,他们又转入香港,这又瞒天过海进入大陆,他们能从一个小 经纪走到这一步,是需要高人几等的智力,超人的忍耐力,和顽强的毅力,但最最要紧 的还是能掌握心理学,达到骗死人还哭灵装孝子的境界,这就是当好一名期货经纪的基 本条件。 任何一个人对钱都有着强烈的欲望,张副总在金富利的收入很高,除了基本工资外, 还有抽水,就是他带班的经纪们所下的单,手续费都有他的部分。但他们的这些收入对 整个公司的利润来讲又是少得可怜又可怜。当他进入大陆之前,作为一个已经在台湾失 业的期货经纪人,廖老板能这么高的待遇雇他来大陆,他已经很高兴了。当他把金富利 的大门打开后,客户蜂拥而至,这远非台湾香港可以比拟的。他这才知道,大陆真是地 大物博,人口众多,其任何资源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不得不佩服金富利廖老板 的远见卓识,花两年的时间争得了这块牌子,两年的时间算什么?这块牌是亿金难换呀! 他也一定要好好地利用这天然资源,让自己从帮别人打工,走入老板的行列。他来到大 陆,人生地不熟,他必须借用金富利这个渠道去接触大陆,了解大陆;所以他十分注重 与任何人的交往,他遵循克已复礼的古训,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以仁相处,但密机深 藏,蛛丝不露,他只是不停地交结人缘,搜寻目标,寻找机会。 大胡子一下子投进来五百万,他就清楚这人非同一般,说不定就是自己寻找的目标, 因此他故意和冬银粟接近,给她分析行情,向她打听大胡子是做什么生意的。两下里正 好一拍即合。没有多久,大胡子便跟张副总把这办期货公司的意向定下来了,这日大胡 子又约了张副总在酒店里碰了头。大胡子说,他有一个铁哥儿在深海到广市中间的附近 市当副市长,如果要搞就开到那个市里去最好,接着又分析了一下那个地方的地理环境, 经济状况。 附近市地方靠海边,近几年,那里的人走私都发了财,那里还是一个大的电器工业 城,离深海、省城很近,以后做出名了,省城和这里的客户也都会跑过去,且那地方管 理比较松,不像这里这般严,当场一比划都觉得可以。 胡老板说:“那过两天我就去那边看看,找我那边的几个兄弟问一问,应该不成问 题的。”大家干了一杯,大胡子又问:“张副总,现在我们都是自己人了,你说说看, 我们弄这样一个公司,到底怎么赚钱?能赚多少钱?费用有多大?” 张副总也放下杯子道:“这种公司赚钱只有一个字,‘卷’字。”大胡子道:“这 话怎么讲?”张副总道:“就说我们现在的金富利吧,别看整天有什么图形分析,技术 指标的,其实这些单都盖在抽屉里,你赔多少,就是他赚多少,还收手续费。”大胡子 说:“我们这个月还赚了好多,那他不是赔了?” 张副总道:“是呀,他现在是赔了,但你走了没有?你走了他就真赔了,你不走他 就不怕你这钱不跟他姓。而且真要到最后,你们都赚了,他赔的话,就一夜跑个无影无 踪,它还跟赌场不同,赌场当晚赢了是要兑钱的,这个东西你赢了,但钱还放在他口袋 里,他这边点头哈腰侍候你开盘收盘卜单结算,后边早把钱弄出境外去了,等你想找他 拿钱的时候早已踪影全无。” 大胡子说:“这样做法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张副总道:“无毒不丈夫!你要手软 根本做不了这生意。你看,金富利现在的盘都是从路透社接收下来的,这倒绝对没有假 的,完全是国际行情,但那些客户做赔了,前两天不是日盘有人把电脑砸了,说盘是假 的,这盘能假吗?现在大陆的经济信息每天也是要播国际期货行情的呀;那你说盘是假 的,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说盘是假的,把钱退回来的?所以说,人一走上赌的路,讲的话 就不能作为人话了,赌徒的情绪是随输赢而晃动,你跟他们说什么规矩法则都是空的, 哄着他们顺着他们的性子哄最好。我做了这么多年期货了,我跟他们讲什么经验,什么 技巧,他们都当耳边风,骂我是神经不正常,日头当天说要下雨,还说我是故意误导行 情,故意玩他们的。跟着他们说最好,他们说要涨了。你就说是,是该涨了,但底部还 没有形成,可能还要再在这儿盘一盘,或是再往下探一探。再涨。遂了他们的心愿,他 们听了很开心,认为你分析的很透彻,是专家。其实你听,我那句话里是要涨了,可能 盘一盘,或是再往下探一探,这算什么分析?涨跌,牛皮全说在里面了,这行情还能走 出第四种来了?正常人都知道这是贾半仙测字左右逢源,但只要一进这市场一套单,他 们的思维就不能清醒了,所以你真要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大胡子说:“那些单都盖在抽屉里有没有进入国际市场的?”张副总说:“进入国 际市场是不可能的,你想每一口单都电传到美国,传来传去,再加上改指令,还有很多 不成交的,这费用要多少?就八十美金全部给了它也不够呀。像廖老板(金富利的香港 老板)他在香港有个盘房,他各处分公司的单就都传到那个盘房里,自己内部的买单卖 单就对冲得差不多了,不会有太大的风险的。那些小一点的老板就先自己内部对冲,余 下冲不掉的单再转给廖老板这些大盘房,支付一定的费用。现在香港的单根本就不进国 际市场,老板做得越大,对冲就越多,因为有人卖总是有人买嘛,我们以后就也自己内 部对冲就行了,冲不掉的也不用怕,赌徒总是赌不过赌场的,这样手续费就全在自己内 部了。再说这种公司开不长的,见好即收,先把袋口放得大大的,让他们进来,尝到甜 头,就拼命地往里冲,差不多了,就把袋口一收走了就完了。还有一项就是管理帐户, 这一项,钱的来源还要广大。” 大胡子问:“什么叫管理帐户?”张副总说:“就是让客户来投资,因为期货有风 险,胆小一点的人就不敢来做,就让他们参加管理帐户,说是公司组织了这部分钱作基 金去做期货,风险由公司承担,每月给他们回报3%—5%的利息。”大胡子道:“这么 高啊?”张副总道:“你听我说,其实是洗钱来的,我们的单根本就没有进过市场,去 做什么期货?只不过是让他们把钱放在你这儿,头几个月照发利息,肯定这利息他们也 不会来拿,想放在里面利滚利,到有那么一天就突然……卷!”说着张副总做了一个抹 桌子的动作。 大胡子瞪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又问:“你估计有多少投资就够了?”张副总道: “有四五百万到一千万,租一个一千平方米的场地装修一下就够了。” 大胡子又问:“你说能赚多少?”张副总道:“这就说不好,看我们怎么把它炒开 去,现在为止金富利已经进来两个多亿了,金富利的管理帐户还没有搞,要搞了,那部 分比这部分还要多。我看我们也作它两个亿的打算,全部费用作五千万足够了。搞它一 个半亿没问题,我来操作,只要你把地方上摆平了。” 过了一会儿大胡子又问:“那金富利是不是就要收手了?我那钱还是早点出来才 好。”张副总道:“金富利暂时还不会收手,第一,管理帐户还没有建立,第二,现在 还有人不断的进来,第三,还未发生投诉、触动政府的事,你那钱拿也好,不拿也不怕, 这一阵大豆涨势比较足,你就再在里面滚一滚,让冬小姐也好好见识见识,以后你那期 货公司不是要让她管理吗?这样对她有好处。那个应南是个人才,悟性特别高,他进来 不多久,就能明白这里面不是个‘技’字,而是个‘骗’字,我们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大胡子问:“米小姐怎么样?”张副总道:“那是个小孩子,成不了大事,不过人 不坏,是个好女孩,但跟冬小姐还是没法比的。”大胡子得意地笑道:“也是跟我这么 多年磨出来的,好多地方她比我还行,我以前那个赌场放给她,我一点都不用操心,我 的生意都是她给我管着的,下边的人都怕她不怕我了,说她精明得很,一点也作不了弊 的。” 这日瘦弱的孙玲和一位中年妇人坐在张副总的办公室里不知在争论着什么。霜儿从 玻璃窗看进去,只见那白胖胖的女人十分嚣张,一会儿指着孙玲,嘴里像连珠炮似的, 说着什么,一会儿又站起来拍着桌子,跟张副总吼着什么,张副总忙站起来,把她劝坐 下来。这般在里面折腾了好久,像是没有结果,这女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拎起精致的手 袋,打开房门就走了,听得还吐了一句:“走着瞧,我弄不过你们这小小的金富利,我 不姓王!”霜儿他们都明白定是孙玲的客户,赔了钱的! 这女人果真是孙玲的客户,来投了二十万,如今只存下五万了,便耍起赖来,要张 副总和孙玲退她原数,她不做了。这哪有的事?张副总定是不能答应的,所以她就在里 面捶桌子拍凳子说:“你们金富利根本就是骗子公司,说跟股票一样的东西,可以赚钱, 先进来了十万,没有几天就差不多了,说叫我追加保证金,要不就要斩仓了,一斩就全 没了,还说追加了这单准能赚得回来,我就又信你们,马上又拿了十万过来,现在又说 没了,又要斩仓了,要保单还要再加保证金。你们这欺骗手段也太高明了,把人按在刀 板上,一段一段地慢慢割,还不一刀结果,等把我们血汗榨干了,再下手是不是啊?” 张副总劝道:“哪有这种事的,有事好好地说,不要激动。”女人道:“我现在不 做了,这东西也根本不跟股票一样,你们把钱退给我!” 张副总道:“这个呢,各人的理解程度不同,其实它跟股票是一类的金融交易,再 说你们来做的时候,都跟我们公司签了契约的,这都是双方愿意的有合法手续嘛!”女 人道:“什么合法手续,你们这个契约经过公证处查核没有?我看你们公司都是不合法 的!” 张副总道:“我们公司是政府批准设立的,怎么会不合法呢?”女人道:“我不管 你那么多,反正我是不做了,你们那个狗屁契约我也没有看明白,你们还不让带回去看, 我现在明白了,你们整个就是一个‘骗’字,蒙我画押的,我不承认!” 张副总道:“你自己签的字,你都不肯承认,我也没有什么法子了。”女人道: “反正你得给我退钱,三天之内不退钱,就别怪我王某不客气了。” 第二天中方陆副总经理就来找张副总了,说:“美盘有个孙玲?”张副总应道: “是啊,什么事?”陆副总说:“孙玲有个客户要退钱,你知道吗?”张副总说:“知 道,昨天在我这儿还闹了半天呢,岂有此理,自己签的契约,自己都不认了。” 陆副总道:“这事不这么简单,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张副总道:“这个我不 清楚。”陆副总道:“是关某某的太太,她要开一个公司如同在菜单上加个菜,要关个 公司也就如划掉个菜一样简单。这个孙玲怎么把她勾进来了,这事可是棘手的。”张副 总道:“那我看我们还是和吴总经理商量商量,由上边去处理吧。” 吴总经理就把这事汇报给了香港的廖老板,廖老板问吴总经理怎么办才好?吴总经 理说:“安抚了吧,现在公司状况还很好,每日陆陆续续还有钱来,管理帐户还没有建 立,目前还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我看这事安抚为上策。”廖老板只得点了点头。 隔了一日,张副总便把关太太约在酒店里,满脸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那孙玲 不知是关太太,多有得罪,还望关太太海涵,我在这里代表金富利向你道歉。这是关太 太的钱,我们公司原数奉还,不过请关太太从此缄口,不提此事才好,要不我们公司就 没有半点生路了。” 关太太接过钱,见分文不少,立时眉开眼笑道:“好,好,我一定缄口,不跟任何 人说这事。”张副总又说:“还请你以后不要跟任何金富利的客户接触,绝不能让人知 道我们还了你钱的。生意场上还望关太太高抬贵手!”关太太连连点头道:“你放心, 这个我保证做到,以后你们公司和张副总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的。这就谢谢你了, 我走了。” 此后这个关太太也就再没有在公司露过面,孙玲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处理的,反正公 司吊销了关太太的帐户,并把孙玲那儿的帐单也要了回去。 第二十节 20 -------------------------------------------------------------------------------- 这一阵,霜儿的单又都套了进去,楚相那个帐上的浮动亏损达六万美金,霜儿的心 情坏透了,吃不下睡不好,晚上去上班,远远地见到那幢蓝玻璃房子,心中就恐惧起来, 恨不能不上去了,但还惦着盘,不知今日是开高盘还是低盘,今天的行情是否能有所好 转,还是会套得更深,想到这些又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爬。一开盘,盘面价位继续朝 反方向走,浮动亏损数字继续上升,霜儿急得浑身冒汗,汗从脚底里穿过鞋子,把地毯 都浸湿了,但还是一点也止不住盘面急剧翻滚的行情,她更不敢下新单,怕再套进去, M金(保证金)不够要斩仓,一斩仓浮动亏损就成了实际亏损,她接受不了,但每天亏 损数字还在不断加大,令她的神经紧张到了极点。 这日是周五,她给楚相电话说:“明天下午,你抽点时间,陪我去郊外散散心好不 好?这个市场快把我逼死了,我快要疯了。”楚相道:“好霜儿,不是我不肯陪你去, 只是你知道,我公司的那三幢楼正在发售楼花,还有好多手续不全,忙得不得了,明天 要请局里的一帮人,事先都约好的。” 霜儿道:“那后天,后天星期天,怎么样?”楚相说:“心肝儿,后天也排死了, 是请按揭的那家银行里的人,真的没有时间,过了这阵子,有了时间,不管它是周日还 是周一,我都陪你好不好?乖啦!” 霜儿又说:“那明天晚上在我这儿过夜。”楚相道:“不行的,你知道,我们吃完 还要唱,唱完了还要桑拿,这么一搞都天亮了。”霜儿不再说话,把电话压了。 收了盘,一个个被单套得透不过气的经纪们,一起跟着张副总出去宵夜,霜儿跟着 应南也加入了,他们到了那条汇食街,找了一家熟店进去了,要了一个火锅,说吃蛇肉, 十来个人就团团围住一张大桌子坐了,火锅还没有开,这些孤身只影在这里的打工仔们 都饿坏了,那个应南的室友刘长生,生得伶俐,爬起来把酒店里的一大罐花生米偷来了, 大家都抓着吃开了。一会儿蛇肉来了,大家更是如饿狼一般,那几个男经纪,等不得一 块一块地涮了,索性整盘整盘的蛇肉往锅里倒。应南抢着给霜儿夹了几块,就没了。张 副总叫来伙计,叫再加一条蛇,这伙计便又传了下去。大家便喝起了酒,要了红酒也要 了白酒。 霜儿喝了一杯红酒,脸就大红了,那些经纪还要给霜儿斟,霜儿先是不肯,那些人 又是劝又是哄,霜儿本是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就由着又加了一杯,第二杯喝下去, 霜儿只觉得心里特别的难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蛇肉来了,她也站起来抢了几块。他 们又要给她加酒,她已经不再推让了,端过杯子,一口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便哭了 起来。 应南忙劝,又给她擦泪,她却抱着应南直说:“应南,我不干了,我真的不干了, 你放了我,你帮帮我好吗?我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想干了……”张副总也来劝,她又缠 着张副总说:“副总,我不想干了,我实在是不想干了,让我走吧,我掌握不了中间的 技术,你放了我吧!” 经她这一哭,孙玲和另外一个女经纪也哭了起来,那孙玲先流了几滴泪,接着就嚎 啕大哭,她们这一哭,张副总的老眼里也泪花闪闪,星眼迷蒙,只是道:“你们不干, 我也不干了,我们大家都不干了,你们受不了,我更受不了,我真心实意给你们大家分 析行情,但我不是神来的,我怎么能百分之百的准确?有人就说我是误导,我怎么误导 得起呀?我明天跟廖老板辞职也不干了!” 应南忙哄着霜儿道:“你看看,都是你哭的,把副总也引哭了,好了。”霜儿道: “你说我那一大堆棉花怎么办呢?还有那些咖啡,那么多的咖啡。应南我受不了了,那 盘天天往下掉,越套越深,怎么办才好!”应南扶起霜儿来,跟众人说先走了,就把霜 儿挟出了门,要了辆车送回了富凤阁。 一进门霜儿便吐了一地,刚吃下去的蛇肉,还白乎乎的就全吐了出来。应南忙把她 扶上了床,又去打扫卫生。这边地上还没有擦完,听见霜儿在房里又吐开了,应南放下 拖把又去看她,这番来去,一直折腾到窗外发白了,霜儿才睡了。 应南忙完了,坐在熟睡的霜儿身边,端详着她,只见两颊绯红,丰满的双唇又红又 艳,紧紧地合着,双眼却微微地张着,露出半轮瞳仁还在里面晃动,粉腮枕着玉臂,长 长的黑发洒了大半个枕头,犹如乌云一片。应南用手指给她擦了酒窝里的那滴泪,把她 的手放进了被子,给她盖好,起身欲去,就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便又愣愣地坐在床边上, 听着她均匀地呼吸,掀开她的被,欲钻进去,可抓着被角僵立了许久,还是给她盖好, 他用了很大的毅力,强镇住自己,离开了她的屋子。 星期六,银粟想去见应南,就跟大胡子说:“我去米小姐家打麻将。”大胡子听说 去霜儿那儿,他心里只想能和霜儿套近乎,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银粟瞅了他一眼道:“人家女孩子打麻将,你去干什么?”大胡子道:“打麻将还 分男女的,又不是上厕所。”银粟骂道:“老不正经的,我们女孩子打着玩的,你一个 大老爷们儿去,是看还是打?” 大胡子道:“我去看也行,打也行,人家找老公陪都找不到的,我愿意陪你,你还 不要。上次你在米小姐家醉了,我说过要请请她的,这么久了,还没有请她,不如你约 了她出来,我们去找个地方唱卡拉OK。”银粟也不敢硬推,怕他偷偷跟了去反倒不好, 就道:“那好吧,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看。” 银粟给米霜儿打完电话就跟大胡子说:“她说随便吃一点就行了,她不想去唱歌, 天天看电脑盘都看累了。”大胡子亲自开车去接了霜儿,请霜儿吃了顿海鲜,席间不停 地讨好霜儿,霜儿却装得不明白。大胡子又说:“你和银粟是好姐妹,以后上我家去 玩。”霜儿只是点了点头。吃了饭,霜儿依着银粟的吩咐,请她过去打麻将,说把上官 仪春和隔壁的小姐(也是上海人)叫来,四个女孩玩玩牌。大胡子听霜儿这般说了都是 女孩子,也不好坚持了,只得开车把她们送去了富凤阁。 霜儿带着银粟一回家,就把应南叫了下来,三个人玩了一会儿扑克牌,霜儿便说不 想玩了,昨天的酒还没退,头晕晕的,便自己回了房间,应南和银粟领会霜儿的好意, 就把大门反插了,拥着进了小间。 不想这日楚相在外面桑拿完了,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了,回家大门反插了,就开着车 子来霜儿这里了,拿钥匙开了锁,推不开知是反插了,就叫开了。霜儿他们三个听到敲 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应南和银粟都打起颤来,霜儿忙出来问是谁,听是楚相,心里乐 得开了花,但还是没有马上开门,看着吓变了脸的银粟和应南怕他们难堪,又想着昨日 和楚相怄气的事,说是不过来的,这会儿又突突地跑了来,定是在别墅那边吃了脸了, 所以才上这儿来讨暖儿,便是不肯开门,在里面骂道:“你给我走,你来干什么?这儿 不是难民营!” 楚相在外面耍软儿道:“好霜儿,你给开开门,要不我得去睡马路了,就当我是政 治避难,你收容一次吧。”霜儿在里面道:“你比查尔斯还吃香,西有戴安娜,东有林 青霞,我是什么?我也庇护不了你,你快离我远些,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银粟见他们两个拌嘴怕拌出气来,伤了他们的感情,就跑来劝霜儿道:“你放他进 来,进来了你把他关在房里,我们就走了。”霜儿说:“不理他,由他去,他去的地方 多着呢!”银粟不肯,非要她放楚相进来,她和应南已经都穿戴好了,回小间关了门。 霜儿便开了门把楚相让了进来,楚相急待要轻薄,霜儿却铁着脸,把他拉进房里插 上了门。银粟和应南听他们进了房,忙开门溜了出去。楚相在房里听到门响,就问外边 是谁,霜儿便说了一遍,楚相不信,道:“既是他们两个,为什么怕我看见?难道是应 南一个不成?所以要把大门也插着!”霜儿道:“我说的是真的,人家银粟怕难堪,你 不信就拉倒。”楚相嘴里也说不了什么来,但心里总是有些毛毛的。 两个上了床,霜儿一把抓住他问:“今天桑拿打飞机了没有?”楚相扳开她道: “没有打,留着打你呢。小妖精。”两个忙够了一阵,便又说起了话,霜儿说:“那些 单都套了,怎么办呢?我急都急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回来呢。” 楚相说:“急什么,人家不也是一样的,能看就看,不能看再说。”霜儿道:“我 给你把这些单看回来,就不做了,我实在受不了那刺激,你给我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就 是扫地倒水我也干。”楚相道:“不干就不干吧,天天熬夜也是够辛苦的,不过再做什 么,收入就没有这么高了。”霜儿道:“这收入有什么高的?我得一万佣金,还不是你 得贴十万给金富利的,这钱再多我也不要了,我良心上受不了。” 楚相听她这般说法,便又亲了她一口道:“工作有的是,现在我公司的楼花好销着 呢,要不等你不做期货了就弄几套房去卖卖,赚钱呢,比当经纪还赚。”霜儿问:“你 们公司的那地才批了不多久,还没有盖,怎的倒卖起楼花来了?” 楚相道:“都卖二批了,一抢而光,现在卖楼花哪有等盖了再卖的,都是先卖出钱 来再盖楼的,这叫借鸡生蛋。要不我这些项目资金怎么够得上?” 霜儿往他怀里捱了捱紧道:“就你这脑子好使,我明儿定是被你骗死的,明知你骗 我,还是要喜欢你,一刻都不能不想你。”楚相在她的耳边嚼了一回道:“这叫男人不 坏,女人不爱。” 霜儿又说:“你那楼怎么会销得这么好的,我听你说批下地来才个把月倒卖了二批 的,手续还没办好吧?”楚相道:“我是用的金字塔推销法,就是第一批卖了三层,价 格定的是九千多元一平方,第二批我就加到一万二千多一平方,人家买第一批的,一下 子每平方就涨了三千多元,才十几天的工夫,一看我这楼的升值潜力大,就抢着买,这 不第二批五十套房子,前天半天就卖完了,就像你们做期货似的,客户都有追高心理。 等手续办好了,我的楼也就卖得差不多了,造楼的钱也回来了。” 霜儿道:“你也真是缺德,让客户去追追追到最高处,你就抽掉梯子,让人家跳 楼!”楚相得意地笑道:“小妖精,我还不是都从你那期货市场学来的。等卖够了建楼 的钱,余下的我就不卖了,当盖得差不多了,比市场价低些,一下子全部杀出手,这部 分利润就全部收回了。营销费也少,资金回笼又快,现在他们炒楼的,第一批出去的楼, 他们都加到十万了,你要是不做期货了,随便去炒两套楼,不就得了,钱也不少。” 霜儿道:“这倒是个好差使,不过我想真要炒起来也定不轻松,我还是愿意找份打 字的工作,有口饭吃就足够了。现在因为银粟的户头在我这儿挂着名,我都成了金富利 的头名经纪了,人家以为我钱挣了不得了,日子也好过得很,其实我都快不行了,我的 心理承受能力,按理早就该被这个市场淘汰了。唉,真的再这样干下去,要不了多久, 我就疯了,以后你要找我,就得上疯人院了。”楚相道:“你真不想干就不干吧,这些 单再看一看,能看回多少就算多少,赔了就赔了,你别老想这些,真要疯了,叫我怎么 办?我的小肉儿。”两个又胡扯了些闲常,这才睡了。 霜儿一睡着就做起梦来,梦见自己肚子大了,大得路都走不动了,怎么就死了,被 牛头马脸用铁链锁了去,到了阎王殿,阎王让她跪在堂下,她看了一眼那阎王殿,恐怖 极了,阴沉沉黑漆漆,墙上到处挂的死人,还有受着各种极刑,又听见那些人不停地发 出凄厉的叫声,吓得她扑地跪了下去。阎王问:“堂下所跪何人?”像是戏上的念白。 霜儿回道:“民女米霜儿。”她也奇怪自己怎的也答上了戏文。阎王又问:“你丈夫是 谁?腹中所怀何人之子?”霜儿答不上来。阎王严厉道:“为什么吞吞吐吐,再不从实 招来,大刑侍候!”吓得霜儿忙叩首道:“大人饶命,小女腹中怀的是楚相之子,还未 行婚娶之礼,就被阎老爷叫来了。”阎王让人查了簿子,回上来道:“楚相之妻为吴氏, 并非米氏。”阎王瞪着霜儿“嗯”了一声。吓得霜儿连连道:“老爷,我们是真心相爱, 绝无半点虚假。”阎王道:“真心相爱也不行,生命簿上规定是吴氏才能生楚相之子, 你今日偷了他人之子,必得奉还。来人哪!”话音刚落牛头马脸就上前提霜儿,往一张 白色手术床上按,油流鬼拿了一把肉斧,先把她肚子上的衣服划开了,那双长着长毛的 爪子在霜儿圆鼓鼓的肚子上比来比去,找下斧口,吓得霜儿连哭带讨饶,阎王却丢了一 张令牌出来道:“开肚!”霜儿拼命挣扎嘶叫。 楚相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只听见霜儿躺在他身边大叫:“楚相救命,救命啊, 我不要,我不要啊!楚相救命!”楚相被她叫醒,只见她抓着被子在床上直滚,边滚边 喊救命,楚相叫了几声,见她仍不醒,又推了几下,才把她给推醒了。她醒了眼睛瞪得 铜铃似的瞪着楚相,像是不认识似的,一刻后突然抱着楚相哇的一声哭开了。 楚相搂着她哄,边拍边说:“不怕,不怕,做恶梦了嗯,我救你,别怕,别怕。” 霜儿哭了一阵说:“我梦见我死了,大着个肚子,阎王要剖我的肚子,说是我偷了人, 偷了你的孩子,要剖它出来,用斧子开肚子,把我按在手术床上,就是上次去人流的那 张床。那……那太可怕了,我再也不干了,我再也不上那种床了,我不要。”说着身子 直往楚相的肚子下面钻,嘴里仍在胡言乱语:“楚相,再也不要让我上那种床了,我不 干,我受不了,我不要。” 楚相见她惊得不轻,只得和她接吻,用舌堵住了她的嘴,她仍止不住浑身发抖,嘴 里咕哩吐噜响个不停。楚相边吻着她边哄道:“再不了,再不了,不会了,以后都不会 了,再有了就生下来,我也不让你上那床了,别怕,有我呢,啊,有我呢!”霜儿这才 慢慢地平静下来,只是死抱着楚相不肯放松半点,指甲都挖进了他的肉里,他痛不过, 去拉她的手,可越拉她越是抓的紧了,楚相只得忍了。 这么折腾得精疲力尽,刚一睡去,霜儿又一下惊醒了,道:“牛头马脸又来锁我了, 楚相你抱紧我,我真怕我这就死了。”楚相只得又抱紧了她,霜儿仍嫌不够,把舌伸入 他的嘴里道:“你吸着我的舌,我要闻到你生盐般的男人味,才辨得清是做梦还是真死 了的。”楚相只得给她吸了,又折腾了一阵,这才睡了。 一日,霜儿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小姐打来的,自报山门说姓姜,叫姜悠,约霜儿 务必出来见一面,说有要事相告。霜儿想不出来跟这个人有什么纠葛的,便不想出去, 让她在电话里把事说了。可那位姜悠小姐死活不肯,一定要她出去,并说是求她了。 霜儿没的办法,懒散散地套了一条大红纱裙,裸露着白得透明的两条软软的臂在红 纱裙旁晃动,长长的裙摆下鼠窜着两只白果形的小脚,穿着一双奶白色的镂空皮凉鞋, 露着几粒又圆又红的脚趾盖,像是红裙子上飘逸着滴洒下来的水红珠儿滚落在脚尖上, 不停地滚动着。 姜悠坐在咖啡廊里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上,见到大门口进来一位红裙子的丽人,她马 上明白了这就是她要等的,站起身来给霜儿打手势。霜儿见着这棕色油肤细高个子的小 姐,便也知这就是非要见她的姜悠了,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她一下:褐色的皮肤,闪闪发 亮,穿着一条长长的茶色纱衣及地长裙,显得亭亭玉立,只是一脸的憔悴损减了那美丽 的五官应有的娇容,发型是新潮短发,近乎男性的板寸。霜儿礼貌地与她握了一下手入 了座。 姜悠先开了口说:“我知道我这样约你出来有许多不妥,但我没有其他更好的办 法。”霜儿尖刻地说:“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是了,我的脑子不是太好使, 只望你不要转弯抹角的才好。”姜悠递了一把名片给霜儿并说:“这是不是你的名片?” 霜儿接过一看全是自己的有七八张,问:“这些名片怎么到你那里的?” 姜悠说:“我在我家的床缝里捡到的。”霜儿给说蒙了,张着嘴看着她。姜悠垂下 眼帘,顿了一顿,说:“我是楚相的女朋友。”霜儿一下子被这几个字震住了,整个人 都掉到冰窖里了。 过了不知多久,姜悠才抬了抬眼,看了一下塑像似的霜儿说:“我跟了他好多年了, 我想嫁给他,本来我想今年结婚的。”霜儿像是从上一个世纪爬走回来的,疲惫不堪地 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姜悠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避开霜儿的目光继续说:“我跟 了他八年了,从他还没有离婚,我就跟了他,我希望能够和他有个结果。” 霜儿含含糊糊地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一切,我以为他 有老婆,有情人,有……我什么都没有想过。”姜悠继续说:“他早离婚了,他的前妻 在美国,我跟他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年轻,甚至比你还小些,那时我也不在乎结不结婚, 我觉得有爱就可以了;但现在不行了,我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我必须和他结婚,我没 有退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霜儿突然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大当,自己不应该来见这个女人的,怒道:“你要和他 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结婚是你们的事,你找我有什么用?对不起我没义务奉陪, 告辞了。”说着抓过包站起来就走。 姜悠一把拉住了她道:“请你原谅,我实在没有退路的了,我才求你的,我见到家 里床缝里散了好几张你的名片,我又问过他公司的人,说是金富利有一位米小姐在给他 们公司做着期货。我以为你只是为了业务上的需要才跟他上床的,所以我只想约你出来 见一见,并不想告诉你任何真相的,当你从大门口轻飘飘地进来,我才知道并不是因业 务需要上床的那么简单。我迫不得已才说了这些,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楚相才好。” 霜儿一把挣脱了她道:“你不要希望我能为你做什么,我的行为受我自己的支配, 你和楚相的事与我无关。”姜悠马上问:“那你答应和他断绝往来?” 霜儿道:“这是我和楚相的事,我不想你来干预,你或者可以干预楚相,但你没有 权力来过问我,我也希望你再也不要做这种不明智的事,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必要见面和 对话,对不起,我走了。”霜儿说完扬长而去,把姜悠给晒下了,姜悠绝对没有想到遇 到的是如此对手,心里的忧虑更重了。 第二十一节 21 -------------------------------------------------------------------------------- 霜儿想想十分委屈,一口气跑回家,就给楚相打了个电话,边哭边骂:“你这个狗 日的,你不得好死,你欺负够了我还不算,还让你女朋友来污辱我,嗯……嗯,我是为 了拉业务才爬上你的床的,你怎么不告诉她,我比鸡还贱,不用花钱就可以给你!你个 狗日的,你和她今年结婚,你还要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拉着你抓着你,不让你和她结 婚,你们合着伙来欺负我,为什么?啊,你说!还口口声声地哄我,不要她了,把她弄 出国去,你哪一句话是真的?你今天不给我个话,我绝饶不了你,你个狗日的!” 楚相稀里糊涂地听完了电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正好办公室里有人,又不能给霜儿 回话,只说一会儿下班了过来看她,有话等一下再讲,别急。霜儿哪里控制得住自己仍 骂道:“你是不急,你可以把女人一个个地骗老骗死,反正你不老,你还可以再找。” 楚相因碍着办公室里有人,只得不动声色道:“我现在有事,你一定等我,我们一起吃 饭。” 楚相下了班,便来了霜儿这里,霜儿倒在床上把眼睛抹得红红的。楚相进来也是没 有好脸,问:“你去找她干什么?你活得不耐烦了?”霜儿也抬高了声音说:“我找她 的?你倒是猪八戒的钉耙,会倒打一耙的,我吃饱饭撑着了,要去见你那芦柴棒似的女 朋友?” 楚相挨着她靠床头坐下,口气换了,又问:“那她来找你的?她怎么找到你的,找 你干什么?”霜儿道:“你还来问我?你怎么不问她去?”但还是把白天的事跟他说了 一遍,委屈得不行,钻进他怀里直拱,又说:“你说说看,哄我非下去见她不可,我以 为是什么正经事,原来她就是想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当面奚落了我一场,还说本来你们 今年就要结婚的,是我插了足的,还不许我告诉你。” 楚相任她在怀里拱了一阵,自己吐了一阵烟圈,随后才说:“你听我的,别理她, 我不可能和她结婚的,我不想结婚。”霜儿伸出双臂环着他的脖子问:“那你真的没有 老婆?”楚相捏了捏她的蛋白一般细嫩的脸蛋道:“正如她说的,我早就离婚了,我的 前妻在美国,还有我的女儿都在美国。”霜儿问:“那你为什么骗我你老婆在北京的?” 楚相说:“我怕女孩子想缠上我要跟我结婚,所以一般我总是告诉别人我太太在北 京,这么说也就说惯嘴了,我并不是对你一个人这样讲的。”霜儿仍是嘟着嘴道:“那 你说送她出国是不是骗我的?” 楚相点了点头道:“我承认这是骗你的,但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想出国来着,后来看 到几个在外面的朋友混得并不好,她就不肯出去了,她想缠住我,但这是不可能的,我 不想再结婚。”霜儿问:“那你也永远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楚相亲了她一下道:“霜 儿我不想骗你,我真的不想结婚,因为结婚太麻烦了,如果我们合得来就来往,如果不 行我们就散,这样自由自在,我现在要好好地做一番事业,我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影响我 的工作。” 霜儿像只睡眼猫似的,倒在他的怀里瞄着他丰润的下巴,足足瞄了有一刻钟,抬起 一只绵软的手塞在他的嘴里让他咬着。她虽然跟他发了一通脾气,但内心却有一种说不 出的喜悦,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他并没有老婆,这就意味着也许她和他会有一个更持久 或者是永远的爱。虽然他不肯结婚,也许那只是现在,也许将来,不远的将来,他会改 变主意娶她的,她像其他痴心的女孩一样,总想把自己的一生系结在一个男人身上,尤 其是像楚相这种具有极大诱惑力的男人身上。那个像芦柴棒似的女人,不足以把她和楚 相隔开,她相信自己完全能够征服他的。她仔细地摸着他嘴里整齐的牙齿道:“我不会 缠你娶我的,但你要对我好些,你来看我不要隔得太久,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只要你 能多给我一点爱,我不要结婚,结婚对我来说也许没有什么好的,我不一定会活得那么 久那么老的。”她边说着边滑动着手指,从他的嘴里滑了出来,顺着他的脖子下滑下 滑,……楚相躺平了身子,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她的爱。 突然电话响了,霜儿接了,对方问:“米小姐,楚相在吗?”霜儿一下子不知作何 回答了,看了看楚相,楚相问是谁,霜儿捂着话筒道:“就是你那个姓姜的女人。” 楚相皱了皱眉接过电话,道:“你找我什么事?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告诉你 以后别再打这个电话!”说完就压了机。霜儿一看自己占了上风,楚相给自己出了气, 抱着楚相就疯狂地吻开了。楚相说:“你明天去把这电话号码改了,别理她!啊,听我 的,我不喜欢你们闹事。”霜儿边吸着边嗯嗯地答应着:“我不理她,我不会跟她一般 见识的,我听你的。”直把楚相哄得惹得性起。 楚相当然是不会再和任何女人结婚的,他和他太太的婚姻伤透了他的心。他和他太 太是同校同学,因他也是被文革给耽误的一代,恢复高考后第一年上的大学,读书的时 候年龄已经不小了,他太太倒是小他几岁,生得如花似玉,一见楚相这般仪表便爱上了 他,穷追不舍。楚相虽然也很爱她,但因为自己已近而立之年一无所成,事业在哪儿都 不知道,便是不肯结婚。但她太太却是千方百计地要把他抓住,她越是这般,他越是不 能就范,两个人的关系便是若即若离时好时坏,接近毕业,女方以为毕业了应该是学业 有成可以结婚了,更是战书一道又一道,并把工作从外围做起,发动全体群众向楚相进 攻,楚家也因楚相迟迟不结婚不是个事情,加入了女方的行列强迫楚相就范,楚相被逼 反了,便跟女方说,如果愿意再等他两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在事业上有个开头再结 婚,如果等不了就悉听尊便。这女方以为他要使脱身计,同居了这么多年便想一甩了之, 哪里肯罢休,大闹天宫,从学校闹到娘家,从娘家闹到楚家,跟楚相寻死觅活,也就在 这个时候,她怀孕了,楚相见事已如此,也是推脱不了,只得在毕业前结了婚。 时值国内刚刚兴起出国风,一毕业太太便让他尽快办理出国手续,她想把腹里的孩 子生到美国去,生个小美国公民。楚相也没有更好的理由不出国,在这大千世界中,他 还没有找到方向,自己的路在哪方还不知道,既然出国能为下一代换个美国身份,也是 相当不错的,于是很快办好了手续,携着河豚鱼似的太太,赶往美国产子了。到了美国 不多久他的女儿便出生了。楚相在一家中资机构打工,但他有着他的野心,他想做一番 事业,他在国外也摸索和试验过,经过多方面的调查和考查,见到许多外国人都往中国 跑,国内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百业待兴,乱世出英雄,他的家庭关系也都在国内,他只 有回来,才能好好利用,在国外他一点也发挥不了,他决定还是回来的好。但太太不同 意,她觉得美国什么都好过中国,她愿意当美国的三等公民,也不愿意回来当一等公民, 在美国就是打一份工都生活得相当不错,住着一套宽敞的房子,有自己的车,工作自由, 假日可以全家开车去旅游,她喜欢国外的生活方式,她不愿意回国。 楚相没有办法,只得一个人回国了,回来他很快加入了做生意的行列,但他没有资 金,接的许多利润丰厚的单,都只能转给别人去做,眼见着其间大块大块的差价被别人 赚了,干瞪眼。他明白资本的重要性,也清楚原始积累的必要性。他便开始疯狂地进行 资金的原始积累,他找到了利润来得最快最多的,当然风险也最大的买卖去做,也就是 走私香烟。他用军车从南方往北方贩运香烟,装满香烟的车皮用军人来押运。经过两年 的铤而走险,他发了,他筹出了相当的资金,他可以发展他的事业,去实现他的野心了。 当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甚至被当场扣押过两次,在进行原始积累的时候,他那留守 在美国的妻子,移情别恋,其间不停地向他提出离婚分手之事。一开始,他为了女儿不 同意,但女方坚持。一次被扣押了全部走私烟,血本无归不说,还亏欠了许多债,正好 他太太千里迢迢地赶回国来找他商谈离婚之事,他看到久别的太太,一把抱住她哭了, 可太太一看到他那副狼狈相,更是鄙视他,把他推得远远的,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把 他的心伤透了,当场同意离婚。因女儿的抚养问题,双方当时没有达成协议,离婚便又 搁了下来。到了第二年,他发了,开了公司做起了贸易,不再做那冒险生意,找到了自 己的方向。这时他太太再回来找他,不是跟他谈离婚的事,想跟他和好,因在美国被情 人骗了,伤心至极呆不下去了,抱着女儿回来找他。他的心已被她伤透了,坚决不肯跟 她和好,要离婚。两个人僵持不下,最后太太用女儿来要挟他,不让他见孩子,离婚提 出了很高的条件,要求他支付她们母女二人的赡养费。楚相答应给钱,但要她把女儿给 留下。但女方又要钱又要孩子,要不就不同意离婚,这样僵持了几年,把楚相拖得精疲 力尽,甚至几次对簿公堂。最后还是楚相让了步,给了一大笔钱,女儿也给了她,才算 了结了,因为他怕再拖下去,他的财产就会越来越多,她可以要求分得的份额也越来越 大。而且他太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地掌握了他的一些阴谋,以示要挟,为了顾全 大局,再想想好男不跟女斗,楚相再一次认输了。 在这一次的婚姻过程中,楚相一败再败,败得赔了钱又丢了女儿,而且至今为止, 他的前妻仍是不停地向他要钱,勒索。离婚的时候,楚相已经一笔了清了她们母女的赡 养费,但前妻以生活指数的上涨,孩子的教育,通货膨胀等等种种借口,向他逼取钱财, 纠缠不清。楚相有时想孩子,想让女儿放假回来,陪他过一个假期,但前妻不同意,或 者便是要楚相给多少钱才能让女儿回来见他,有两次他找去美国,前妻便把女儿藏起来 不让见,开口要价,给多少才能给见一面,弄得楚相觉得自己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个女人 的纠缠,完完全全是因为他们中间有着一个孩子的缘故,如果没有女儿,他和这个女人 的事要简单的多,也不至于一败再败地败在她的手里。 自此以后,楚相一听到哪个女人想和他结婚便毛骨悚然,哪个女人想给他生孩子, 那更是让他肝震胆裂,想尽一切办法脱身以求安宁。所以他总是告诉任何女孩他是有太 太的,结了婚的人,以防这些女孩对他有所幻想。 加上他的事业如日中天,飞黄腾达,怎肯再在自己的生活上加一点牵绊?如今他从 贸易又转入地产,股票,娱乐,酒店,餐饮,生意越做越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资产 总数了。现在任何一个女人想跟他结婚,在他看来都是一种威胁,是对他财产数字的威 胁,他已不可能从爱这个方向去理解了。他宁可高价包女孩,也不愿意对一个女孩有所 承诺,况且以他的相貌地位和手腕,不用花钱就有成群的女孩围着他打磨般地转,他怎 可能将自己的情系于任何一个女孩身上呢?霜儿也不例外,在他看来只是比别的女孩清 纯些,而且他也知道霜儿和别的女孩不一样,只有他一个男朋友,他心里便对她多几分 怜爱,但又不敢过分投入,怕霜儿走火入魔缠上他不放。但他也具两面性,见着霜儿与 应南相投,心里又不舒服,疑神疑鬼的,怕霜儿真的跟了应南,自己落了空。想着应南 不停地讨好霜儿,连她小产他都陪了去,而且最近又在她家里借房子搞女人,说明应南 在霜儿的心目中是有一定地位的。霜儿的心在他和应南之间摇摆着,稍稍那边重一些, 就有偏过去的可能。想到失去霜儿,楚相便又是不肯的,男人总是霸道的,自己的东西 再多,也是不肯让给别人的,就是不喜欢的,也宁可让它烂着,何况他还喜欢着霜儿, 正在热头上,怎肯就松了手?所以每次见着霜儿总是要盘问几句应南的事,以此来判断 对手的火力。 霜儿却全然不知道这些,她跟别的女孩一样,总是觉得自己有征服男人的魅力,只 是时间问题,她能够征服楚相的。 第二十二节 22 -------------------------------------------------------------------------------- 夏英,自从大胡子的户开到霜儿帐上,心里就气不平,一心想把李春富撬去她那里。 李春富这阵子也套了一大堆的单,心情不好,再加上原来是冲着米霜儿来的,不想名花 有主,心里也有着些气,早就想换经纪了,心想也许换了经纪能转转风水。夏英他又看 不上,又老又丑,而且熟识她的人,没有一个说她好的,虽然夏英约他出去喝过一次茶, 但他还是没有轻易将帐户转过去,他想再了解了解,看看到底哪个经纪好些。 有关公司里传言,夏英和杨经理在外面开了一家炒汇公司,这倒一点也不假,这杨 经理叫杨建中,是台湾人,根本就是一条色狼来的,整日兜着给女经纪介绍客户的幌子, 把那些难找客户,没有客户的女孩子一个个按到他的床上。大多数女孩子因找不到客户, 又找不到新的工作,怕拿不到下个月的工资,只得委曲求全,或者还指望他能给介绍个 客户什么的,有的甚至被他玩弄了,还自以为巴结上台湾人。很了不起呢!没想到他是 说过的话马上就忘了,干过的事拉上裤子就不认了。他也有着野心,他在台湾也一直是 炒汇经纪,只因客户不好找才受雇于廖老板来了大陆的;他一来很快和夏英勾搭上了, 在东城麻岭村租了一套房子,开了个地下炒汇公司,他从香港弄了台电脑和接收器,又 买了几只香港经济信息台的信息机,便操作了起来。他和夏英遇到一些他们认为合适的 客户,就会跟他们宣传,炒外汇比炒商品期货更是刺激,行情更大,利润高,手续费低, 结算快等,开盘时间长(从欧洲时间一直到美国时间),这样也真弄了两个小客户过去 炒开了。夏英的一个表妹在那里给他们看盘。 夏英在金富利晃晃,没有什么事就去那边,她这边好长时间以来没有什么事了,张 小军的单从那以后一直都是由他自己下的,大胡子没有勾上,李春富还没有转过来,所 以她就显得十分轻松,她可以用较多的时间,跟金富利的客人谈心,大肆宣传炒汇的好 处来,说:“金富利只能做商品期货,其实炒外汇比炒商品好多了,不相信,我可以带 你们去看看。” 不知哪日,夏英在电梯里遇上一个姓赖的女人,就把她约上来看盘了,她先是劝那 又瘦又小的女人炒外汇,如何盈利,如何赚钱。这女人是个教师,且丈夫离异了,守着 儿子过日子,生活十分拮据。她在离婚时,丈夫给了一笔儿子的抚养费,但她一直舍不 得动,原封不动地存在银行里。这女教师被夏英这张铁嘴说得心动动的,但让她把钱放 在夏英那个小炒汇公司去,无论如何不敢,见着金富利的豪华气度倒是比较放心,就跟 夏英说:“算了,少赚点就少赚点吧,我还是做期货放心些。”接着就去银行把老公留 下来的十万元取了出来,跟着夏英到金富利开了户。 夏英自从张小军不让她下单后,已经好久没有大刀阔斧地下过战场了,接着这个赖 老师的户后,便又重整雄风,叱咤风云,驰骋在期货市场上。天遂人意,这次她单也炒 够了,而且还给赖老师挣了不少钱,十万进来的一个星期下来,就成了二十五万,把赖 老师乐得合不上嘴,连请了夏英三天的酒。 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赖老师,心里不得安宁了,想来儿子快要高中毕业了, 现在人家都在出国,自己孤儿寡母,也没有什么路道,儿子留在这里也找不到好的工作, 还不如让他出去留留学,留了学不论是在外边,还是再回来,肯定工作什么的都要好找 多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挣钱,不如把房子卖了,再去滚它一滚,把儿子出去的钱 挣出来,自己再留一点后手,就洗手不干了,说穿了这东西总是有风险的,只不过是现 在行情好,一下子挣了这么多,以后恐怕就难再有这么好的行情了,股票不也是长过一 阵就跌了的,因此现在不抓紧更待何时? 没两天就找到了买主把房子卖了四十万,自己租了间屋住了,怀里揣了四十万急冲 冲就来金富利找夏英了。夏英因给赖老师赚了钱了,胆子大得没了,手脚更是放得开, 一晚上光顾着往盘房送单,把小腿都跑酸了,收盘后一躺上床两条腿就抽筋。这样又过 了一个星期多一点,赖老师接到了夏英一个口气十分沉重的电话,让她马上来公司一趟。 赖老师听夏英的口气,觉得情况不妙,定是做亏了,三脚并作两步就赶到了金富利。 夏英看到她就把当日的帐单递给了她,她接过一看,余额里还有七千多元,当即天旋地 转,整个大厅都回荡起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众人忙围着又摇又推又叫唤,就是没动 静,扳开眼看,通不见半点黑,都慌了手脚,杨经理忙叫了两个男经纪来扛了送医院。 夏英见状,脚底抹油,跑得影踪全无。 这赖老师在医院折腾了个把小时活过来了,一翻身把身上挂的盐水拔掉,鞋也顾不 上穿,就直奔金富利来了。四五十岁的人了,跑起来比短跑运动员还快,那派去守护她 的女经纪跟在后边追也追不上。赖老师冲进金富利就找夏英,绕着电脑桌跑了几圈没有 找到夏英。正好见杨经理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疯子般地跑,便叫她:“赖老师,你不要 这样,有话慢慢讲,你到里面坐下来再讲。” 赖老师就真的奔他来了,杨经理见她过来,就退到里面给她让座。她却跨进办公室, 一把抱住杨经理就跳窗。杨经理被压在窗台上,半个身子在外边,他看一眼二十八楼下 的渊底,吓得魂飞魄散,大叫救命!大厅里的人忙冲进去,拉开了。这赖老师被两个男 人提住还是不罢休,拼命纵身子要跳,马上有人联系了她儿子,等她儿子来,她已只存 下喘气的份了。 隔了一日,离开盘还有个把小时,许多经纪已经陆续到了公司,霜儿因单都套着, 在家也是呆不住,这阵子也总是早早到公司。突然不知什么人叫了一声:“那女人又来 了!”霜儿和应南忙抬头看,只见赖老师脖子上挂着个旅行袋,气势汹汹地从大门口进 来,一下子走到应南和霜儿的桌边,因应南的桌子挨着张副总的办公室,这时张副总正 关着门在里面忙着什么,杨经理听说赖老师来了,早就从后边悄悄地溜走了。赖老师把 袋往桌上重重地一摔,把旅行袋的拉链拉开,露出了袋里的六七颗炸弹,吓得霜儿在一 边惊叫了一声:“炸弹!”双腿就软得往地上塌,应南也吓变了脸,强镇住自己搂住霜 儿道:“别怕,别怕,别怕……”连说了十几个别怕,其实自己早吓得魂魄全散了。 赖老师将一枚黑糊糊的炸弹拿在手里,冲着玻璃窗里的张副总,喝道:“金富利, 你们不把钱还我,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整个厅里的人都吓破了胆,所有的人大小腿 都不同程度地筛了起来。张副总在办公室里看着赖老师手里的炸弹,本想开门出来劝劝, 这会儿也开不了门了。霜儿抱住应南把脸全躲进了他的怀里,约摸僵持了几分钟,众人 开始蠢蠢欲动,悄悄地往大门口挪。赖老师明察秋毫,大喝一声:“谁敢溜,谁敢再走 一步,我就炸啦!”众人立时又都立在原地,只是难以控制肉体颤抖的频率。 张副总超智于常人,马上明白躲在里面只有晚几分钟炸死的可能,绝没有幸免的希 望。这是晚上,总经理其他领导都不在,自己现在是头,如果不出去肯定出事,还不如 出来跟她谈判,兴许能达成协议。这般想着,便起身开门出来,可由于手抖得厉害,旋 了好几十下才开开了,忙对赖老师说:“赖……赖老师,你……有……话好讲,你请里 面坐,你有什么要求给我提出来,我给你反映上去,不要,不要这样。” 赖老师把手里的炸弹扬了扬,吓得张副总后退了一步,赖老师道:“你还我钱,没 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还钱我就炸了!”张副总看着她手里的炸弹,不由得又退了一步, 又进了两步道:“赖老师,钱好说,你把东西放下里面坐。” 赖老师道:“你作得了主吗?你把钱给我,我就放下。”张副总道:“公司的主我 作不得,但我自己的主我还是作得的,我的身份也不止几十万吧,钱好说,只要你肯坐 下来,我们好好的谈。”赖老师仍不放手里的炸弹,道:“那好,我再信你一次,不管 是你的钱还是公司的钱,只要把我的五十万拿来!” 张副总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道:“好,好,赖老师,我明天就跟总经理汇报。”赖老 师道:“我不管你汇报不汇报的,明天这个时候我拿不到钱,你们就听着金富利炸得响 不响!”说着把手里的炸弹放回包里,提了包欲走。不想是谁下楼把保安找来了,两个 穿着制服的保安上前,欲拦住赖老师,赖老师动作十分敏捷地又握了一个炸弹在手里道: “你们想怎么样?!”张副总忙出来劝道:“没事了,这里没事了,赖老师我送你下去, 来,你们让开,嗳,你走好。”张副总颤颤兢兢地把赖老师送出了楼,还给她拦了一辆 车,用绅士般的风度为赖老师拉开了车门,赖老师合上车门后还吐了一句:“记住,明 天这个时候,别忘了!” 这下金富利吃吓不小,马上领导班子开会研究这事,据分析赖老师绝对不是恫吓, 她是会说到做到的,因为她已山穷水尽了,紧急联系香港廖老板,廖老板还不在,吴总 经理只得擅自决定处理方案,五十万数目不大,安抚政策,如果数目大则采取灭火政策 了,看哪种方案合理省钱!自此之后,金富利的人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赖老师,而且一 点传谣都没有。 那晚金富利在场的经纪都吓破了胆,有两个胆小的客户都吓出了尿,霜儿就看见李 春富的裤裆湿了一片的,等到赖老师一走,李春富仍止不住惊恐地对霜儿说:“今晚我 不下单了,我先走了,你要不也早点回去吧。”霜儿也已经答不上话了,李春富跟她说 话,只是牙齿抖得咯咯的,只得给李春富点了点头。霜儿要应南陪她一起回去。 应南觉得好些单在里面,不守盘不放心,说再等一等,记了几笔帐,实在是手抖得 笔都握不住了,便合上本子,对霜儿说:“走吧,管它什么单了,今天真要是炸了,明 天太阳还是会从东边出来的,我们回去吧。”回了富凤阁,应南问霜儿要不要陪她,霜 儿心里想着楚相,便说不要了,想回去睡觉。 霜儿进了家就跟楚相通上了电话,说了今晚炸弹的事,又说实在是吓得不行,要楚 相过来陪她。女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总是希望钻进爱人的怀抱,让爱人用爱来抚慰伤 口。 可楚相说不行,正在和什么大人物吃饭,还有好多事要谈。霜儿让他吃了饭过来, 楚相又说不行,吃完了那一帮内地来的大人物还要听歌。霜儿又说那听完歌再过来,她 等他,楚相仍说不行,说这帮老家伙早就说过了要去温岭洗温泉浴,说洗了就住在温岭 那边了。 霜儿失望了,哭着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今天都差点炸死了,让你来看一看我 都不肯,我知道你是无情无意的薄情狗,你连一条狗都不如!我今天跟你说了,我们到 此为止,以后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水火两不相干!” 楚相忙又说了许多好话,找了更多的托词,好似今天要是不陪这帮大人物应酬,他 楚相所有的事业都付诸东流了,弄不好他楚相都完蛋了,这些人都是祖爷爷,吃罪不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霜儿气不过道:“好了,姓楚的,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你的难 处,我成全你,你我就当不曾认识过!”说着就收了线,并架起电话,不让他再打进来。 霜儿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仍是心中恍惚,惊惧不定,就给应南拨了电话,问他睡 了没有,如果没事不如上她这儿来坐坐,她也是睡不着。应南马上就下来了,霜儿拿出 冰箱里的啤酒给他喝,道:“这还是冬小姐买在这里的,你们还没喝完,哎,冬小姐这 次回上海怎么还没有回来的?” 应南道:“她这次回去是做一笔生意的,可能还要几天呢。”霜儿挨着应南坐下问: “她回去是做生意的?做的是什么生意?”应南道:“说是跟上海一个大型床单厂搞合 资,办个专门生产欧美外销床单的厂,我听银粟说了,这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就是骗 钱。”霜儿道:“骗钱?他们骗床单厂的钱?” 应南道:“那个床单厂的厂长得了大胡子不少的钱,大胡子给他们介绍过几单出口 生意,这几个厂长就经常被邀请出国去玩什么的,大胡子也就喂饱了他们,这下该宰 了。”霜儿道:“这大胡子,看他笨头傻脑的,也这般奸诈的!” 应南道:“哪有喂肥了的猪不杀的?”霜儿道:“银粟也是胆大,这上海是老家, 她也敢跑回去骗,真是不要命了。” 应南道:“那边的人看不出来的,胡老板弄了两个人装台商去和那边床单厂签合同, 银粟呢,装成是他们的秘书,其实呢,什么都是银粟作主,说什么话,怎么定合同,怎 么签字,他们都得听银粟的。所以到最后出了事也找不了银粟什么责任。” 霜儿听得有趣,把那惊吓也慢慢从心里放开了,索性把脑袋倒在应南的腿上,眯缝 了眼看着他道:“那你倒给我讲讲,银粟、大胡子他们怎么骗钱的?” 应南用一只手抚着她的粉颈,说:“这次大胡子准备在那床单厂弄百来万美金出来, 养肥了那几个厂长,总该杀点肉出来。说是给那厂长介绍了一个台商,合作搞个一流的 床单厂,产品全部由台商负责外销,投资资金为五百万美金,双方各一半,厂方出厂房 等作一百万美金,台商出全套的流水线设备,值四百万美金。那么厂方就退一百五十万 美金给台商,这样就等于双方各投了二百五十万美金,其实那些设备都是早就淘汰了的 旧设备,大胡子花了不到一百万港币就买了下来。所以大胡子这么一算,除掉买设备的 钱,再除掉那些送掉的费用等,有五十万美金足够了,那边退过来的一百五十万美金, 他净赚一百万美金。” 霜儿听了也是蛮过瘾说:“这大胡子不怕人家追过来?”应南道:“他才早有准备 呢,所以雇了两个台湾人去谈的,这事都谈成了,设备也运过去了,才让银粟装作秘书 跟两个假老板过去把帐结了。等那边知道上当了,上哪儿去找那两个假老板?”霜儿道: “企业损失这么大笔钱,是大胡子介绍的,不会找大胡子?” 应南道:“你真傻,就是找大胡子,大胡子也不怕,又不是大胡子签的合同,再说 这帮人根本就不会深究,究到底他们都得了好处的,一个都跑不掉,还不是上边捂着下 边瞒着,就这么完了。”霜儿哼了一声道:“这些企业,败就败在这几个厂长手里了, 你说国有资产能不流光吗?” 应南说:“它流光,用你操什么心,反正就那么回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 么东西能保住三十年也就不错了。”霜儿又说:“肥了这些王八厂长,好好的企业都这 么给他们折腾完了,只是苦了职工,我在内地时,我们那厂原来也是好得不得了的,到 了这几年,发基本工资都勉勉强强了,别说奖金什么的,连补贴都拿不上,夫妻两个在 一个厂的,只好勒紧裤腰带了。前几日我打电话回去,听说已经破产了,找不到出路的 职工在市政府门口静坐呢。我要不是出来了,这会儿也在市政府门口静坐呢!” 应南笑了道:“你静坐时,带个破碗在身边,一天下来的收入不定比你在那厂里上 班还高呢!”霜儿在他腿上咬了一口道:“真是缺德,也不知你妈怎么生你出来了的。” 应南揉了揉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霜儿听说又咬了一口道:“你说的,君子动嘴不动手的!唉,这么合资合资就把资 合到私人的手里去了,那些王八厂长们都一个个富了,企业也就败完了,职工们流离失 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真是可悲啊!” 应南道:“哟,你还真会悲天悯人的啊,这样下去天就掉下来了?啊!你担心什么, 天底下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一般都是怎么好怎么变,总是越变越好,真是万一变错了 方向,也不怕,公私合营不就行了。” 霜儿想起了什么,道:“唉,应南你说过你外公家是大资本家的?”应南道:“都 是早几百年的事了,前十几年我几个舅舅穷得老婆都娶不上呢!也是因为成分不好的缘 故。”霜儿笑了一声道:“也是你外公当资本家的时候老婆娶多了,把儿辈的女人都娶 尽了。不过你的福气还不错,现在还没有钱,你就家里一个这里一个了。”应南道: “家里那个还不知怎么说呢,前一阵我打电话回去,还在提离婚的事呢。”霜儿道: “那你赶紧离呀,离了就跟银粟结婚嘛!” 应南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大胡子死也不会放银粟的,我听银粟讲,他的那些 女人,除了他不想要了,才能太太平平离开他的,其他的自己想走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所以我们的事万一要是让大胡子知道了,绝不是闹着玩的,我想我和银粟已是不会有什 么结果的了,银粟自己也不能确定是跟我好还是跟大胡子好。这次相遇也许是祸不是 福。”应南的语气里充满了惆怅。 霜儿听了这话心里也不是味,枕在他的腿上,抚着他的膝盖揉着。突然应南抱住了 她道:“我要你,其实我心里就要你,我们两个走吧,离开这里,抛开这世界,就我们 两个人在一起,跟我走吧。”接着就疯狂地吻起霜儿,嘴里还支离破碎地讲着一些含混 的词,霜儿也忘乎了一切,抱着他的脑袋吻着不放。 好久霜儿突然推开了他,他也不再强求,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许久,默默无语。最 后霜儿簌簌地落起泪来,应南又把她抱在怀里擦,道:“我知道我不可能,我现在这种 条件,能跟你谈什么?我没有资本。”擦了几下,自己也落泪了,道:“我要是有资本, 也不会让你落在楚相的手里了,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说,他不会对你好的,他根本 只是跟你玩玩的,可你太当真了,你太幼稚了。”经他这么一说,霜儿大哭了起来,应 南怎么劝也劝不了,只得由她哭了个够。 霜儿哭够了,睁着红红的眼睛对应南道:“只有你对我好,你对我是真的,我心里 也明白,可我把握不住自己了,楚相把我的心给掏去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除了想他 还是想他,可他根本不当我是回事,他需要的时候,才会找上我这儿来发泄一回,我只 不过是他的一件玩物!我知道,我也明白,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爱他,有时想得太 苦了,真想死了算了,这么活着太苦了,太苦了!” 应南道:“你千万别这样想不开,为他不值得,不管怎么说还有我呢,你说过我是 你的哥哥,你有什么一定要让我帮你,听到吗?点头,点点头,你点点头!”霜儿给他 逼的没法,只得给他点了点头。 应南又说:“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发达起来的,等我挣了一定的钱,我就带你离 开这里,离开楚相,你就会好的,是吗?”霜儿痛苦道:“我不知道。”应南道:“相 信我吧,只要你心底里还有一点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两人复又拥抱,长久的拥 抱。 忽地霜儿清醒过来,知道应南把她压在沙发上在胡乱地剥她的衣服,她一下子推开 应南坐了起来,脸刷地全红了,边扣衣服边道:“不行,不行,应南我不想这样。”应 南怔怔地坐在一边,她又说:“我现在不想和你有什么,真的我受不了,我的心都碎了, 一半是为楚相碎的,一半是为期货碎的,再有一半是为你碎的,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这心会痛死我的。” 应南也站起身,理好了身上的衣服。霜儿道:“你回去吧,谢谢你陪了我了。”应 南道:“我们下去吃个宵夜吧,我也饿了。”霜儿也觉得饿了,便理了理长发,挽着应 南下去了。 第二十三节 23 -------------------------------------------------------------------------------- 经着赖老师的炸弹事件后,金富利开始一蹶不振了,风声四起,谣言遍地。经纪们 也全都士气低落,人心涣散。经纪们经过这段期货生涯,也都对公司的许多问题上产生 了怀疑,他们都已经明白这些单是不可能进入美国市场的,绝对不是张副总杨经理他们 讲的单是通过香港传往美国的,如果这样的话金富利的利润在哪儿?客户的M金进来, 副总他们说也是要进到国际市场去结算的,所以这些钱都在境外,所以客户要出钱,必 须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再从境外转回来。但这些钱的正当进出境途径,他们怎么能在一个 星期内就办到?尤其是盘房吃点已经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客户和经纪人几乎人人都跟 盘房的小主管吵过架,摩拳擦掌要打那个小个子的潮州佬,吓得那小主管都不敢出盘房 上厕所。 实在恶化了,张副总和杨经理只得出面调解,又假惺惺从香港打每秒钟的价位单过 来,核对成交时间,纠正成交价,多退少补,做得像真的一样,客户至上,有错必纠。 鉴于这种情况下,吴总经理开始召集班组长骨干会,找大经纪优秀经纪个别谈心, 让各经纪发表意见,并希望各经纪以公司利益出发,大家通力合作,把金富利这块牌子 竖起来,以后还要发扬光大到全国范围,在坐的各位都是大陆未来期货界的元老骨干, 大陆的期货有待各位去拓展前景,公司还要好好地培养各位——大陆的第一代期货经纪, 下半年公司将组织各位骨干去美国芝加哥期货市场和纽约期货市场参观,不要辜负了公 司对各位的厚望,听到不利公司的某些传谣请各位予以抵制,积极上报,或有对公司存 有二心的个别领导的不良行为,也望各位能及时上报给总经理,并一再提醒公司利益与 各位的利益是分不开的,没有公司就没有各位今天的收入,没有各位就没有公司的利润, 所以还望各位以全局为重,不要目前公司发生了一点小事,就动摇军心,听信谣言,人 云亦云,一个新的期货公司能在大陆诞生总是会遇到些困难的,但大陆经济的发展,必 定带动股票期货等金融事业的发展,所以金富利也一定会得到更好地发展! 金富利的上下级管理方法是采用军统制的,就是一级对一级的,米霜儿这些美盘经 纪只是由张副总和杨经理管。副总对总经理,总经理对老板。除了总经理、副总经理、 经理这些外籍人员外,公司的员工和经纪几乎一个也没见过廖老板是什么样子,就是走 在马路撞破鼻子也不知道,廖老板这个主谋从来只在幕后当导演。从米霜儿进公司到这 之前,霜儿连这位吴总经理都从未见过,这次听说吴总经理召见,还着实地惊宠了一回 来。又听了吴总经理的长篇大论之后,也觉得自己是金富利的经纪,还是金富利的头号 大经纪,应该以公司利益为重,必须维护,又听吴总经理说要送她去美国参观期货市场, 更是受宠若惊,实实觉得自己是大陆的第一代期货经纪人,大陆的期货要靠我们,期货 是我们的。我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肩负着发展大陆期货,发展大陆经济的使命, 不得在一点困难面前就低头屈服,要坚强地站起来,奋勇前进!但一坐到盘前,那气概 全没有了,望着那盘面的数字,自己的单越套越深,心动过速,自己都掌握不住自己了, 别说去发展大陆经济了! 收盘后,米霜儿跟应南一起回家,边走边说:“今天吴总说,下半年送我们去美国 市场参观呢。”应南道:“他也跟我说了,我是不信,现在士气这么低,他不过是给咱 们打气而已。”霜儿道:“这总不能骗我们吧,一个老总说的话怎么不算数?”应南笑 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填报名单时,还写了一句:愿意去世界各地工作。今 天吴总的话又动了你的心了。” 霜儿掐了他一把道:“你再瞎说,看我不掐死你的!”应南道:“你当时怎么想 的?”霜儿自己也笑了一下道:“不许再提,再提我又掐了。不过我真的不想做了,管 他有没有去美国,我都不做了,我跟楚相说过了,给他把这几口单看回来我就不做了。” 应南问:“那你不做了,准备去做什么?”霜儿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找一份办 公文员的工作还是找得到的吧。”应南道:“那几百块的工资,怎么过?难道你准备让 楚相养你?”霜儿道:“我不会要他养我的,他也不可能养我的,我是他家老几?我从 前不也是几百元过来的么,再说别人过得我也过得。” 应南道:“你别傻了,你现在已经挣惯大钱了,你是倒不回去的,你真去当打工妹, 你那房租水电谁给你付?”霜儿道:“再多钱我不干了,我的良心实在受不了,把客户 的钱给公司骗来,自己得一点利钱,我再不干这缺德的事了,我情愿饿死也不会再去给 金富利找一个客户。”应南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得到利钱的,你说李春富那么多钱, 不来金富利,他能给你一块?楚相公司的钱那么多,这期货一赔几十万,不赔的话,他 会分一半给你吗?所以你别傻了,我们空着一双手到了这里,正好有金富利给我们利用, 我们才有了今天的收入,你这几个月也存了一点,这对我们以后的人生道路是必须的, 你一点底也没有,在这个地方是没有谁会给你一顿饭一件衣的,万一炒了鱿鱼,你总不 能流落街头吧?所以呀,金富利是利用我们,我们也是利用金富利,大家互相利用,你 不要想太多了,反正赔了有金富利撑着,你按着客户的意见下单,别像夏英那么丧心病 狂就是了。”霜儿还是直摇头。 炸弹事件后,公司的高级职员,都纷纷地寻找自己的出路,知道金富利己是秋后的 蚂蚱,日子长不了。张副总因早有方向,跟大胡子合作在附近市办期货公司的事已经有 了眉目,在那市里找了一家牛气十足的国营大集团企业,外方是用大胡子在香港借名注 册的一个豆大的公司出面进行合资,中方占百分之十的空股,投资五百万的前期资金全 部是大胡子投入,张副总管理技术和经营,这百分之九十的股份由大胡子和张副总分享。 这下张副总便忙了起来,虽然人还在金富利,但心早已不在这儿了,他要忙着在香港设 接收盘房,联系接收系统,选择电脑等。大胡子则拼命跑进跑出,忙着批执照。 杨经理上次给赖老师压在窗台上后,神志就有些恍惚了,大病了一场,跟公司请了 一个月的病休假。其实他根本没病,只是因他和夏英开的那个小炒汇公司,目前已取得 发展,有五六个客户了,M金进了八九十万。原来的地方太小了,他们急着要找个大点 的地方搬,还要再配两台电脑。所以杨经理便借口吓着了,出去和夏英忙自己的事了。 因有的客户的M金是用支票转帐过来的,他们就先找了个有名无实的公司借了一个 帐号,答应每月给一万元的租用帐号费用。然后在大酒店里租了两个套间,气派还是可 以的,门面做得像模像样,还打上了香港投资咨询公司的招牌,里面有总经理室秘书间 和财务室。夏英又找了几个金富利淘汰出来的经纪过去,搞起了地下王国。 然后便每日约金富利的经纪出来,请他们喝茶,告诉他们,她已经开了个炒汇公司, 她欢迎他们各位到她那里去做,把客户也带过来,支出的佣金将高出金富利的一倍。 这日周末,夏英打电话给霜儿,说约她出来喝咖啡,霜儿不想去,便推托身上不适, 不想出门。夏英说:“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离开金富利了,总是想起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想请你出来叙叙旧的,难道你这个超级经纪就真摆起架子来了?” 霜儿心想自己这个超级经纪本来就是有名无实,夏英这般用心请我去喝咖啡,我若 再推辞,必是让外人说自己尾巴翘上天了,不如就应了她。便起来细细地化了一遍妆, 边化边对着镜子端详,叹息自己的容颜被金富利的夜班和套单污染得不轻。画完了脸, 找出了最近花了二千港币新买的那套粉蓝色麻纱长裙,把头发全部卡到了脑后,穿上意 大利产的白凉鞋就出了门。 夏英约她在豪都酒店的蓝咖啡廊见面。她们见了面在一角找了张桌子坐下,霜儿道: “约我在这喝咖啡,想必是夏小姐发大财了。”说着就去看大厅一角弹钢琴的女琴师和 摆在大厅中央的人造瀑布,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伴着钢琴的圆舞曲,优雅而又清淡地回荡 在咖啡廊的上空,给客人带来了一种高雅而又恬淡的享受,人们可以在这音乐中自我陶 醉或随着乐声飘浮在自己的意识里。 夏英说:“我们当经纪,每天被价位压得透不过气来,难得你这个大经纪能赏脸, 我就是当了裤子,也不能请你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呀!”说着掏出一张名片给霜儿,霜 儿看看上面写的:香港投资咨询总公司深海分公司总经理夏英。霜儿见她离金富利不几 天当起了总经理,便刮目看她。 夏英说:“米小姐,金富利太黑了,像你这么个大经纪,公司给的佣金只有百分之 十五,太少了,像你这样的人才,来我的公司,我起码给你三十的佣金。”霜儿道: “十五也可以了,公司还有其他的费用嘛,再说电讯费就够高的了。” 夏英说道:“米小姐,你也真是睁眼瞎了,金富利在香港的金富公司,还没有屁大, 怎么可能把单电传去美国和日本呢?廖老板连期货市场的会员都不是,他根本不可能进 单去美国的,还不是盖单嘛!” 霜儿弹起了眉,道:“不会吧,大陆批公司这么严,他们怎么可能连会员都不是, 就办起期货经纪公司呢?”夏英道:“你也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你没听见来过大陆 的老外都有一句口头禅么?就是:在这里没有一下子能办得成的事,也没有绝不能办成 的事!”霜儿没有接茬,喝了口咖啡。 夏英又说:“其实金富利跟我们炒汇公司一样的,都不合法,你想大陆会这么容易 批准一家金融公司的?要那样,银行都可以随便开了。”霜儿道:“你说金富利不合法? 这么大一家公司没有政府的批准能开?” 夏英道:“你不知道,金富利其实只是拿了个咨询服务的牌,就是只能做做期货的 咨询,根本不能交易的。”霜儿道:“不能交易?那‘服务’,当初副总他们解释不就 是交易么!”夏英道:“政府真要是批牌绝不能这么含糊不清的,交易就是交易,怎么 可能用服务来代替交易呢?再说我们看到的复印件上咨询、服务中间的顿号是后加进去 的,原政府批准的意思是咨询方面的服务,不是交易方面的服务。” 霜儿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个也假的,这么大个金富利都是假的,就难怪其他了!” 夏英道:“米小姐有没有考虑过寻找新的机会?”霜儿道:“你是说什么机会?”夏英 道:“米小姐你不会不明白吧,金富利现在外面流言四起,恐怕查封的日子不远了,你 难道不早点做准备?”霜儿道:“不至于吧,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目前金富 利是受了点影响,但这么大个公司一下子就查封?关门?” 夏英道:“金富利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实业公司,再加上违法经营,一查下来,就 得跟我们外汇公司一样关门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像你这样的一个人才,你再在金富利 守下去也是白浪费了,你不如去我那里,像你这么大的客户,我保证你每个月的佣金是 在金富利的五倍以上。” 霜儿想起了她炒单旗手的称号,心中不免有几分厌恶,便说:“佣金再多我也不做 这行了,出了金富利我就去打一份工作了,我再也不想熬夜套单了。”夏英道:“打工 能有多少工资?像你身上的这条裙子哪年能买得上?你要是怕熬夜,你可以做欧洲时间, 欧洲时间晚上就收盘了(欧洲时间跟北京时间差七八个小时),你要是不愿意下单,你 把客户带过来,我们派助手给你下单,或者你根本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把客户带过来就 行了,佣金一个子儿也不少,保证比金富利高几倍。” 霜儿心里更加讨厌,道:“夏小姐,谢谢你请我喝咖啡,不过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 我现在还在金富利是因为还想帮客户看几张单,看完了这几口单,不管金富利查不查封, 我都不会再当经纪了,更不可能去你那当经纪。” 夏英也放了脸道:“米小姐,别这样嘛,当初胡海是我介绍来公司的,那么大的户 去开在你名下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今天请你出来,也只是谈合作,又没有说占你便 宜,以后大家还是要在江湖上混的嘛,大家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霜儿心想你这个人也讲多个朋友多条路的,一个星期炒死一个客户,你不是也整天 打我客户的主意么,也不撒泡尿照照就凭你那人模鬼样的,也想跟我米霜儿抢客户,哼! 有什么好跟你讲的?便说:“大胡子的事,不关我,是冬小姐非要开在我的名下的,说 起大胡子的户,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些与我无关,我的客户都是他们自己来的,去留 也由他们自愿,我不会有半点阻拦。其实大胡子你比我熟,你应该自己去找他拉他来做 外汇。没有其他什么事,我想先去了,不好意思。”说着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提着包就 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在金富利炒到让人拿了炸弹上来,在她那公司 我看不出二星期准能炒出原子弹来呢! 回到家便把这事说给了应南听,应南笑了笑道:“她前天不也叫我去的,说得那么 天花乱坠的。”霜儿道:“你也别说,她也真有那么两下子,真就开起了炒汇公司来 了。” 应南边给她做饭边说:“还不是杨经理和她合开的。”顿了一顿,霜儿问:“都说 那个杨经理花得不得了的,他在我面前还是挺正经的呢。”应南道:“你是大经纪不缺 饭吃不缺钱花,他的收入还不一定如你,他敢打你的主意?像孙玲那些小经纪才是他欺 负的对象呢,我看那孙玲真是可怜。” 霜儿说:“这男人也真是色心永不足似的,那孙玲人又长得好,心又慈,就杨经理 长得像春鸭似的,两条腿圈得像箍儿,能娶上孙玲真是不错了。孙玲跟他同居着,他还 在公司东一个西一个的,也不会给孙玲什么钱的,你看孙玲给他做情人也算是公开了的, 也不见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的。” 应南道:“杨经理那种人完全是吃豆腐,到处占便宜,他玩公司的女孩哪一个给钱 的?那些女孩套单了,就去找他,他装模作样地给看行情,作分析,完了在办公室就把 人搞了,还说一定帮她做几手好单,让她在客户面前好交待些。我听说他现在是色胆包 天了,租了套房子和孙玲、夏英三个人同住,这帮台湾佬,乘机在大陆猛嫖。我听张小 军说去过他那儿玩牌,那屋里才一张床,你想想三个人睡一张床来的!” 霜儿见他越说越起劲,便瞅了他一眼道:“看你那忘形样,是不是你也想三个人睡 一张床的?”应南顺手搂过洗菜的霜儿亲了一下,在她耳边悄悄道:“我想你睡在我左 边,银粟睡在我右边。”霜儿拿起水里的菜洒了他一脸的水,骂道:“贼皮看我告不告 诉银粟!”水溅在油锅里炸得到处都是,应南忙讨饶道:“好了,饶命,再不我就给炸 成麻子了。” 霜儿也放下手中的菜道:“炸麻了才好,我看你还想不想三个五个的!”一下子又 说:“那张小军现在和你住了,原来那个小刘怎么就走了?” 应南道:“小刘的两个客户,一个死(赔光了),还有一个剩一半不到了,整天找 他扳本,把他吓跑了。听说也去了一个炒汇公司,住到西边沙岭去了。” 霜儿道:“我看张小军还有一个人同住,你们那屋里不是三个人住了?”应南边炒 菜边道:“那人是张小军的表弟,又从家里弄了十万进来,不让夏英当经纪,他让那表 弟当经纪,这样佣金也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霜儿问:“他们现在自己做得怎么样?”应南道:“还不是一样,我听说现在总共 不到十万了。”霜儿又说:“我看张小军那个表弟,比张小军倒顺眼许多,哪像张小军 生得跟僵尸似的,跟人说话拧着个脖子歪着头,你跟他们能搞到一起吗?”应南说: “看开一点吧,反正我睡觉的时候才上去一下,好在还有你这个码头嘛。”说着又往霜 儿身前凑。 第二十四节 24 -------------------------------------------------------------------------------- 突然电话响起,霜儿推开应南去接电话。是楚相打来的,说到楼下了,要上来。霜 儿道:“你找错人了,这儿不是你上来的地方,你多走一家!”说着就挂了电话。上次 霜儿让炸弹吓着了,要楚相来陪,他没来,自此便一直不肯理他。不一会儿楚相上来了, 自己掏出钥匙开门,霜儿上前就把铁栓给插上了。应南又上前劝架,把门开了让楚相进 来,霜儿自己进房插上了房门。 这边应南把楚相让进屋,见他提着个行李箱,便问:“刚出差回来?还没有吃饭? 一起吃了吧。”楚相放下箱子道:“刚下飞机,就直奔这儿了。”说着就去推房门,霜 儿倒在床上根本不理他,应南又前去敲道:“霜儿你出来吃饭,饭好了,一会儿凉了。” 霜儿在里面说:“你开门让他进来的,你陪他就行了,关我什么事!” 楚相说:“我这一下飞机就来你这里了,我也饿了,你快出来,我们好吃饭。”霜 儿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饿死了关我什么事?你不走我是不会出来的,你给我 走得远远的,你上飞机也好下飞机也好不用来跟我说。” 他们两个怄气,应南夹在中间十分为难,走又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又去敲房门道: “霜儿你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就走了,你们有什么事,吃完了饭你们再说,你总不能 把我这个老好人饿着吧。” 霜儿在里面想想应南是十分难堪的,便也不再拗执,开了门出来。楚相见她出来, 忙拉开椅子让她坐,应南已摆好了饭菜。霜儿一句话也不说,端了碗,飞快地扒完了碗 里的饭,筷子打得碗叮叮当当地直响。应南也不敢喝酒了,忙吃完饭起身告辞。 应南一走,楚相就欲上前,霜儿放下碗,离开桌子坐到沙发上去看电视,睬也不睬 他。 楚相也胡乱扒完了碗里的饭,来沙发上抱她,她推开了他道:“你吃完了该走了, 你还有好多事业要干,别在这儿耽搁了你的前程。”楚相道:“我今天不回去了,好好 地陪陪你小心肝。”霜儿哼了一声道:“笑话,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份闲心了?你那事 业怎么办?你那小老婆,情姐儿怎么办?你赶紧离我远点。” 楚相嬉着脸皮上前道:“妖精货,谁都比不上你要紧,等过了明天我再回去都不迟, 反正她不知道我今天回来。”霜儿一听他的这话,火冒三丈道:“你现在马上走,你再 不走,我就给别墅那边打电话了!你以为我是什么?是残菜剩汤,是没有人要了是吗? 啊!你马上给我走,我要和应南在这屋子里度周末!你快点!”说着就站起来去推他, 他乘机掏她的痒痒,但她一点也不领情,怒道:“你要是不走,我走,本来这屋子是你 租的,我今儿提了行李让你!”说着就要去房里拾东西。 楚相只得道:“好,好,我走,你别这样嘛,有什么好说吗!”霜儿听了这句话, 掉下了泪,愤愤道:“我说,我说什么去?我跟谁说,我偷人,偷人家小老婆的老公!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个月也见不了你半个影子。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了? 我想你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苦吗?上次那炸弹就放在我桌子上,魂都吓没了, 想你过来见一面,千求万求都求不到。我还能对你有什么念头?你说,我是你情妇,女 朋友,还是街上的粉头,啊,我比那粉头还不如,粉头还不至于像我这样低三下四的求 男人过来免费给玩的。”说着捂着脸抽咽。 楚相也劝不了什么,平时那条弹簧舌这会儿一点也不灵了,只是干瞪眼看着她。她 自己哭了一会,擦了擦眼睛站起来把门打开了道:“楚总经理,我就不送你了。”楚相 坐着不动身。霜儿便进房打开衣柜,把衣服往外泼,边泼边说:“劳你大驾,再有十分 钟我就收拾好,我让你!” 楚相见她这般,只得起身走到房门口,道:“你别发花癫了,我走就是。”说着提 着箱子自己走了。霜儿见他真走了,插上门就倒到床上大哭。 金富利外表看来,似乎运作还正常,但内脏却已经坏了,上面已经接到许多投诉, 派员下来调查。经纪们的佣金也不按时发了,这个月就拖了十几天,应南和霜儿这些大 经纪是最着急的,因为他们的佣金是笔不小的数字,经纪们便挨着个找张副总问询,张 副总回答出来的理由也很多,多得你不得不信金富利不会少发一分佣金的。有一条理由 看来是成立的,就是说税务部门已经知道好多经纪的佣金已经超出中国所得税纳税标准, 但金富利一直未予以代扣,现在税务部门查下来了,公司正在与有关部门周旋,待最后 结果定下来了才能发上个月的佣金,否则公司要补这部分税的。副总在班会上大骂经纪 们:“都是你们的嘴不牢,自己拿多少钱,非要告诉别人。当初我们再三关照你们的收 入自己知道就行,不要随便向外界透露,现在到了这一步,公司也不好再隐瞒,如果真 要按五十五打税的话也是太可怕了。”副总又说:“大家也别太悲观,公司的公关能力 还是很强的,估计不可能那么高,世界上税收最高的澳洲也没有这么高的。但不打是不 可能的了,请各位同仁相信公司,公司以大家利益为重,维护公司的形象,不要人云亦 云,要严厉抵制流言的蜚传。最近我发现好多炒汇公司的人乘机上我们公司来挖客户, 各位看到了来告诉我,看我把他们轰出堂去。”副总在上面没有讲完,下边就粥锅开了, 一听要扣税,而且扣多少还不知道,对于大经纪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好多人当场扬 言不干了。应南和霜儿也是满腹牢骚。 公司出了杨经理被压在窗台上的事后,把所有的玻璃窗都铆死了,并请了两个身强 力壮的保镖坐在温柔的大堂小姐身旁,以壮声势。 这日应南和米霜儿早到了,两人就在小教室的一角里补图。两人补完了图,又分析 了一会儿行情。完了还没到开盘时间,霜儿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沓东方日报。霜儿给了几 张应南,一同翻看着。应南看了几分钟,就挨到霜儿身边,用手指着一栏要霜儿看。霜 儿一看马上脸红了,骂道:“贼皮,你那双咸色眼除了能看到流氓栏,还能看到什么? 那么多好看的栏目你都看不到,偏看这种地方的!” 应南说:“这报纸就这页好看,要不这报纸就没有这么大的名了。”霜儿扁了扁嘴 说:“这香港也真是腐败的,大众报纸竟刊这些东西的,这怎么了得的?”应南说: “也快了,九七以后你想看也看不到了。” 霜儿白了他一眼道:“管它九七十七的,反正我不要看这种东西,都是你们这帮咸 色男人看的。我看九七以后你难受去吧!”应南道:“没得看有什么难受的?没得做才 难受呢;反正是可做不可言,我们就爱这一套。” 霜儿说:“说来也是的,我看你们这些男人真好色,尤其是内地的绝不比那鬼佬 (外国人)差,但在外面见到女人必是正经八百不苟言笑,活像是说句话就会男女授受 不清,进了屋子……哼!你看那上官仪春的客户魏行长,那双水泡眼,盯到女人的腿上 就下不来了,但和楚相一起出去吃饭,做得比贾政还正经。” 霜儿翻过一页又说:“哎,你看,这廖某是不是我们廖老板?”应南也伸过头来看 了,边念道:“是,就是他,捐献了一百万给慈善机构……”霜儿说:“这廖老板也真 够厉害的,一捐就是一百万。”应南说道:“一百万对他来说算什么?这会儿从我们身 上算计一下税就足足有余了。他妈的也是缺德过分了,连我们的钱他都要算计,不是我 们帮他骗钱,他能这么一百万一百万的捐么?!也是损阴德的事做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才去这么行善呀捐款的。这为了捐款,又从我们身上榨,他就这么再捐也减不了他的阴 罪!”应南因为着被扣税了,十分恼火。 霜儿道:“你觉得他们说的打税是假的?是公司打我们佣金的主意来着?”应南说: “你以为是真的呀?你别听他们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其实税务局根本查不了我们的 帐;别说税务局就是中方陆副总都不知道公司的名堂,那些电脑里的东西只有盘房李经 理知道,李经理是廖老板的亲信,其实这公司的钱全握在他手里,这次我们要真是扣下 55%的税,给廖老板在香港大发慈悲,捐款几百万都够了!” 霜儿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上了贼船不是贼也是贼了,现在贼王还要作弄 我们。不过怎么说,他捐钱这上面还是可嘉的。”应南道:“可嘉个屁!还不是早年谋 财害命,作恶作多了,现在老了神经衰弱,晚上睡不着觉,像王熙凤似的,有鬼来索命, 所以就这里修庙那里捐款的,我看他再修也修不出正果来的!” 霜儿说:“这倒也是的,睡不着觉就是买一百万一千万的床垫子也不管用,人做了 亏心事,精神上肯定要受点折磨的,像我什么都没敢做,这阵子还老是恶梦连连的。” 应南问:“你也想跟老廖学了,去捐款了?” 霜儿道:“我哪有那本事学人家的,我拿什么去捐去装慈善?不过就是把李春富和 楚相他们弄进来做期货,害人家赔了钱。这一做梦,就老是梦见有人拿了炸弹来追我 的。”应南又劝道:“这个你就别往心里去,他也分什么人来的。像李春富那种人,你 不拉他进来,他也是要进来的,他今天不在期货上把钱赔了,明天也得在股票上赔回去 的。这钱是哪里来的还是回哪里去;跟水一样,来自于大海,蒸发上了天,最后降落下 来,又流回大海。钱也是跟水一样的,你当这么久的经纪也是看到了的,今天赚多少, 明天又赔了回去了。从哪里赢得的胜利,最后还是得在这上面输回去。但像赖老师那种 人,你绝不可拉她来做期货,她就是不拿炸弹上来,你让她赔了钱,你这后半辈子也一 定是在恶梦中度过的了!” 霜儿说:“那夏英也是没长眼睛的,那种人也拉进来做期货,像赖老师一脸饥黄, 穿一件的确良的衬衫,一双塑料鞋,完全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劳苦民众。她也能把这种 人说动来做期货,我真是服了这个夏小姐了!” 应南道:“她这种人什么坑蒙拐骗的事做不出来?”霜儿道:“她也真是,她倒不 怕睡不着的?”应南说:“她的人性全都没了,还有什么能使她睡不着的?也许她老了 发达了也会像廖老板这样再去假假慈悲。” 两个正说到乐处,冬银粟找来了,人未进门声先到:“两个这么高兴,在说什么呢?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一刻也打不散的。”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烫,还有点酸。应南见她进 来,刚才的那点精神马上收了,不敢再说什么。霜儿打着招呼道:“冬小姐今天怎么来 得这么早的?”银粟说:“我今天早些来,晚上再砍掉几张单,我要出金,霜儿你给我 把这张单填上。”说着把提款单递给了霜儿。 霜儿接过看了看道:“怎么出二百万?”银粟道:“我外边有投资要用钱呢。”霜 儿填好了给她,银粟接过单又说:“你们不知道吧?夏英那炒汇公司给查封了。”应南 疑惑道:“查封了,这么快的?”银粟说:“今天的报纸都登出来了,说是有个农民赔 了钱不干了,要他们退还原款,夏英不肯。这农民回家叫了几十个村民来打了进去;夏 英见机不妙,悄悄溜了。楼里的保安知道上面在打架,就向派出所报了案,抓了几个人, 把那傻大姐孙玲给抓住了,一查帐上只一万多元钱,还不够付电话费,夏英早把钱弄出 去了,那家租帐号给他们的公司这下倒霉了,报上都点了名。” 霜儿不免为那孙玲担心,说:“这个孙玲怎么这么蠢的,既然夏英跑了,她怎么就 不会跑的,现在公安局会怎么处理她呢?”银粟道:“也不知道,她虽说是雇员,但要 是被定成合伙诈骗,也是麻烦的,有人保还好,没人保的话起码送去关一年半年的。” 应南和霜儿听了银粟的话,沉默了许久,好一刻说不出话来,他们想着孙玲的事也 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兔死狐悲。过了好一阵子,应南说:“这下也是让夏英更捡着便宜 了,这么一查,那些客户的钱,不论赔与不赔都进了她的腰包,不比佣金赚得更快?” 霜儿却说:“可惜苦了孙玲。这东西也怪吓人的,冬小姐,你不如把M金都出了吧,不 要再做了,不定哪天金富利也那样了呢。” 银粟说:“也快了,所以我出金,不过得分两次来,别我一下子出金,廖老板见出 血大了,索性(把钱)一卷,把金富利甩下,那就完了。”说着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了,回身又说:“你们千万不要传出去,霜儿你让楚老板也把钱出了,其他人就别管了, 你也别指望能把本扳回来了,现在有多少就出多少吧,只怕迟了就全没了。”霜儿感到 惶恐,点了点头,心里沉了块大石头。开盘时间到了,三个出了办公室回了大厅。 霜儿把银粟的出金单交给盘房的李经理,问:“多少时间能出到金?我的客户等着 急用呢!”李经理道:“正常是一周,但这笔数字大,我联系一下看,可能要一星期多 点吧。”霜儿道:“你最好能快一点,回头我请你喝茶。” 李经理的小眼珠子在她身上溜转着,道:“喝茶倒不要紧,你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 打麻将才好,我唯一好的就是赌。”说着那双贼眼就溜到了她那圆润的臀部,霜儿十分 讨厌,又不得表露出来,只得道:“好的,你给我把这事办好了,我在客户面前有了交 待,我请你去我那儿打麻将。”心里想,哼请你这种人回家,那不是引狼入室,想得美 去吧!李经理忙说:“好,我一定给你办好。” 米霜儿第二天就给楚相打了电话,楚相一听她来电话,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心中一 片灿烂,忙不叠道:“妖精儿,小妖精的,是想我了吧?憋不过了吧?”霜儿冰声雪气 道:“楚总经理,我有工作上的事跟你商量,我想你还是出金吧,赔就赔了,不要再做 下去了,再做下去不定赔得更多呢。” 楚相不以为然,道:“做都做了就再做做吧。”霜儿说:“我说你还是出金吧,不 定以后有什么变化,反正你的证券公司也快开张了,做股票比做期货要好多了,我看这 一阵股票涨得厉害。” 楚相说:“那就等证券公司开张了再转过来吧。”霜儿说:“不行,你还是现在就 出金的好,只怕等不得了。”楚相问:“怎么等不得了?”霜儿见电话里跟他讲不清, 就说:“那你今晚等我吃晚饭。”正合楚相之意,马上答应了。 晚饭时,霜儿掏出提款单给他道:“你填了吧,不定我们公司哪时就查封了的,到 那时分文也取不了了。”楚相也有些儿触动,看着单问:“能有这种可能?”霜儿说: “我们公司的夏英自己出去开个炒汇公司,前两天给查了,封了后帐上只有一万多元钱, 还不够交电话费的,他们一跑,钱就全给卷走了,上哪儿去退款?国营公司封了,还有 设备什么固定资产的,像我们金富利老板一跑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早些儿 出金的好。” 楚相又看一回单道:“那帐上还有多少钱?”霜儿把帐单递给他说:“你看看,除 掉浮动亏损,还有七十多万,要是今晚把单全砍了,能出七十五万了。”楚相又看看帐 单道:“那今天就出五十万,还有的就再守一守。”霜儿也说:“出六十万吧,存下十 几万的套单就留着,不再下新单了,那些套的单,能看回来我再给你看一看。”霜儿说 着便把楚相填好的出金单放入手包里,起身欲去。 楚相一把把她拦住说:“你就这样公事公办,饭也不吃就能走?”说着把她纳入了 怀里,就欲亲嘴。霜儿推开他那巨大的头颅,但他那生盐般的气息呼了她一脸,笼罩了 她的感官,笼罩了她所有的意识,从毛孔里往心里钻,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浮动起来。 她好想让自己停止这种不稳的感觉,但她做不到,只得硬着嘴说:“不要这样,我们早 就不这样了,我还得赶回去给你出金,能早一刻好一刻,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心情。” 楚相扳住了她的双肩,强着就咂住了她的双唇。她试着推托了一阵,但很快就合着 他的节奏接吻起来。 正好侍员进来送菜,撞上他们缠在一起,忙不迭地放下盘子就走。霜儿借机从楚相 的手里挣了出来,在一边喘气。楚相对着她的耳边轻轻说:“快吃,吃完了去你那里。” 霜儿不答话,端过碗仍压不住心头扑扑地跳,只是使劲往嘴里划饭。 正好这时楚相的手机响了,楚相接了忙背过身去吞吞吐吐地说:“我正在陪客户…… 有事……有事,回头我给你电话。”霜儿明白肯定是女人的电话,心中刚燃起的一点点 的火苗,全让这个电话浇熄了。三下二下把饭扒完了,放下碗提了包就走。 楚相忙收了线来追她,她已经到大门口了。霜儿说:“你拉我做什么?难道你还要 告诉我,你有什么女朋友再有半年就要出国么?”楚相给她噎得一时答不上话来,霜儿 又说:“你也别再哄我了,无非还是那句话,你喜欢我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对全世界的 女人都是真心的。”说着扳开了她的手,就钻进一辆的士。 第二十五节 25 -------------------------------------------------------------------------------- 这日霜儿接到原来和应南同住的经纪刘长生来的电话,说有事约她出来喝茶。霜儿 问他什么事?他说见了面再谈。霜儿被他弄得神秘兮兮的,只得在酒楼里见了他。 原来小刘领着个香港人在等她。那胖子见到米霜儿曳着长裙从门口进来,那瓢儿似 的阔嘴就合不上了,恨不能从门口就把她吸入嘴里,方才解恨。小刘忙介绍道:“这是 米小姐,这是我现在的老板王董事长。”说着那个长着一脸团子肉的胖子,半站起身子 给霜儿递了张片子,霜儿也忙还了一张。小刘在边上开了腔,说:“我们王老板,听说 金富利的头号经纪米小姐是绝代佳人,一定要我引见。” 王老板的眼皮上堆着重重的肥肉,费力地在镜片后盯着霜儿看,说:“果真名不虚 传,名不虚传!”霜儿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都是大胡子那个挂名帐户,弄得她成了头号 经纪,外边的人不知她有多大的本事,勾了这么几个大头客,抵三五十个小经纪的M金 了,都在猜她的佣金到底有多少,公司那些中小经纪一个个见着她心痒痒眼红红的。都 是应南做的好事,他倒好人财两得,我在这儿给他担着个虚名儿! 霜儿只得干笑道:“王老板过奖了,其实称不上什么头号经纪的,只是我那几个客, 一个是老乡,非要开在我的名下;还有一个是朋友过来关照的;三个客人都是自己跑来 的,我一点能耐也没有。”王老板扮着绅士,说:“哪里,哪里,米小姐客气了,不见 不知道,见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就你这一身的魅力。就是财产就是资本,最最宝贵的资 本。” 小刘也马上接口道:“是呀,是呀,米小姐是在在金富利了,要是在其他公司早就 发大财了,金富利把我们的油水榨干了,还嫌不够;像米小姐这种好几百万M金的超级 经纪,佣金也只有15%,还要扣税。”王老板连连道:“金富利不会用人才,真是可惜 可惜,所以它也就到了如今的地步;不知米小姐今后有何安排?”霜儿已经明白他们和 夏英是一路的,便答道:“我不是做经纪的料,我准备从金富利出来就找一份其他的工 作做做,做做办公文员什么的。” 王老板反问道:“你从金富利出来再去做打工仔?开玩笑吧,米小姐这不是白白浪 费了你的才能?再说打工那份工资是你现在的百分之几?”霜儿诚恳地说:“我确实没 什么才能,我当经纪的的确确是个误会,是历史的误会。最后又被别人误会成头号经纪, 这对我来说是名实不附的。这大半年的经纪生涯,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我越做越觉得力 不从心,实在是客户还有几口单要我帮着看看,所以我还在金富利打卡。唉,就是卡我 也懒得打了,反正六百元的基本工资它能给我就拿,它不给我都不要了。最近一个多月 来,我已几乎没有下新单了,我甚至是一再劝我的客户们不要做了,他们走了我也好解 脱;我的佣金这个月也不比你刘长生多,绝不是你们想的天文数字;所以我请你们二位 别误解才好。” 王老板推推眼镜说:“你在金富利做得这么大当然是累的,我今天来绝不会请你当 经纪的,米小姐你也绝不能再当经纪了,我只是想跟你合作,我们合作开一个炒汇公司, 利润我们五五分成。”霜儿忙挡了说:“我当不了老板的,我没有资金也没有经验,再 说来这地方才一年,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我是学文科的,专业也不对,根本没 有管理和经营的才能。” 王老板道:“钱不用你操心,我来投,也不用你管理行政,你只用管理业务,经纪 由你带班吸引客户。也不用你上整夜的班,你只要把经纪们教导好,其他的都由我们来 做,这样比你在金富利轻松多了。” 霜儿哭笑不得,知道他们是冲她M金大来的,一心想她也能去给他们搞进几百万的M 金,苦笑道:“王老板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我拿架子抬轿子的,真的我对当经纪一 点兴趣也没有,我进金富利时连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误入此门的,我受不了那刺激, 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在金富利熬了半年的夜,我的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污染。现在我 只觉得疲惫得很,听人说金富利快完了,我一点也不感到失落,反而觉得有盼头了。那 些客户赚了钱,嫌赚少了,总觉得该赚的没赚够,亏死了,恨不能一晚上就暴发;赔了 钱就想扳本,扳了本想利息,得了利息又想利润,得了利润想暴利;就是得暴利还不满 足,恨不能把世界银行里的钱都给他一个人挣回去;到最后又赔了进去。如此这般哪有 个完了?除非赔得清汤光水(精光),被扫地出门。要不是这些客户逼着我陪着他们玩, 自己也觉得客户赔了钱就这么甩手去了,把客户引进来扔在那里,任人宰割,心里过意 不去,才这么陪了一阵又一阵的。陪得我精疲力尽,六神不安,夜不能寐。忽听见传言 金富利要关门,我这心里才豁亮了些;紧催着客户把手里的单解套了,我的任务也就完 了,我也总算能结束这力不从心的经纪生涯。所以我绝不会再去任何地方当什么期货经 纪了,我误会了一次,不能再误会了。” 霜儿一吐胸中积言,甚是痛快,倒把王老板和小刘听糊涂了,想不到经纪们心目中 羡慕的,金富利最高收入的经纪人(他们都以为米霜儿M金最高,收入亦是最高),却 说出如此之言,对赌如此深恶而痛绝之,不是亲耳所闻,实在不能相信。 王老板和小刘都怔了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王老板说:“米小姐是 累了,要休息休息,想来也是应该的,这大半年里是够辛苦的了。你呢也不要再急于去 找什么工作,好好休息休息,回家探探亲,然后回来了再考虑干什么,经纪的收入是任 何其他工作都不可比拟的。就像你说的,去公司卡都懒得打,对六百元基本工资一点兴 趣也没有,以后你做其他工作,比六百元多不了多少,你又会有多少兴趣呢?所以我们 挣过大钱的人,再倒回去是很难的。除非是山穷水尽没了资本,那些没办法破产了的老 板也只能当打工仔。但你现在有资本,有着无穷的魅力和经纪手腕,挑过几个工后,你 仍会回到这条道上来的。” 霜儿顺水推舟,她实在不想再和他们兜转下去,道:“也许王老板讲得有理,但我 目前对经纪工作已经却步了,以后若是再想走这条路的话,我再来找王老板。”说完霜 儿就起身告辞了,王老板虽然没有亲身送她,但那双沉重的肉泡眼儿,直勾勾地把她那 双美腿送出了大门,转弯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刘长生也是金富利的经纪。原先勾了一个内地驻这边办事处的主任来炒期货;这 是一个贫困地区的办事处,这个姓马的主任收入也是十分低微,在这块高收入高消费的 环境中呆着,心中难免灰涩。加上经常来办事处窜的一些老乡,少数发了大财,大多数 发了不大的财,就是最差的也都发了点小财的;常跟这些人往来,只觉得自己冤得很; 想发财又苦于没有路子,轻易又不敢往海里跳,如此这般地成日里生着红眼病气短病, 唉声叹气忧郁成疾,什么药也治不了。他自己也知道,只有钱这副膏药才管用。但怎么 才能弄到钱呢?钱倒是有一笔公款行政费用归他掌管的,他就思谋着想用这笔钱给自己 生出钱儿子钱孙子来。想了很多门道,都没有敢切实实施;因为他胆小,又没有经验, 总是不敢轻易下手。很多说客跑来想游说他,让他把钱弄出来做生意,赚钱之后跟他分 成。他左看不踏实,右看不放心,总是没有下手。正好第一波股潮时他是在这里亲眼目 睹的,虽他天天都去关心行情,但左也吓右也怕,最后终是没敢进去。好!人家进去的 都发了,好几个老乡都辞了工作,专门炒股票。他只有望着跌下来的指数兴叹:悔不当 初…… 那次刘长生经熟人介绍去他那儿办边境证,他得知了有金富利这个和玩股票差不多 的地方,马上把他的心说得痒痒的;给刘长生证件上盖完了章,就随刘长生来了金富利 查看虚实。正值金富利鼎盛时期,那时股票已跌进了黎明前的黑暗阶段,金富利的客户 是里三层外三层,每个经纪后面都簇满了客户,有做的有看的,人们的情绪都十分亢奋, 大厅里由于人多,闷热得透不过气来,热得个个都脱下了外套,跑盘房的都像是在激烈 竞赛,只怕晚了钱给别人赚了去似的。 背着小刘,马主任自己也悄悄问了好几个客户,都说:赚了钱,真赚了钱!喃,今 天又赚了多少多少!还把单子给他看。其实这是汉人讲大话的通病,输了钱就把单子藏 得深深的,赢了钱就恨不能去电视里演说,告诉全世界自己成功啦!完全的阿Q精神。 马主任心里展开了激烈的阶级斗争:如果这次再不进来做,只怕以后更难找到这么好的 机会,比股票还要好操作,又快又方便;做吧也许有风险,跟股票似的涨一波又跌一波。 但听小刘说跌也能赚,可以做空头,比股票好多了,也比股票赚钱的机会多一倍。但万 一赔了怎么办?这是公款弄不好要掉脑袋的!可那么多人都在做,难道就我一个人赔不 成?就说那股票现在跌回去了也没有听几个人说赔的,赔也是赔赚出来的钱呀!最后一 咬牙: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搏一搏再说!再不搏明年到任就又回那穷山沟里去了, 也许以后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当即跟小刘签了契约,并说明了赚了的利钱要提现金的。 马主任一回去就往金富利划了二十万的钱过来,为了通同作弊,把这事跟财务也说 明了,并说赚了钱有他的一份。没多久小刘就给他赚了七八万出来,马主任一见真是回 报率极高,马上又让财务打了二十万过来。 殊不知这个市场原是比那虎口还虎口,比那狼穴还狼穴。这种市场好像生来就有一 种规矩,生客猛猛地跑来,能从虎口抢一块肉走,但吃了这块肉就忘不了肉的美味了, 便是不断地想再去取,老虎一合上嘴便把臂给咬住了,若能壮士断腕的尚能保住一条残 缺不全的性命,若是还不甘心,想挣扎的,便完全成了老虎的佳肴,这市场上磨出来的 成功的经纪有一套拳路:养,套,杀,追杀到底,落井下石,斩尽杀绝! 所以霜儿绝对不是一个成功的经纪,她怎么也做不到这十五个字。 这十五个字的解释是这般的: 养——就是一只猎物进入笼来,先别急于宰了,先喂一喂养肥些,不定还能给你当 诱饵多唤一些猎物入你的笼来。所以客户生猛猛地进来,往往总是能先赚上一笔钱的。 这不是什么人在故意捉弄你,而是你在这个方面这时还处于混沌初开,你的欲壑未开, 只要有利不论多少,你赚了就很开心,很满足,很快平仓出场。过后一想钱这么容易赚, 那为什么不多赚些,为什么不无穷无尽地赚呢?钱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有钱就有了一 切,每个人都想拥有一切的一切!当你带着无穷无尽的欲望再走进市场后,便是死路一 条了,所以说:人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套——就是套单,一套单,你就会想解套,不愿意认赔,加码加钱扳本,但你加进 来多少套多少,一直加到你倾家荡产为止。就如把猎物套住了先放血让你挣扎,一直放 到你不挣扎了再杀,省劲! 杀——就是很简单一刀切了。 追杀到底,落井下石,斩尽杀绝则是一目了然地要将猎物身上的资本榨得一干二净, 绝不放过一点点剩余价值。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说法太过分了,这个市场不至于会是如 上所说。那请不妨一试为快,许多试过的人或许明白,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夸张。但笔者 在此再次告诫各位,不要怨天尤人,敌人就是你自己。 没有多久,马主任进来的四十五万只剩了十几万了,马主任拿着帐单,泪就流了出 来,对小刘道:“我完了,我完了,这是公款呀!”折了腿就跪到小刘面前道:“小刘 我求求你,你帮我扳回来吧!你给我扳回来了,我自己还有二万块积蓄全部给你。”小 刘也慌了,脸黄得跟死人差不多。马主任又哀求道:“小刘你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七 十岁的老母,下有二个孩子,你救救我吧!”刘长生只得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他。 第二天,小刘便卷起铺盖跑了,离开了金富利,也从应南那儿搬走了。马主任还隔 三差五地找上应南那儿去,寻找他的下落,每次跟应南说起话总要摸泪。 小刘跑出去便与香港那般炒汇的人联系上了,想开个地下炒汇公司,极力给王老板 推荐金富利的头号经纪米霜儿,如果把她挖过来,这炒汇公司的M金一下子就能翻上十 几倍的,王老板原来还不怎么相信,今日见了,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尤物,有她坐在公司, 不怕那些好色好赌的男人不把钱往里面送来。没想到霜儿如此决绝,不肯应从,只得重 重地叹了口气,美好的理想成了泡影。 第二十六节 26 -------------------------------------------------------------------------------- 这日银粟把所有的单子全平了,待今晚结算完了,明日把保证金全部出走。盘房的 李经理也把楚相那六十万的出金的转帐支票开给了霜儿。应南的客户也大都死的死,走 的走,还剩下一个了。 霜儿劝李春富也出金算了,别在这儿熬夜了,这一阵股票已经涨得很厉害了,说不 定去股市滚二圈,能把那赔掉的滚回来。但李富春不肯,发起了牛劲说:“哪里跌倒的, 就是要从哪里爬起来,期货市场别人能赚钱,我李春富也能把钱从美国赢回来!”霜儿 没得办法,只得由他去了。 银粟平完了单,结算完了填好了全部出金单,让霜儿交给了李经理,觉得没什么事 了,坐在应南身边便心不在焉了,悄悄地跟应南说:“叫了霜儿,我们一起去她那儿吧, 反正她也没事的,也许我们今后没有什么机会了。” 应南便问了霜儿,霜儿也一点没有心思守盘了,只是因李春富在,不好意思走,就 看着李春富,不答应应南的话。 李春富也知道霜儿越来越对期货没兴趣了,这阵子连图都不画了,帐也不记了,每 天来了,只是捱收盘,想来也是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就说:“你们要先走,就先走吧, 米小姐你再给我填几张单放在这儿,等一下我看着合适,我自己下吧。”霜儿立即给他 填了好些单。 三个人便出了公司,先在路边的小苏州馆子里吃了宵夜,应南和银粟两个又狠狠地 干了一阵酒,这才回了霜儿的住处。也没有多余的话说,三个人按处睡了。 刚睡下去不多久,电话便响了,霜儿随手接起,听是楚相的,便又挂了。但电话铃 又响,她又接了一遍,这才听出楚相的声音不大对头,与原来那声音大有不同,忙问, “你怎么了?”楚相喝多了酒在那头大着舌头说:“我想你,我要上来,我要上来!” 霜儿听着他这严重变质的声音,心里十分害怕,知他喝得不少,怕他又开车,忙又问: “你现在在哪儿?你和谁在一起?” 楚相说:“我和魏行长他们在一起,在都……”霜儿见他还知道和谁在一起,这才 放了点心,嘴又硬起来:“那你快去陪他们玩,你这半夜三更的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说着又要放电话,楚相在那头急叫道:“霜儿你听我说,你别放电话,我有话一定要告 诉你听……”霜儿道:“你放着这么个良宵美景不去好好儿风流,光跟我磨嘴皮子解决 得了什么问题?再说那么一大帮子人缺了你这么个情人歌星怎么了得,你不是存心扫魏 行长他们的兴么?” 楚相说:“我扫谁的兴都不要紧,我只要你高兴,你高兴我才快活,我知道你心里 恨我,我一直都很不好过。”霜儿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恨你干什么,我饱饭撑了? 好了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别冷落了身边的心上人,我担罪不起。”说着就放了电话。 楚相却一点也不识相,又打了进来。霜儿听了他的几句酒话,心里总也冷不下来, 只得又听起电话。楚相接着说:“霜儿我的心肝,我爱你,你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快疯 了,你不睬我我受不了,谁不睬我都不要紧,就你不能这样不睬我。我现在要见你,只 恨你不在眼前,你不要那样待我好不好?我心底里真的只有你,我只是没有办法……我 不能把我想给你的全给了你,你要谅解,你给时我间给我机会,我会为你付出的;真 的……只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你别挂线,等我换块电池,……等我……”楚相颠三倒 四的,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什么,倒是把电池用完了,只得又上一块接着打。 霜儿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给我打电话怎么他们不拉你唱歌,让你这般噜苏个没 完?”楚相道:“我现在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他们是不敢来拉我的,知道我在给你打 电话。”霜儿听了这话不免有几分得意,就说:“你坐在台阶上成何样子?你快快回房 去别丢人现眼的,大洋的老总坐在地上给女人打电话。” 楚相忙接着她的话道:“你要是愿意我现在跪着给你打。”霜儿更是得意了,说: “你耍什么赖,谁知道你跪不跪的,我这儿又不是投影电话。”楚相道:“我现在已经 跪着了,那边的保安以为我醉了,要来抓我呢,我让他说给你听,我是不是跪着的…… 你别放啊,我让他告诉你……” 霜儿便听到他和保安说话的声音:“你告诉我女朋友,我现在是不是跪着的。”另 一个男人的声音:“先生,请你进去坐吧,你这样不好,你是哪个房间的,我送你进 去。”楚相道:“你别拉我,你告诉我女朋友我是不是给她跪着的。”那男人的声音: “先生你别这样,有话起来再说,你起来吧。”接着听见楚相发酒疯似的嚷道:“你别 拉我,我让你做个证你都不肯,你这是见死不救。你再拉,我就砸死你!” 霜儿听他这样胡闹又有些紧张,忙说:“好好好,我知道你是跪着的,你快快起来, 别胡闹了。”楚相听她答话,对着电话就亲了一个道:“小心肝,好霜儿,好乖乖,我 这给你赔不是了,你原谅我了?”霜儿也只得跟着说:“好,我原谅你,你快些进去和 魏行长他们在一起,别一个人在外面胡闹了。” 楚相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进去,我要上你这儿来,妖精儿!”霜儿问: “你都醉成这样了,你怎么开车?”楚相说:“不怕,只要能马上见到你,我死也心 甘。” 霜儿听他尽说糊涂话,又是惊又是喜;喜的是也许他说的真是心底里的话,这会儿 喝醉了全吐出来了;惊的是怕他这个样子开车过来,这一上路定是要出事。便忙说: “你别开车啊,你要是开车过来,我就不让你上来,你喝得这么醉醺醺的还要开车,这 不是找死吗?” 楚相道:“你不让我开车,那我就走过来,我一边走,一边跟你说话。”霜儿仍是 不放心,怕他走也走出祸来,只得道:“你坐在那儿别动,我坐的士过来接你,听到没 有?你别动啊,我十分钟便到,你要是走动了或是不在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睬你了!” 楚相忙应了,对着电话连连亲了好几个。 霜儿放下电话披了件衣服就出了房,站在厅里对小房间里的一对人说:“楚相喝多 了,在外边,我去接他一下,不妨你们的事,你们睡吧。”银粟在里面答道:“我们再 等一下就走的。”霜儿又说:“不要紧的,他已经醉了,他回来就是倒下的,不妨你们 的事,你们晚一点走不要紧。”应南接了一声:“那你快点去吧,我们自己看着办了。” 霜儿坐车到了歌都。果真见到楚相铁塔似的依着柱儿,坐在大门口地上。心中不由 得一阵狂喜,忙下了车叫他道:“楚相,楚相!”跑上前就拉他起身。他却拉着她的手 就往怀里拥不肯起来,嘴里不停地念道:“霜儿,妖精儿,你真就来了,你真的来了, 我刚才给你跪着打的电话,你信不信?妖精儿,你不信,我现在再给你跪下。”说着就 往屁股后面折腿。霜儿忙止住说:“好了,我信,快点起身,车还等着呢。”楚相这才 起了身。霜儿把大笨牛似的楚相推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霜儿费尽了全身的力,好容易把牛高马大的楚相弄回了家。进了房,楚相就把霜儿 捉在怀里搓揉。霜儿给他挽了衣服要给他开水洗澡,楚相不肯,霜儿只得由他,她怕银 粟和应南在隔壁房里听见笑话,便拉了楚相上床熄了灯,楚相不肯非要亮上灯。霜儿道: “你喝得这个样子还不睡做什么?” 楚相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口,说:“你摸摸这里面烧得慌,难受!”霜儿觉得他身上 像火烧似的,便下床给他泡了杯浓茶,端给他喝。 他接过喝了一口嫌烫就放下杯子,捉住霜儿不放。霜儿不敢吭声只得任他折腾。 这隔壁二人听他们折腾了成个钟也不休停,便说起了话。银粟道:“难怪米小姐谁 也不爱的,经这种男人上了手,自然也吃不得别的菜了。”应南讥笑了一声:“是不是 你也想呢?”银粟说:“我想有什么用,要做才管用呢,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女人年 纪越大在这方面的要求也越强,男人年岁大了就反不如从前了。” 应南接话说:“不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你这正如狼如虎的年岁;好在不 是我一个人包销,还有一个大胡子分赃的,要不我也就是那《三言》里的秀才进了庵门 便出不来了,埋到白果树下做肥料的货。”银粟掐了他一把:“你再说这样的话,没本 事就没本事,难道你比楚相老了?”应南道:“我怎么跟他比得,他活像一头蛮牛,也 是保养得好,也许是女人多了,锻炼出来的,越战越经战!我么也是前一个时期缺少锻 炼的缘故。” 银粟又拍了他一下道:“油嘴滑舌的,家里老婆娶了看的不是用的?”应南捂着痛 处道:“那又不是我找老婆,是我妈娶的好媳妇,娶回家她们倒先翻脸了,两个人还把 我打在隔墙里受气。”银粟道:“都是你妈不好。”应南道:“两个人都不好,我老婆 原被我妈哄得天花乱坠,锦绣前程灿烂如画;说我爸是局级干部,我又是独生子又是研 究生,这么好的条件哪里找去?待嫁过来一看全不是那么回事。我爸那局级干部早就是 上海烟票似的作废几个时代了,老头子说句话连家里的猫都不听他的。我虽是我妈的独 生子但我一大堆异母的兄姐,研究生倒是真的,但放在那个要倒闭的单位里,工资还没 有她高,分房子更没有指望。家里地方倒是不小,但人多口杂,加上我妈的脾气,你是 知道的,结了婚没有过过一天太平的日子。” 银粟又问:“你们怎么没有要孩子的,是你不想要?”应南答:“别提了,为了这 孩子的事,气怄得刮八级台风了,我原来还想等有了孩子,也许我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后来我也知是没指望了,所以心就全冷了,这倒也好,反而比从前潇洒了。”银粟敏感 地问:“你老婆不会生?”应南叹了口气道:“不会生也就算了。唉,我妈答应她,给 我们弄套房子,分出去过。她想我爸当过局长,我是研究生,这事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就答应结婚了。可结了婚,明白了我的家境全不是她想的那样,马上收手说:没房子绝 不能要孩子,不能一错再错了。我妈跳进跳出能使的劲全都使上,为了这事连我爸也被 我妈骂了几十回臭要死的,连房子的图也没见到一张。她就僵着不肯生孩子。我家里还 有奶奶,这么大个家庭容得她这么多年不生孩子的?我那些哥嫂姐姐背后指指戳戳,不 是说她不会生,就说我妈活该自找的。”应南摇了摇头接着说:“一说这事我就心里发 抖,被她们婆媳两个逼不过,只得出来流浪。现在我也想好了,这段婚姻早就画上句号 了,我要是真发迹了,她要我,我也不能再要她的;我要是落魄了,她是绝不会要我了。 她当初嫁我是冲着局级干部和研究生来的。” 银粟一把抱紧他道:“你这个太太也是不知福的,像你这般温情的男人哪里去找? 有情有义的。”应南说:“男人多情有什么用?男人要有钱有势才有用!你们女人没有 一个不是势利眼的,就霜儿那么单纯的女孩,也是一双眼就掉在楚相身上,一样俗!” 银粟拉起舌头道:“呀呀呀,说到霜儿就这么冲动,别那个样子好不好!现在人家 就睡在隔壁房里,姓楚的怀里,你再喜欢也是白搭!哎,还是只有我对你好,还是等我 们赚够了钱,离开大胡子,还是我们过吧?” 应南说:“那大胡子肯放你?你别吊我胃口了,等大胡子死了,我也爬不动了,你 跟我也没用了。”银粟板了脸:“那你不想要我了?”应南道:“想有什么用,我们都 不是小孩子,再说幼稚的话,那并不动听……”银粟打断了他的话气呼呼地,嗓子也嚎 起来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的,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是不是在米霜儿身上?” 应南忙捂住了她的嘴:“你嚷什么,怕楚相听不见么?我不是那意思,我的心不在 你身上又能在谁身上?霜儿是碰都不让碰一下的,一心一意守着个大小老婆够开牌桌的 楚相。其实她太傻了。”银粟叹了一声道:“女人没有一个不傻的,自古红颜多薄命, 我也是一个大傻子,天快亮了,我们走吧。”说着二人又抱了一回,这才起身。 银粟边穿衣服边说:“附近市那边的事,大胡子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下星期我和张 副总就过去筹备,你也过去吧。”应南问:“我过去大胡子没有什么想法吧?”银粟道: “你要他想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张金升说你过去管美盘最合适不过了,大胡子当然 同意了。”应南又问:“现在人员都定了没有?” 银粟边上妆边说:“差不多了,法人代表就用中方那边的董事长,大胡子让我当总 经理,张金升当副总经理,还有两个香港人台湾人当业务副总经理,你当美盘的班。” 应南又说:“我把霜儿也带过去吧。”银粟瞅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舍不下的就 是她,有本事你守着她一辈子!”应南道:“我不过是可怜她一个在这儿无依无靠的, 金富利关了,她上哪儿去?”银粟道:“她要是肯去反正总有她的饭吃,只是她未必放 得下楚老板。我看你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份儿!”应南道:“问问她吧,她对我们不 错,能带了她去,不定我们以后还得用她作幌子呢。”银粟冷笑道:“只怕她以后不仅 仅是你的幌子了,实成了才是呢!” 应南忙嬉着脸上前亲了一口道:“真要是那样得了你们一双,我不是比大胡子还 美?”银粟超手给了他一巴掌骂道:“自己死活还不知道的,还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 吧!” 霜儿一觉醒来已是中午,见楚相还睡得实沉沉的,忙不叠地叫他:“要死了你还不 醒醒,几点了,你去不去公司?”楚相混混沌沌地咕噜了一声:“几点了?”霜儿看了 一下床头边的小钟说:“十二点半了。”楚相嗯了一声又睡了,霜儿见他不着急也复睡 了。 两个人又睡了一刻这才醒了点神。霜儿这么久没见他,有说不尽的话儿要跟他说, 硬是在他怀里搅捣着不让他睡,嘴里说:“不许睡了,我问你话呢。”楚相闭着眼睛, 卷着舌头道:“我这听着呢,你说。” 霜儿说:“这么长时间没来我这里,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发展新情人了?”楚相 合着眼睛笑了一声道:“醋精!哪有那么多情人发展的?你给介绍介绍,妖精东西的。” 霜儿道:“楚大老板还用人介绍的,只怕里三层外三层用冲锋枪扫都扫不开路的。” 楚相说:“那不酸死你?那么多醋的。”“我才不会去吃你那咸(闲)醋呢,饱饭撑了 的,我来问你,你这么久又去哪儿了?我打你电话老打不到的?”楚相说:“你打电话 了?我怎么不知道的?” 霜儿道:“我有时打了知你在就不出声了,你怎么知道。但这一阵好久不在办公室 了,手机也关了的,是去哪儿洒情了?” 楚相把她搂了搂说:“我这阵子太忙了,连着去了三次海南,我们准备在海南投资 一个海滨娱乐村,里面有游泳场、度假屋、娱乐场、赌马场,……”“还有桑拿浴、按 摩院、脱衣舞场!”霜儿刻薄地打断了他的话,楚相笑了声道:“你看,你又发起醋劲 来了,我跟你说的是正经的,你倒来打岔了。”霜儿说:“我发什么醋劲,我不过是为 楚老板着想,为人民提供了那么多服务,不给自己方便几项的。” 楚相说:“你别说,你这个小妖精想的我们的总体规划里都有,不过暂时不能全上, 上多少算多少,一步一步来。”霜儿说:“搞这么大规模的海滨娱乐村要多少钱?”楚 相说:“要全部搞好要十几亿的,不过我们现在首期投入二个多亿就行了,先把那个海 滩征用下来,然后规划好,再逐个卖项目。按预算卖完百分之三十的项目就能把全部投 资收回,还能有一块利润。这块利润就用于再投资,投几个有长远收益的项目。” 霜儿佩服得直眨眼,她想象不出楚相做这些投资就像小孩子玩家家似的,那么容易, 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了想又问:“那你一个去搞?”楚相说:“一个人怎么搞得了, 我和魏行长他们五六个人合搞,不把银行拉住,这钱从哪儿来?” 霜儿笑道:“我整天听你说这边赚钱,那边赚钱,你赚的钱都放在哪儿去了?怎么 也不拿点来放在我这儿的?”楚相道:“唷!还没有几天就盘我家底了,真是一个妖精 货呢。我钱是赚得不少,但借贷得更多,弄不好把你押了出去都可能的,你别想着我能 有闲钱留下来的。”霜儿道:“我能押出钱来?那倒好,你明天把我去押了,得的钱我 们一人一半分了。”楚相骂道:“真是钱疯子了,把自己押出的钱还指望分成。也好, 不是明天押么,我今天先赚出本钱来再说。”说着就把霜儿捉翻了,霜儿笑着翻着鱼滚 儿般的身子,嘴里道:“不行,没那么便宜的事,我也得像你一样想办法赚点钱了,先 从你身上赚起。” 楚相边凑合她边问:“你要从我身上赚起,那你说你要多少?”霜儿道:“不要多 的,你把那个海滨娱乐村给几个股份就行了。”楚相一下把她挤住了说:“我给你,你 说要多少,我今天一并给你!” 第二十七节 27 -------------------------------------------------------------------------------- 却说这李春富因套了单,又没有吃着霜儿这块天鹅肉,对霜儿便积了一大堆的不满, 他的单都是他自己拿主意下的,霜儿只是给他抄上去。可套单赔了,他还是有话说的: 当经纪一点提示都不给的,也不给分析分析行情,这种经纪派什么用场?不是白拿着我 的佣金! 霜儿也知道他一肚子牢骚,觉得他总是赔了钱的,自己有责任。他背后说些什么, 霜儿也不计较,倒不停地劝他:算了,这次赔了就赔了,不如不做了,把钱拿出来去做 股票,现在外面股票长了好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这块扳回来了,这个市场不是我们中 国人玩的,我们跟美国佬斗是斗不赢的。李春富哪里听得,就是不肯认输,哪里肯承认 自己斗不过美国佬?啊!我第一次炒股票一下子就赚了八位数的,哪一个美国佬第一次 赢这么多的?我就不信,非要把美国佬赚去的钱让他加倍给我还回来!霜儿拗不过他, 只好由他了。 前一阵,夏英撬他,让把户转了,他就三心二意了,不想这夏英也是薄命,还没有 来得及转过去,她就跑了。这几天又见霜儿让那两个客户都出金,也知霜儿的心思越来 越不在期货上了,便决定转户。 这上官仪春也不是善料,只是做得不能似夏英那样的触目,面子上的事她还是要维 护的。她也早就觊觎霜儿的几个客户了,这几个都是大头客,又输得起。所以眉目间也 是不时在给李春富传一两下情,李春富虽是一介土农出身,但从证券公司到期货市场, 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只是家里太太那头的电压高了些,所以常常是有色心无色胆。原 曾想在霜儿身上试一遭,长长胆,没想到落了后。 然而这个长得观音般漂亮富态的上官仪春给他点眼色,他也就有意无意地捉住,及 时回报一个同样的眼神。时不时地在上官仪春身边坐上一坐,跟她论一论行情。口角上 也露出对霜儿的不满,意欲把户转过仪春这边来。仪春当然是求之不得,言语之间更是 多了好几分的挑逗,惹得李春富更是心里火烧火燎,恨不能一口把眼前的胖美人吃了才 解恨。 李春富终于跟霜儿说了转户的想法,以为霜儿会不高兴,没想霜儿却大喜过望,对 他说:“那随便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最好别做了,如果你真要转去上官小姐名下我也 很高兴。你是看得出来的,我越来越讨厌这工作了,我上夜班上怕了,你走了,我让楚 老板还有点单砍了,出金算了。我也就好离开金富利了。” 李春富听她这般说,心里也踏实了,又问:“你离开了这里准备再去哪里工作?找 好新工作了?”霜儿道:“没有,我想回一趟老家,休息一阵再回来找工作。”李春富 道:“那也好了,经纪也不是好当的,这工作也确实累人,回去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 说着当下就办了转户手续,去仪春那儿下单了。 当晚收了盘,李春富便拉住上官仪春肉乎乎的一条臂,说是请她去宵夜,庆祝他们 的合作。仪春就势把大半个身子偎进了他单薄的胸膛,妩媚地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吃在南方,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美盘收盘后己是凌晨三四点钟了,城里照样有许 多各种特色的馆子开着大门,绝不比白天逊色。有些吃的东西报上名来,能吓退八国联 军,什么老鼠、塘虱、豆蛆等等。这些东西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但吃过的人没有说不 好吃的,还越吃越想吃。珍禽异兽更是不用说了,无论是一级二级特级的保护动物,就 是涉到面临灭绝的世界珍稀动物也一样给你弄到盘子里,只要有钱,有钱就是老大。 出了电梯,李春富挽着壮实的仪春,行走在空旷而又宁静的马路上。上官仪春紧紧 地将大半个身子贴在他的胸前,那热乎乎的体温隔着衬衫直钻进他的心窝,令他想入非 非。这是他自从和太太结婚后再没有过的。他看着仪春那柔若无骨的脖子,又看了一眼, 不由得想上前亲上一口,但他终是没有亲,问道:“你想吃什么?”仪春瞄了他一眼说: “好久没有打过便炉(火锅)了,不如今日你我两个打个便炉,弄一条眼镜蛇,再弄条 娃娃鱼吃了吧。”李春富说:“行,不过眼镜蛇大了一点,两个人吃太多,不如要条五 步蛇吧,再煨一只穿山甲。我有个朋友在汇食街里开着蛇馆,我们去那儿吧。”说着二 人便是挽得更紧地向前走去。 两人径进了包厢坐下,让伙计把老板找来,说了要一条五步蛇和一条娃娃鱼,再红 煨一只穿山甲,老板给他们上了茶、小菜,便退了下去。李春富实在是不敢多看仪春, 被她那热辣辣的桃花眼蛰了几次,心跳得更是要从嗓子眼里往外蹦,忙掩饰着将眼睛放 向餐厅里的电视机。深更半夜的英文台里还在播放着美国总统的竞选,三个人的演说进 入了剧烈的高潮。布什必须面对在执政几年里所造成的失误、经济继续萎缩,失业率的 继续上升。克林顿必须对曾经发生过的婚外情和临阵退伍作出解释…… 李春富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根本不如他所持股的哪家公司换老总让他兴趣更大 些,便站起来,想去换个台。上官仪春却喝住了他,道:“别动,就看这个,看看到底 谁当总统。”李春富刚站起来,又只得坐下了,仪春侧了脸问他道:“你说这次竞选谁 胜?”李春富想了想,没有想出结果,笑了一下说:“管他呢,谁当总统都一样,只要 股票有得炒,期货有得做,管他那么多的。” 仪春便自答似的说:“我看还是布什能胜,你看布什那风度,虽然七十来岁了,站 起来那腿还是那样的笔直,讲话那么利落,根本不用稿子。”喝了口水又说:“那克林 顿肯定不行的,他是美国的一个小州上来的,讲话还打顿,结结巴巴的一口乡下口音, 乡巴佬一个,又没有家业。像布什人家是石油家,又是军事家,没有他,海湾战争能这 么激烈么!” 李春富只是嗯嗯哈哈地乱应着什么总统,什么乡巴佬,什么世家,在他脑中都不如 上官仪春身上的香水味让他难以忘怀。 一会儿蛇肉和娃娃鱼都被削成薄薄的肉片端上来了,因李春富不善酒,仪春便让侍 员上了一揸啤酒。吃着喝着两个便又开了话匣了,上官仪春说:“我要是有你那么多钱, 早移民去美国了,你看看人家的城市街道……跟我们起码相差五十年!又自由,有了美 国护照去什么国家都可以。唉,我要是今年挣到一百万就好了,挣够了我就出国去…… 今年美国又要竞选总统了,应该是布什连任。美国真好,什么都是自由竞争!”讲话讲 得十分投入,那架式恨不能立马就去美国竞选似的。 李春富一直没有答她的腔,这会冷不丁地问她一句:“你是不是也想去美国当总 统?”上官仪春嘴里咬着一块穿山甲,嗤地笑了一声:“我?我当总统?”李富春反问 道:“那你那么关心竞选干什么?”仪春伸出那只手背上有四个苑豆坑的酥手放到他的 腿上捏了一把,大笑道:“我们去美国吧,你当总统,我当总统夫人。” 李春富被她一捏,浑身一抖、听了她这话头上竟冒出一额的虚汗,忙端过酒杯喝了 一大口,又连吃了好几口菜,仍压不住心头的颤抖,只得将杯里的酒一气干光了。这下, 他的身子,心神都开始荡漾起来,飘飘然的,小眼睛也乜了,直斜着仪春那又圆又高的 肥胸。仪春跟他说话,他的回答已十分混乱了,嘴里只是说:“上官,不管谁当总统, 只要有股票就好,就好,就好……总统夫人也没有你漂亮……只要有了你有股票,我不 是比布什当他妈的总统还快活么?”口里含糊地说着,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拉下了一丝口 水,又忙不停地往回抽。 仪春乘势就倒入他的怀中。李春富两只手迫不及待地探到了她的胸前。仪春躺在他 怀里,半睁着眼瞄他,嘴里哼哼唧唧地:“我今天也喝多了,我的头好痛啊。”李春富 忙将双手挪向她的头部说:“我给你揉揉。” 上官仪春合上眼睛又说:“你还吃不吃?我不吃了,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送我回 去吧,我要困死了。”说着就在他怀里扭动着稍重的身子,舞动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李春富经她这一诱惑,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就全身松开了,毫不犹豫地将她抱 紧了道:“走,我送你,我送你回去!” 上官仪春早就从股友那里听说过李春富的传奇发迹史,而且他是证券公司数一数二 的特大户,这是众股友肯首的。仪春早就想寻他上手了,伺机已非一日。这日得着自然 用尽所有的看家本领,将李春富这个土佬着着实实地制服在床头之上了! 李春富第一次婚外偷情,着实地消魂了好几日,并连盘都顾不得守了,只是向往着 仪春那张又大又软的席梦思床。 李春富毕竟是本地人,在女孩子面前好耍香港人的绅士风度,第二天便带着仪春进 高级时装店给她买了套三千多元的衣服。他还觉得应该,人家能养出有这么一双好奶子 女儿不容易,让你消了魂,买套衣服还不应该么? 自此,上官仪春便是常常领着李春富去逛商场,反正逛的次数与上床的次数也是一 个正比值。加上李春富开时装店的熟人也多,领着上官仪春这个摩登女郎,便是随处访 友,以示炫耀,暗自得意。仪春又多得了一份佣金,而且数目可观,又根本不用她操心, 都是由李春富自己下单的,这么便宜的事上哪儿去找?真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仪春的 笑声比从前更加灿烂了,只是把那魏真给打后靠了。 这上官仪春自从接了魏真的户头后,佣金也算是赚得不少了,便把老公离婚时付给 的十万元赡养费,又全加进了自己的那个户头,头二个星期确实是赢了不少的钱,把仪 春乐得天天和魏真上馆子,傍晚的笑声,能把屋顶笑塌了。 魏真的帐户上也赚了不少的钱,且又是他这辈子个人生活改革开放的第一步,那心 境就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天天待不到下班,就直往仪春家赶,迫不及待地往仪春被 子里钻,努力地给仪春在床头上加油,虽然是勉勉强强能应付得来,但仍在奋不顾身浴 血奋战。也时不时地逗引得仪春芳心大悦,笑声盈天。但好景不长,没有多久就开始赔 钱套单了,先是头一个星期把赚来的二十多万赔了进去,到了第二个星期开始便赔起了 本金。魏真有点触动了,让仪春好好分析分析行情,别盲目下单。 仪春也有仪春的道理,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输赢乃炒家常事,这一点点有 什么了得的,给你挣上二三倍的日子在后面呢。再过了一阵便把魏真的六十万赔得剩一 半了,自己的帐上也赔了一大半。脸开始发青了眼也赤了,略黄的长发像枯草般散乱地 披在肩上,精神丢了七分,再也不敢嘴硬了,只是跟魏真说:“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 想办法扳回来。” 魏真见着每日越赔越多,上官仪春跟他想了许多策略都无补于事,心中恐慌起来了, 只是吩咐仪春不要砍,熬,死熬!只望行情能有回头的时候。可前不久棉花转仓,一刀 砍下去,又赔了十万。魏真除了成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外,见着仪春就是抱怨,再也没 心思做床头游戏了。 再加上魏真生性吝啬,与仪春相处这么久,从她那里得到的乐趣可以说是无价无市 的,但从也不肯给仪春买点什么,最多提二斤水果上仪春那儿睡觉,他总是以一种在地 方上做官有权有势的心态来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前在内地和现在深海,因他手里 有钱是大爷,朝南坐的,只有别人给他送礼请客的,哪有他给别人送礼的?在仪春身上 他同样是这样想的!我已经给她开了户,她有佣金收入(当然他是不知道金富利佣金比 例的,仪春只是告诉他比奖金多一点。)应该是她谢我的事,哪有我谢她的?所以出去 吃饭总是仪春买单的多,他只是说:“等做(期货)到年底,我从利润中扣除一部分给 你做奖金。” 女孩子不论是多清高,多自负,但总是免不了爱虚荣,喜欢男人爱她,对她献殷勤。 上官仪春尤其好的是这个,哪怕是哪个男人给她买了一块口香糖,她也要说三日的,以 前崔刚用自己的佣金给她买了一支香水,她逢人便问:“我这香水香不香?是我的男朋 友给我买的。”旁人附和道:“香,你男朋友对你不错啊!给你买这么贵的香水。”她 一脸得意道:“那当然,每天早晨给我热牛奶,睡前必要给我做全身按摩。”遇着魏真 这般吝啬,心里早就有过看法,但她当然是说不出口的,究竟他那六十万的M金给她挣 的佣金不是一二件礼品的数,所以还是扮满了笑脸给魏真。 只是在楚相面前喋喋地说是魏真如何如何的吝啬,完完全全内地来的土八路,连一 起出去吃饭还要小姐买单,十足的又酸又臭的穷官爷。楚相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劝 她别和魏真一般见识,他们是内地来的,又有许多可利用的地方,只要利用好了,比送 什么礼物都强。当然上官仪春也是认识到这点的。 到后来帐上亏多了,二个人也就再没有先前床头上的那份精神了,各有抱怨,也就 慢慢地疏远了。 魏真因从仪春这儿把这大半辈子的道德枷锁给砸碎了,也开始在外面风潇雨洒起来, 为此他把自己的住处搬了一次,搬得离下属的公寓远远的,物质精神生活便是慢慢地丰 富起来了。只是帐面上的亏损越来越多,令他烦恼,便问楚相这事如何是好?楚相说: “投资总是有风险的么,哪有什么投资是百分之百都成功回报的,由它去了,反正这钱 是在金富利公司赔掉的,又没有进你老兄口袋,来龙去脉都有帐可查,你怕什么的?” 魏真得了楚相的指点,便也心宽了许多,便把帐户和仪春都搁了下来,进一步体验人生 和现实了。 第二十八节 28 -------------------------------------------------------------------------------- 李春富一把户转了,霜儿就想赶紧给楚相的那几口单解了套出来。这晚便拉着应南 老老实实地守着盘,看看有什么好一点的机会。一直到收盘,情况还是如此。霜儿因又 去了李春富这个客户,心情轻松了许多,便邀应南出去宵夜,说要好好地庆祝一番。应 南也想着快要去附近市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和霜儿再在一起,不如趁今天跟霜儿说一说 看她肯不肯去附近市。 两个人就去汇食街,进了一家熟店,要了一个小厢房,霜儿说想吃蛇肉,应南就叫 过侍员打便炉。吃过了一阵,肚子饱了,应南就说:“霜儿,我下星期就离开金富利 了。”霜儿问:“这么快的,下家都已经找好了?”应南道:“大胡子和张副总在附近 市开了一家期货公司,让我过去带美盘。” 霜儿有几分厌恶道:“你还没受够,还去做那断命的期货?”应南道:“我是男人, 我需要钱,我需要能挣大钱的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给人打工。有了钱我才能做自己的 事业,开一个自己的公司挣钱,然后再办学校搞教育,实现我的理想,当一个教育家, 一个思想家。” 霜儿说:“我情愿没钱也不再去当经纪了,那样子,我的良心实在受不了。”应南 说:“那你出了金富利之后,你准备做什么?”霜儿说:“还没有想好,到时再说吧, 总不至于饿死吧。”应南道:“你不如跟我去附近市,我不让你当经纪,做做办公文员 之类的,不管怎么说期货公司的工资总要比别的公司高些吧。” 霜儿道:“如果不当经纪,做做文员什么的倒也好,只不过现在还不想走,楚相还 有几口单要看。”应南说:“你也可以过一阵子再过去,现在那边还没有开业,我和银 粟先过去筹备,大概开张还要二个月。” 霜儿笑了一下道:“这个死大胡子,自己戴了绿帽子还到处跑,这次又是银粟把他 骗得晕晕的,把你又放了过去跟银粟做一对了。你们是不是就这样守一辈子了?” 应南道:“现实社会并不是想就可以的,不想就不可以的。我和银粟对这件事都不 敢深想,这么多年银粟对大胡子的感情也是挺深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还是看得出 来的。再加上我没有钱,所以她的感情也是特别的摇晃。她幻想着我有一日也能发了, 能带着她逃走,最好能逃去月球上才好!所以这一次她非让我过去,待遇很高,有工资 有提成还有红股。应该说这一次下来,我的处境要大大地改观,再也不是如今这个地步 了。所以这也是我愿意过去的原因。” 霜儿说:“那好嘛,等这次赚够了钱,你就跟银粟私奔算了,去国外去美国,什么 地方都好,有钱有银粟还不是神仙的日子?”应南顿了一顿说:“也许这种日子对一般 人来说算是美好的了。可我不行,我有我的理想,这是我从来不随便跟人说的,别人会 以为我是个口头主义者,其实我不是。你我相交这么久,你对我也不能说一点不了解了, 我的目光和思维超出常人,你是知道的,我最终要成为一个思想家,这是我从小的理想, 和永远的目标。而且我的思想成形于中国,也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才能有价值。你说我要 和她私奔了,整天东躲西藏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天日,才能再回到大陆,那有什 么意思?一点自由和安全都没有,什么事也做不了,就光有钱有什么用?我与其那样辛 苦地活着,为什么还要出来闯,不如找家银行上班,天天数不完的钱,不是更轻松,更 自由,见的钱也更多?过着永远逃亡的日子,身上的钱再多有价值吗?不仅是钱没有价 值,就连自己所有的价值也全被钱毁了!我们现在再不能用改革开放前那种思想来看待 出国,那个时候我们是饭也吃不饱的,当然什么地方有好日子过,就千方百计往那个地 方涌。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们不再为温饱问题担忧,我们是要为自己在这社会上能获得 什么样的地位而奋斗。霜儿你不要用俗人的眼光来衡量我,我不是现在外边那些自以为 聪明过人的蠢蛋,只想有钱,只想出国,只想过优越的生活,以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错了!其实他们追求的生活只不过是富人手里抱的宠物的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地位的, 钱最后就成了套在脖子上的绞索,最后不择手段违法犯罪达到了那一步,这才发现根本 就是自己给自己掘了个陷阱,经年积月只能躲在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那根本不是人 过的日子。人生除了享受外,应该还要充分地发挥自己的价值,自己对社会对人类的价 值,这样的成就不是有钱就行的。” 喝了口酒,在霜儿的粉腮上摸了一把,继续说:“不要说我没有遇见你,不会跟她 私奔。遇见了你,更不可能了……霜儿,你不要说我故作多情,你听我说。真的,我真 想有你在我的身边,有你陪伴着,我有了一定的钱,做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己的理想, 身边有你坐着,我就是少活二十年也满足了。” 霜儿在他腿上打了一下道:“贼皮尽耍贫嘴,你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哪日我真的 跟了你,待你又见着一个比我更好的更年轻的,自然又觉得我不如她了,又会拿这番话 去对她说了。”应南道:“好了,我也不说这些了,我现在也不具备这个条件说这些, 你还是跟我去附近市吧,和我在一起总是有个照应,不管怎么说你还总能叫我声哥的。 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心里放不下。” 霜儿对未来也是一片渺茫的,她心里有着楚相,当然不肯离开这块土地,但就是守 在这块地上,楚相给她的又能是多少呢?从相逢相识相爱到如今大半年了,除了一个春 假楚相是天天陪伴在左右的,过了春假有时是一个月也见不了一面,就是楚相在这个城 里不出差,也是一两个星期才见一面的,这一点点情丝再维系下去有什么价值?自己青 春最美好的时光就消失在这一丝看不到的情爱之中。说到底楚相爱不爱她,她自己都不 清楚。从应南身上所得到的关怀和情谊远远超出楚相所给予的。虽然二人至今未有过肉 体上的实际交流,但应南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不可否定的;如果不是楚相的出现她早就应 该在应南的怀抱里,尽情地享受着应南愿意给她的一切。但现在偏不这样,应南那边有 银粟,家中还有老婆。她这边有楚相。就是自己能摆脱得了楚相,也不能和应南再怎么 样了。经过这一程与楚相的爱的旅程,只觉得累,累得无法承受,每当不和楚相在一起 的夜晚,她就孤独地望着天花板,苦苦地猜想着他今晚在何处过夜,躺在他臂弯里的女 人是什么样子,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的高低,自己的魅力如不如她。唉,跟 有其他女人的男人相爱太累了,以后宁可爱一个穷男人,也不能再对这种多情男人用心 了。想到这些,霜儿果断地说:“我不想去附近市,一来我喜欢这漂亮的城市,二来我 去了,我们这样下去时间长了,银粟肯定会不高兴的,其实银粟对你那么好,你应该知 足了。再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初恋是纯洁的也是美好的,我只想你们能够成功。” 应南见她这般说话,心里凉了半截,连干了三杯闷酒,又吃了点菜,说:“霜儿, 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舍不得那姓楚的,你不肯去,我也不强求你了,你要是肯的话我每 周回来看你,你不会拒绝吧?” 霜儿说:“你就是天天回来看我,我也不会拒绝呀;像你这么对我好的人有几个? 说真的,你走了,我的生活更加空虚了。你说我的心在楚相身上,我承认。可这管用吗? 过了年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吃饭不上几顿……应南,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裂了似的 痛,……”说着就低下了头,继续说:“这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我哪一个不好爱,非 爱上他这种人。天天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家中,哪里也不肯去玩,只想能和他去才好;除 了应南你请我,还出一下门的;其他时间我就像头困兽,自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想着 他来放笼,可他根本都不知道也不会来开笼的。你说我活着多苦?!” 应南轻轻地摩着她的纤背说:“你不应该这样的,你好好的一个自由身,为什么要 把自己关在看不见的笼子里?不如你还是跟我去吧,也许这样你才能摆脱得掉他,再说 他如果多在乎你一点点,你这样也许还有点值得,但他根本没有在乎过你的痛苦,反正 他没有用笼子来锁你,你怎么样他半点责任也没有。你还是跟我走吧,这个城市再美, 你这般痛苦地生活着也没有价值。也许你去了那里,过了一阵你忘掉他了,再回这里也 不迟。”应南就这般又劝说了一阵。霜儿终于松了口,答应把手里还剩的几口单平完了, 先去附近市看看,再作打算。 两个人从餐厅出来,天已经大亮了,晨雾慢慢地退去,早晨新鲜的空气散发着迷人 的芳香,清爽的晨风迎面吹来,使人精神一振。霜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这清晨 多美,我再也不要上夜班了,在金富利这么久都把这早晨给忘了。” 应南说:“你去附近市让你坐办公室,不用再上夜班了。”霜儿说:“那你带美盘, 不还是要上夜班,不如你带日盘算了,我们也好同班,又有伴的。”应南说:“不行, 日盘我没做过带不来,再说我们做惯美盘的,再去做日盘就做不了了,价位跳得太慢, 十几分钟才跳一下,有时一个停板就在这间隙中跳过去了也不知道。” 霜儿说:“但总比熬夜好吧?”应南说:“管它好不好的,我还不是为了钱,做过 了这么一期,我的经济就好了,我也不会再干这一行了。我会回家或是在深海找一个基 地,干我自己的事业,再坚持一下吧!” 霜儿望着天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早晨是美丽的,白天是美丽的。” 霜儿想要赶紧了结了金富利的事,另外去附近市的事也想听听楚相的意见,看他到 底会不会留自己,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占多大地位,能否与那个芦柴杆的女人匹敌。忙 不迭地给楚相挂了电话。楚相自然又有很多理由,拖延了几日才过来。 一见到楚相进门,霜儿马上明白她是不可能去附近市的,只要楚相在这里一日,她 就不可能离开他的牢笼,没有办法这笼子是牢不可破的。但她还是跟楚相说了要去附近 市的事。 楚相笑着问:“你真的跟他去?真的舍得我?”霜儿把手放进他的嘴里,捻着他的 牙齿数着,说:“我舍不舍得有什么用?你根本就没有在乎过我。应南走了,我一个人 在这儿怎么办?”楚相咬着她又细又嫩的手指,说:“离开他,你就过不下去的,还哄 我说跟他什么也没有的。我说借房子借到最后定是把人也借了去了。” 霜儿白了他一眼,说:“借了去又怎么样?我一心只在你身上又有什么用?想接个 插头插熨斗都没办法。不是应南照顾我,谁照顾我?你每次来饭也吃不上,能上一次床, 就像皇恩浩荡似的。我靠你能靠到什么?你给我说说看,就是性问题都解决不了!” 说了这句话,她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她看到楚相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是兽, 是公兽才有的那种光芒,也是一种让她不可抗拒的征服欲。她被这种光芒罩住了,每一 次都是束手就擒,现在仍不得例外,她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也盯着她看了数分钟,眼神一变都不变。 他总是用这种目光盯着她,这种无时无刻不在她脑子里盘旋的目光,一想他这种眼 神,她的泪便无声地流了下来。这个眼神永远永远地征服了她,统治了她,她是无法摆 脱的;这个眼神送葬了她的一生。她十分害怕见这种目光,但又无限渴望这个眼神! 他开始以敏捷干练的动作,三下两下地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将性感魁梧的身躯, 赤裸裸地站立在她的面前,但他并不马上去碰她,只是看着她红了的脸颊,花蕾似的双 唇开始不规则地颤动,泪珠在眼眶子里闪闪发亮,两只单薄的臂不由自主地伸向他,但 又颤抖着停在半空。他看着她的体温的上升,清清楚楚地把握着火候,这才捉过了她。 他悠闲地问:“我是不是解决不了你的性问题?嗯?你说,小妖精。”霜儿嘴里吐 起气来,急道:“你捉弄人。”楚相更是有几分得意,继续问:“你说,快说,是不是 我解决不了你的这个问题?你说呀!” 霜儿恼羞成怒就想咬人了。楚相准确无误地按住了她的脖子,凶狠道:“你说呀, 你今天不说,你看我让你受的,你这妖精货!”霜儿的心都被他搞乱了。 楚相邪笑一声,说:“到底是不说?”霜儿被他捉弄得没有半点办法,十个脚趾都 痉挛起来,只得说:“好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楚相依旧逼问:“那你说, 我是不是解决不了你的性问题?”霜儿起了一身香汗,只得顺着他的口儿连连说:“解 决得了,解决得了,我求求你了,你快点吧。”楚相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还去不 去附近市了?” 霜儿的声音都颤乎乎的了,说:“我不去了,不去了还不行么?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你快点吧,我不行了……”楚相这才得意地应了她,直把她从房里一直滚到了厅里。 两个人泡在浴缸里,霜儿跟没气了差不多,把整个小身子都倒在楚相怀里,睁眼的 精神都没了,嘴里只是有几丝儿游气,声音低得快听不见,说:“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我是死在你手里的,我哪儿也不去,只有呆在你的笼子里,等你的放生 了。要不你现在溺死我算了,免得让我等得太苦了。” 楚相嚼着她的耳朵说:“你现在还不能死,还有好多甜儿你没有尝到呢,你现在就 死了,就太可惜了。”霜儿说:“你太缺德了,你这般害得我求生不得,要死不能,你 快点抱我去床上吧,我困得不行了。” 睡了一觉,霜儿这才有了精神,二个人就并着头说起了话。霜儿说:“还有几张单 我也给你全砍了,出金算了,我看金富利也是朝不保夕的了。”楚相道:“砍完了还有 多少钱?”霜儿说:“目前的价位出来将近二十万。连上次出金的六十万也就是八十万, 实赔了二十万。”楚相说:“那好吧,就全部斩了算了,你也不用再去熬夜了,我也多 点时间来看你。你看我几乎每天都有应酬的,早一点完也就十点多了,一般都要到一二 点才得了结,那时想来看看你,你又在班上。”霜儿说:“那我不去附近市了,你赶紧 给我找工作呀,我呆在家里谁来养活我?”楚相说:“养活倒没什么问题,就当多养只 哈吧狗的又能花得了多少?只是你这么年轻轻的不去工作是有点不好。我那证券公司就 开张了,你看看你想去做什么,我回头吩咐一下,你过去就是了。” 霜儿说:“随便做什么,只要轻松点责任性不强的工作就好,我在金富利给累坏了, 再也不想操太多的心了。”楚相想了想说:“我看你还是做经纪算了,证券公司刚开业, 技术人员必是缺的,你又有这方面的技术,去了起码当个业务经理,待遇和收入都高些, 可以维持你现在的生活,要不当办公文员的收入太低了。” 霜儿说:“我情愿收入低我也不做经纪了,我现在听到这个词都怕了。”楚相道: “这股票经纪又不比那期货经纪,客户又不用你去找,都是自己找上来的,而且都有章 有规的,他们自己下单,客户都是自己对证券公司,也用不着你给他们判断行情什么的, 你根本不用承担什么责任的,只是打打电脑看看盘就可以了,再说现在股票涨得太厉害。 那开大户的排着队开后门才进得来,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大户室的经理做做,这样客 户少,你把几个大户的帐户管理好就行了,单量大奖金也多些。只有比做文员轻松些, 又对你的专业,熟手熟行的有什么不好?” 霜儿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就应了,说:“这样也好,反正我先做着试试看,如 果不行再换工作,行吗?”楚相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行,只要你想干,不愁没 工作的,小妖精。”霜儿又说:“那可是你说的,以后我上白班了,你可多点时间来看 我的?”楚相嗯了一声,霜儿又说:“那你说好,多少时间来一次,三天五天还是一 周?” 楚相哼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骂道:“小荡妇……” 这霜儿和楚相直睡过了劲,饿得肚皮都贴到背上去了,才肯下床。两个人下了楼, 楚相倒出车来,霜儿见又换了一辆新车,那车子在午后的阳光下,光芒四射,刺得霜儿 睁不开眼。霜儿眯缝着眼打量着这部全新的豪华超长车。上了车便问:“怎么又换车 啦?” 楚相边拨着方向盘,边说:“新合资了一个公司,免税指标买的。”霜儿说:“那 辆车呢?还是新的呢。”楚相说:“给魏行长拿去开了,这车好不好?”霜儿又环视车 内全部真皮包装,宽敞而又舒适,妒嫉道:“好,好,要给了我才真的好呢,光给你说 好有什么用,你又不给我。”楚相说:“妖精东西的,你的心也太大了,什么别人好的 东西都想霸占。”霜儿道:“还不是我什么都不曾有过,所以才什么都想要嘛。” 吃完饭,楚相送霜儿回富凤阁,霜儿赖在车里不肯下车了,楚相哼了一声:“这个 小妖精,见着新车,连车都不肯下了。”霜儿说:“谁稀罕你的车啦?我问你,你什么 时候再来看我?”楚相笑了一下说:“哦,原来稀罕的不是车,是人来的,过几天吧。” 霜儿撇着嘴嘟道:“那你说清楚到底是几天?”楚相说:“我要去一趟大连,可能 要四五天才能回来,回来了就来看你。”霜儿说:“你骗人,鬼才相信你出差的。”楚 相说:“真的,魏行长在那儿批了一块地,谈着差不多了,等我去定呢。”霜儿仍是半 信半疑,说:“真的假的?我前天还见魏行长的,你还敢说他在大连?”楚相说:“他 去谈了一回,回来了,等我一起过去呢。五百亩地他要不了那么多,他要分我一半,所 以我得跟他去一趟。” 霜儿把唇嘟起了说:“那,那亲一口,你一回来就来看我!”楚相捏着她的下巴就 亲了一口:“好,我一回来就来看你,我就舍不得你这妖精呢!”霜儿打掉了他的手, 说:“口红都给你弄散了。”期期艾艾地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走远了,看不见 了才进楼门。 第二十九节 29 -------------------------------------------------------------------------------- 霜儿把楚相帐上最后的几口单砍了,填了出金单交到盘房,李经理不在,盘房小姐 收了她的单。她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金?”盘房小姐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要问 李经理,他今天不在,明天周末,你下周一再来吧。”霜儿没办法,只得和应南一起回 去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霜儿说:“我不去附近市了,已经在证券公司找了份工作,过 几天就去上班。”应南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不去就不去吧,以后我每周 回来看你好吗?”霜儿“卟”地笑了一声,说:“最好你天天回来看我的,有什么不好 的。哦,你走了你那房子该退了吧?” 应南说:“退了。正好张小军他们两个住着一个房间也是太挤,我走了,他们就一 人一间了。以后我回来得住你那里了,你肯不肯的?”霜儿说:“这有什么不肯的,你 和银粟两个人来我都肯了,不要说你一个人了。我还等着你回来给我做饭改善生活呢。” 两个边走着边说着,不想张小军从后面窜上来,说:“两人这怎么甜甜蜜蜜的说什 么呢?”把他们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张小军和他表弟。应南问:“你们这么早就不看盘 了?”张小军说:“嗨,别提了,这几天那死棉花一点行情也没有,我的几张单进去了 出不来了。今天开盘到现在才走了几个点,看这样子,今晚也走不了十个点,看着都来 气,不如不看的好。嗳,我说呀,我们正好四个不如回去搓两圈麻将怎么样?” 应南看着霜儿,见她不答话,想她不愿意,就想推辞。张小军又开口了,说:“你 不是过两天就要走了么,我们以后都不知哪年再能聚到一起了,今天热闹热闹,也算是 给你送行。”霜儿听他这般说,便答应了,四个人上了电梯就直接上了十五楼,应南他 们的住处。 进了门,霜儿才看清张小军表弟的脸,小伙子还很年轻,才二十三四的样子,也许 实际年龄能大些,因为他特别的面嫩,那张窄长的脸上平凡到没有半点可以让人留得下 印象的东西。张小军跟霜儿介绍说:“这是我表弟,姓荀叫荀常。” 四个人放开桌子就入了座,应南坐在霜儿的对面,荀常坐在霜儿的上手,张小军坐 在霜儿的下手,摆开麻将各自就洗起了牌。应南知道张小军的赌性大,霜儿又不善赌, 便说:“我们今天随便玩玩,有小姐在场,我们就玩小一点吧。”荀常马上讨趣道: “对,小一点的好,小赌怡情,大赌伤情,我们今天娱乐为主。”张小军也只得应了。 边打张小军边问应南过几天要去哪里。应南说,“我去附近市看一看,那儿有个朋 友搞了个公司,我去看看有没有发展。”张小军又问霜儿说:“米小姐你的客户都出金 了,你也不想做经纪了?”霜儿推了一张牌说:“有家证券公司要我去上班,我不想再 上夜班了,所以把客户都赶走了。” 张小军顺手吃了霜儿刚扔出来的那张牌,说:“你们都不喜欢期货啊,我是越做越 爱了,看来我是要与金富利同生死共存亡的了。”霜儿说:“那你是已经锻炼出来了, 我们这些人是被淘汰下来的。现在你的单做得还好吗?” 张小军推牌和了,十个手指极其熟练地洗着牌,边答着霜儿的话道:“还行,有赔 有赚的,自从那夏英走了,我们赚得还不少。”应南说:“本该扳回来了吧?不如就此 出金算了,现在股票好做,正在涨势上。还是做股票稳些。”荀常也说:“我看这一阵 股票涨得那么好,我也觉得做股票好。” 张小军说:“我呀是给张副总说着了,做了期货的人,再做其他什么都不行了,就 说那股票,当天买了,明天才能打成交单,后天才能卖。我在金富利三分钟走(成交) 一单,去了那股市非把我急死不可。”荀常放了一只五万给霜儿吃了,嘴里接着话说: “但股票能真赚钱呀,这期货,唉,赚得没有赔得快。” 张小军又自摸了一把,说:“钱也是要赚的,但也要提得起精神玩得痛快,现在我 看就期货能给我上精神的了。”霜儿说:“现在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少了,这金富利也 是难保长久,万一要是金富利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张小军歪着脑瓜说:“没了?!金富利没了,我就炒外汇去,我去夏英那儿看了那 盘动起来比期货还快呢。”霜儿问:“夏英的炒汇公司不是给查了的,怎么又开了?” 张小军说:“她呀,最好公安局天天来查,一查她们就卷了钱跑得影踪全无,东边 查了,又去西边开了,那客户的钱就全卷进了她的口袋了。”霜儿说:“这样你还敢去 做?”张小军说:“我怕她夏英?!烧成灰我也不怕她少我一分钱的!” 打了一会儿输赢开始有点上数了,大家都认真了,把精神全都投了进去,便也不怎 么讲话了。那荀常坐在霜儿的上手,紧着喂霜儿。霜儿想哪张牌,他就给哪张,不一会 霜儿便赢了许多,至后来是三家输一家赢,霜儿一个人赢了两千多,高兴得喜红了嘴。 张小军丧着头只是说:“打牌就是不能比例失调,要不就二对二,要不就清一色男或清 一色女的,像这样的三对一,总是小姐赢的。小常你今天的牌怎么这么臭,是不是米小 姐的香水把你给熏晕了?”说得荀常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霜儿得意地数完了钱,伸了个懒腰,说:“赢钱也不容易,我的背都痛死了,我下 去睡觉了,明天见吧。”连牌也不帮着收拾,站起来要走,应南要去送她,望着张小军 在洗牌,又不好意思起身,只得把她送到了门口,说了声,“走好,小心点啊。”就让 她去了。 张小军也不好生她的气,只是嫌打得不过瘾,再打几圈才好。荀常只是望着霜儿的 背影发呆,被张小军喝了一声,才把他给喝醒了。 到了星期一,应南这天要去附近市了,中午就约好霜儿了去那家新开张的迷你小火 锅城吃饭。应南给霜儿要了许多她喜欢的食物,一人一个小火锅边吃边涮。 霜儿吃着吃着,突然说:“应南你不要走了,也去证券公司打份工吧。”应南放下 筷子,看了霜儿两眼,什么也没有说,端起啤酒,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霜儿一直瞪着迷 茫的大眼睛看着他,他避开她的目光,说:“霜儿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再 这样看着我,我就走不了了。但我现在必须去的,你是知道的,我需要那份收入,这是 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吃完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你不要送我了,银粟的车 会来接我。我不想银粟见到你这个样子,周末我会回来看你的,你等我。”霜儿咂了咂 嘴,话在口里吐不出来,眼圈儿就红了,忙吃了几口菜掩饰了。 两人只是吃着,沉默了许久,霜儿才找到了话题,说:“应南真想不到的,我们两 个在一起都快一年了,当初招工时,我见你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当主考,我以为你是什 么高级领导呢。”应南问:“那你怎么想起找我审考的?”霜儿说:“我想年轻的主考 好对付。”应南笑了一声说:“原来你的鬼心眼还真的不少呢。” 霜儿说:“果真我用了两个媚眼,你这大主考就头脑发涨了,把我这个将期货工作 当成看仓库的绣花枕头给聘用了的。”应南说:“不管怎么说金富利的头号经纪是我招 进来的,廖老板都知道这事的。”霜儿问:“廖老板怎么会知道我?我都没见过这个幕 后老板的。” 应南说:“廖老板虽在幕后,但公司事无巨细,他哪样不知的;不管吴总还是谁, 哪个不得听他的。”霜儿问:“那他怎么从也不来公司的?”应南说:“再过几天,你 便知道了,快吃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霜儿和应南在火锅城里分了手,霜儿便往公司去了,她记挂着上周五没有见着李经 理,现在下午过去,也许李经理会在,赶紧把楚相的那最后二十万弄出来,这金富利的 事也就算完了。自己总算可以结束这恐怖的生涯了。还有上个月的佣金,这个月又拖了 十几天,到现在还没发,这个月还有百十口佣金,加起来数目也不算少,这笔钱不知什 么时候才能拿得到呢。张副总走了,杨经理也一直没有来上班,头都没了,这佣金以后 找谁要都不知道呢。想着也就到了公司。 霜儿一见那天花板吊得低低的,深不见尽头的交易厅,心头就会一沉,条件反射地 产生沉重的压抑感。今天一走进去,马上感到气氛更是恶劣,往日这个时候是日盘经纪 在厅里交易,跟美盘差不多是人声嘈杂人来人往的。但现在人们的表情严肃而又恐惧, 都呆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只有几个人在过道里乱窜着,那几个人胸前都晃着一块吊牌, 还有二个人扛着摄相机在拍摄,也有拿着照相机和闪光灯的,那些人边忙着边嘴里咕噜 着。其他的人都被他们怔住了。 霜儿进去了,找了个日盘的经纪问:“这是怎么回事?”那经纪说:“公司完了, 有个电视台的人也被拉来做期货,做赔了,这不弄来一帮记者来拍录相了。”正说着, 听见盘房那边吵起来,原来这群记者要进盘房去录相,看看金富利的盘房究竟是什么样 子的,怎么把客户的钱骗进去的。盘房的小主管坚守着职则,就是不肯让这些记者进去。 这些记者就和小主管拉拉扯扯地扭开了。公司在盘的日盘副总按兵不动坐在自己的办公 室里不出门,听说吴总经理已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中方的陆副总又不在。小主管最后 终是挡不住这群如狼似虎的记者,金富利最后一点私处,都被收录在记者的录相机里了。 霜儿一直在那儿等记者走了,才去盘房找李经理,盘房的人说:“李经理今天没有 上班。”霜儿知是不妙了,这二十万恐怕出不了金了。就又跑到内部去找吴总,大眼睛 的秘书说:“吴总去美国期货市场出差了,可能还要过几天才回来。”霜儿不甘心又找 中方的陆副总,陆副总的秘书说,陆副总下班前会回来的,让她等一等。 霜儿一直等到五点多钟,陆副总才回来了,原来是被上面传去问讯了。霜儿见了陆 副总回来就把出金的事和他谈了。陆副总一脸狼狈答:“米小姐你的事回头再说吧,你 都不知道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港方廖老板把钱全部卷走了,外方的总经理副总经理也 都撤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一个周副总(日盘副总)还在,他还是前几天才被廖老板聘 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司的帐户给冻了,所有的帐户上只有六七百万,现在外面投诉 起诉的多得都排上队了。你客户出金的事再说吧。” 霜儿愁着脸问:“那什么时候我的客户才能出金?”陆副总终于有点不耐烦了道: “你先回去吧,过二天再来看看,我都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出金,现在钱都不在公司…… 你走吧。” 霜儿看了看陆总,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得出了他的办公室。回到大厅里,美盘的 经纪也都闻讯陆陆续续来了。 上官仪春的情绪特别躁动,像只吃了毒药的耗子似的,在昏暗的廊上不停地走来走 去,嘴里叼着支烟,还在叽叽咕咕地骂人。霜儿朝她走去说:“你知道公司被查封了?” 仪春脸色又黄又青,眼睛血红,看了看霜儿说:“我完了,你知道我完了,我全完了!” 霜儿见她这样就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坐了,说:“你坐坐,想开点,公司查封了不 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去给你倒杯水来。”霜儿跑到电动水箱边才看到水箱里一滴水也没 有了,地上积了一堆蒸馏水的空罐子,金富利平时是用蒸馏水给大家饮用的。霜儿无奈 地摇了摇头,又回到上官仪春的身边。 仪春点了一支烟在狠命地抽着,抽得不让烟离嘴,那烟头的火点快速地向她颤抖着 的双唇移近,鼻里喷出来的缕缕轻烟把她的脸魔幻得更恐怖了。霜儿想打开身边的那扇 窗散散烟,怎么扳都没半点动静,仪春这才开了口,说:“全都铆死了,你别费劲了, 还是你好,你的客户都出金了。我完了。” 霜儿劝她道:“你也想开点,我也还有一点没有出完的,再说是客户的钱,尤其是 李春富我一再让他出金,他都不肯,他没有什么好抱怨你的。”上官仪春眼皮抖了一下 就抖了一粒眼泪,又像是被烟熏出来的。说:“小米你不知道,我自己的钱也全在里面 啊,我连上个月发的佣金都放了进去,我现在破产了。” 霜儿一呆,这才想起她自己还有一个帐户。只得安慰说:“也许不会就这么完了吧, 该出金的还是会让出的吧,这都不给出金,这么些人不是要造反了?你先别着急,政府 也许要出面解决的,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你现在在这儿发愁也没用,总经理副总经 理都跑光了。” 上官仪春把手里的烟掐了,又掏出一支点,手抖得厉害点不着。霜儿上前把她的烟 拿了给她塞回了烟盒,又劝了一回说:“走吧。”仪春说:“我怎么走得了,我还有单, 我还要看盘,我不看盘万一出事了,谁负责呀?”霜儿说:“现在离开盘还早,你还没 有吃饭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了饭你再回来看盘,怎么样?”仪春这才跟了霜儿去 吃饭。 米霜儿和上官仪春下了楼,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她们在楼上折腾了大半天,倒是 一点也不知道,又没有带伞只得站在廊下避雨。想着雨小一点再去对面的那家小馆子。 这正是下班时分,便有设赌局的在屋檐下用个瓶盖子和几粒瓜子在骗人,猜单数双 数,边上也围了好几个人,手里拿着五十元或一百元的钱在参赌,边赌边叫边骂好不热 闹。 上官仪春刚才在楼上还垂头丧气的,这会儿一双眼看着那骗子手里的瓶盖便又是发 直了,一眨都眨不得了。看了几分钟便也参加了他们的争吵,说是那人耍赖,刚才明明 是单数,好几个客人都猜对了的,那人却乘人不备拈掉了一粒变成双数了,这怎么可以 呢?说着就跟那人叫开了,那人也不理她继续在那里开局。 上官仪春对霜儿说:“小米你先给我拿一百元来,我今天走得急,没有带钱包,我 把今天的晚饭钱给赢回来。”霜儿拉了她道:“算啦,今天我请客,别去玩那东西了。” 上官仪春说:“玩二把吧,反正现在下着大雨的,走也走不掉。” 霜儿见雨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只好掏了一百元给她。仪春当下一手捂 着盖子,一手拿了钱押了一注,立时赢了一百元。这下子仪春的劲头全部兴起来了,与 刚才判若两人,叽叽喳喳地与骗子们斤斤计较,不一会就赢了三百元。 忽地一个声音叫道:“警察来了!”那帮人呼地一声在大雨中就四散消失了。 上官仪春和米霜儿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那儿。霜儿还伸着脖子四看,到处找 着警察,却不见半个警察的影子。只听得仪春大叫:“啊呀,我的钱呢?我的钱全被他 们拿走了!……他们……他们往哪边跑了?”霜儿回过头来看,见她的一双手里空空的, 什么也没有。刚才那伙设局子的人,走得影踪全无,地上连个瓜子壳都没有!也有两个 男人和仪春一起,在骂着:“狗日的骗子来的,我刚押了三百元,他们全给抢走了!” 霜儿怕仪春伤心,便拉了她说:“走吧,雨不太大了,我也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仪春只字不提还钱的事,也没有付饭钱的意思。霜儿嘴里说不出,心 里可不快了;心想这人也是好意思的,好像我非要请你吃饭的,刚才那一百元虽不是大 钱,但也是你借我的,竟不提一个还字的。真正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从此便是有几分 看不起她了。 第二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就登出了金富利期货公司被查封的报道,电视里更是图文并 茂。说金富利非法进行期货交易,纯属诈骗,坑害客户。 这些天虽然没有了单,霜儿反而比平时往公司跑得更勤,她只想着楚相的那二十万 出金的事。 公司本来已不让开盘下单了,可那些客户还有许多单在场,非闹着开盘不可。他们 总是以为自己的这些单在美国市场,万一这盘不给看的话,那单赔了赚了的都不知道, 那如何是好?又有许多人去上面请求给开盘。上面不耐烦见这些顽固不化的人,也发下 话来说:可以开盘,让这些老客户平仓,但不许再吸收新客户。更有许多人要求出金。 陆副总便借此鼓励客户去上面要求解冻帐户,上面也只得同意了,但只允许支付客户的 出金,不得再有流失。陆副总把帐上的钱,和客户要求的出金数目一比算,按比例只能 出到百分之二十五。当然陆副总将这六七百万资金留出了一大部分是作为金富利以后的 善后之用,这些自然有他自己的安排。 楚相的钱按比例给出了五万元,霜儿拿着这张五万元的支票问盘房,余下的什么时 候才有得出?盘房说也许要等上面有了处理结果才知道。霜儿听到公司有金出便让上官 仪春也出金去。仪春见到盘又开了,以为公司已恢复正常交易了,她的本金还没扳回来, 就想再扑一下再出金。霜儿见她又伏在盘前只顾着下单也就不再劝她了,只是看着她和 李春富还在拼命地下单有些怜悯。 倒是荀常因公司被查,就劝张小军别做了。头一天张小军也是吃吓不小以为这次完 了,像头困兽似的红着眼立着发要找人打架。过了二天盘又开了,一看到盘面上的数字 变幻如旧,他又来了精神,也是不肯出金,还想再战一战,就是不肯认自己会赢不了的! 接着过一日公司又正常出金了,他以为完全是误会一场。对荀常说:“怕什么怕,这是 新生事物,成长过程中总是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大陆经济总是要走上国际轨道的,这期 货一定要发展起来的,股票不也受过挫折的,现在都涨那么火红了。” 荀常说:“我说还不如去炒股票算了,这股票在中国,看得见摸得着,这一阵我看 炒股票的都发了。我们天天在这儿熬夜熬得跟猴子似的,还老是赔钱。”张小军火了, 吼道:“你想炒股票,你炒去,我就爱玩刺激,我不是在乎的钱,我就好这乐趣!”把 荀常噎得不敢出声,甩手自己走了。在电梯里遇着霜儿,两个人就一起回家。 一路走,荀常就编着话儿说。这荀常的声音很像楚相;在霜儿听来就是略带脆了些, 楚相的声音比他稍老成些,其实不过是楚相和荀常是老乡,都是北京人,讲话带京腔, 这霜儿爱楚相是爱到骨髓里去了,听着他说话,好像是在听楚相说话呢,十分愿意听, 便跟他胡乱搭着话。 又隔了一天,报纸上又刊出了一则有关金富利的消息:某某办事处的主任马某某, 私自挪用公款去金富利炒期货,因血本无归,昨晚在宿舍内畏罪自杀,案件正在调查之 中。 霜儿拿着报纸,双手不由得颤了起来。她知道这个马主任就是刘长生的客户,在公 司见过几次的,才三十多点的样子,白白净净的戴着个近视镜,这报纸上说他就这么死 了?自杀了?……唏嘘了二声也就放下了报纸。 金富利终于灭亡了,大陆不合法的第一家期货交易公司,随着香港老板的失踪而不 了了之。中方老板也被迫东躲西藏。因在法律上,他是法人代表,必须负一切责任,可 这两个多亿的资金,就是把他卖了,把他所有的后台卖了,也非偿还得起的。由于他也 是属于被蒙蔽的,其实是最大的受害者,上面也没有办法追究他的责任,更没有办法不 追究他的责任,只得把他挂了起来。他也只得将金富利以及愤怒的客户和帐上还有不多 的钱款交付陆副总,自己隐居了。 第三十节 30 -------------------------------------------------------------------------------- 米霜儿到证券公司上班了。到了证券公司一看,那里的经纪一个个眼睛像是长在头 顶上了,目不斜视,那种优越感绝非霜儿这些期货公司的经纪所想象得到的。好在霜儿 被安排在第三大户室当业务经理,有一个姓王的小姐给她当助手,两个人管理二十多个 大户的帐目,不用跟别的同行有太多的干系,所以也就很快适应了。 时值那股票正在牛市,大户们个个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扬扬,与在金富利的客户相比, 真是一边是从天堂里来的,一边是从地狱里来的。这些客户见着霜儿这么个仙女似的女 经纪,就像小狗围着肉骨头般打转转。这个也请霜儿吃饭,那个也请霜儿听歌。霜儿凭 着性子,高兴了就跟他们出去闹一晚,不高兴了就是用拜子来拜,也是不肯出去。这些 大户并不是都得了什么风月病,这么贱相非拿着钱请霜儿吃饭。他们主要目的还是想霜 儿能在结算透支上帮他们的忙,能给他们多透一些支,结算上放松一点,霜儿便是再多 吃一些也是合算的。 再接着便是有更多的新客户跑来请她吃饭了。原来证券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 是开大户的客户要有一百万的资金,才可以开。这些不足一百万的人也都想钻进大户室 里,以期能最快最方便地进行股票交易,得到最新的股市消息。最主要的还是大户可以 透支,虽然谁也不清楚能透多少,但时下商海里时髦借鸡生蛋。借鸡生蛋多么美妙的生 意策略,而且大户室里就有随便可借的鸡,谁不想进来借呢?至于钱不够数可以变通的 嘛,中国人什么事不可以变通的?!所以霜儿很快就明白了这里的经纪为什么眼睛是长 在头顶上的,因为他们都操纵着借鸡的大权。好多人见霜儿是个弱生生的小姐好对付, 便都绕着道儿从别处绕到她这儿来。送吃的玩的戴的看的都有,每天霜儿那抽屉里总是 满满的。她米霜儿是从金富利出来的,清楚这中间的奥秘,就像当初李春富非要给她买 衣服似的,赚钱的时候什么都好说,赔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好听了。所以她只是挑些不 值钱的受得起的东西受了。而且楚相他们这家证券公司也是刚开业,正要广收客户,有 几十万资金的也就可以进大户室了,因此她帮这些人的忙也只是举手之劳。 这股票也是借着一股东风,这股风也刮遍了大江南北,把许多内地的人也刮南下了, 更是把大量的资金刮来了深海。这股票就一涨再涨,狠涨猛涨。虽然各证券公司为了能 赚取更多的手续费,都在透支,但都不是公开的,也没有得到政府的许可,更没有任何 条文规定透支的法则。透支的比例量也完全是由各公司和经纪们自行掌握的,一般就以 不倒赔为准(就是将客户的本金全部赔光,便强行平仓,保证透支部分不损失)。就是 在同一家证券公司操作的客户,各人透支的额度也是各不相同的,完全取决于客户与经 纪之间的私人关系。而且各人透支数一定是对外保密的,更不会告诉同行客户的。中国 人好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二十万盘子偏要说成是二百万的资金才好,哪有会告诉人自 己透了多少资金的?恨不能说自己还有多少赊在证券公司的才好。所以就是在同一公司 操作的客户相互之间也是不太清楚谁到底透了多少的,至多有些猜测而已。而且大户们 也都清楚自己能透多少,全看自己的本事,你想跟经纪计较也是计较不了的,只有越计 较越少了的!对于不太顺眼的客户,经纪们完全可以按二三成地透给他们就了不得了, 而且一周内必须结算清楚。而那些关系亲密的客户则透出几倍的都有的,结算上也绝不 会给你来个强行平仓,只要利息偿付就可。因此能把霜儿这种第一把关人搞定,以后这 鸡不是想借多少就多少么?所有客户都越做越知道霜儿的至关重要,越是把霜儿当奶奶 供,有时搞得霜儿自己都不好意思。但她有她自己的原则,守过期货盘的,绝不会让客 户透得当天指数掉下来就倒赔,大多数情况下客户要求透支她也不刁难,不像其他经纪 一样跟客户要透支回扣什么的。其实这正是她的超人之处,拿了回扣,客户赚了钱是不 要紧湿湿碎(小意思),赔了钱,就让你吃下去再吐出了,那时就不好受了。再加上每 天坐在电脑旁,为客户下单,几十万,几百万上千万地进进出出,市面越见越大,见的 那钱的数字后面的零越来越多,她对钱的欲望倒反而越来越淡泊了。一个有几千万资金 的客户在她眼里仍是平常百姓一个,没有半点儿妒羡。 所以这些客户也都很是喜欢她,见她人又漂亮,性情又好,心眼更好,一点也没有 其他业务经理的架子(业务经理也有架子,在米霜儿看来是十分荒唐的,因为她在金富 利为骗取客户的佣金,已习惯对客户强颜欢笑,哪敢有半点架子。)不到一个月都和她 打得火热了,她也给他们分析分析行情,把从金富利学来的那点儿货色,摆弄得一套一 套的。她也学精了,也是跟张副总学的贾半仙测字左右逢源。她是从期货市场出来的, 是领教过行情是怎么回事的,这是永远不可把握的东西,你想要把握它,那等于想让大 海不起潮,让天空永不下雨一样不可能。很快霜儿把这份工作搞得得心应手了。 上官仪春在金富利输得最惨了,到最后她自己的帐户里一分钱没有出得来,李春富 同魏真的帐户也同样分文无归,佣金更是不可能发了。李春富的帐户转到仪春手里不多 久,金富利便关门了。 有段时间,上官仪春的生活都成了问题了,只得靠向李春富和楚相他们讨要一些生 活费,小保姆也给辞了,又不死心地在金富利捱了好多日子。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魏真便不再让她下新单了,要她把套住的单熬回来,能不赔就 平仓了。魏真也知道她为了佣金炒单炒得厉害,投进去的六十万本金已经剩下不到二十 万了,久也没有给她好脸了。不想那日咖啡忽地涨了上去,她想给魏真把那十口买单给 平仓了出来,但下单时却圈错了单将“卖出”划成了“买进”。这下子魏真的帐户里就 又多了十口买单,而且这死人的咖啡只是稍稍地涨了一涨,当晚就又跌了下去,到收盘 时,这十口单就赔了五千美金,保证金不够过夜了,只得收盘斩仓出场。吓得那夜神经 失常了,二天一夜不曾合眼,知道魏真见了帐单非跟她过不去不可。 过了两天魏真来拿帐单,当场便咆哮起来:“早就让你不要下新单了,你怎么又买了十口咖啡?而且当晚就赔了这么多,你这是成心想让我这点钱全部送给 你们公司嘛!这笔帐我是不会认的,你自作主张下的,这个钱你给我补上,这十口单划到你自己的帐户上去……”直拉着仪春去找代理副总。 代理副总调解不成。只得各打五十大板,让魏真认了五口,划了五口算到仪春自己的帐户上。 这事对仪春的打击很大,想想魏真那么好意思,几十岁的老干部了,也真是做得这 么绝的,真的将二千五百美金的亏损划到了我的头上。想想我仪春帐上的钱是自己的呀, 你魏真那钱不过就是老“公”的,何苦那么认真,我发了财也不会忘了你魏真的嘛!再 说我完全是好心想帮你抢价位把原来的单平出来的,又不是故意的,你竟一点情面都不 顾。就是看在老娘陪你睡几个月党的份上,你也不该如此绝情呀!越想越气,越想越恨, 心痛那二万块钱,把泪都急下来了。 张小军也在边上劝了半日,当日便跟着张小军出去借酒消愁了。 这时的张小军已被期货玩得走火入魔了,一日看不见开盘,便要打人,星期六星期 天那二天的日子简直没法捱,醒着想盘,做梦也是看盘,得了神经衰弱症,为了强镇住 自己,他便开始稍稍地吸起了白粉。起先他每天吸一包就够了,到后来一套单便增加到 了三包。 这日仪春跟他出去宵夜,他便慷慨地掐了一包给仪春消愁。仪春犹豫了一刻,但还 是吸了,因为她要急于摆脱眼前的苦恼。一刻钟之后,她豁然开朗,明白了这世上还有 比赌更让她醉心的东西——罂粟花! 自此,她便和它结下了生死之交,也和张小军成了患难兄妹,在钱紧的日子里,常 常两个人分享着那一小包白色的“快乐”。 那金富利到后来,由于拖欠房租,冷气停了,水也停了,窗子还给铆死了,把留下 来的客户一个个热得脱水,只好去楼下小店里买了矿泉水上来喝。这样那些人还不肯轻 易地离去,因有单在里面又怕误了行情,又想等处理结果,又想出金,最后只是白白地 在那儿看着终端空战许多回合,纸上谈兵还用上了真心血,最后连本带利全部盖在廖老 板的口袋里了,许多客户一个子儿也没有退出来。指望那国际刑警抓了廖老板再待处理, 后来大家想来那个国际刑警大概还没出世,自己天天跑来跑去也都是空趟,时下正好股 票疯涨,许多人觉得这样磨着更是亏大了,还不如到股市上去,还有收获些呢!这些原 来愤怒得要吃廖老板肉的人,还冲动得要组织去北京人民代表大会上访的客户们,慢慢 地被这无主持久战一拖,便自动涣散了,只剩下几个拼命到底的,但终是寡不成势,最 后也就烟消云散了。金富利在最后被大楼管理处因追不到房租水电,一闸拉下了电源。 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期货公司彻底熄灭了。 上官仪春好在还有老公留给她的一套漂亮房子,要不就要流落街头了。将原来那间 放大班椅大班桌的总经理室租了出去,这才对付着生活。不得不求楚相给她找个工作。 楚相便把她也安排去了证券公司,和霜儿一样当了第七大户室的业务经理。李春富因刚 才尝到这大白面包的滋味,怎肯舍得就此放手,便跟她去了楚老板的证券公司,在她的 大户室里开了个户头,依旧守着白白胖胖散发着一身肉香的仪春下单做股票。也很快, 李春富便把在金富利赔掉的一百多万赚了回来,小黄脸上也渗出了点油彩,比起在金富 利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了,在仪春身上花钱也就更是大方。 上官仪春当了业务经理,自然也免不掉像霜儿一样受到许多大户的青睐,请吃请玩 的排不上队来,送礼物的更是不少,只不过都不是很值钱的东西;虽然业务经理的收入 是相当不错的,每月工资奖金津贴房补什么的,总数不下五六千元,但这些根本不够上 官仪春的消费,一个月的钱往往半个月都使不上。因为她吸毒已经上瘾了,每月至少要 花八千多元才能解决这白色的魔鬼的折磨。看着指数的一路上扬大户们都纷纷赚了钱, 而且那些大户赚的钱,由于透支,已超过本金的好几倍了,就李春富跟她进来不多久就 把在金富利赔掉的全赚回来了。她的心又死灰复燃,春心躁动,好想在这股市里翻几个 跟斗。但她没有本钱,开不了户,白白地看着别人从她手里借了鸡(透支)去生蛋,而 她手里握着那么多鸡却什么也做不了。她不甘心,找李春富商量,她想借他的户头,透 些资金出来,她去炒,风险盈亏都是她承担。 李春富考虑再三,还是不肯答应,他情愿给她多买几件衣服,但借名透支的事他不 干。因早年有几个亲戚见他守股票发了大财,非要往他怀里塞钱,要他帮他们炒股票, 后来股票跌下来了,那帮亲戚一个也不认那股票的帐了,还说:“让你买了有得涨就抛 的,谁让你老是不抛的,再说谁知道你抛了没有,我们不跟你算赚的利润了,也不要那 股票,还我们本钱算了。”李春富被气得两眼发直,有理说不清,又经不住这帮比他穷 的亲戚天天上门要钱,只得自认倒霉,拿钱打发他们走了。再说上官仪春赔了,拿什么 来承担风险?她除了有一身好肉儿,根本一分钱没得的。 李春富不答应,仪春只得寻找新的目标。没多久她找到了一位姓王的大户,此人资 金不是很多,请仪春吃了两顿饭,仪春就给他把户开了。王老板开了个公司是做纺织品 贸易的,几年的苦打苦摔挣得了这点血汗钱,他抽了六十万过来开户,自己还留了一点 作生意周转。当仪春提出借名透支,他也就犹豫了起来,想如果不答应仪春的话,这个 户开在这里是白开了,别想透一分钱的支,如果答应她的话,现在涨大家赚钱不说,要 真赔了怎么办?他问上官仪春,仪春说:“我负责,不会赔的,你看现在大户室里哪个 不在赚的?这股票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标志,刚刚改革开放,中国股票刚刚起步,哪有不 走一波的?台湾的指数最高到过二万点的,香港现在指数是一万多点,大陆的指数才二 百多点,大陆经济要发展,这股票不走出一二千点能行吗?所以我说王老板你一百个放 心,现在我在这儿不要说我的事,就你的事我也全给你处理了。行情分析,我们是金富 利出来的一流经纪,把那期货玩得团团转的,这股票比起期货来还不是湿湿碎;基金走 向,我们内部也比你们敏感,基金入市前,我们吃它二把,基金离市,我们及时平仓, 你说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谁能比得过你我联手的。就说透支吧,你要多少尽管说,我 那部分绝对占不了你的份额。这个你就放心,再说我不是北方来的三无人员游牧民族, 我有家有房子在这里。”王老板被她一席阔论侃得哑口无言,只得说:“你让我再考虑 考虑,再考虑。” 王老板着着实实头痛了三天,来跟上官仪春说:“上官小姐我有一个万全之策,不 知你觉得怎样?”仪春道:“什么计策,你倒是说给我听听。”王老板说:“这股票之 事还是各做各的好,大家缠在一起,以后有了矛盾你我说不清了。不如我把我的六十万 分成二个户,一半给我,另一半用我公司的名义开你来掌管,赚钱赔钱都是你的。”上 官仪春听了之后心花怒放,忙说:“那好那好,你放心你的本金我一分不少,多退少补, 而且你自己帐上的钱我绝对按六十万的资金让你满透满做。” 王老板脸色有点尴尬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你那个帐户呢是借公司的名,那么就 是你对公司,我们公司也不收你利息了,你把你的房产证押在我们公司里,我们大家朋 友一场,就不去办理什么手续了,但也得立个字据,就是用你的房产抵押来借我们公司 的钱,以后三十万还回来,那么我公司退回房产证。你看这样是否妥当?”王老板截住 话头不再深述,仪春陷入了沉思。 王老板十分识体道:“这样,上官小姐你再想想,如果不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只要能帮到你上官小姐,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但对公司的其他合伙人也要有交代。” 一提到押房子,上官仪春的思想进行了剧烈的斗争,这房子是她最后的财产了,如 果这次再搏下去,搏没了,她上官仪春就一无所有了,想来想去轻易还是不能放房子出 手的! 偏逢这几日大户基金全部在炒股盘小的透明度低的黑马股票,有一支股票当天涨了 百分之一百五十。仪春房里有一个大户是头天进的,一天下来利润就翻了一倍多,加上 透了一倍的支,这个不算特大户的人这天就赚了二百多万,还有几个后跟风进场的也都 赚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利润,加上透支的也都超过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王老板最后才跟 了进去,也赚了二十多万。仪春急得火烧脚底,因小失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自己 预先还知道点这个消息的。有人要炒这支股的,如果前天跟王老板把合同签了,把房产 证押出去,这今天至少赚个对出(一倍,麻将中的术语),这不一会儿又一套房子回来 了?自己有时太优柔寡断了,这么好的机会给丢了!好多人好多公司不都是把房子抵押 出去,借鸡(贷款)来生蛋(做生意)的吗?我有什么不敢的?就像今天这种机会抓住 一把,当天就把房产证赎回来,帐上赚来的三十万接着做,我现在就不要向别人借透支 了,房子是自己的帐户也是自己的,这,这……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过去的就别提了, 赶紧把这约跟王老板签了拉倒,这王老板要房产证抵押的要求还不算过分,说穿了在这 个世界上谁能借你这么多钱,借了给你,以后你不还怎么办?这签约也是合情合理的。 当下约了王老板,回去拿房产证给他,把约给签了。 第二天仪春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场,当日就赚了六万,仪春打帐单时沾沾自喜道: “还是签了约的好,要不合在他帐户里一起做,他肯定赚不过我的,到时我赚了钱不跟 他平分又情面难却,跟他平分不亏死老娘了,还是这样好,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当 下就约了张小军下了一趟馆,两个人一起吸几包白粉过足了瘾,找了几个人上她那搓麻 将了。 这仪春因有了自己的户头,仗着时不时地弄到点路边社的小道消息,在股海里大掀 风浪,倒是常常小船捕大鱼,大赚小赔,自己手里又掌握透支大权,更是有恃无恐 第三十一节 31 -------------------------------------------------------------------------------- 这日荀常跑来证券公司看霜儿,霜儿见着他自然高兴,忙让座倒水。荀常穿了一身 名牌,雪白的衬衫,绛红丝质领带,意大利产的高级皮鞋擦得照得见人脸,这个没有给 霜儿留下任何印象的小伙子,今天却给霜儿留下了一身名牌服装的印象。 一会客户们收了盘慢慢地都走了,就霜儿和王小姐在整理着数据,荀常坐在沙发上。 霜儿边忙边问:“这么几天不见你怎么晒黑了的?”荀常说:“你知道发售股票抽签表 的事吗?”霜儿说:“知道呀,听说都有人挤死了,还闹了游行呢。”荀常得意道: “我这几天去炒表了。” 霜儿一惊,瞪着眼看了他一下道:“难怪你晒黑了,你也真有本事,那么挤你也去 了?”荀常道:“我没有排队,我只是倒来倒去的,有的人排队当场就卖给我,也有是 里面的人弄出来的,让我去卖了,赚了大家分,正好我撞到一个熟人在那银行里,他给 我弄了好多出来。头一天我就在人龙前,这边买那边去卖。” 霜儿说:“那赚了不少吧?今天该请我吃饭了。”荀常说:“我就是来请你吃饭的, 这次赚的还不算少。”王小姐把帐单都打了出来交给霜儿说:“米小姐我先走了。”霜 儿说:“一下子一起去吃饭吧,这荀先生是我老朋友来的。”王小姐说:“不了,我还 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说完便提了包走了。 两个人接着说话,霜儿道:“我好久没去金富利了,现在那边怎么样了,我的客户 还有十几万没有出得来。”荀常说:“你也就别指望了,现在金富利是全完了,欠了房 租,冷气都给关了。”霜儿道:“那这些客户的钱都没有拿到,不是要造反了。” 荀常说:“政府怎么管?这投二个亿的资金谁赔得起,中方的陆副总只是说正在联 系国际刑警抓廖老板呢,抓到了就能把大家的钱追回来,这都是敷衍,他们上哪儿去找 廖老板?廖老板又不是中国人,谁给你去抓,这都是骗小孩的。” 霜儿又问:“那你和你表哥怎么办?你表哥的钱不也是没有给出金吗?”荀常说: “我表哥是什么人,不知哪儿弄了一支枪,跑到陆副总的办公室里,把陆副总吓得屁滚 尿流,当场就把他的钱出了一大半出来了,说是还有一些钱在另一个帐户上,现在那个 户还没有解冻,等解了再给,现在陆副总利用我表哥,帮着他哄客户,二个人的关系铁 着呢。” 霜儿笑了一声道:“你表哥也是可以的,倒当起汉奸来了。”荀常道:“我表哥才 不管这些呢,只要他的钱能出来就行,现在整天帮着陆副总跟客户解释说:‘现在他们 在北京的总公司正在全世界追踪廖老板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已查到廖老板逃亡在 加拿大,国际刑警正在加拿大搜寻。’”荀常边说边挤弄着那双小豆子似的眼睛十分有 趣,把霜儿逗乐了。 霜儿又问:“那你和你表哥,把钱弄出来后准备做什么?”荀常说:“我现在就不 跟他做了,他还要去做外汇期货,我想炒股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给我开个大户。” 霜儿一惊,问:“你有多少钱要来开大户?”荀常说:“我自己没有钱,我回去让 我爸筹一筹,四五十万会有的。”霜儿说:“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富家弟子,所以今 天全副名牌武装。”荀常说:“哪里呀,我父亲是厂长,这么多年了弄这点钱的办法还 是会有的,我读书才毕业了三年,没有赚到个钱,这回是我老爸帮我了。” 霜儿说:“筹这么多钱也不容易呀,股票是有风险的。”荀常说:“现在的大户哪 一个不透支不借的?现在股票这么好,我不抓住时机更待何时?”霜儿被他说得没话说 了。 荀常又说:“到时开大户你可一定要帮我哦。”霜儿说:“只要我在这里,我一定 会帮你的,我要不在了就不好说了。”荀常笑了笑说:“你以为我会回去筹千年的?我 很快就回来的,这种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走吧,我们去吃饭。” 隔了不到一星期,荀常果真弄了五十万来找霜儿说要开户。霜儿见着他提了一箱钱 来说是五十万,眼儿都直了,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的,真的弄了五十万来,不得不承认他 的脸不再那么平常得让人无法记忆了。忙叫了王小姐领他去财务部交了钱。 自此这个瘦瘦小小的荀常,便总是跟随在霜儿的影子里。 霜儿早上起来,急急忙忙打扮完了,水也来不及喝一口就去上班,一下电梯就看见 荀常拿着一支牛奶和早点站在楼廊里等她,她也顾不上说话,接过牛奶,便边走边喝, 挤上了公共汽车。 中午要不是客户非请霜儿吃饭,必是荀常给她打了饭来办公室吃,因霜儿嫌正午的 太阳毒辣,一般中午不肯出去吃饭。晚饭自然是二个人在回家的路上,找地方吃了,什 么都吃,形式不拘,只要霜儿想吃什么,荀常不远万里也要带了她去。再慢慢地就更熟 了,二个人便把傍晚多余的时间一起花了,有时看电影、录相、上书店、逛时装城,去 游乐场。荀常既是导游又是仆人,霜儿要做什么,他总是有很多主意,告诉霜儿怎么做 怎么玩才好,霜儿要买些什么东西总是他给提,就霜儿的手包也常让他给背着,霜儿因 嫌背包上的带子压着肩上的衣服,常常把衣服领口扯得歪歪斜斜的不好看,让他给提着, 慢慢地就成习惯了,她的背包是该他背的。霜儿跟他在一起也很开心,听着他那一口沙 沉沉的嗓子觉得好像是跟楚相说话似的。 上官仪春去证券公司上班以后,中午也总是上霜儿的办公室里和她一起吃。荀常打 了饭来了,三个人就凑在一起吃了。上次仪春借了霜儿一百元钱去赌瓜子后,至今不提 借钱的事,霜儿就一直耿耿于怀。女人的肚肠总是细小的,越是细小的事越是不能忘记, 但稍大的事,她们反倒弄不清楚了,所以常常误了大事,计较了小事。但她又放不下脸 来。 好在上官仪春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心胸也宽,从也想不起来别人对她有什么看法, 来了端了饭抓了筷依旧边吃边笑边说:“今天这菜太淡了没味,小荀明天换一家馆子打 饭……哎,我说那克林顿肯定入选的吧真就入选了,那时他们谁还跟我打赌来的,说赌 一万元,我当时倒没跟他押一把的,要不有了这一万块钱我们可以出去玩一趟了,亏了! 亏了!”好像真亏了!划了一口饭接着说:“那克林顿的风度真好啊,又那么年轻还不 到五十岁,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看上去才三十多岁的样子,真是年轻得志,美国总统 就是有形……”吃完了也放完了厥词,饭钱也不给就走了。 不多几天荀常也讨厌起她来了。 霜儿和荀常便约好,不在公司吃饭了,到楼下的小馆子吃好了再上来。 第一天跑下去刚吃饱了上来,上官仪春便在电梯口把他们双双捉住,两个人都吓了 一跳,好像今天没有给上官仪春买饭是犯了罪,大逆不道的。一时间两个人词都没了, 还是霜儿道:“我今天不想吃饭,想吃馄饨,所以荀常陪我出去吃的,你还没有吃?要 不让荀常再去帮你打……” 仪春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吃过了,刚才孙玲打电话找你呢,我把办公室找翻过来 了也没找到你。”霜儿问:“孙玲来电话找我什么事?”仪春说:“她有一批内部股票, 问你要不要?”霜儿迷惑地看了看荀常,荀常截断了她们二个人的话说:“进办公室再 说吧,什么内部股?”三个人说着就进了房间。 上官仪春说:“她跟我说了附近一个县的,是贫困地区,政府扶贫搞的。”荀常说: “贫困地区的股票还行?”仪春忙道:“你不懂,现在不论是什么垃圾股,只要能上市 起码都能上到二十元的,只要股票一上市,这公司不发也发了,不干也能吃它三年五年 的。只是现在想上市的公司太多了,政府批的又少,好多公司就到贫困地区去注册,考 虑到扶贫,批得也就容易得多了。这一阵来兜售内部股票的也不知多少了,我都没有要, 但这是扶贫的,我看上市没问题,不如你们也要些吧。” 霜儿和荀常二个人对望了一下,霜儿说:“我是不想要,我对股票不感兴趣,再说 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上市,也许那时我都不在这儿了。”荀常笑道:“我也不要,我喜 欢现炒的,钱押在那儿等到上市才能动,我还不如现在在股市里多滚几滚。” 上官仪春泄气了,叹道:“你们不要算了,小米你看看,跟客户推一推,我们弄点 来卖一卖,每股不要多,赚它五毛一块的,价格实在便宜,二块三一股。《股市资讯》 的那个副主编是我老朋友,我让他给吹一吹,咱们也好赚点零花钱。”荀常和霜儿又对 望了一眼,答道:“行,我们给你问问,有钱赚总是好的。”上官仪春又说:“那你们 快点,我今晚就去找那个主编。” 自从霜儿去证券公司,楚相来看她倒也是勤了些,不过都深更半夜的,有时霜儿都 入了梦了,他才推门进来,折腾得霜儿第二天早晨必是要迟到。 应南去了附近市,走后头一个周末真的按时回来看她了,但后来就不行了,说是那 边的筹备工作越来越忙,还有许多部门要跑,要租场地,要做装修,还要装电话,忙过 了这阵再回来看她。霜儿因有荀常做伴也就把应南淡了下来,应南傍晚给她打电话老找 不到她,她总是在荀常的陪伴下在外面玩。 没有多久荀常进帐的五十万,又向霜儿透了二十万,便赚了十几万。荀常又要求多 透些,霜儿总是劝他不要太急,慢慢来。但由于这一一阵整个大户室里的人都在赚,霜 儿的警惕也就慢慢放松了,由着荀常跟着那些因赢了钱就自命不凡的大户翻滚。殊不知 这个时候牛市,全中国买股票的人都在赢钱,呆子也会赢的,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但每个赚钱的人都没有这样想过,都以为自己身手不凡,有勇有谋,策略周全。那几个 女大户的话更是让霜儿哭笑不得,说是自己的财运不错,生来就是富家命,在家旺父, 出嫁旺夫,她们的老公若不是娶了她们,定不可能有今日的大富大贵。霜儿自然也不能 说什么,人家有钱总是真的,有钱当然旺夫旺妻都可以的。 这荀常因赚了钱,把胆也撑大了,也就把盘子越做越大,透支的量也越来越多。霜 儿有时也说一二句,他根本就当霜儿是说玩话的。这么折腾了不多久,真的赚了钱,五 十万本金进来的,不到一个月就赚了五十万,连本带利一百万了!盈利冲昏了头脑,常 常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借钱来炒股的,只觉得自己是货真价实堂堂正正的大户了。霜儿也 越来越正眼看他了。 荀常是在京城读完了大学,没有参加正式分配,正好那几年京城里电脑生意十分兴 旺,他就去了一家电脑公司干了两年,后来电脑业萧条了,他便又待业在家,跟着人东 跑生意西谈业务的,钱没有赚到,倒把一张嘴练油了,什么事情只要经他的嘴说出来, 你就没法不信,甚至感到不成全他,这辈子都不安心。这次表哥张小军让他把那卖酒店 的另一半钱收了送来深海,来了张小军就留他在金富利当了经纪。荀常到了这花花世界, 觉得比京城机会多,就想留下来寻找新的发展。前一阵正好发售新股抽签表,他凭着自 己一身的活络劲,钻进买表队伍炒了一番,就赚了三四万元。他分析这表都能赚这么多 钱,而且表里的股票全上市到完还有好几年的时间昵,股票还有得涨呢!所以决定到股 市来拼搏一番。打了个电话给他当厂长的父亲,让父亲给他筹一笔钱,他要好好地作一 番事业了。 父亲听了他的半年计划,一年目标,五年大计,十年纲要……恨不能立时把自己剥 皮剔筋去卖了,卖出几十万来给儿子,好让他去实现他的宏伟理想。急得老父亲在家团 团转,工厂里的公款是绝对不能动的,也是动不到的。那财务科长根本就不把他这个厂 长放在眼里。亲戚朋友中去借吧,一时半会的也借不了多少,再说现在谁都有许多要用 钱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借的?逼得老头子三十多度的气温,天天踩了个破单车,满京 城地转,给宝贝儿子想办法;只怕自己一时不用劲,误了儿子的锦绣前程。串了七八十 个亲戚的门,老脸上的皮都磨穿了,才借了四五万元钱,连家里的全部加起来也整不够 十万。唉声叹气,在家中了四五天的暑,三天吃不下饭。这日出嫁了的女儿又送了一张 存折回来,也不过八千多。老头子撑着病体又往银行里跑。跑到银行门口,见许多人冒 着酷暑在门外排长龙,不知是什么事,上前一问才知道是在搞有奖储蓄,霎时茅塞顿开: 对了我回厂也搞一个有奖储蓄,我这钱不是有着落了!马上打了一个电话让儿子回来等 着取钱。荀常乐得连连高呼:老爸万岁!老爸万岁。 荀常进了证券公司自己也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就实现了半年计划。 这钱也真正是好东西呢,有了钱的狗也能让人敬,没有钱的人连狗都辱你。这荀常 早就喜欢上霜儿了,但他没钱的时候不敢想。霜儿不论是在金富利还是在证券公司都是 站在灯火灿烂处的大美人,她的身边围满了有钱有势的大户,就是别的房间里的大户也 都闻着她的名儿,上霜儿这间来走一走,看一看,就是为了一睹她的绝世芳采,他这个 没有钱的穷大学生敢想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一百万(实际五十万,另五十万是借的),他要向霜儿求爱, 求婚,把她娶回家中放在自己的床头上。他也知道霜儿和楚相的事,从张小军那儿也打 听得很清楚,楚相和霜儿能算得了什么?一时情迷,至多也只能算是露水夫妻,他姓楚 的有老婆,不可能和霜儿有什么结果,而且也不见得楚相有多爱霜儿,自己跟霜儿结识 这么久,也没有见楚相进过几次楼的。霜儿这阵子天天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早觉出了 她内心深处的寂寞和痛苦,她需要安慰,需要依傍。这些只有我能给她,我能做到,我 还要等什么?向米霜儿进军! 荀常向霜儿发出了强烈的爱的攻势。 霜儿不能接受,马上放下脸来,不再理他。回到了自我的孤独之中,只是日日夜夜 地盼望着楚相的到来。从此便也再不肯和荀常出去了,下了班独自一个人回家,任荀常 一直追到她家门口也不放他进去。 小伙子只得誓不罢休地说:“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的,等着瞧!”随即丧着脑袋独 自走了。但他不灰心,他想她定是拿自己和楚相比,自己现在肯定不如楚相的。但自己 在一个月内就赚了五十万,有这么良好的开端,日后还怕比不过楚相吗?只要自己努力, 再加把劲,只争朝夕,争取一年内挣上一千万,然后也像楚相一样开公司搞投资,发展 事业壮大自己,还怕赢不了美人的心吗? 自此荀常便更是在股市里大显身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每天进进出出好几次,有 时甚至几十次;透支的量也越来越大,胆子更是大得包天,下起单来眼睛眨也不眨。 霜儿碍着不想跟他说话,也不去劝他,只要他按时结算就不问了。他呢,也真是越 炒心越狠,利润也越来越厚,跟着那些超级大户同单进出,炒黑马,一炒一个准。有一 回,一天就赚了一百二十多万,那天非请霜儿出去吃饭,还说请霜儿原谅他的冒失,霜 儿要是不喜欢他,他再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了;只希望霜儿能把从前的友情捡起来,还把 他当成朋友,没有霜儿就没有他的今天,霜儿是他的恩人。今天就算是给她赔不是了。 霜儿被他这般说了,也不得再拉脸了,只得跟他去吃了一顿韩国料理。说穿了那韩 国料理除了烤牛肉外,一点也不合霜儿的口味,根本没有吃得饱。虽然饭没有吃饱,但 终是释了前疑,跟荀常又同进同出了。 第三十二节 32 -------------------------------------------------------------------------------- 却说这日楚相应了上官仪春的约,上富凤阁来。仪春住在十七楼,比荀常住的十五 楼高两层。楚相上电梯,荀常正好也进电梯。这楚相不认识荀常,但荀常是认识楚相的, 他见过楚相和霜儿一起从这楼里出去的。他以为楚相今天是来看霜儿的,心里有些儿酸 滑滑的。但楚相到了七楼没有下,他便有些奇怪,跟着他看他找谁来了。楚相到十七楼 才下了。这荀常也知道上官仪春住在十七楼,便跟着他在十七楼下了。见他果真往上官 仪春家去了,便明白了楚相和仪春还有一手。想着这个霜儿真是傻透了,守着这样的一 个男人真是不值得。他的小脑瓜一转,马上来了鬼主意,回家拿了一个照相机,躲在楼 梯口的隐秘处,候着楚相出来。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楚相出来了,上官仪春开门送 他出来,两个人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扯来扯去,最后楚相还亲了她一下,她才放他出了门, 并送到了电梯口陪他站在那儿等电梯,仪春还情不自禁地勾了楚相的手指。这些都被荀 常收到镜头里了,等到他们两个听到背后有声音时,荀常已从楼梯里溜回家了。楚相和 仪春还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电梯来了,仪春只得松了手 放楚相去了。 楚相自然下到七楼去霜儿那里了。 这荀常拍着了几张照,以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慌慌忙忙地跑到楼下冲洗了出来。 拿到片子一看大失所望,原来自己鬼鬼祟祟躲在楼洞里拍的,加上水平有限,又是一只 手拿的傻瓜机,根本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他拿到手的照片与他偷窥到的画面根本不同, 有的只有楚相,有的只有上官仪春,就有一张还能说明些问题,就是楚相和仪春勾着二 只手指站在电梯口,但只有楚相一只耳朵和小半个身子的背影。荀常把所有的相片看了 个仔细,觉得这张还有些用,好好地收藏了起来,但就是想不起来用什么办法把它送给 霜儿看,怕霜儿知他如此小人之徒反而不理他了,苦苦思索了许多天也没有半点结果, 只是躲在房里对着那些照片唉声叹气。 这日楚相从仪春那里下来,开了霜儿的门进来,见霜儿躺在床上脸色不好,就上前 问得亲切道:“怎么不舒服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霜儿伸出一只薄薄的臂拉了他的 手,把脸苦得涩涩地说:“你也不来一个电话的,人家肚子拉了三天,一点精神都没了, 你再晚一点来,就得瞻仰遗容了。” 把楚相说得心都痛了,忙搂在怀里心呀肝呀揉开了,又问:“我的妖精儿,现在好 点了没有?”“看来没有多大事了不用去医院了。”霜儿娇弱地说着。 楚相道:“你吃什么了,这一阵外面流行着霍乱,你可得小心点,你本来就弱,再 不注意我可能连遗容都瞻仰不了了。”霜儿眼圈红了,说,“你又从来不管我的,我还 不是猫一顿狗一顿的,能吃饱就行了,哪管得那么多的,可能是大前天荀常带我去吃了 一顿韩国料理,多吃了几块烤牛肉,吃伤了。”楚相道:“哪个荀常?”霜儿道:“就 是张小军的表弟,你没见过?个子小小的,也是北京人。” 楚相用手指理着她的长发,问:“那个荀常是大款?怎么会带你去吃韩国料理的? 他是不是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的?”霜儿道:“他打的主意还不少呢,他和张小军就住 在十五楼,他在我那儿炒股票,我们就同出同进,一开始天天给我买早点,晚饭也是我 们同路回来,就随便找一家馆子吃了。不久,请我去听歌,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钻戒 出来,非要给我,向我求爱,我不肯,欲走,他抱住我的腿就又说求婚,气得我一把打 掉了那戒指,提包就走了。大前天便又来请我吃饭,要我原谅他的一时冲动。我想着在 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他承认一时冲动,我也不能再拿架子了,所以 就应了他的请。” 霜儿说得毫不费劲,楚相听了心里却是刺刺的不是味儿,脸儿也青了,说:“那么 漂亮的戒指,真就舍得一把打掉的,还天天同出同进耳鬓厮磨的,就你这个样子,能不 把人家小伙子骚惹得心动动的?!” 霜儿听他的话不正,恼了,除下手上的那只楚相买给她的戒指,塞在他怀里,道: “我是骚的,惹得人家小伙子心动了,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他的钻石戒指就是 比你这个破戒指漂亮,我这就找他讨戒指去,你给我走。我这么病了几天,你一个电话 也没有,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回事的?人家更是不能给你电话,不是开会就是谈判,夜晚 更不能了,不能伤了你家庭和睦。我要是拿了荀常的戒指,总不至于这般躺在黑暗里, 要口水都没人睬的!”说着就泣泣嗒嗒的。 楚相见她真的掉泪了,忙又哄开了:“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小心肝,你都说人家 给你送戒指了,你说我能不急的?再说你要是告诉我你是病了,我就是天大的事也要放 下来望你的嘛,你怎的就不给我电话?” 霜儿打住他的话道:“得了,还说这话,那次我差点被炸死,你都不肯来看我一 眼……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痛得要死了,我这么守着你还有什么意思?还真的不如就应 了荀常,就看在有人天天给我买早点的份上也值得,跟了你有什么好处?除了青灯孤守 长夜难眠,还有什么?啊,你倒是给我评评,我这么大好青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说起 来跟你相识也一年多了,你有多少时间陪过我的?成日白天也是赚钱,黑夜也是赚钱, 你就跟钱过去吧,何苦又来烦我?嗯…嗯……”说着就跟楚相又哭又闹的,楚相只得一 个劲地赔不是,霜儿就是不依,把戒指强塞进他口袋里,非逼他立马走了,她要去找荀 常。 楚相连哄带骗地说:“你可知道,我今天是来接你去我那儿的……”霜儿听说是来 接她去他家的,忙抓紧他,生怕他一脱手跑了,问:“怎么?那个芦柴棒走啦?”楚相 做了个鬼脸,说:“走啦,这下你开心了。”霜儿急切地问:“她怎么肯走的?你怎么 把她弄走的?”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楚相故作轻松道:“她见我不会和她结婚,只得 出国去了。” 霜儿马上破涕笑了,说:“她真的出国了?你是来接我的?”楚相用手指在她脸上 刮了一下,说:“真不要脸,泪还没干就笑了,不要脸的妖精货。”霜儿却不管了,浑 身也来了劲,立马把他翻倒了,在床上打滚。 当晚,霜儿便收拾了几样衣服用品,跟他去他那洋楼里快活了。 刚好前两天才交了两个月的房租,要退房,房东不肯退租。为这事霜儿把楚相好一 顿的埋怨:“你也真是的,你就不能早几天告诉我,你看看,白白地多交了两个月的房 租,房东那老不死的又不肯退,哼,真是的……”楚相也有几分恼火,但也没有办法, 租期没有到,房东按合同上可以不退多余租金和押金的,只得劝道:“算啦,交都交了, 有什么办法呢?就当她晚走两月是了。”霜儿嗔道:“你倒说得轻巧,一万来元钱呢…… 哼!这个老不死的,我也不退他房,空也空它几个月!” 一进到别墅,霜儿的心情就好得跟朗月似的,浑身上下喜气洋洋,褪下裙子就当起 主妇来了。把家里的毛巾肥皂床单被套全都换了,有的看来被那芦柴棒女人用狠了,索 性全部扔了,楼上楼下抹了三天才抹干净了,尤其是那张真皮大床里里外外换了个新, 特意买了一套五件的她最钟爱的粉蓝碎花床被套铺了。更是把两个描金的床头柜挪开, 把床缝里打扫得清清楚楚;想当初那个芦柴棒的女人就是从这里发现了她的一沓名片的, 今天她要好好查查,是否还有其他物件,反复搜寻了好几遍,除了一些安全套包皮的残 屑外,就是一些尘埃蛛丝之类的。霜儿用布一次又一次将这些清理干净,最后还划拉出 了一只发夹,捡起来随手就从窗口扔了出去。嘴里还叽咕着:“死婊子,那么短的头发 还用夹子,臭美!” 从下班忙到半夜,望着这个屋子已如她梦中渴望的家那般温馨,那般亲切,心里如 同喝了蜜似的,说不出的甜蜜。呵!都一年了,总算得到了,自己这叶孤舟总算是驶进 港了,找到了归宿,找到了家!呵,世界真美好! 楚相到子夜时分才回来,推门见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眉眼登时一醒,心中 一亮,蹬蹬地跑KO楼来找霜儿。只见她像一只半死的猫儿似的,蜷曲在衣柜边的地上, 手里还抓着抹布,见到他只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你可回来了,我好累呵。” 楚相忙把她抱了起来,说:“你干什么这么拼命,不会慢慢地做,累坏了怎么办?” 霜儿如面团似的倒在他宽阔的怀里,喃喃昵语:“我好容易才盼到了这个家,我怎肯慢 慢地做,就是累死在这个家里也是我情愿的,只要能死在你的怀里!”楚相被她说得一 时接不上话来,只得抱了她往卫生间里去,讷讷地说:“我们洗了睡吧,我也累了。” 霜儿自此,便是每日一下班就急急地往家赶,收拾那巨大的屋子和花园。又买了一 批花在园子里摆开种上了,还买了几本花草种植书回来看。她一心想将别墅改造成她的 梦中家园,她的世界;一定要让它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家,人间仙境;楚相不想和她结 婚,也不要紧,只要他也不和别的女人结婚守着她,这就足够了。她已经满足了目前的 状况,沉浸在自我的幸福之中。楚相每天回来,都见到家中有新的变化,心里欢喜无比, 抱着她只是说:“我如果有一天想结婚,一定只娶你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太太。”乐得 霜儿更是以为梦想成真了,越发把楚相当爷似的待。 这荀常见着霜儿搬去了楚家,知道自己的美梦成了泡影,成日垂头丧气,借酒浇愁。 仗着股市里赚到了钱,日日伙着张小军出去花天酒地,左手抱着姐,右手搂着妹,一晚 上换几个小姐,自己都无个记数。白天见着霜儿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更觉得自己气概全 无,根本不能和楚相匹敌,想要追到霜儿,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算了吧,除了霜儿, 有的是好女孩,何苦呢?不如换个房间去炒,去上官仪春那边也好,免得日日坐在这里 受煎熬。几次想开口跟霜儿提换房之事,但张开了口,就是吐不出来那意思。 霜儿见他那样,只得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荀常马上借口道:“是的, 我想……我想你给我看行情,今天下午会不会有大的行情。”霜儿对着电脑看了一会儿 说:“上午涨了这么多,我看下午多头客要获利出场的,我看是往下走的势。” 荀常忙跟她又讨论起了行情,一阵技术分析下来,荀常便把那换房的念头忘到拉丁 美洲去了;心里想着就是能守着霜儿说说话,这心情也比吃鸡痛快,得不到就得不到吧, 看看也是好的嘛,就这样荀常还是守着霜儿狠命地下单,妄想能平地里挣出个一两千万 来,好出人头地,荣宗耀祖,再与楚相匹敌。霜儿现在不嫁他,以后有她后悔的日子, 哼!到时看吧,到时!……到时……到时她真要想嫁我,我还是要的;不过一定搡一搡 她的傲气,让她以后不敢小瞧我!但行情偏不是他想的,逆着道儿走,这期间下单频频 失误,把赚来的钱赔进去了一半,气得他更是成夜成夜地宿花眠柳,自暴自弃。 自从霜儿进了别墅,确实楚相跟她又有了那么一段走火入魔的日子,可以说是怀里 春秋,腹上乾坤。楚相总是尽量早地回家,让霜儿炒两个素菜,望着园中一盆盆欣欣向 荣的花儿,对月醉酒。这个城里的初冬是一点也不冷的。只有一丝爽人的凉气,无风的 夜晚坐在低低的凉台上,望着远方山坡下的不夜城,如同飘浮在红尘之上,仿佛身居海 市蜃楼,琼瑶仙境。朗月明得像一片银盆似的当空挂着,就挂在园墙边上,近得能听得 见它悄悄移动的脚步声。 可是好景不长,一日霜儿下班坐公共汽车回家。这日路上没有堵车,所以较平日略 早了一点到家。车快到站时,霜儿见到楚相的那辆超长车,从通往别墅的小路上驶了出 来。霜儿有些纳闷:“他怎么这时从家里出来?他平时十点左右就离家了,最迟也不会 超过中午呀。”想要叫住他,但他根本听不见,伸长了脖子看,透过车窗上褐色的玻璃, 见驾驶座的旁边还坐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虽然是短发,霜儿还是能辨得清是女人的。 想:这个时候带个女人从家里出来,能有什么好事? 霜儿的心里翻了醋坛子,酸得晕头晕脑,下了车急冲冲就往家里跑,一进门就用鹰 一样犀利的目光,满屋子搜寻,当然重点搜查对象是那张大床。她抖起那床薄被一摸, 还有一丝热气;又撩开被子把那床单一寸一寸地察看。找到有几处不大的湿点,还没有 干;枕头上下一掏,缴获了好几根短头发;除了楚相那微微卷曲的,有三根是又粗又硬 还染着棕红的发油,霜儿可以肯定绝不是楚相的。 霜儿看着这三根头发发了一晚上的呆,除了接了一个楚相的电话,说不回来吃饭, 她什么都不知道了;木木地望着凉台下自己一株一株种起来的花草,这个时候正五颜六 色地吐着芬芳,姹紫嫣红群芳斗艳,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守下去还是走的好。她又想起那 个芦柴杆似的女人,亲口对她说她守了他八年还是走了。那个女人从床缝里找到了自己 的一沓名片,而现在自己从枕头上找到了另一个女人的三根头发…… 那个晚上她没有走,把三根头发夹到一本书里了,将那套心爱的床单,全部脱了下 来,狠狠地洗干净了。一点东西没有吃便睡下了。 霜儿的神色又开始黯淡了,愁肠百结眉心不展,小脸儿发白,明显的又窄了几分。 白天坐在办公室里恍恍惚惚的,脑子里总是在想着楚相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另一个女 人,睡在她夜晚要睡的那张床上;接着又想象她昨天才换的床单是不是又脏了,早晨数 过的套儿会不会少了,纸筐里的纸是不是又多了许多,枕头上留下来的头发该是长的还 是短的,这个女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也许比自己更漂亮,也许比自己还风骚,更是合楚 相的意…… 接着又问自己爱楚相这种男人有什么价值,又不是裙下无臣。而且楚相说过是永远 也不会结婚的,不结婚自己就这样一直在这种被伤害被侮辱的日子里守着他?守又能守 多久?那个姓姜的女人守了八年不还是走了?自己还没有守到两个月就这么辛苦,这样 下去用不了一年,自己肯定比那个芦柴杆还要瘦了,也许守不了那么久,自己就壮志未 酬身先卒了! 下班了依旧是急火火地往家赶,但现在再也不是忙着浇花擦地板给楚相冰酒了,一 口气就跑上褛,直推门进了房里,先把那被楚相滚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摸一摸,再抖起被 子把那床单看个仔细,只怕有半点错眼,再就是枕头,再就是打开床头柜数里面的套儿, 再就是看纸筐…… 如此一套紧张的操作下来,筋疲力尽憔悴不堪。当发现一无所获时,她又颇觉得失 望,自己无法对楚相恨一点,更难下离开这里的决心;若要是发现一点儿疑团,心里又 痛得不行,抹上半天的泪,直问苍天爱情是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如此地折磨 她这样一个弱女子? 这样折腾够了一阵子,她总计发现少了四个套子,又在枕头上找到四根确定不是楚 相的头发,是长的,略略地泛黄的长发。她决定走了,这个别墅太大了,她是守不了的, 就像楚相的心,太花了,她没办法守得住他,还是走吧,要不真会累死在这里的,太累 了,太累了!她真的累倒了。她在桌子上给楚相留下了一封信,将那只戴了一年多的戒 指除了下来压在信上,拖着病体离开了楚家。走出屋子又不停地回首,纵然泪已经滚下 来了,但她还是狠着心肠锁上了屋门。到了园子里,望着自己一盆一盆买回来的花,刚 刚有了点草木茂盛的迹象,得随着自己的走,它们也就会很快枯萎的,就像自己现在的 这个样子。心头抽过一阵又一阵,最后拿起水管子又把它们淋了一遍,边淋边流泪。这 才提着自己的两包东西离开了这个她曾一度向往得疯了似的家。 楚相这阵子总是很晚才回来,大多数时候霜儿都睡了,他才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 霜儿半醒半不醒地跟他哼几句呓语,便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霜儿起身去上班, 他还没醒,所以两个人天天睡在一头,却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是到了周末,二人才一起 真的碰上个醒头;偏偏上个周末,楚相和魏真他们去了附近市,在那儿他们向当地村委 买了一块工业用地,有二百亩,那村长非留他们在那儿过了周末。所以楚相见到桌上霜 儿留下的信和戒指,十分惊讶,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 霜儿又自从捡到了那几根头发后,就什么也不跟他说了,所以她病得那样他却一点 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她的心碎成如此。只是隐隐地觉得霜儿近来疲惫得很,每每上床都 懒得应答,做爱都十分勉强,只是说累,困得很。楚相也曾劝慰道:“太累了,就休息 几天,这里离你公司又远,每天倒两班公车挤来挤去的是累,再加上这么大的花园屋于, 你收拾得这么漂亮也不容易,少做些,别累坏了。”霜儿却回答他:“体力上的透支倒 还好些,睡一觉就好了,只是这心灵上的透支就不行了,我恐怕是真的要死在你的怀里 了!”楚相当时问她怎么啦,她没有回答,现在读着这封信才知道了答案。 楚相打开冰箱,见霜儿给他冰了满满一柜子的啤酒,只觉得眼睛有点湿了,两只手 撑在冰箱上伸不下去,不知拿哪一支的好,还是拿了一支出来,顺手在冰箱上拿了扳子 打开了,拿过一只杯子,想倒酒,又止了,举起杯子在灯光下照,整个杯子通体晶莹透 明,连一个指纹也没有。这是霜儿洗的。 这个晚上他没有睡,独自一个人坐在凉台上,看着园子里的花,又看着手里霜儿留 下来的戒指晶莹剔透,没有半点瑕疵,就像霜儿对他的爱一样纯洁,处在现在的这个金 钱社会里,可以说是出污泥而不染了,实在是太难得了!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冰凉冰凉, 凉到骨髓里的啤酒,整整喝了八瓶。霜儿在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最多也就喝过六瓶的。 那时霜儿就坐在他的大腿上,给他一杯接一杯地斟酒,一筷一筷地夹菜喂他,有时也夺 了他的杯子喝两口的……而今没了霜儿,也没了小菜,只有这杯中的苦酒源源不断。在 这冰凉冰凉的夜里,凉台只有他和他那拉长得可怕的影子,他感到孤独,一种浮升的孤 寂令他无法摆脱,缠绕着,撕咬着他的灵魂。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月亮也睡了似的, 只剩下半个冷冷的背影,清淡清淡的光照不明这黑沉沉的夜。 他就这样坐着,直到东方泛白了,露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衣衫,他才似乎清醒了些, 也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他已经想清楚了,他不能再去找霜儿了,因为他不是个很好的 男人,他并不能给她幸福,放了她,也许她会去嫁那个荀常;嫁寻常一点的男人,也许 是一个女人的福气。 第三十三节 33 -------------------------------------------------------------------------------- 霜儿又回到了富凤阁。经过了这一次的出去进来,她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似乎也 苍老了许多,她再也没有让自己给楚相打电话,虽然也有按捺不住拨了电话的,但总是 不等接通,就哭着压下了,她实在怕他听到她的哭声,更怕听到他那沙沉沉的声音…… 哭过一阵,她又拿起电话给应南拨了,还没说上两句,她又哭了,应南在电话那头 怎么劝也没有用,足足哭够了半个钟头,才能咽咽泣泣地说话,应南说:“他这种男人, 不管他有没有老婆你都不应该有所幻想的,他根本就是在游戏人生,玩弄女人,为他这 么伤心不值得,你搬出来离开他,这是对的,就是你有本事也守上八年,把自己熬成芦 柴杆似的,也换不了他的心。” 霜儿说:“我把握不了自己,我想他,我可以说一分钟也不能不想他,我觉得我可 能又会跑回别墅去的,那里是一个磁场,有强大的诱惑,死亡诱惑;……我只是一只可 怜的小飞蛾,他就是美丽而又残忍的灯光,只要他来说一句话,或者一个电话,或者我 自己忍不住就跑了回去的……” 应南说:“你不如来我这里吧,已经开业了,生意还不错,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霜儿答不上话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其实她从心底里舍不下楚相。应南等了许久见 她不答话,只得说:“我周末回来看你,你等着我好吗?你想去哪里就哪里,这两天你 呢先想好,周末我来了就带你出去玩,我知道你一定又憔悴许多,要不你的声音不会这 么沙的。”被他这么一说,霜儿又哭了。 荀常见霜儿又回到了富凤阁,无声瀑布又在心底里流,他知道霜儿回来肯定是跟楚 相闹矛盾了。虽然自霜儿搬去楚相那儿住,他就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往霜儿身上想,但 做不到。在公司里霜儿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像股市动态似的,逃不过他的那双小眼 睛,牵动着他的每一根末梢神经。 霜儿回到楼里,第一天去上班,一出电梯就见到荀常像从前一样拿着牛奶和油条站 在那第二个台阶上等她;她想躲,但躲不开,只得迎了过去;她更不想要他的早点,但 他已把臂伸得直直地往她面前递。她没办法,只得避开他的目光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低 声说了声:“谢谢。”就直往汽车站走去。 楚相终是没有来追霜儿,霜儿既失望又伤心,她以为楚相肯定会跑来抓她回去的, 就像从前把她抓上车似的,甚至想象过就是被楚相捉回去了,也不能从他,再怎么跑回 来,除非他保证以后不再那样……种种设想都因楚相没有来而告终了,除了背人处抹泪, 她已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安慰她那破碎的心灵。 应南周末回来带她去了一趟民族村,他们两个品位差不多,所以足足在民族村里呆 了一整天,应南也说不出更多的安慰词,只是不停地哄她照相,让她“笑一下,笑一 点。”这天霜儿见着应南对她还是从前那样的一往情深,心情就好了许多,这是应南想 不到的。最后两人在一家西餐厅里用餐时,应南问起了她去附近市的事,问她今后有何 打算?霜儿的回答让他感到意外,霜儿说:“我还是不想去附近市,因为我去了那里, 必到最后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弄不好会毁了你的;你应该明白冬小姐为什么带你去附 近市的,而且你十分需要那份收入,我不想再受伤害。” 应南说:“我不离开那里不离开银粟,我绝对不会对你不礼的,这个你放心,我只 是想你去了,我们像从前一样保持纯洁的友谊,绝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我实在是不放 心你一个人在这里。”霜儿苦笑了一下,说:“时间长了,感情这个词谁都把握不了的, 我真的不敢再想象有一天,你,我,冬小姐组成一个三角会是什么样子的,而且还有你 的太太,还有大胡子,不堪设想,我还是不去了。你不要不放心,现在荀常一直在照顾 我,我一直在想,是否要答应他的求婚。” 应南听她这么说,暗暗地吃了一惊,忙问:“就是那个张小军的表弟?他不过是个 孩子,头脑简单不成熟,怎么能保护得了你?”霜儿说:“再怎么说他还是大我三岁的, 怎么说是孩子呢?他的可贵之处就是简单,不像你和楚相,你们都有相当复杂的家庭和 恋情;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对我的爱,我想我接受这简单一点的爱对我来说倒是合适 些,我不想再怎么样了,我经受不起了。这一次爱楚相已经爱够了,我只想能得到一些 关怀和爱护,不想再付出太多,纵然我现在还不爱这个荀常,但我还是想接受他的爱他 的关怀。” 应南许久接不上话来,喝了一阵酒才说:“这是你个人的私事,我不想强加于你, 有人能照顾你我也为你高兴,不过你还是先接触一阵再说,不要把婚姻赌在一个太年轻 的男人身上,究竟他还不成熟,会有许多变化的。” 霜儿也喝了口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想和他相处一阵再说,我在这个 地方无依无靠,我想要有他这么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给我依傍,结婚也许过两年再说,至 少置上房子户口什么的再想这些。”应南又问:“他现在做什么?你真要跟他结婚,他 能不能给你置上房子?”霜儿说:“他在我那儿炒股票,按目前的情况来看,置房子成 家还不成问题。” 应南疑惑道:“他这么有钱?”霜儿说:“他从家里弄了点钱也有五十万的,来这 里炒股票,又透了些支,现今他已经赚了一百万了,最多的时候都赚过两百多万的。” 应南没有话说了,又过了许久,说:“那你叫他赶快收手撤离股市吧,你们用这一 百万安个家,随便做点其他实业性的买卖,你是从期货上出来的,这个市场你是知道 的。”霜儿说:“我也说过他的,他也答应了我的,但他还想再挣一百万,他说用一百 万给我置家,一百万给他去干事业。” 应南说:“想是可以这样想的,但做起来未必做得到,股市风云莫测,你千万不要 大意。”霜儿说:“目前看来还不至于,而且他非要赚两百万,我也不能在这样的牛市 中非去强他,过一阵再说吧。”应南只得加了一句:“你千万小心呀,这股市赚的钱莫 嫌多少,跑得快是最要紧的,人要能知道什么叫激流勇退。”霜儿点了点头。 霜儿和荀常在尴尬和向往中互相摸索着接触,慢慢地又进入了正常的交往,一如从 前的同进同出,耳鬓厮磨,只是荀常再也不提求爱求婚的事了,霜儿倒希望他再提出来, 不管自己答不答应,都能增加自己摆脱楚相的信心,其实她哪里肯放弃楚相的,只是把 他深深地埋到了心底里。 一日霜儿接到了家中的电话,是嫂子打来的,说是母亲病危速归。电话没听完,霜 儿就天旋地转起来。 荀常说要陪她回去,她不肯,由荀常送到机场独自登机了。 飞机播音员在说:“本次航班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到了,终于回家 了,离开已有一年多的家乡! 米霜儿透过机窗看着脚底下盘旋的故乡,虽然已是初冬,但仍是一片翠绿,古老的 长江运河哺育了这一马平川,富饶美丽的江南水城,可以说除了深海外在大陆的版图上 真是找不到比这小城更美丽的城市了。 米霜儿还依稀记得几十年前,姓米的一家从这个城市下放到农村去了。这家有个十 多岁的女孩长得美若天仙,只可惜生下来只有三斤多,先天不足,母亲在她二只耳朵和 鼻孔上穿了眼挂了金环,以此来拴住她,还真的给拴住了,长大了,上了点年纪的人都 说她活脱脱一个林黛玉转世,只是这世道谁人家也养不起,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时值 样板戏风靡天下的时候,谁见了都会叹一声,这个丫头太像李铁梅了,比铁梅还让人怜 爱,只可惜那么弱的身体,谁家也不敢娶!弟弟小姐姐二岁,倒是长得圆头虎脑的,壮 壮实实,因为女儿从小长到大,在医院里的日子,比住在家里的日子多,虽然夫妻二人 在同一厂里当双职工,但生活仍是十分拮据,生下二个孩子便没有再要孩子。但到了农 村,没过二年,米霜儿便悄悄地在她妈妈腹中作茧成形了。 米氏夫妇为了这块多余的肉着实烦恼了一阵子,农村没有节育措施,当时城里闹武 斗,许多城里人都跑到乡下逃难,米多夫妇当然也不敢贸然进城,只望武斗能早日停止, 米太太好进城扼杀这即将要吃饭的嘴。等到一个漂亮健康的女婴呱呱坠地,城里的武斗 也没有熄火,夫妻二个抱起这个新的生命,当即忘记了贫困的痛苦,父亲透过簸箕大的 窗,看到外边夜里下的一层霜还没有化,喜滋滋地对疲惫不堪的妻子说:“这个小丫头 就叫霜儿吧,我们少吃一口,作米霜煮汤吃,也要养大她的。”这时婴儿的姐姐已经十 四岁了,虽然弱不禁风,但已亭亭玉立,崭露出绝世容光来。哥哥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新生命的诞生,给这个家添了不少的欢乐,尤其是哥哥整天都将妹妹背在身上,这也是 家庭安排给他的职责。 可是,霜儿还不到三岁,这个发誓要把她养大的父亲却“自杀”了。米父原来是厂 里的一个电工。下放到农村,那年头正好普及用电。米父便常帮人家拉线接灯,更有许 多农民因对电及电路电灯的一窍不通,就请米父买了材料帮他们安装,装好了再算钱。 据说米父因此便干起了投机倒卖的事,在一次政治运动中被群众揭发出来了;每公尺线 米父赚二分钱,每只灯便赚了五分,才一角二分钱一只的拉线开关,他竟能牟取二分钱 的暴利……本村及邻村共有二百三十多户人家请米父做过活的,据当时统计米父二年中 赚了四百七十多元钱。因这些钱大部分都变成了药灌到米大小姐的肚子里了,小部分也 变成粮食进了米家大小的腹中了,退赔不出来。就把米父关在大队的土牢里,最后死了, 说是抗拒到底,顽固不化,畏罪“自杀”了! 据说当时米父死得很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不破的皮,一说是硬是撞土牢的墙撞死 的,又一说是用自己的裤带拴在直不起腰来的土牢的屋顶上的梁上吊死的(那梁是只梧 桐干,比玻璃杯还细,这些都是霜儿从母亲的嘴里得知的)。死尸也没有让拿回家,说 是因米父罪行严重,只许家属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火化了,米太太当场疯了。 四十来岁的一条壮汉就这样死了,米家也就此败完了。米太太整天披头散发,在村 里窜来窜去寻找米父,米大小姐悲伤过度,旧病新愁,一倒不起了,三岁的霜儿满地爬 着叫饿,一副重担便落在才十五岁的男孩身上。哥哥背着霜儿满村子追寻着妈妈,有时 因霜儿拉了一泡屎,妈妈便跑得没影了,待霜儿拉完屎,哥哥再背着她追妈妈,妈妈已 经跳到河里找父亲去了。哥哥扔下霜儿跳下冰冷的水里把妈妈捞了上来已经没有气了, 赤脚医生做了半天的人工呼吸,才把妈妈的魂追了回来。赤脚医生对队长说,需要及时 治疗,还有痊愈的可能,再闹下去,无药可治不说,性命都难保。 队长是米父专案组的组长,米父自杀使年轻的队长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不到三 十岁二鬓就生出了白发,米父的尸体火化后,他便将土牢里的另二个“犯人”释放了, 听村里人说那阵子他胆子一下小了几许,尤其是怕鬼,太阳下山了,就不敢迈出家门一 步了。听到米母性命又难保,队长不由得颤抖起来,说一定要想办法送米母进疯人院, 不能让这个女人也死在他管辖的领土上。只怕这些冤鬼日后找他索命!虽然拼命地学大 寨,但仍是连年歉收,年底口粮都是勉强分发下去,哪有富余的钱送米母去治疗?为了 这事队长又急出了三层白发! 后来有人给队长出主意说:“米家夫妇是下放下来的,在城里有单位的,找原单位 联系一下,请单位出医药费送米母去医院,那是国家单位是党领导的,我们大队也是党 领导的,大队支书(队长兼支书)出面找那边的支书联系一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队 长摇着一只装有马达发动机的船进了一趟城,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对方单位对已经下 放划出户口的职工不再提供劳保福利,队长脸色灰暗地急急赶在太阳下山前回了家。” 另一个人给他出主意说:“这样的困难户留在我们村里,不说治不好这母女俩的病, 就养活他们一家一年都要上千斤稻的,不如把她们送回城里去,他们单位不管,我们贫 下中农也不能接受!”几个人一研究,觉得也只有此为上策。队长亲自跑到米家的小破 屋里,跟病榻前的姐姐说:“我把你们送到城里是为你们好,只要你父母的单位能收下 你的母亲,以后你们子女的户口也就能全部回城,你们再在乡捱下去,只怕你妈和你都 难保性命,以后你那还未成年的弟弟和妹妹靠谁去?我们把你们送到你妈妈厂门口,给 你们搭个棚子,你们就落地生根,谁也不敢把你们扔下河去,你们天天在厂领导的眼皮 子底下苦熬,他们也是不敢见死不救的,究竟还是党领导的嘛,只要厂里能接受了你妈, 送你妈去医院,你们一家就得救了。”十七岁的姐姐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只是 听着,不知怎么复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们被真的送进城里去了,队长和几个农民在厂门口的河滩上, 给他们搭了个挡得小风摭不住细雨的芦席棚,扔下他们一家四口和四五十斤粮及一些破 烂财物,划着马达船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乡下去了。 也是这么一个深秋初冬的时节,米霜儿一家在这河滩上住了二个多月,直到有一天 西北风刮掉了芦席棚的屋顶,他们一家才离开了河滩,那是江南古运河的一个河滩,进 入冬季,水位下降,应该不会进去水的。米霜儿坐在飞机上这样想着,因为她对三岁时 候的事情到底是记得不很清楚。 她靠着模糊的记忆,妈妈、姐姐嘴里吐出来的一些破碎片断,凭着独特的直觉在飞 机的迫降声中继续想象着逝去的旧梦。 十五岁的哥哥背着三岁的霜儿,挽着重病的姐姐,艰难地奔波在市政府、信访处、 民政局、街道办、派出所、居委会、厂党委的办公室门口。姐姐一次又一次地晕倒在领 导的办公桌前。清晨出门口时,总是哥哥背着妹妹挽着姐姐,迎着曙光而去,傍晚逆着 夕阳归来,却常常哥哥背上背的是只有游气的姐姐,而三岁多的妹妹不得不紧跟在哥哥 的脚后,走一步喊一声:“我饿。” 疯子妈妈坐在芦席棚子里,时哭时笑时骂人,供广大干部群众参观访问接见,自然 也接受到许多慈善人士的募捐,有钱(都是些角票、分票,偶然也有一张一元的)、米、 咸菜这三种东西。待到兄妹三个回家,捡起这一天的收获,填饱四个人的肚子还没有问 题,究竟还是好人多的。 辛劳了一天的哥哥到了晚上依旧是最辛苦,生炉子,打水做饭依旧是他的事,霜儿 只会用细嫩的指头帮姐姐数一分、二分、五分的硬角子。晚饭大多是粥,雪白的江南大 米熬出来的粥很香,粥一开锅,香味就从棚外飘进棚里来。小霜儿这个时候最高兴从地 上爬起来拿起属于她的搪瓷碗,欢呼:“喔,吃饭了,吃饭了!哥哥,我要糖拌拌。” 粥就着咸菜一家人的肚子就没有问题了,可小霜儿就喜欢吃甜,老要糖拌粥。那年头糖 是计划供应给城里人的,哥哥哪里找糖给妹妹吃?只得买了一包糖精回来哄她,每次拿 二粒糖精拌一碗粥给妹妹吃。糖精不是好东西,多吃是要中毒的,姐姐常这样说,但哥 哥还是拌了给霜儿,看霜儿小嘴吃得甜滋滋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痛。直到进城的第二 年领到糖票,哥哥立即去买了一斤糖回来,就拌粥给妹妹吃。小霜儿见到哥哥放了一勺 糖大叫:“太多了,太多了,哥哥,只要二粒就够了,留着霜儿慢慢吃。”哥哥闷着头 很快拌匀了粥,边喂妹妹边说:“快点吃,这是糖,你吃吃看,这才是粮,这是糖来 的。”霜儿吃了一口道:“这么多糖还是不甜,哥哥这次买的是假的,不甜。”哥哥又 加了半勺,更是努力搅动着粥一句话也不说。十六岁的男孩竟掉下二滴泪在粥碗里。 姐姐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要掉眼泪,霜儿坐在出租车里闭着眼睛继续飘浮在她的 那个时空里。 这个城市终于敞开襟怀收留了他们,收罗了疯子妈妈,收罗了小霜儿,收罗了姐姐, 收罗了哥哥,还治好了妈妈的疯病。党挽救了他们一家。霜儿记得芦席棚刮掉的那天, 母亲厂里来了几个人,帮他们把东西搬去了厂里的一间有二个玻璃窗,地上水泥浇得光 光的大屋子里(仓库),小霜儿高兴得只是跟姐姐说:“下雨棉鞋也不会潮了,我的脚 再也不会冻了。” 想到这里,米霜儿用一只手捂住了闭着的眼睛,有二滴泪被抹在手掌里了。 第三十四节 34 -------------------------------------------------------------------------------- 一年多前,这城市又逼走了米霜儿。 大学毕业的米霜儿,被分配到一家大厂的行政科工作,被同科的厂长太太看中了, 想把倾国倾城之貌的霜儿要回家给生过小儿麻痹症的儿子当媳妇。米霜儿一见那个走路 不是向东歪就是向西癫蠢头蠢脑的男孩就讨厌,誓死不肯。厂长夫人也为此事找过米母, 但米母已不是二十年前的疯女人了,只是说:“孩子大了,现在的社会,不是你我当妈 的做得了主的。再说这丫头早就有男朋友了,厂长的公子不怕找不到女朋友的,我给你 留心着,比我家米霜儿好的多的是,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丫长夫人吃了一鼻子灰, 回去后不多几天,霜儿便被下放到加工车间劳动去了。每天对着又油又脏的机床,霜儿 十分不甘,找车间主任想调到车间办公室去抄抄写写的。 这车间主任半年前死了老婆,才三十八岁,头顶就秃了一半,把后脑勺上的头发留 得尺把长,抹一层厚厚的发油,往前粘在秃顶上掩护着那半壁荒山。霜儿看起来十分别 扭,还不如秃了就秃了,露出秃顶还不会比这样做作更尴尬。车间有铁嘴的给起了二句 打油诗:半边青山半边荒,后山长藤前山绿,迎面吹过一阵风,青山原来是秃岭。霜儿 听了在肚内暗自作笑。霜儿一找秃主任,秃主任还真把她调进了车间办公室。秃主任心 里更是高兴,壮年丧妻原是艳福,便对霜儿大献殷勤。 待霜儿明白他的意思后,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但她又不敢直接当面回绝,她怕再被 赶到机床边去,便想调单位,她一直想学电脑,找了多少门路,总算巴结到银行里的一 个科长,答应调霜儿到他们银行电脑科。一见霜儿,当着霜儿的面就拍板定了。霜儿大 喜过望回厂就跟秃主任说要调厂走了,秃主任气得脸也红了,秃顶也肿了,心想好一个 米霜儿,我对你这么好,你无情我也无义,我也给你来个釜底抽薪。立即就回复霜儿说: “既然你已联系好单位要调去是吗?那就在二个月里办清手续,过后就作除名处理,反 正你也没有心思工作了,从现在开始就放你的假了!” 米霜儿忙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跑到科长家去拜托,科长也答应一定尽快,可不知什 么原因银行的领导不批霜儿的调入,理由很简单就是专业不对口。科长也是见着霜儿一 时冲动,很想把这个尤物纳入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没想到高估了自己在银行里的权力, 偏有一个副行长就是爱跟他作对,最后也是费尽心血,终是没有能在二个月内把霜儿调 进银行。而秃主任二个月不到就通知霜儿说:“厂部的通告已经到车间了,下星期的全 厂大会就要公布了。”当晚又有一位老女工找到霜儿的妈妈,表达秃主任要续弦之意。 霜儿的妈妈坚决站在女儿这边,宁可丢了工作也不能给人家当填房,就是他家条件再好 也不行。 除名在内地还是不光彩的,尤其是米霜儿这个厂花很容易被人想入非非,引人入胜。 许多人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霜儿,好像看到她的外表还不满足,解释不清除名的原因, 最好能看她的衣服里面,也许能找到答案。一个大学生国家干部一夜之间便成了无业人 员,霜儿这日子怎么过? 霜儿哭了几日,气病了几日,躲了几日,最后决定去闯南方了,离开这个城市,离 开这些讨厌的目光!虽然老母亲舍不得么女,但老人家也指不出别的路给霜儿走,只得 一步一泪地把从小就没出过远门的米霜儿送上了开往南方的列车。 一年前母亲还帮她背包提兜,把自己送上火车的母亲,现在怎么病危了?想到这里 霜儿心头紧,身子抖了一下。 她又想起了五年前死去的姐姐。姐姐死的时候平静而又安详,所有的亲人都没有见 到她死的过程,从那熟睡般的遗容上,一点也找不到死亡的恐惧和痛苦的挣扎。 那天姐姐已经痊愈了,医院已经同意明天出院,家人都很高兴,她把大家都支了回 去,包括姐夫,她让他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好接她回去。可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一家 便接到她的死讯。半夜里姐姐的心脏病再次复发,抢救无效。她终于抛弃了这个折磨她 一生的尘世,抛弃了这个让她痛苦了三十多年的疾病,解脱了,完完全全地解脱了,而 且她不想让亲人送她,她也许是不堪忍受最后死别的折磨,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人独居的 夜晚,静悄悄地踏上了不归路,也许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姐姐也可以说是为爱而死的,由于姐姐一生下来就得的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早就告 诫过,她是不能生产的。但她结婚几年后,她却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一个男孩,虽是早 产但还是顺产了,只是婴儿小了一些,只有四斤多。全家无不为之高兴,以为姐姐已经 跨过人生最后一个关口,她可以安然地活下去了,母亲为此更是到处烧香还愿。但这细 小的生命跟她妈妈一样先天不足,不一样的是他没有能坚持三十多个春天,只活了三十 多天,便匆匆谢世了,真正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怕那尘世间的风霜雪雨。孩子一死, 姐姐便住进了医院,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姐姐的样子一直印在霜儿的脑子里,这是霜儿在世上见到的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 长长的睫毛一垂下眼直覆到脸颊上,红樱樱的唇儿,弯弯的新月眉,眼睛又圆又黑,总 是低声细气的同别人讲话,病魔总是让她微微蹙着眉儿,但从也不肯在人前呻吟一声, 一直用她顽强的意志,不强的体质和病魔搏斗。 米霜儿闭着眼睛沉浸在对往事的茫茫思索之中,出租车到家了,她一睁眼便看见了 家门口的花圈!母亲死了,死于车祸,在医院捱了三日,于今晨气绝! 霜儿无法不悲伤却又无法悲伤,她必须和哥哥嫂子操办丧事,要接待五六十个朋友, 要招待十几个和尚在家超度亡灵,要守灵按钟点哭丧,要办理殡葬事务,要选坟地,要 出灵,要不停地买东西祭品,还要考虑父亲坟墓迁移事务(父亲火化后就葬在他“自杀” 的那个村子边了),让其回到城里与母亲合葬……等等,等等。霜儿觉得自己是一个没 有生命的机器陀螺,在任何人的指使下胡乱地旋转着,自己都弄不清是左转还是右转, 只是不停地转。望着躺在那儿的不想再答应她的母亲,甚至觉得淡漠了,她多想得到一 点时间一点空间,哪怕是一点点,让她好好地再陪一陪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但她得不到, 得不到呀! 米霜儿不得不抑制住悲痛,听着嫂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汇报”,麻木不仁地从包里 掏出一沓沓钱。因交通事故还没有处理,经济赔偿还没得到,嫂嫂说没有钱,一切费用 都由霜儿支付,但嫂嫂说了等赔偿费下来了再还给霜儿,霜儿根本也是推脱不得,好在 临行前荀常又往她口袋里塞了二万元钱。 送走了死者,接下来便是更令人烦恼的事故处理,在这养育了她二十年的城市里, 熟悉得连每个公厕都清楚的故乡,离开它才一年,但一下子就觉得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了,陌生得就像来到了外星的世界! 母亲是行走在一条尚未允许通机动车的公路上,被迎面而来汽车给撞死的。按理说 是汽车司机应负所有的责任,不仅闯进禁行路段并在雨天超速行驶。但凡事都有许多偶 合,王法往往很难站在应该站的一边。时值米母出事后的当天下午,交警队的一辆摩托 车因图捷径也在该路段撞死一人。交警不得已认定该路段交警队内部已经批准可以通车 了,只是没有发布公告!恰恰撞死米母的小汽车又是区长的小汽车,虽然出事时区长不 在小汽车内,但毕竟是区长的司机开的车,那就不得不怨米母年老糊涂,以为未有通告 就没有汽车驶上这条路,径自打着伞晃晃悠悠地踱步在这宽敞平整的马路上。其实有许 多车不需要告示来指引它们方向的呀!它们的方向是由手里的特权来指引的。不要说是 交警队的车,区长的车,就是那些有表过十八层亲戚当官的人,同样敢开上这些不能通 行的路段的,不出事自然没有事,出了事一样没有事,要不这个小城市的人怎么会家家 户户的表亲数也数不清的。 当即处理部门把事故认定书给了霜儿兄妹。内容是:米母行走在汽车道上,被对面 而来的小汽车撞伤致死,完全是米母行走路线错误所致,米母应负主要责任。 哥哥立时向那位叫肖德志的警察问道:“这条路没有通车,怎么是我母亲行走路线 错误呢?”肖德志用眼角乜了哥哥一眼道:“你懂什么,这条路我们内部定了可以通车 了!”哥哥说:“我每天都从那儿过怎么没有见过通告呢?什么时候通告的呢?”肖德 志不耐烦了说:“要给你看到通告?你是什么人?我说可以通就可以通了,什么时候我 也不知道!”哥哥气愤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来处理这个事故?你这 不是草菅人命!” 肖德志嚣张道:“是又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不是要你来决定的,你以为你是在美 国,可以由你选举市长呀,也不撒泡尿照照,轮到你说我没有资格!你有本事告到市里 去,正好这车是区长的呢!”哥哥骂道:“你这种混帐狗官,小人得志,在别的区里早 就给罢免了!”肖德志五分狰狞五分得志道:“哼,你又拿我怎么样?谁让你母亲不在 其他市里给撞死的,不服你上诉去罢!”便把霜儿他们一行给轰了出来。 霜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决定上诉。但被嫂嫂骂得狗血喷头道:“上什么诉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小 小衙门朝南开,无势莫进来!”哥哥说:“你说那是旧社会。”嫂嫂说:“我不管什么 社会,我还是找路,没路子你告得了谁去?”嫂嫂便通过七姑姑八娘舅找路子,真巴结 上什么秘书的外甥。 那秘书外甥说:“既然人已经死了,你们也不要去上什么诉了,我们市里有内部条 文,交通事故的肇事司机一律大赦,除了负经济责任外,一概不负刑事责任,不论主次 责任,一律免刑,所以现在有许多司机撞了人,怕医药费沉重,索性踩一脚油门再轧一 下,等人死了一笔账算清反比你半死不活的轻松得多。所以我说,你们听我的,我给你 们出面找找对方私了了,让他们多赔点钱给你们,你们也不要去追究什么主要责任和次 要责任了,要上诉你也赢不了的。” 嫂嫂一听能多给点钱,马上称谢,说:“那谢谢你了,只要他们多赔点钱,我们同 意私了了。事成以后我们一定重谢你老人家。”当即放下手里的一批礼物。 过了好几天那秘书外甥也没一点音信过来,嫂子一打听说是出差了,不知什么时候 回来。这下把米家人急坏了,因为事故认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如有不服可以在一周内 向上级机关申诉,一周内不上诉,则认为同意认定书了,眼看这期限就要到了,那秘书 外甥还不回来,米家兄妹只得向上级交了一张申诉。 隔了二天秘书外甥回来了,找到嫂嫂说:“谁让你们上诉的,你们上诉了,我就不 好调解了,这事我不管了。”嫂嫂急得一把抓住了他,说:“我们是没办法,怕过了时 效,你老人家又不在,只得交了,这事我们全拜头托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不管呢?你 老人家一定不能撒手啊!”秘书外甥说:“你们急什么急,有我在,还怕他们不认我的? 我爱什么时候去,他们敢跟我提什么时效?不过你们现在上诉了,我确实插不了手了。 这样吧,等上级回复了怎么说,我再给你们看着办吧。”嫂嫂没有办法,只好垂头丧气 地回了家。 又过了二天,上级主管的办事员把哥哥找了去了,说:“你们这事不是找过秘书外 甥私了了吗,怎么又上诉了呢?这样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的,到底是你母亲走了错路才 被撞死的,我们要维持原判了,对方多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的,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还不如把这张诉状撤回去吧,让秘书外甥给你们私了算了。”哥哥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只得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好吧。”办事员诚恳道:“也好,我是为你们 着想的,死的已经死了,活的多得钱才是实在的。” 回家三人一商量,都认为不能贸然撤诉了,万一那秘书外甥跟他们是一路的,这边 一撤诉,秘书外甥再一出差,这案就这么定了,到时有冤也不得再申了。但上级办事员 都说了要维持原判的,看来就是告下去也是告不赢的。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更不敢再 随便相信人了。最后还是嫂嫂说:“这样吧,我去找秘书外甥,让他给我们作个保证, 保证对方单位私了可以多赔钱,钱拿过来我们就撤诉。”霜儿兄妹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 法子来,就让嫂嫂又去找了一趟秘书外甥,秘书外甥态度也非常坚决,道:“我从来没 有这样做过的,我办过那么多事,谁不信我?你们不撤诉,我是不会插手的,你们还是 回去等复议了再说吧。”这事就又搁了下来。 接着是母亲遗产的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霜儿一概都不要,都留给了哥哥嫂嫂。 就是母亲死了,空下了二间公房,霜儿的户口也还在家里,据说明年就要拆迁了,到时 可以分一套新房子。哥哥嫂嫂结婚后就搬出去住了。但现在嫂嫂说要搬回来,把户口也 迁了回来,反正霜儿是要在南方或国外定居的了,不可能再回这穷地方来了,他们搬回 来,分了新房子将来就给侄儿结婚(侄儿才六岁)。 霜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哥哥于心不忍,但又不敢违抗嫂嫂,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妹妹的脸。 霜儿在母亲的遗像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她想她该走了,这个城市已没有人牵挂她 了,她也不该牵挂这个城市了,这个城市已经变了,变得她一点也不相识了。 收拾完行李,嘱咐哥哥道:“这里的什么东西我都不要,你们尽管搬回来,我走了, 也许不会再回来了,母亲的一切事务,都托付给你了。”嫂嫂心花怒放道:“妹妹到底 是去了南边钱好挣,哪像你哥哥一个月挣到头也挣不到五百元。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不 如过了年再走。”心里却巴不得霜儿马上走,只怕过几天赔偿费下来,霜儿要分一份, 还有她花出的费用。霜儿头也不抬道:“不用了,我今天就走了。” 哥哥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但坚持送妹妹去了机场。 在候机的时间里,哥哥沉重地对妹妹说:“你到底还没有嫁人,你一个女孩子在那 边太苦了,要是不行,你还是回家来吧。” 霜儿噙着泪花说:“我已经没有家了,妈妈死了,房子也被夺了,我要再回来…… 哪儿还有我的家?我的床?” 哥哥说:“回来,我们就让你……” 霜儿擦了一下眼睛道:“哥哥你回去吧,我要进去了,你……你多保重。”霜儿搁 下哥哥独自进了候机厅,边走边仿佛又看见哥哥给自己拌糖粥。泪流了一脸,但她没有 敢擦,怕哥哥在后面看见。 飞机在隆隆声中一下子起飞了,毫不留情地扯断了米霜儿和故乡之间最后的一丝线。 第三十五节 35 -------------------------------------------------------------------------------- 霜儿钻进出租车,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荀常,我跟你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了,也没有家了。”荀常一把抱住她,泪水滴湿了她的肩头。 跟着二个人就把浪漫期都简化了,因霜儿十分要一个家,便开始构思家的蓝图,要 成家,首先要买房子,但要买房子还要户口过来才行,证券公司也说了,明年要是有指 标解决霜儿的户口是不成问题的。二个人想现在先买好房子,明年霜儿户口过来了就直 接办产权和结婚。二个人天天除了炒股票就是翻报纸,找那些售楼广告,找合适的房子, 也不断地打电话给房地产公司经纪公司,打听房源,询问行情,也有些经纪听到他们要 买房子,往往给他们报来各种消息,荀常一一认真地接听了,汇报给霜儿,问霜儿满不 满意。 正好霜儿的房东想把霜儿住的那套房子卖了,说要卖六十万港币包税,荀常问霜儿 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不如要了。霜儿却说:“不合算,我们不如买堂楼(多层住宅), 堂楼六十万可以买三房的还嫌多呢,再说我喜欢堂楼幽静的环境,楼下的花园草坪的, 偏是偏了一点,但这里的交通方便,也不怕的。” 荀常说:“你说的也对,堂楼里停车也方便些,我以后肯定要买车的,这大厦房车 都没地方停。”霜儿说:“我们明天把这套房报给地产经纪,我们也加它二万,就说是 六十二万,有人要了,我们也赚它二万。”荀常笑道:“真不亏是经纪出身,处处不忘 了加佣金。” 他们果真把这套房报给地产经纪说:“我们有一套富凤阁的二房一厅要卖出,要价 六十二万包税,另外要一套三房二厅的环境地带都要好一点的堂楼。” 这么就把信息传了出去,不知隔了几日,这信息居然又传了回来,荀常接了电话, 对方是个女经纪说是:富凤阁有一套二房的房子特别好,问他要不要。荀常说不要,要 三房的堂楼。 那女经纪说:“你不知道这大厦房的二房比堂楼的三房还要大,又是现房马上买了 马上住,有煤气有电话,水电煤气齐全,堂楼的房子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二小时停 水的,只有半夜二三点钟才有水来,所有住堂楼的人都是睡了半夜才起来洗澡。”又说: “这个城里的罐装煤气很难买,堂楼又没有管道煤气,以后做饭问题都难以解决。还有 这个城里的电话特别难装,新盖的堂楼没有二三年是装不上电话的,我们这些老板没有 电话怎么做生意?”反正说了一大堆,一定要把想买三房堂楼荀常说服了买她的二房的 大厦楼。 那荀常见她啰嗦了这么一阵就问多少钱,对方说九十万包税。荀常吃了一惊,自己 前两天才听房东说的霜儿那套房他们要六十万就给了,怎么不到一个星期一栋楼里同样 的房子就涨了三十万?心里也一紧,这地产这么的飞涨,自己在股市里再快马加鞭也赶 不上呀?心想不妨去跟她看看探个虚实,别光顾了炒股票,说不定炒地产更赚钱呢!当 下就问几楼什么座,对方怎么也不肯告诉他,说要看房今天下班后在富凤阁碰头,荀常 随口答应了,反正就住在楼里也不耽搁事。随后就把这事跟霜儿说了,霜儿也吃惊不小, 想来这房子说起来还不到一周的事,便是这般疯涨了,这怎么了得!也说晚上看看的好。 霜儿和荀常收了盘匆匆忙忙地赶回家去,在楼下就遇着了那个生着一脸暗疮的女经 纪手里握着一张报纸是接头暗号来的。二个人上前打过招呼,女经纪拿出了委托书让他 们签,内容不过是要求荀常看合适了想买这套房子必须付佣金,看不中意委托书自动作 废。荀常画了个圈给她,就跟着她上了楼。 她把他们带上了六楼敲开了霜儿楼下的那个单位要带他们进去看,霜儿和荀常却摇 了摇头道:“这个单位就不用看了,请问是几楼的?”女经纪道:“五楼以上十楼以 下。”荀常说:“你不能告诉我是哪一层吗?”女经纪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层,你 如果看中了,我就把卖方经纪给你找来。” 荀常看了看霜儿又看了看经纪道:“这中间有几个经纪你清楚吗?你是第几手了, 你知道吗?”女经纪说:“大概二个吧。”荀常说:“那好,我带你看一套房子。”说 着就把女经纪带上了七楼,让霜儿把门打开了,女经纪立时脸红得暗疮头上都要出血, 荀常还礼貌地请她进去坐,女经纪慌慌忙忙地告辞了。 霜儿还傻傻地站在那儿看着女经纪的背影,荀常把她拉进了屋里说:“你看看这房 子还没有卖出去,在他们经纪公司转了一圈再转回来就成了九十万。”霜儿这才恍然大 悟道:“喔,她原来说的就是我们这套房,这么一转就升了三十万,难怪这里的地产涨 得这么快的。”荀常道:“什么叫炒楼?这楼价就是炒起来的,不炒这地产能这么兴旺 吗?” 二个人就在热火朝天地炒股票找房子的过程中,霜儿身上又稍稍的发生了微妙的变 化,霜儿知道自己腹中又有了一个生命,经期过了十多天了还没有来,没有及时转经, 霜儿以为自己是悲伤过度,辛劳所致,所以并没及时明了,但也是心神不宁的。所以荀 常多次要求搬到她楼下来住,都被她拒绝了,有一回荀常都翻脸了,霜儿只得以母孝为 借口,请他能等她母亲过了百日。说,自己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在街道作坊里洗瓶子 把她养大了,现在母亲刚刚死了,她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寻欢,如果他要强迫她,她就一 辈子都不会嫁给他。荀常听她这般言语,也只得依了,想来百日也不是太久。 楚相和霜儿二个人之间总是有一个怎么也不协调的问题,楚相要霜儿吃药,霜儿性 情散漫,有时记得就吃二颗,大多数时候就都忘了,再又听说吃了避孕药,人易发胖, 所以更是不愿吃。霜儿让楚相用套,楚相也总是不肯,期期艾艾的,知是安全期了就绝 不肯再用了,所以这一次又出事了,霜儿慌得不知所措,她不敢把这事告诉楚相,她知 道楚相肯定又要让她去做了,而且自己搬出别墅这么久了也不见他来一个电话,肯定他 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他还能要孩子?更不能告诉荀常,怕因此而又失去荀常,虽 然她不怎么爱他,但她不愿再失去他。只希望这能是一个误会,一场惊吓,明天早晨一 觉醒来就能来经,但希望总是落空,不得不背着荀常去医院做了一个化验,当她拿到化 验单子确诊怀孕时,人都一时傻了,立在原地站了半个钟头,拿着这张单子不知是找楚 相还是去找荀常。那天中午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证券公司的。 最后她只得求助应南。她在电话里哭着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真是怕了,我 真的不能再上那手术床了,我这一次再上去恐怕就下不来了。”应南也被她弄糊涂了, 也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只是反复地说着:“你别这样,别这样,你现在哭伤了身子更 是不好,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霜儿说:“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楚相自从我搬出来后,别说看我一下了,就连电 话也没有一个,他根本就是一个绝情人,现在去找他,除了受到他的奚落之外,还能有 什么,至多不过是叫我去做了,与其那样任人宰割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不如跳楼的好。 应南我真想一跳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应南忙劝道:“你千万别胡思乱想的,你才多大年纪,这么大好的青春不好好珍惜。 实在要不得,你来我这里,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来帮你养。”霜儿却一点不领情道: “莫非你是疯子,这孩子他爸爸不要,我也不会要的,你倒要他了,你别哄我了,我要 死了,嗯,我要死了,怎么办呢?” 应南说:“你别急啊,你千万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要不等我回来,再陪你去做 了?”霜儿马上大叫起来:“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跳楼,我要跳楼!”应南也 真怕她胡来,忙说:“你别太激动,安静点!万一出事,你不想上手术床也得上了。” 霜儿道:“那你现在就来吧,我怕等不到明天了。”应南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 时哪还有车的?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好好等我。” 第二天应南来了,没有先去看霜儿,先把荀常约了出来。二个人本就同住过一阵的, 所以应南也没有寒暄,直接就进入了正题,问荀常道:“你真的想娶霜儿?”荀常以为 应南知道霜儿离开了楚相想来插一手的,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的,我准备娶她,而且 她也答应了。” 应南皱了皱眉道:“你准备结婚带她回北京还是在这里?”荀常道:“我们准备在 这里买个房子置家。这里的机会比北京多些,也有利于我的发展。”应南又问:“那经 济没问题吧?”荀常骄傲道:“几个月前我还不敢说,这些事对我来说想都不敢想的, 但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一点问题也没有。” 应南深深地望了望对面这张平常的脸,又问:“结婚以后有许多义务的,不是想象 的那么简单,要养家养太太养孩子的,你有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荀常生气道:“结 婚当然要养家养太太养孩子,不想好这些怎么会轻易结婚的呢?” 应南兜来兜去实在不知怎么开口问那个关键问题,只得又说:“你真的非常爱霜儿, 不管她怎么样都想娶她?”荀常恼怒了,愤愤道:“当然!我不喜欢你再这样问我,要 不是我对你还有几分敬让的话,我站起身来就走了。” 应南硬着头皮说,“我今天找你说话,不是想挫伤你的自尊心,但你要知道,霜儿 有些问题,她不敢跟你说,她怕失去你,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楚相连电话都不给她一 个,她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押到了你的身上……唉,我真怕她这事处理得不好想不开跳楼 了。” 荀常吓得眼都直了:“你说什么?她跳楼?昨天我还见她好好的,怎么会跳楼?你 是在做梦吧?”应南道:“你不知道,她怀孕了,是楚相的。”荀常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嘴里似是自言自语似的:“不会的吧?我怎么不知道的?这怎么可能呢?你是骗我 的……” 应南见他犹犹豫豫的,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道:“她害怕人流,她死也不 肯去做了,她跟我说的。我想,你如果还是想娶她,你必须留下她的孩子,也才能留得 住她,如果不行我就把她带走,她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今天我来是准备带她走 的。”荀常像个木偶似的向应南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到孩子。” 应南站起来说:“那就这样定了,你也不要再去见她了,她说过不愿意见到失去你,我 今天就带她走。” 应南丢下木偶似的荀常就奔霜儿这里来了。霜儿见了他又是哭又是闹,在他怀里直 蹦直跳地说要去跳楼。应南劝过一阵就把最后的决定说了,道:“你也别去找谁了,荀 常和楚相一样靠不住的,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要娶的是个天仙美女,他不肯娶一个给 别人生孩子的大肚婆,你也别指望什么了,这个城里是没有多少爱和情的,都是用金钱 和美貌来换算的。你跟我走吧,把这屋子退了,你再也不要回到这里,见这些负心的人 儿。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养得活你和孩子。我知道你怕我和银粟的事。我会安排的,那期 货公司至多也只有明年一年的寿命,我做完了这份工作,我也就必须和银粟分手了,然 后我回去把家里的离婚办了,我再和你正式过,一定正正式式地把你娶回家,我们再做 夫妻,哪怕等二年都不要紧,我一定不为难你,只要你肯等我。” 霜儿不作声,应南也止了话头,她像只猫似的倒在他怀里,一切都静止得不能再静 止了,只有时间在他们中间悄悄流过。过了好久好久,应南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霜 儿抹干了泪,沙哑着嗓子说:“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好,也许我这辈子真的要跟你了, 但我不能对不起你,你……你……你……”连着说了好几个“你”字,最后声音都低得 听不清了,道:“你再给我一次勇气,让我把这孩子拿掉吧,也许这样我们以后的生活 才会有幸福。” 应南忙说:“不要紧的,我真的不会在乎的,我爱的是你的人你的心,没有任何附 加条件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要是嫌累赘,可以把孩子送回去给我妈养,她 早就想抱孙子了。”霜儿望着他两眼是泪水,说:“不要了,如果我能再活下去,我想 活得好些,再这样下去,还不如不活的,而且还要等一二年,才有我们的日子,我不能 保证我能拖着个没爹的孩子活一二年,不要了,还是不要了。应南你帮帮我,我怕挺不 过这一关了。”说着又倒在他怀里哭。 这一天像是世界的末日,二个人都在无法言语的痛苦之中熬过。应南决定这日不回 去,明天早晨陪霜儿去人流。霜儿满心悲伤,又是痛苦又是害怕,但她已没有更多的选 择,楚相这个负心郎,她离开他个把月了没有半个字的问讯,这一次说不定就这么为他 死了。可他一点也不知情。又想是不是该告诉他一声,这孩子是他的,他有权作主,但 又想告诉他也是白搭,上次他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孩子。他根本不想结 婚不想要孩子,不想负任何责任,再跟他通话,又是要勾起旧情,给自己带来只有更大 的痛苦,一点快乐也不会有,自己跟了他一年多了,应该明白这一点,如果还有生命还 能活下去,就不要再错下去了,这苦酒苦果自己尝得还不够吗? 应南还是说道:“既然去拿掉孩子,还是通知一声楚相,这究竟与他有关的,万一 明天要有什么事,我怕不好向他交待。”霜儿道:“还有什么不好交待的?难道他还会 找你要孩子?就是我明天死了,他也不会少一根毫毛的,你放心,他绝不会向你要人的, 一个给他玩够了的女人只怕甩不掉的,还怕死了?你千万别告诉他,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我把握不了自己,如果再听到他的声音,或者他又对我说一句话,我就又完了。你不想 骗你,我没有把他忘了,一点也没有,只是把他深深地埋在心底了,你千万别让他再来 掘开的,那样我又会回去的,真的,我不是哄你的,每一次我做出任何决定时,只要一 告诉他,我就被他俘虏了,就像当初我要跟你去附近市,只一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留了 下来。后来荀常向我求爱,楚相只说了一句话,我就跟他去了别墅。如果这一次他再出 现,我不能保证不跟他走,但再走下去,结局又是怎样?我已经看到了我如今的样子, 难道你还想我再被他折磨下去?”霜儿抓着应南死呼死叫的:“你帮帮我吧,你一定要 帮我摆脱他,我不能再见他了……”应南只得答应了她。 晚上应南带着霜儿去吃上海菜,要她多吃些,一定要挺过明天这关,霜儿忍着泪点 头,用筷子只是往嘴里硬塞。 应南服侍霜儿早早躺下,让她想开些,早些睡,过了明天就什么都好了,跟他去附 近市,彻彻底底离开楚相,霜儿闹了一天也乏得不行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应南拿了几本 书回到小间里躺在床上翻看了起来。 霜儿一睡过去,就梦见牛头马脸拿了长索子伸着血红的舌头来锁她……油流鬼拿着 肉斧把她按在那张恐怖的手术床上就要开膛,吓得她大叫:“不要啊,不要,楚相救命, 救命啊!” 应南听见她在隔壁房间里大叫,忙放下手里的书前去推门,只见她在床上拼命地挣 扎,乱喊乱滚。应南忙把她抱在怀里摇着叫道:“霜儿你醒醒,你醒理……”霜儿仍是 闭着眼睛在他怀里凄凄厉厉地呼叫道:“救命,救命,楚相你救救我,救救我呀,不要 放下我!……”这哀啼般的声音一声声直扎着应南的心窝,只听她口口声声呼叫楚相, 不觉鼻子一酸,泪滴滚在了她的脸上,抱着她哭了:“霜儿你醒醒,你醒醒,我在这 里……应南在这里,应南来救你了。”说着自己已经泣不成声了,合在霜儿的脸上就哭。 霜儿被他哭醒了,一看应南抱着自己哭得那么伤感那么真诚,也哭了,抓紧应南道: “你抱紧我,抱紧紧的不要放手,我怕呀,我怕死,我怕黑暗,你一直抱住我……”应 南努力止住自己的悲伤道:“不怕,不怕的,我一直抱住你,明天我陪你进手术室,我 抱着你,绝不放下你。睡吧,喔,睡吧,睡在我的怀里,这里不黑暗的,喔,睡吧……” 应南抱着她颤抖的小身子,哄着,摇着,让她慢慢地睡去…… 翌日,应南早早起来给霜儿炖了碗鸡蛋,要她吃了,拿了把梳子,把她乌溜溜的长 发抓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梳着,就像第一次给她梳一样,从上往下轻轻地而又细细地梳 着,直把那一大把黑发梳得缎面般的平整光滑。 霜儿尽心享受着他这般的爱抚,努力振足精神想让应南的心放开些,她从他的爱抚 中感觉到他在为她担忧,他的心在流血,这样对他来说是太不公平了,他没有必要受这 样的折磨的,她想说几句话来安慰他,可一张嘴她自己都不知怎么竟是吐出来的这句话: “应南你好好给我梳这头发,这头发很漂亮,可惜生在我的头上,不定过了今天你就再 也梳不到这长发了,你好好梳梳……” 应南被她这么一说,手中的梳子掉了,扳过她的身子,抱了她就哭了起来,边哭边 说:“不去了,我们今天不去医院了,我们留下这孩子,我心里也是一点底也没有,上 一次我送你进去就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半个小时我抽了二盒烟,我不敢让手中的烟 熄灭,一根接一根地点着,就怕你像烟头一样熄在我的手中。今天我们不去了,真的不 去了……” 二个人抱在一起泪伴着泪,已经都没有安慰的词了。 门铃响起,响了一下又止了,二个人止着泪看门,看看对方,想不起来这个时候会 有谁来,又响了一遍,这一遍比第一声紧了,二个人还是呆呆地望着门。应南清了清有 点哑了的嗓子问:“谁呀?”荀常在外面胆怯地应道:“是我。”应南听是他,便吼道: “我们今天有事,不见客。” 荀常提高了点声音:“我有话要跟霜儿讲,你给我开开门。”应南说:“你昨天说 的,我全转告她了,她都知道了你可以请回了!”荀常仍说:“你开开门吧我有话要跟 她说,我对……”应南不耐烦了道:“你还有什么多余的话就说吧,不用开门了,我们 听得见。”荀常在外面顿了几分钟,提了提气,抬高了嗓子说:“霜儿,你让我进来, 我有话要当面跟你说,我……请求你原谅,我……我现在想好了……我不能没有你。” 应南给霜儿擦了擦泪这才开了门,三个人见面都傻眼了,三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荀常的小白脸上,二个眼泡又黑又大,唇边起了分把长的小胡子,小眼睛布满了血 丝,进了门他避开应南仇视的眼光,对霜儿低声道:“我跟你单独说几句好吗?”霜儿 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领着荀常往房里走。 荀常一进房就把门带上了,抱住霜儿的腿就跪在了地上,说·:“霜儿你原谅我吧, 我想要你,我真的要你,只是应南昨天跟我说出这事太突然了,我一点都没想到的,我 真的还没有考虑到想要孩子的事,而且……而且你已经有了……我一时被怔住了,不知 怎么该好……真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无情……只是我不知所措……从昨天离开应南 到现在为止我一个人躲在酒店里,拉上窗帘,闭上所有的灯,我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 问自己既然爱霜儿,为什么要在乎她有没有孩子呢?只要有爱了,孩子有什么重要?只 要是霜儿就是再婚一百次我也不在乎,那我为什么要在乎她有一个孩子?整整一夜我都 没有合上眼也没有喝一口水,但我就是没有勇气找你,到了早晨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知 道你这跟应南一去,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我必须跑过来抱住你,我不 放你走……嫁给我吧,你带着你腹中的孩子一起嫁给我,我们这就去办手续,让这孩子 合合法法地成为我们的孩子。” 霜儿本来心里就乱得如麻,被他再这么一说,更是没了头绪,连思绪都没有了,只 是傻傻地看他跪在地上,扑簌扑簌地掉泪,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荀常抱着她的腿又是哭 又是求,把霜儿晃得就像戏台上的木偶,听得他一声接一声道:“霜儿你原谅我吧,你 说话呀,你答应我一声,你不走了,你嫁给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嫁我……” 应南在外面听得着急,只得推门入内了…… 最后应南决定把霜儿交给荀常,自己回附近市去,临行前问了又问:“荀常,你也 不算小了,这事你可要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过后再后悔就不行了,霜儿再也经 不起你对她怎么样了,你今天应承了,就是你一辈子都得负起这个责任的!” 荀常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怎么会中途变卦?只要我荀常一日活着,就有她母子 一日命的,你放心,炒过了这一波,我就带霜儿回去办手续,让她有头有脸地生下孩子, 我还希望你能给我们守住这个秘密,为了我和霜儿的幸福。”应南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 么,但没有说,拿了包和他们告辞,霜儿坚持要单独送他下楼。 霜儿把应南送到了汽车站,泪水盈盈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他走。应南说:“你先 和他试试看吧,如果不行,我再来带你,千万要记住你的身后有我这条路,不能自暴自 弃。说真的,我就是放不下你,荀常到底还太年轻,还很难确定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 就是他要有变化,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不能胡思乱想的。我喜欢你,我想你活得好,答 应我,一定答应我。”霜儿掏出纸巾擦溢出的泪,就是不答应他。他捧着她的脸,用大 拇指捏掉她的泪说:“你答应呀,你说话呀!……要不我上不了这车。”霜儿还是咬着 嘴唇,下唇都咬紫了。 售票员在吆喝着人们快上车,车就要开了。他们身边的人流不停地撞着他们。应南 抱着她左避右闪,应南实在着急了,用二只手挤着她的双颊,把她的嘴挤开了,急得自 己泪也掉下来了,叫道:“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要不你跟我一起走。”说着就抱 起她向车子跨去。 霜儿挣扎着,叫道:“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我不走,你放开我。”应南道: “那你答应我,你答应我,我就放你,你不答应,从现在开始我一分钟也不放开你!” 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了,直挤向车门,就要跨上车。 霜儿只得道:“我答应,我答应你……”应南这才放开了她,售票员一再催着乘客 上车,应南跨上车回身说:“你答应了我的,你一定要做到,我走了。”霜儿红着眼点 了点头,又叫道:“你常来看我!” 第三十六节 36 -------------------------------------------------------------------------------- 荀常完完全全跪倒在米霜儿的脚下,不能自拔。那细软的腰肢,柔润的小腹,藏香 溢脂的一对奶子,盈月似的臀部。这就是天堂,荀常对霜儿说:“天堂在你的奶子里, 腰窝中,大腿上。”霜儿当即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倒。 这时比从前的密切又进了许多,行走在路上,荀常恨不能抱着她走,在办公室里, 恨不能把她拴在裤腰上,回到家里,更是不能离她有半步之远,就是霜儿上厕所,他也 要陪着。霜儿又好气又好笑,但也拿他没办法,心里倒也有几分踏实,想着自己的前景 也就算是定局了,也还不差。只是不能想到楚相,只要一想到他,泪就不觉地滴了下来。 荀常见到她无端地流泪,只得轻轻地给她拭了又拭,可怎么也拭不尽,越拭越多,最后 只得捧着她透明的下巴,悄悄地给她舔,一滴一滴地舔去。 当然买房子安家也是不能迟缓的。荀常向霜儿保证明年秋天孩子生下来之前,一定 要给她一个自己的房子,幸福的家,给孩子一个称职的爸爸。那段时间,他们除了股市 之外,业余时间全部用在找房子上了。可惜这年的房子货源紧缺,尤其是堂楼。因为前 几年的地产商全部将目光放在香港人的口袋上了,绝没有想到大陆的暴发户这么快就崛 起了,只是拼命地造大厦房哄香港人的钱。因为大厦房保安工作比较严密,外籍人员在 不算熟悉的城市里居住,总是有些惶恐;所以一般不敢购买没有门警的堂楼(多层住 宅)。因此堂楼在那个时期几乎被发展商们遗忘了。 霜儿就想要堂楼,因生活区里有菜场幼儿园,对一个家庭主妇来讲,这是十分必要 的;而且这个城里一年四季花红草绿,她喜欢那有花园草坪的居民区,庭院深深,炊烟 袅袅。她不喜欢住在大多租客的商住混合的大厦楼,她总感到在富凤阁里住着不像是生 活,不是家的感觉,而是赚钱骗钱,工作拼命,和像仪春那种在卧室门上钉着“财务部  闲人莫入”的人住在一个楼里,日夜混在一个电梯里很是尴尬,也很痛苦。所以纵然 大海捞针般地难,也是要买堂楼,这是以后要住一辈子的,不可将就。 荀常虽不像她那般仇视高楼大厦,但也觉得堂楼比大厦确实是好多了,到底还有几 分诗情画意的,也就完全按着霜儿的意思去找房子,可以说他们问遍了城里所有的地产 商和经纪公司,也看了许多房子,但就是找不到满意的。因可以买卖的堂楼太少了,大 部分堂楼是政府盖的福利屋村。少数眼光敏锐的发展商已看到堂楼的旺市即将来临,也 开始建造,但大部分是楼花,有的甚至刚有蓝图就开始发售了。荀常不厌其烦地逐家问 过,但交房都赶不上霜儿的产期。 霜儿见他找得这么用心辛苦,就说:“算了吧,楼花就楼花吧,不如先订购一套, 生了孩子再布置新房吧。”荀常却不肯,说:“我答应了你,也答应了应南的,不行! 我一定要在你生产前给你置好家,不管多少钱,我也要给你找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 难追!” 霜儿每每被他感动得又眼红。就这样他们继续从股海战到房海,日夜奔波。有时还 跟着经纪出去看房看工地,大部分的工地只是一片荒土,疤痕都没有一点儿,就说这里 的房已卖得差不多了。霜儿看着这一片片红土地上坑坑洼洼的沙浆泥水,很难想象这里 一年后能成为蓝图中理想中的家园。听着经纪说:“这儿的楼花早就卖完了,现在都炒 了几道手了。我这套加得还算少的,才加了十万。”霜儿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独自 行了。荀常打发了经纪追上霜儿,扶着她俏弱的肩望着远处的青山,劝慰道:“不要急, 再找找,我有钱,还怕买不到好房子么?”霜儿倒在他并不宽阔的怀里,看着他苦笑了 一下。 可好景难常,股市经过一个时期的猛涨,又足足盘桓了一两个月,走出窄幅,开始 了跌势。更是有许多利空消息从路边传来。一说明年的股票上市将全面开放,什么公司 只要够条件都可以上市,股票将多得比当年的粮票还要多,逐月派放,卖也卖不掉,又 不比粮票能吃掉的,二说是政府查处单位炒股票,往后一律禁止单位炒股票;许多企业 将资金挪入股市,致使停工停产,严重影响了国民经济和社会安定;现已在场的资金限 期平仓退出股市。这样一下子股市将被釜底抽薪油干汁尽。更有一说是目前股市中的透 支都是证券商为了赚取高息和佣金,而透给客户的,全都是不合法行为;政府在这一次 的整顿中也将查处,将行文规定不许证券商再给客户透支。 等等说法,多如鸡毛,一地鸡毛般见风而飞,飞满天。登时股市里乌云密布,山雨 欲来风满楼。股指一声不响就跌了下来,势不可当,如同瀑布奔腾而泻。许多股民斩仓 不及,一套万金,回首再望进仓点,已是:八千里路金和银,百万千万尘与土!也有个 别意志刚烈的勇士,唱起了大风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唱着唱着就从 楼顶上跳了下去,荀常也没有逃脱这个结局。 荀常自从父亲给他集了五十万的资本来守着霜儿炒股票,一开始扎扎实实地赚了不 少的钱。又守着个美娇娘,真是又得金银又得美人,二全其美不胜收。头两个月赚得太 多了,最多的时候加上浮动盈利资金曾达到过四五百万,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要是全部 平了仓,出场,他就拥有五百万的资产了。但在胜利面前,他冲昏了头脑,把股票和风 险当成了两个世界的事,以为它们在刚刚兴起的大陆股市里怎么也不会走到一起的。他 变得飘飘然,目中无人,高收入高消费,高价买了大哥大,昂贵的手表、西服,给霜儿 买了十几万的珠宝首饰,一掷千金。在股市里更是经常透支,进出量以几十万上百万为 单位。但在牛皮行情中随着进进出出的量太大,逐渐逐渐被套牢的股票越来越多,不得 不更大量地透支,来进行操作。霜儿虽然不住地劝他,但他把她的话全当耳边风,只当 她是被期货吓破了胆了。他想那期货公司是骗局当然坑人,这股票是合法的交易市场, 不能用霜儿的那套来解释的,所以他总是拿这样的话来顶霜儿。霜儿因信着他也确实是 赚了钱的,而且赚钱的也不是他一个人,透支的更不是他一个人,比他透得多的人有的 是,也就不得过多地质疑他。 进入牛皮,窄幅盘整,缓慢下跌,荀常已把股盘透得比航空气球还大了。随着股指 的波动越来越小,他的“航空气球”也慢慢地被套了个结实,股市张开了它那看不见的 血盆大口,正在一点一点地吞食着他的资金,他的利润悄悄地被一厘一厘地赔了进去。 他们再也没有精神去房海里搜寻了,望着指数忧心忡忡,只指望股指能稍稍地抬一抬, 他们好解套出场。 霜儿心里更是着急,没办法只得把应南留下来的几本金融书再翻出来看,看来看去 那是国外的金融市场,与国内的大有出入,便又跑去书店买了几本国内的股市书籍,妄 想能找到解救套单的灵丹妙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写得既枯燥又晦涩还漏洞百出 的东西,读了半本,越读越糊涂了,往往那几行不断句的句子,主谓宾都找不到,根本 不清楚这些书能告诉人们什么东西,好在跟着股票风靡股市,还十分畅销。 只看明白了一段描写什么投资策略的: 有一人没有钱,借了二万元来这里炒股票,正好他买的那支股票既分红又配股还送 股,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翻了四倍,他立即抛出。经一朋友介绍买了三张马会会员证, 过了三个月马会证从二万五一张涨到八万,他又马上抛出,又去买了八张高尔夫球会员 证,又过了二个月高尔夫会员证就翻了一倍。他又卖出,将五十万全部去买了美国一英 寸土地拥有权,过了才一个月,拥有权便从五万涨到十万。据估计,这拥有权,将在一 年之内涨到五十万。所以这个人在不到二年的时间内将从一个负债者变成五百万富翁…… 霜儿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这种赚钱简直比捡钱还容易,欲叫荀常来看哪有这样的策 略?见他一脸愁苦地在对着图发着呆,便就罢了,扔下那书,只得把那本国外的书再翻 来看。 翻到了一章名为“黑色星期五”,便看下去: 股市完全受投资者的心理因素所控制,纽约曾发生过一次股市大崩盘。这次特发事 件是由于一场暴雨所造成,突发的暴雨使得广场上所有的人都跑到证券公司的大厅里避 雨,由于这些人盼着雨止好行路,便不停地向窗外看天,并露出焦虑的神色。外面的人 见大厅里挤满了神色不安的人,以为熊市来了,纷纷回家抛股票,令股指一个下午就跌 了30%。正好这日是星期五,所以喻为黑色星期五…… 霜儿觉得这也离大陆股市太远了,便又往后翻,翻了一章题为“菲律宾股市走入永 远的低迷”: 由于经济萧条,许多中小企业都相继破产,一些国家经济支柱大企业也由于内部资 金周转出现严重障碍,得不到必须的新投资,面临着破产的危险;国家只得将其推向股 市,接受股民的投资,来拯救企业,可由于短期内推上股市的企业太多,股民们消化不 了,初上市的几支股票,受到股民的良好投资,收到了决策者预期的效果;后来因为股 种太多了,股民们应接不暇了。因新股上市,回报率高,股民们不断地斩老股进新股; 到最后新股也接不动了,以至后来的新股,一上市就跌破发行价,再后来上市的股票太 多,根本不是所有股民的资金承受得起的,股市再也无力起动,股民只得纷纷转移投资 方向,弃股市而去,令菲律宾股市在短期内走向死亡…… 霜儿看看,都无关痛痒,找不到她和荀常所需要的东西,也不叫荀常看了,望望还 在那发呆的荀常,只得放下书,起身做饭去了。 接着就是春节过年了,原来说好,过年先回荀常家把证明开出来,再回霜儿老家, 把结婚登记手续办了。可是临了,荀常因单全部套在里面,加上传说过了春节就要取消 透支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了,只是一分一秒地守着盘,找机会平仓出场。虽 然年假里有几天停盘的,但那几天就是回去也办不了手续,各处都是一样不办公的。心 想不如等把这事了了,将资金出了场,看看到底赚了多少,把手头的帐结清了,再回家。 荀常说:“这些单子在市场,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回去过年也不得安心,而且年 假里机票也难买,万一要是回去了,赶不回来开盘,这不是急死人的事。我看还是这样 吧,反正年假里也办不了手续,不如过了年,我们尽快解了套,把帐结清。我们就休假, 休一个长假,你也多请点假,我们先回你老家把证明开了,然后去我家,办了手续,就 一并把酒也办了。我是独生子,我妈他们一定要大办的。你呢就跟我回去,好好地让人 瞧瞧,我荀常的老婆是什么样子,让他们也开开眼界,别娶了你,只悦了我一个人的眼, 让广大群众也饱饱眼福。” 霜儿说:“你别捡这些来敷衍我的,反正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现在是你碗 里的菜,你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的。应南前天来电话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结婚的。” 荀常忙上前搂住她,说:“你现在还不放心我?就是我荀常再不是东西,好歹还总是识 的吧,你给我说说,还有哪个女孩比你好的?还是比你长得更靓的?你一百个放心,你 是我永远的太太,只要我在一日,我就不会放了你的。再说把单全部平了我们回家不是 更风光,把父亲给我的钱还给他,再花上一笔我们办酒,好好地让你风光风光。然后再 去旅游度蜜月,然后再回这里来买楼安家。你以后就不用上班了,在家里看看电视做做 饭,等着我们的孩子出生。”说着就去亲她粉嫩的细脖子。 但事与愿违,过了春节,股市开盘不利,受到强烈的空头消息影响,大步踏空下跌, 并来势凶猛,一发不可挡。荀常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把他所有的利润都赔了进去。荀常 神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无法摆脱来自盘面的压力,早晨一起来,就提心吊胆地坐在盘 前,看着盘上的价位,只怕它继续下翻,但确实就是不停地下翻;吓得实在受不了,只 得闭上双眼,但又不敢不看,只怕自己一眨眼,价位就滑得无影无踪,自己跌进多深的 渊底都不知道。便是如此这般地,不开盘时盼开盘,开了盘,又怕看盘。 荀常的脾气也受制于股市,他开始恍惚、暴躁、愤怒,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怨怨艾艾,连霜儿也骂。 霜儿知道这是投机者在市场中失败的表现,并不与他计较,只指望他能尽快解套出 场。但没想到后来越套越深,荀常几乎失眠了,成夜成夜不眠,到处找分析资料,探听 消息,一天到晚抱着个电话,询问所有熟悉的人,没头没脑地问人家行情,绞尽脑汁, 辨析消息的真伪,饭食不思,神志恍惚。 霜儿只得挺起身子来照顾他,体谅他,说:“你当初不也是五十万进来的,打个平 手也算赢,这么长时间花掉的吃掉的总是赚来的吧。要不近期行情不明不如斩出本金来, 等待机会再进场也不迟。”荀常却说:“不行,我说过要给你买房子的,我不能等待, 你的肚子也不允许我等待,不行,我不能等,我一定要给你把房子的钱挣回来。” 霜儿感激道:“没有房子也不要紧的,我的收入也够租房了,你再找份工作,我们 先等待着;时机到了再进场才是明智的。” 荀常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说:“等待?等待不行了,透支被取消了,就再也没有这 样的机会了,我什么时候再能给你挣出房子钱来?不行,我一定要把这笔钱赚出来。” 便一定要再杀一把,把房子钱弄回来再说。 霜儿也知道输了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应该让他悬崖勒马才好,要不这五十万本金也 难保住了;想背着他给他斩仓,但一核算套得那么深,赔得太多了,总是也下不了手, 再望望那股指,觉得很有可能要抬一抬的,哪怕抬一点也好呀,荀常这么大的盘子(资 金大),抬三五个点就是好几万了!再看一看吧。就这样,优柔寡断地终也下不了手。 再根本的是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五十万是荀常父亲集资集来的,荀常这个小男人面子要紧 得很,怎么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恋人?而且他最怕的就是霜儿看不起他! 第三十七节 37 -------------------------------------------------------------------------------- 没过几天,荀常的本金也赔得差不多了,这时他慌了,六神无主。按公司规定,霜 儿的职责应该给他强行平仓了,可这个时候的霜儿也不比他清醒多少了,知道他们什么 都没有了,以后也许会有风餐露宿的日子,房子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也许多少年都不 会有了。望着绝望了的荀常,只怕再连他也失去了。这个时候经常传来股市破产者自杀 的事情,耸人听闻。荀常是她最后的……她已经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家,没有了一切, 她不能再没有荀常,腹中的孩子不能没有爹。她深情地望着他…… 他却一头跪了下去,抱着她的大腿哭了:“霜儿,我完了,你知道吗,我完了,这 本钱是我父亲从厂里集资集来的,还是高利息……我只有死路一条了!”霜儿一听此话, 三魂六魄全出了窍,没想到如今还背了五十万的巨债,立时就倒在荀常身上了。荀常抱 着她呼天抢地地嘶叫着。她哇地一声哭开了:“荀常哪,怎么办呀,这五十万我们什么 时候能还得清呀?以后我们怎么办哪?”两个人哭哭叫叫,又亲亲抱抱,最后荀常发狠 道:“霜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给我按住不能报,不能斩,让我再搏一次,这一次…… 就这一次,我不成功就成仁!” 霜儿尖叫起来:“不行,荀常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撇下我呀……”两个人又闹了 一阵,还是荀常说:“反正还有几万元本,我就再搏一搏吧,欠四十万也是债,五十万 也是债,你一定再帮我一次!”霜儿已经不知身在何方了,只得听他的,也总是对股市 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幻觉。 霜儿在荀常步入绝境后,不得不挺起了胸膛,越加对他情深意切,想让他感受到她 对他的爱对他的情,想挽留住他。与从前完全是倒了个儿,每天给他买早点、当天的报 纸,以便让他一早就能看到最新的消息;中午给对着盘发痴的他打饭倒水;下晚引着对 帐单发呆的荀常回家,做饭哄着骗着他吃,甚至是求着他吃。荀常望着柔情似水的霜儿, 更是肝肠寸断,滴水难咽;常常在霜儿面前流露出轻生的念头,把霜儿吓得提心吊胆, 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守着他,晚上要亲眼看着他服了安眠药,看着他睡了,自己才敢睡。 本来霜儿就有着孕,又体弱多愁,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她一下子就瘦了许多,眼睛大得 像一对望远镜,眼眶宽得藏不住半滴泪,动不动就要掉下来;但她却又不敢让荀常看到, 常背着他偷偷地流泪;时常头晕目眩,一阵发起来,天花板转得如飞碟;心绞痛也是经 常发作,一绞起来,胸腔里就像有千百只猫爪儿在撕抓,活生生地要撕碎她那颗还在跳 动的心;腿软得常常打摆,好像是行走在云雾里似的,飘飘然、昏沉沉。但一看到荀常 那张又青又暗的小脸儿,她又不得不撑着桌子对自己说:“挺住啊,挺住!你不能再没 了荀常,一定要帮他熬过这关呀!” 终于有一天,取消透支的期限到了。荀常完全失望了,他无法面对巨额的债务,而 更无颜面对温柔多情的霜儿,他决定永远结束这失败的命运。 霜儿也知道他要走这条路了,一直看守着他,劝他:“想开些,你别这样吓我,我 怕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不能再不要我呀,你答应过我的,也答应过应南 的,你要好好保护我。五十万不算什么的,你赚到五百万的时候都有的,只要我们留得 人在,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会东山再起的,我们还年轻,真的,你的眼睛看着我,不 要看别处,我怕呀!你看着我,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答应我呀,你看着我…… 嗯,嗯……”霜儿对着没有任何表情的荀常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荀常再也不会怜香惜玉了,神情木然,目光不知要投向何方,好像是在 寻找他要去的那个世界。 直等到霜儿哭够了,他才伸出无力的手,去抚摩伏在他膝上的霜儿,平静地说: “霜儿,我对不起你,没有能兑现自己的诺言,我对不起你。我离开你,你会活得更好, 这五十万不是五千元,我没有理由要你和我一起承担。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对我的情此生已不能报答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来生,我只有说对不起了。你不要再缠 我了,我就是放不下你,或者你起来,我现在送你去车站,你去找应南,他能够保护你。 我是一个失败者,我不能算男人;你起来吧,不要再这样缠着我,我的意志不够坚强, 这个你知道的,让我痛痛快快地去吧!” 霜儿就是不肯起来,说:“你如果真的要死,不如我去买药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吃 了算了,你知道的,我也是早就活够了,想起来活着的滋味真不是好受的。”荀常听她 这么说,忙摇手说:“不行,不行!你这么年轻美貌的生命,怎么可以和我一样呢,你 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你还可以去找楚相,你怀的是他的孩子,你不能这样的。” 霜儿哼了一声:“楚相?楚相他要我,早就找回来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有一个问信 的,他生活在鲜花丛中,我这么一个给他玩够了的残花败柳,他还会愿意多看一眼?那 肚子里的东西更是多余的,没有人想要他,楚相不要他,你也不要他,我更不想要他, 只不过是被迫接受了他。你也不要顾虑了,我们今天就一起去吧,那样更痛快!”荀常 不得不站起身来扶她起来,反劝她说:“你跟我不同的,我不死这债不能了,我父亲搞 的集资马上就要到期了,我这是没有生路了。你不同,你有应南爱你,楚相也许还在等 你,而且……而且你这等天姿国色,怎么可能陪我做殉葬品呢?” 霜儿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是逃不脱的劫数,就是今天不死,也许明天还是要 去的。再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到时没了你,我一个人怎么能把他生下来?与其那样痛 苦而又孤独地去,还不如我们今天结伴去了的好,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不定到了那个世 界我们还能做夫妻,死得也不算冤枉。”被她这么说来说去,荀常只得把自己的念头先 收了起来,反来劝她。 最后霜儿说;“你也不要劝我,你不死,我也不死;你先劝你自己,你答应我不死, 我一定不死;你若要死,我一定跟你同去。如果你背着我偷偷地死了,我后脚就跟了你 来!我跟你做夫妻是做定了,不会让你再甩了我的!”荀常被她搅得肝肠寸断,捧着她 哭脏了的脸,仔仔细细地擦了起来,点着头说:“我答应你。”叹了口气,想起了什么, 又无力地说:“我们这么闹了一个晚上,你也跟着我不吃饭,你肚子里有孩子的呀,起 来吧,我对不起你,反而拖累了你。你饿了吧,我们去找一家好馆子,好好地吃一顿怎 么样?”霜儿见他回心了,自然高兴,忙点头答应。 两个人除了死就想起债务,双方都不想活,都不珍视自己的生命,却又珍惜对方的 生命,这真是人生永远解不开的结。两个人就这样你守着我,我守着你,你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你。一双断肠人,愁肠百结心绪难开。 不管怎么说生命是宝贵的,活着是美好的,他们都知道。但想到生就想起债务,这 五十万的债怎么还?马上就要面对的。两个人想了很多对策,躲起来?不行,他们躲起 来,荀父怎么办?去抢劫?抢银行?都不成,两个人加起来还不足一百公斤,两个人敌 不过人家半条汉子。去偷?从来没有干过,一点技巧也没有,急了连自己钱包里的钱都 “掏”不出来。哪还有什么办法?借?更不行,如今已欠下如此巨债,谁还肯再借你一 分钱? 难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这一对患难情侣躺在床上,说一会儿,哭一会儿,想想 办法,又编一会儿故事,编得有趣还笑两声。直到精疲力尽才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由于这段日子霜儿一直不敢睡实,睡下去总是恍恍惚惚的,恶梦翩翩。这一合眼, 便又做起梦来,梦见楚相开了车来接她,她不肯跟他走,说:“我跟你去了,荀常怎么 办?”楚相说:“荀常死了。”霜儿大惊,叫道:“荀常死了?你胡说,刚才还睡在我 身边的,你怎么说他死了?”忙转身找荀常,真的不见了,吓得她大叫:“荀常!荀常! 荀常你等等我,我这就来!”一头就往楚相的车头上撞去,把自己给撞醒了,也把荀常 叫醒了。 荀常抱着浑身发着虚汗的霜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滴落在她的脸上,他知 道:霜儿是铁了心要跟住他了,自己怎么能脱得了身?自己不死这债务怎么办?但自己 死霜儿也必死无疑。天啊!我究竟该怎么办?! 霜儿噙着泪说:“你可知道不要再吓我了,再这样下去,我不死也得进疯人院了, 刚一睡下去就梦见楚相来跟我说你死了。吓得我一头撞在他的车上……” 荀常抱着霜儿全身抖得如筛糠似的,说:“霜儿,我真的对不住你,让你吃这么大 的惊吓。其实我不值得你爱的,不值得你这样生死相随的。有你这样的红粉知己,我何 尝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呀,但你也明白,这债务不让我有生路呀……”霜儿却从梦中得到 了灵感,说:“我有办法了,你别急,我去找楚相借。”荀常马上反对,说:“你恨他 恨得那样,怀了他的孩子都不肯告诉他,现在为我却要去求他?不行,我情愿死,我不 同意!” 霜儿平静了,说:“你又讲死了,刚才你还不是要我们放弃死的?反正只有这条路 了,我想他会借给我的,他总不至于绝情到看着我们两个手拉着手跳楼吧!”荀常听来 这完全不像霜儿的话,口气是那么的硬那么的冷静,自己也只得平静下来,说:“我还 是不想你去借他的钱,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太太,要太太去跟从前的情人借钱来救自己, 你说这……就是活成了,又有什么意思?哪有脸面见人?不行,真的不行!” 霜儿说:“先生,现在我不是在救你,我是在自救,救下来的不是你一个,是我, 还有肚子里的那个!……你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听你的,但……你说怎么样才好?” 荀常被她驳得无话可说,僵了好一阵才说:“那以后怎么还?”霜儿说:“你帮帮忙好 不好,现在还没有借,你就怕还。那你当初让你父亲集资怎么敢的?那时有没有想过要 还的?再说股市也不可能跌千年万年吧,我们这么年轻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荀常这下全哑了,实其他心里还有着另一层私心,只是他不能说出来,就是他怕霜 儿去找楚相勾起旧情,若是自己以后一时还不了这钱,霜儿就一定会受制于楚相;虽然 霜儿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但她的心太善良了,只怕她为了自己,迫不得已就范于楚相。 楚相这种花花公子,什么事做不出来?让霜儿在这样的屈辱中活着,自己还当着龟公; 这种日子有什么活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绝不能让霜儿去借楚相的钱。想到这 里,他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许你去借他的钱,他的钱你拿来我也 不要!” 霜儿见他又糊涂起来,就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便哄他说:“那好,我不去,我们 先睡觉吧,你看看什么时候了,什么事睡醒了再说,天都快亮了。你给我吃两颗安眠药 吧。”荀常见她答应他了,便接过霜儿手里的药,一口吞了下去。 霜儿闭了灯,看着荀常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电话抱到隔壁房里去了。 拨通了电话响了有十几分钟,楚相才大着舌头问是谁。霜儿也顾不上答应,只说:“过 半个小时,你下楼给我开门,我有急事要找你。”楚相听出是霜儿,激动得肝呀肉呀的 乱叫,霜儿没工夫跟他调情,说了句:“你给我开门,我就来。”就放了电话。 第三十八节 38 --------------------------------------------------------------------------------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天还下着雨,整个世界尽在梦中,只有霜儿站在楚相的 院门外。不明的天,不住的雨,相思的苦,情愁的恨,都侵袭着霜儿脆弱的灵魂。 楚相打开铁栅门,见霜儿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薄绒大衣,雨水淋湿了她娇小的身子, 凄然地站在雨中,雨丝像一道道利剑一样刺戳着她那单薄的身躯。楚相百感交集,扑向 她,一把把她抱紧在胸口上,嘴里含糊地呼唤着:“霜儿,我的小妖精,我的妖精,你 去哪里了?想得我好苦啊,你终于回来了!呵,你回来了,我的妖精!” 霜儿倒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一腔情愁了,小身子在他的怀里像一 叶飘零的树叶,晃晃不止,只是不停地说:“我想你,想死你了,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 你了,可是……我真的想得你好苦呵……” 进了院子,霜儿见到自己一盆一盆买回来亲手种起来的花,全部枯死了,只剩下百 来盆的枯茎了,感慨道:“这花就都死了!”楚相抱着她进了又脏又乱的屋内,应了一 句:“早死了,家里没有了你,什么都活不了的。”霜儿说:“可这屋子太大了,就像 你的心一样,我守不住的,唉,我原想守着这个大屋子太累了,没想到守着荀常更累!” 楚相问为什么,霜儿说:“我已经两星期没有睡觉了,嗯……我也来不及跟你细说, 我这个时候来找你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我想跟你借五十万……我不知道跟 你怎么说,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过钱的事……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楚相把她拉到灯 光下细瞧,只见她娇容憔悴,人瘦黄花,吓了一大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霜儿经不得这一问,泪如雨下,哭道:“你救救我吧,救救荀常吧,他要死了!” 楚相更是不解,看着她瑟瑟打抖,身上的雨水沿着大衣一片片地往下淌,不由得心头一 阵阵地蜇痛,说:“我先给你洗个澡再说吧,你这个样子要病的。”霜儿说:“来不及 了,我得马上赶回去,我怕荀常自杀。我这是趁他睡着了跑出来的,我怕的……我快不 行了……” 楚相不由分说把她抱进了卫生间,说:“边洗边说吧,你这个样子,他不死你倒先 死了。”说着楚相把她身上的湿衣服全部除了个干净,开足了热水,把她抱在怀里冲揉 着。 霜儿好久没有得到这双强有力的双臂的拥抱和爱抚了,她像是久渴了一样抱紧了他 粗壮的腰,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颤颤巍巍地告诉了楚相一切,完了又说:“你一 定得帮我,要不我们两个全完了,我和他还有你的……还有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全完 了!” 楚相听得怵怵的,怎么也想不到霜儿这么个弱女子,还得天天看守着一个欠了巨债 不想活的人,觉都不敢睡,止不住也眼红了;又听她说还有了孩子,忙问:“怎么你和 他有了孩子?”霜儿摸着小腹,指给他看:“喃,不是他,是他……是的,我有了孩 子。”楚相也低头看她有着一块老鼠状胎记的小腹,是比先前丰满了,伸出大手轻轻地 摸去,说:“霜儿,你真傻,你为什么要孩子?你自己的生活都没法保证,为什么又要 多一个孩子来受苦的?”听他这么一说,霜儿大哭起来,捶着他的胸,骂道:“我哪里 想要什么孩子的?还不是你们这帮臭男人,自己发泄完了,女人的死活就不管了,真不 如和他一起跳楼算了,这……这活着真不是味儿,嗯,嗯……” 楚相忙又劝:“你别这样,你别跟他一样想不开,你还年轻,你不能胡思乱想,你 听我说,这钱我给你;但我劝你别要孩子,你们太年轻了,又没有经济基础,有了孩子 以后的日子更难熬了……”霜儿咬了他一口,说:“你以为我要孩子呀?我没有办法呀, 我怕,我再也没有勇气上那床了,上次……上次不是为着怕应南担当不起,不好向你交 待……我才挺了过来的,你现在还来说这种话!你放开我,我走了,你的钱我们也用不 上了,三条多余的讨厌的生命一齐结束了拉倒!” 楚相见她情绪也极不稳定,不敢再多说什么,把她抱上了床说:“钱我一定给你, 但你不要再说这些话,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不早点来找我?”霜 儿说:“你不要我了,我还来找你干什么?你给了我钱,我感激不尽,以后我一定想办 法还你,你送我回去吧,我怕他醒了出事。” 楚相搂紧她不放说:“再等一等吧,这外面的雨太大了,等雨小一点我就送你回去, 你也累了,睡一会儿。我看你这个样子,好心痛的,当初我不该让你走的,不该把你送 给了荀常,都是我不好!” 霜儿跟他这么厮磨情绵的心底的暗流又动了,睡在他的怀里轻轻地问:“你现在还 会要我吗?”楚相说:“要!什么时候我都不曾不要过你,只是我不是个合适你的好男 人,我会喜欢太多的女人,这对你这样的女孩太不公平了,你希望我能只对你一个人, 我做不到,也没有努力去做,所以你受不了。而且我不想结婚,不想有太多的麻烦,我 知道我对你这样痴情的女孩是不合适的,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一直都不让自己去追你。 但我真的是从心底里喜欢你,忘不了你,我希望你跟着荀常能幸福,可想不到……你还 是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尽量对你好,也许并不合你的意,可总比跟着荀常强多了, 比你现在的日子好多了。我绝想象不出你这样柔弱的人还要去照顾看守一个绝望的人, 太苦了你了。” 霜儿被他说得又哭了:“我跟着你觉得累,我想因为你太成功了,你的魅力吸引了 太多的女孩,我受不了……我想我嫁一个平常的男人,普普通通的男人也许好些,可没 想到荀常这个我想嫁的,又愿意娶我的男人,没有半点根底,经受不起这场股灾的打击, 一下子就被击溃了。在这个比幼儿还脆弱的男人面前,我既要像妈妈一样坚强,又要像 情人一样的温柔;为他的失败担惊受怕,现在还要怕他自杀。这半个月里,我自己没有 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睡过一个实觉,还要哄他吃,骗他睡,跪着求他不要死……楚相我 真的没有想到跟一个不成熟的男人,更累呀!要不是强求自己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挽救 他,扶着他,我早就倒下去了……我多想再回到你的怀抱呀,就是睡上一个钟头的觉, 也是踏踏实实的……”说着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楚相抱着她,轻轻地拍打着,哼着: “喔,睡吧,我的心肝,我的妖精,你就睡上一个钟头吧,苦了你了,我的妖精货。喔 喔……”霜儿也是累坏了,应着楚相那熟悉的拍子,和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就 睡着了。 霜儿一觉就睡死了,楚相也因着刚刚入睡就被霜儿弄醒,没有睡成,这会儿见着霜 儿睡在他怀里,那么香甜,看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脸儿,眼睛湿湿的,更舍不得叫醒她, 想让她多睡一会,又为她的未来担忧,想着这么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有还负着债,说结 婚就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荀常这么脆弱的男人能面对以后的生 活吗?霜儿能挑得起这副生活的重担?还是让她跟着自己吧。但他们又有了孩子,她怎 么能回得来,再说这个时候让她回来无疑是将荀常往楼下推,这怎能行。真是当初不该 让她走的,把她交给了一个负不起责任的男人,也是自己伤害了她,要不她不会那么快 就钻进荀常的怀抱的。到如今自己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她为着一个一点价值也没有的 男人,这么地受着煎熬,为他雨夜跑出来借钱,还不改初衷地要嫁给他。承受起这么沉 重的债务……在这种金钱社会下,这种女孩还能有几个,就是正式夫妻又能有多少这样 的?而我的老婆连见孩子一面也折成价的,霜儿她的心太好了,可惜好人总是没有好结 果……楚相这般忧来愁去的也就睡着了。 荀常在霜儿走后不久就醒了,不见了霜儿,知道她去找楚相借钱了,听着窗外淅淅 沥沥的雨声,见霜儿久也不归来,心里又妒又恨,想着霜儿这个时候在楚相的怀里,无 名火胸中升起。哐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砸了。但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又身无分文,纵然 愤怒之极也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地呼道:“霜儿就此永别,我跳楼了!” 他说完就猛烈地推开阳台门,冲上阳台。看着天连着雨,雨连着天,密密的雨水冲 刷着黎明前的乌云,遥远的东方已有一丝灰光在开始渗透这无边的黑暗。他想用这最后 的一点点夜雾来掩盖自己的恐惧,冒着大雨的狂浇站在扶栏边,低头朝下看。见下面是 一楼人家的院子,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旷的水泥地坪,雨水落到地面上哗哗的急 湍而去寻找着它们最后的归宿,最后的漩涡在院灯的光影里漂浮着磷火般的折光。他想 自己也要像这雨水般一样落下去寻找最后的归宿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赤着精 瘦的上身,下身只有一条短裤,雨水已经浇湿了他单薄的身子。他觉得自己应该体面一 点,不能就这样跳下去,这到底是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形象了,不应该太随便。便回 到房里淋了个浴,又细细地刮了一遍脸,打开衣柜找出了他理想中的衬衣、西装、领带、 鞋子、袜子,一件件仔细而又认真地装扮起来,完了又用吹风把头发吹干了,虽然只要 一上阳台就又湿了,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吹顺了头发,随后又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许 久。希望能在镜子中的那个人的脸上找到什么他要的东西,其实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一 跳下去全完了,他希望有个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现,给他指一条光明的生路。可是他 不说话,镜子里的那个人更是默默无言,只是瞪着双小得还有几分迷人的眼睛看着他, 并希望他给他答案。等了许久,他突然想起,镜子里的人就是第一次去证券公司找米霜 儿的那个人,绛红色的丝质领带,淡灰的高级西服,刮得干干净净的小白脸……掐指算 来已经大半年了,却又好像是在昨天;那个时候的霜儿对他来说犹如雾中看花水中赏月, 朦胧而又诱人,只要一看到她那双弦月似的凤眼朝他一闪,他就止不住的心醉神迷,心 心念念想要摘到这株鲜花。为此自己不停地在股海中奔跑、下单、赚钱,以求得到向她 求爱的资本,甚至不择手段地偷拍了楚相和上官仪春的隐私。 想到这些,又打开了自己的那只箱子,找出了那张算是有点价值的照片,望着照片 继续游荡在他的思路中,想到霜儿美丽的胴体散发着醉人的女人味,曾令他醉死梦生, 伏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愿意终生做她的奴隶,爱护她照顾她……但如今自己兑现不了了, 狠心地撇下她自去了,泪水又涟涟。又想到最后患难与共的日子,自己走上了绝路,不 时对一个柔弱的女孩发脾气,流露出弃世的念头,但她却对他还是不改初衷愿意生死相 随……世人有几个女人像霜儿这样的?和她相爱一场,人生还不算虚度!自己要是活下 去该多好啊,自己竟能有这样的女孩相伴人生。想到就此放下霜儿,又心如刀割,这尘 世的眷恋怎能舍得?再一想到债务,他又无法正视,根本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没有勇 气想一下“活”这个字。 左痛右疼,还是放不下霜儿,想到这么久她还没有回来,一定又落入了楚相的魔掌 受尽了屈辱,就是借到了钱,以后自己就要在这污辱中苟且偷生,实在是生不如死;还 是走吧!望着手中的照片,想到应该给霜儿留一封遗书,这么久以来自己都没有把这个 秘密透露给她,现在再不告诉她就没有机会了,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活得好, 让去附近市找应南才能给她幸福。楚相这种人是不可能给她幸福的,更不能让她跟了自 己,毁了她美丽的生命。 字字血声声泪地给霜儿留下了一封遗书,把那张楚相和上官仪春的照片夹在了里面。 接着又给父母留了一封遗书,再抬头看窗外天也亮了,雨也止了,自己也该走了, 站起身来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把泪眼擦干了,准备就此而去,忽地想起,一会儿霜 儿回来躺在楼底下的自己已不是这个样子了,一定是恐怖之极,那样对她太残酷了,她 怎么受得了,她会疯了的,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最后的样子。想着就给楼上的表哥张小军 打了个电话,请他下来一下,说有急事跟他说。放了电话飞快地在刚才写坏了的一张废 纸上写下: 表哥,请你代我把遗书给霜儿和我父母,看住霜儿千万不要让她步我后尘。她找楚 相去了,你一定给我看住她,这是最后的心愿,我帐上还有七千元钱,我的后事也拜托 了,谢谢!永别了表哥,永别了股市! 时间已是十分紧迫,容不得他再犹豫了,放下笔,把大门锁拧开,就大步跨上阳台, 又看了看楼底下被雨冲刷得发白的水泥地,闪着死一般的白光,不由得吃了最后一吓, 本能地想再退回来,但腿一软就重重地跌了下去。 张小军接着荀常的电话,还在梦中,先骂了他几句:“你他妈的什么屁事,非这个 时间来电话,晚一点不行吗?”荀常却说:“请你马上下来,十分要紧的事,求你务必 下来救霜儿一命!”就放了电话。 张小军的梦给吓回去了一半,忙披了衣服下来,到了七楼见门掩着叫了声“荀常”, 就推门进来了;懵懵懂懂地见着阳台上有样东西落了下去,像是件衣服,又该是件重物, 听到落地重重的一声闷响,格子门窗都晃了一下。 便叫“荀常,荀常”,不见有人答应,又推开房门也不见房里有人,心想也许是霜 儿病了送霜儿去医院了,嘴里骂道:“妈的!叫老子下来,又不等老子了。”低头看见 桌上有个纸片,被阳台上刮进来的风吹得瑟瑟的,张小军也随着风打了一个颤,捉住了 纸条。 看清纸条后,立时浑身都紧竖了汗毛,瞌睡吓得无影无踪,忙跑到阳台上去看。荀 常四肢八开地趴在地上,有三四个人围着他打转转,大概是一楼的住户。立时吓软了腿, 好像自己也跳下去了,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蹲了好一刻才醒过神来,打开门就往电梯 跑。从一楼人家进了院子,呼叫着蹲到了荀常的身边,抱住了他,叫了荀常几十声,嗓 子都哑了。荀常睁开半个眼睛望了他一下又合上了,气越出越粗,嘴唇扇了一下。张小 军忙贴了耳去听,只听见极弱的两个字“霜儿”,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张小军哭着叫着 跳着求大家帮帮他,有人说已叫车去了,有人说也报警了,荀常的身底下开始有血水渗 出来…… 在车子送往医院的路上,荀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正好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东 方开始发红了,红彤彤的霞光映红了东方小半边天空。 第三十九节 39 -------------------------------------------------------------------------------- 张小军又叫了几十声,嗓子都出血了,但荀常再也没有回答他。望着脸色发白唇发 青的荀常,想到他最后记挂的霜儿,想马上通知楚相,但一时忘了楚相的电话,急得人 都麻木了,有人给他喝了一口水,他才清醒起来,很快给楚相拨了电话。 楚相和霜儿都睡得正浓,被急促的电话声惊醒,楚相拿过电话听了,立时脸就变了 色。霜儿一看钟更是吓得不得了,忙下床找了衣服套了,要楚相马上送她回去,见楚相 只顾听电话不睬她,她上前就夺话机。楚相一把把她捉在怀里,听完了电话,才放下了 她。霜儿拿了他的衣服往他身上套,要他快点,晚了就不行了。楚相看着她眼睛湿了, 双唇有千斤重打不开似的,憋足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四个字:“荀常死了。” 霜儿立时就倒在他的怀里。他摇着叫了好几声,霜儿才在他怀里哭出了声。 霜儿啸叫着撕打着要去看荀常,楚相就是不肯,霜儿撞墙撞玻璃要他放她走,他捉 住她两只腿,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动,她勾起头来咬着他的大腿就一口往死里咬,痛得 楚相鼻子眼睛全错了位,啊唷地大叫起来也不放她,她松开口哭了:“你这个无情无义 的畜生,荀常都死了,我与他夫妻一场,到如今你见都不让我见他一面,畜生!你不是 人,你铁石心肠……”只是骂个不停,唇边都泛了白沫。 楚相等她没有半点力气了,才松开了她,把她抱在怀里喂水;她一伸手就打翻,他 抓过床单随便擦了两下说:“不是我不让你去看他,你现在的身体差到什么样了?血压 低得只有五十,血色素更低,心脏早搏,你这孩子也难保。”霜儿嘶竭着嗓子叫道: “难保就难保,我本来就不要这讨债货!”楚相说:“要不要他都无所谓,弄不好,你 自己的小命都会搭进去的,很危险!” 霜儿说话不顾轻重,道:“危险最好,省得我跳楼,也是我跟他夫妻有缘!”楚相 只得答应说:“我带你去看一下,但你在公共场合千万别口口声声夫妻一场两场的,现 在他是逃债死了,你图这个虚名,你又在证券公司上班,别人万一误解成你们俩炒赔了 的,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已经死了,他肯定是不愿意你再受牵连的,你一定不要辜 负了他的这点心。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你不答应,我就是不会让你去的。”霜儿点 了点头应了。 霜儿在殡仪馆见着了荀常的最后一面,哭都没哭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荀父荀母也来了,荀母当场疯了,荀父一手提着独生儿子的骨灰,一手扶起悲伤过 度的老妻,还负着几十万的债务,登上了北上的飞机,离开了这淘金者的乐园。 张小军一手操办了荀常的后事,着着实实地做了一回“孝子”,慌乱之中难免失误, 把荀常给霜儿的遗书连给荀父母的遗书一起都塞进了荀父的包里。荀父也乱得根本没有 看儿子留下的东西,只是夹带回家再整理了。 楚相再也没有让霜儿回富凤阁去,让人把那边的东西收拾了过来,把房子退了,断 了霜儿成日要回去凭吊的念头。 那阵子霜儿神经失常了,时好时坏。清楚的时候,跟楚相又哭又闹,说要去跳楼, 原来跟荀常说好了的要去那个世界做夫妻,不清楚的时候,就傻乎乎地对着楚相直笑说: “我就要和荀常结婚了,到时候你来喝喜酒。”明白的时候就说:“他怎可以扔下我呢? 我以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不明白的时候就说:“楚相这孩子是你的,荀常命中该 死了,他死了我才能跟你,把你的孩子生下来。”楚相只得当起了保育员,寸步不离地 守着她。从前霜儿看荀常的那份罪,这会儿轮着楚相受了,而且她不仅癫着还有着身孕; 又怕她闹狠了伤了胎气,更不敢随便给她用药,怕伤了胎儿。天天哄她吃饭,骗她睡觉, 劝解她护理她。没两天楚相就觉得受不了了,想不通霜儿当初怎么看护荀常的,真想不 通她竟会有那么大的耐力。 楚相被霜儿这么一折腾,耽搁了许多公事。今年的资金特别紧张,凭楚相的面子, 倒是许多地方都说要给他款的,只是有雷声没雨点,把楚相急得要死,忙着各处打点孝 敬,希望资金能早日落实,到处都在等着米下锅。看着霜儿好了些,就带着她捡几处要 紧处跑动了。 接着就带着她去了海南。楚相在那边投了一个海滨娱乐城,可是进展不理想,资金 也到不了位。这个时候举国到处掀起了开发热,大量的耕地被圈起,大片的山河被拓开, 连江河海域都搞起了围垦,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好在中国人口众多,人力无穷,但 财力却日渐气短了。到了这个时候,经济流转出现了问题,资金越来越难搞了,非国家 计划贷款利率高达三四十,有的都到了五十。 就是楚相魏真这般算是把口袋通在银行里的,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望着手里的 众多项目,一筹莫展。前一阵为资金奔波了好几个月,但都是徒劳;只得开始转卖项目, 一开始还想把项目预计利润在转卖中赚回来;商界里的后起之秀望着前辈们从土地上赚 取丰厚的利润,也都纷纷想弃行跨入地产业;想卖项目的多如公鸡,想买项目的则多若 鸡毛;一时间到处都是谈地产生意的,项目也大得一个市一个县般地交易,街头巷尾, 餐桌被窝,只要是两张生意嘴在一起谈的就是地产,倒是把地价谈得涨了一截又一截; 只是到最后,合同签订,待到付款时才发现对方也是囊中空如许也,盖着大红印章的合 同,统统是废纸一张,分文不值。发展商慢慢地就被套牢了,手里的项目一个个都成了 包袱,卖,卖不掉;建,建不起;工地上停工费用,施工队进退出场费用,银行利息 (大部分还是高利息),各项罚款,误工费用,汇率风险,这年的外汇涨得厉害,有许 多企业因贷不到人民币,就贷了外币,使得实力不济的公司没有多久就被拖垮了,不得 不低价而沽,斩仓收场。地产很快走向低谷。 第三十九节 39 -------------------------------------------------------------------------------- 张小军又叫了几十声,嗓子都出血了,但荀常再也没有回答他。望着脸色发白唇发 青的荀常,想到他最后记挂的霜儿,想马上通知楚相,但一时忘了楚相的电话,急得人 都麻木了,有人给他喝了一口水,他才清醒起来,很快给楚相拨了电话。 楚相和霜儿都睡得正浓,被急促的电话声惊醒,楚相拿过电话听了,立时脸就变了 色。霜儿一看钟更是吓得不得了,忙下床找了衣服套了,要楚相马上送她回去,见楚相 只顾听电话不睬她,她上前就夺话机。楚相一把把她捉在怀里,听完了电话,才放下了 她。霜儿拿了他的衣服往他身上套,要他快点,晚了就不行了。楚相看着她眼睛湿了, 双唇有千斤重打不开似的,憋足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四个字:“荀常死了。” 霜儿立时就倒在他的怀里。他摇着叫了好几声,霜儿才在他怀里哭出了声。 霜儿啸叫着撕打着要去看荀常,楚相就是不肯,霜儿撞墙撞玻璃要他放她走,他捉 住她两只腿,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动,她勾起头来咬着他的大腿就一口往死里咬,痛得 楚相鼻子眼睛全错了位,啊唷地大叫起来也不放她,她松开口哭了:“你这个无情无义 的畜生,荀常都死了,我与他夫妻一场,到如今你见都不让我见他一面,畜生!你不是 人,你铁石心肠……”只是骂个不停,唇边都泛了白沫。 楚相等她没有半点力气了,才松开了她,把她抱在怀里喂水;她一伸手就打翻,他 抓过床单随便擦了两下说:“不是我不让你去看他,你现在的身体差到什么样了?血压 低得只有五十,血色素更低,心脏早搏,你这孩子也难保。”霜儿嘶竭着嗓子叫道: “难保就难保,我本来就不要这讨债货!”楚相说:“要不要他都无所谓,弄不好,你 自己的小命都会搭进去的,很危险!” 霜儿说话不顾轻重,道:“危险最好,省得我跳楼,也是我跟他夫妻有缘!”楚相 只得答应说:“我带你去看一下,但你在公共场合千万别口口声声夫妻一场两场的,现 在他是逃债死了,你图这个虚名,你又在证券公司上班,别人万一误解成你们俩炒赔了 的,到时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已经死了,他肯定是不愿意你再受牵连的,你一定不要辜 负了他的这点心。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你不答应,我就是不会让你去的。”霜儿点 了点头应了。 霜儿在殡仪馆见着了荀常的最后一面,哭都没哭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荀父荀母也来了,荀母当场疯了,荀父一手提着独生儿子的骨灰,一手扶起悲伤过 度的老妻,还负着几十万的债务,登上了北上的飞机,离开了这淘金者的乐园。 张小军一手操办了荀常的后事,着着实实地做了一回“孝子”,慌乱之中难免失误, 把荀常给霜儿的遗书连给荀父母的遗书一起都塞进了荀父的包里。荀父也乱得根本没有 看儿子留下的东西,只是夹带回家再整理了。 楚相再也没有让霜儿回富凤阁去,让人把那边的东西收拾了过来,把房子退了,断 了霜儿成日要回去凭吊的念头。 那阵子霜儿神经失常了,时好时坏。清楚的时候,跟楚相又哭又闹,说要去跳楼, 原来跟荀常说好了的要去那个世界做夫妻,不清楚的时候,就傻乎乎地对着楚相直笑说: “我就要和荀常结婚了,到时候你来喝喜酒。”明白的时候就说:“他怎可以扔下我呢? 我以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不明白的时候就说:“楚相这孩子是你的,荀常命中该 死了,他死了我才能跟你,把你的孩子生下来。”楚相只得当起了保育员,寸步不离地 守着她。从前霜儿看荀常的那份罪,这会儿轮着楚相受了,而且她不仅癫着还有着身孕; 又怕她闹狠了伤了胎气,更不敢随便给她用药,怕伤了胎儿。天天哄她吃饭,骗她睡觉, 劝解她护理她。没两天楚相就觉得受不了了,想不通霜儿当初怎么看护荀常的,真想不 通她竟会有那么大的耐力。 楚相被霜儿这么一折腾,耽搁了许多公事。今年的资金特别紧张,凭楚相的面子, 倒是许多地方都说要给他款的,只是有雷声没雨点,把楚相急得要死,忙着各处打点孝 敬,希望资金能早日落实,到处都在等着米下锅。看着霜儿好了些,就带着她捡几处要 紧处跑动了。 接着就带着她去了海南。楚相在那边投了一个海滨娱乐城,可是进展不理想,资金 也到不了位。这个时候举国到处掀起了开发热,大量的耕地被圈起,大片的山河被拓开, 连江河海域都搞起了围垦,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好在中国人口众多,人力无穷,但 财力却日渐气短了。到了这个时候,经济流转出现了问题,资金越来越难搞了,非国家 计划贷款利率高达三四十,有的都到了五十。 就是楚相魏真这般算是把口袋通在银行里的,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望着手里的 众多项目,一筹莫展。前一阵为资金奔波了好几个月,但都是徒劳;只得开始转卖项目, 一开始还想把项目预计利润在转卖中赚回来;商界里的后起之秀望着前辈们从土地上赚 取丰厚的利润,也都纷纷想弃行跨入地产业;想卖项目的多如公鸡,想买项目的则多若 鸡毛;一时间到处都是谈地产生意的,项目也大得一个市一个县般地交易,街头巷尾, 餐桌被窝,只要是两张生意嘴在一起谈的就是地产,倒是把地价谈得涨了一截又一截; 只是到最后,合同签订,待到付款时才发现对方也是囊中空如许也,盖着大红印章的合 同,统统是废纸一张,分文不值。发展商慢慢地就被套牢了,手里的项目一个个都成了 包袱,卖,卖不掉;建,建不起;工地上停工费用,施工队进退出场费用,银行利息 (大部分还是高利息),各项罚款,误工费用,汇率风险,这年的外汇涨得厉害,有许 多企业因贷不到人民币,就贷了外币,使得实力不济的公司没有多久就被拖垮了,不得 不低价而沽,斩仓收场。地产很快走向低谷。 第四十节 40 -------------------------------------------------------------------------------- 在这一次股灾中,上官仪春的结果并不比荀常好,这与她的赌性和贪婪分不开的。 自从用房子抵押从王老板那里借了三十万开了帐户后,加上她又掌握着透支的特权, 便成了股海里的一条混江龙,翻江倒海,撼天动地大闹股市。一开始赚得不少的钱,胆 子也就越来越大,越炒越要炒。她以炒黑马在证券公司炒出了名,一炒一个准。把那些 股份公司的股本,股盘,换手率,市盈率,业绩报告,分红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炒 了一支又一支,今天炒这支股票,当晚就撒手,明天又在那个股票上赌一场。炒得把那 些大户都炒红了眼,谁的利润都没有她高,短短的个把月,就赚了三百多万,全室的人 都把眼睛放到她的身上,看着她下什么单就紧紧跟上,大户们为了得到她的指点,纷纷 拉拢她,请她吃饭宵夜、听歌跳舞,把她当祖宗一样地供,她呢也时时给他们透一点半 点的口风。就连别房的客户也上她办公室里来看她,很快她在证券公司名声鹊起,待人 接物的气度也全变了,就连说话走路都变了样子。 开始时她也有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只怕哪一天把房子赔了出去赎不回来,老是想着 赶紧赚出四五十万来,去王老板那儿把房子赎回来,心里也踏实些。可当她赚到这个数 时,正好上边刮来一阵风说要查办透支,公司便暂停了一个时期的透支。她的帐户把透 支一去,就没有了多少钱了,根本就不够她炒半天的,要是再划出三十万去还王老板, 就没法做了。心里想这么大好时光,我把钱抽掉,这不是釜底抽薪?以前我没钱的时候 倒敢借钱做,现在已经赚了四五十万了反倒不敢做了,怕什么的,不如再赚些出来,赚 够一百万出来再把三十万来还他也不迟,按目前这光景,再有一个星期也就差不多了。 过了一阵王老板出差去,等到王老板过了个把月再回来,仪春的帐上已经赚了二百多万, 这个时候的仪春已经忘乎所以了,云里雾里,连自己姓什么都不在乎了,还在乎房子? 她的钱可以再买上三四套房子的,再加上资金又全部满仓,而且还都是些好单。哪张单 也舍不得平了出场,把帐上的股票排了一遍又一遍,在她看来自己进的股票,每一种都 有很大的上涨空间,都是厚利,不定在明天就涨上去十几甚至几十个百分点的!哎急什 么急,反正做过了这一波,到了明春分了红,派完了息,这股票的涨势也就差不多了, 到时再赎房子也不迟;反正人家现在又没有收了我的房子不让我住的,再说我还透了这 么多的支(透支查过了不几次又放开了),不一样是借的钱么,而且王老板这边讲好了 是不收我利息的,就这利息一年也是好几万的,我何苦要这么急地还他?这样想来,也 因帐户上有着大把的钱,也把失去房子的惶恐打尽了,只因是牛市,大好时光,只争朝 夕,赚钱第一。 但过了那一阵股市的猛涨之后,她便开始走下坡路了,黑马不像从前那么好炒了, 时常失误。但她失误了总是不肯轻易罢休,比如她认定了哪支股票会涨,十元钱的价进 了,跌到八元,她毫不犹豫地又买进了,在她看来这样就把价位拉低了,平均进价就只 是九元了,如果回升到九元,她就平手了,如果涨回十元,她便是获利了;但股票继续 下跌,很快就跌到六元了;她更是不顾性命地抢单进场,按黄金分割法,该股已经跌到 支撑点了,马上就要反弹。她认为这种分段进仓的策略是相当科学的资金管理策略,而 她也就是这么一路做来的,确实因着胆大敢扑也是赚了不少的钱。但进入熊市后,股票 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为她随心所欲了,开始盘整、套牢。她的资金也随着她的野心一大把 一大把地套住了,没有多久她的资金就全部套死了。她慌了,想起了房子,不管怎么说 不能把房子赔了,这是她最后的资本了。她总不能就这样将房子拱手抵给王老板,难道 以后露宿街头不成,不行!狗急了也要跳墙的,我这最后一跳怎么也要跳的,反正自己 做一点手脚,不能放弃这个盘子的,把房子的本扳回来再说。这般想好,便做了点手脚, 因她的帐户透支量已经超得不能再透了,便把李春富帐上的钱划进了她的帐户。因李春 富的资金雄厚,一般他不透支,也用不着透支。而且帐上还总是有着余款。仪春把他的 钱划了一点出来,万一李春富要用时,她就透足了给他,一点儿不让他知道。她想周转 一次就给他划回去,赚三四十万就收手,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足够了,万一李春富要来对 帐单,就推打印机坏了,第二天给他制张假的。但真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她什么套 子都能做,就做不出个让指数上涨的套子来。把李春富的钱投进股市也一样全部套死, 别说赚钱了,连打平手都出不来,这下她真慌了,望着那指数下滑不止,三魂六魄不知 去往何方了! 时值李春富闹感冒,再说股票套了一大堆,也没有心思下单,就在家休养了几日。 仪春一见李春富不来,且把那虚惊又靠后了,赚钱的肠子又冒出头来;而且她已没有什 么退路了,丧心病狂,又从李春富的帐上划了二百万出来。她狠狠地把二百万一把投了 进去,想这一次做大一点,吃它个饱,指数有一点儿反弹就出场走人,能涨它六七个点 也就够了,就是在牛皮中一天六七个点的行情还是有的;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横下心 来撞过去,撞它个鱼死网破的,若是能做破网之鱼,逃得性命出来,就马上离开股市不 干了。撞死了也不过是个死,不撞也是死,如今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她这般咬牙切齿 地发了千百个狠,把李春富的二百万撇了下去。 但股指一点也不怜悯她,她当天进的那二百万当场就被套牢,光这一单一天就赔了 四十万。而且有关禁止透支的文件已经下达,限期只有不多的几日了。她知道大势已去, 山河难收!绝望之中最后又透了一把支,妄想去托起前天她进的那支股票,并在客户中 大肆宣传:说那支股票已被香港赫赫有名的某某巨头收购了,马上就要发收购控股报告, 无论股市怎么低靡这支股票是非涨不可的。听仪春这么一吆喝,果真有不少人马上下单 了,那支股票还真向上伸了一伸,半信半疑的那些人也抢着进了场,以为势头反转了, 真有收购的迹象,最后几个胆小的也进了场。但那股票只抬了一下头,就像是伸了一个 懒腰,继续下跌,势不可当。这天光这支股票上仪春就赔了八十万。 望着盘面呆了一个下午,她的神经休克了,人们全部走光了,她都不知道,还坐在 盘前盯着那早已不动了的盘面。突然BP机响起,越响越急,这才把她唤回了尘世。拿过 来看是李春富呼她,一身的冷汗就下来了;最后还是拨通了电话,听到李春富的声音, 她吓得下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忙问找她什么事。李春富说:“今天股市可有什么消 息?”仪春忙说:“没有,什么都没有。”李春富说:“没有怎么跌得这么厉害?你不 舒服?” 仪春又镇了镇自己说:“唉,是的我有点头痛,跌还是因为要取消透支的事,你不 受影响。”李春富说:“那行,你不舒服早点回去吧。要不要我来看你?”仪春吓得魂 都没了,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想早点睡,等我好点你再来看我吧。”李春富 应了声:“好吧。”就此收了线。李春富因她和王老板打得火热,跟她的关系也就日渐 远了。 仪春把自己的单打出来一看,总计倒赔进去四百多万,划了李春富二百六十万,还 赔了公司透的一百多万,王老板借给她的三十万。这个时候她看着帐单上的数字已不再 恐慌了,觉得那上面只不过是个数字游戏,这些钱自己没有过过手就完了。赔是已经赔 了,自己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等到东窗事发自己小命儿也保不住的,起码是死刑, 至多是死缓,还能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她也不再悲哀。对着帐单发了一阵的呆,又觉得 对不起李春富,在金富利就赔了他帐上所有的钱,这次又划了他二百六十万,明天自己 就从这里消失了,不知李春富还能不能收得回这部分钱呢?唉,做人总得留条后路的, 反正公司的钱是赔定了,不如明天上午把股票斩了,把李春富的钱还给他划回去,然后 再走。这外帐户是王老板的,由公司跟王老板去打官司吧,可那套漂亮的房子就这样没 了!想到这一层不由得落起泪来。 第二天她来公司把股票七七八八地砍了一大堆,悄悄地把李春富的钱给划了回去。 中午收盘就离开了公司,到家中收拾了点细软,就出了富凤阁,那些漂亮的家具,进口 电器都没有来得及拿。回首望了望正午阳光下的富凤阁,灿烂而又冷漠,一丝希望都看 不到。下一步去哪里还不知道,只是向一个朋友那儿暂时借宿了。她想等祖好房子,如 果有可能的话再回来搬东西,那一屋子家具也值好几万的。便要了一辆的士就匆匆走了, 只觉得后面追兵已到似的。惶惶如漏网之鱼,岌岌如丧家之犬,开始了逃亡生涯。 却说张小军自从荀常跟着霜儿去做股票后,他也就把他的钱全部从金富利弄了出来。 不仅把帐上剩下的九万拿了出来,还多得了,其他客户都没有拿到钱,而他还多拿了十 万,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只是因陆副总结交了张小军这个兄弟,俩人便好得同穿一条 裤子似的,形影不离,同一桌吃饭,同一床睡觉,同抱一个婊子。张小军成日帮着陆副 总欺骗客户,自己把钱弄出来了,就编着故事哄那些出不到金的客户:“不要急,我们 中方董事长是谁?你们不知道?!”说着用手摸一下肩,竖起手指比划,接着说:“这 些颗星不是假的,董事长的父亲是谁,你们都知道吧……这个姓廖的栽在我们董事长的 手里还能跑得掉?!就是跑到太阳上去,也能把他抓回来!你们一百个放心,听我的, 错不了。不是我姓张的随便说,前天董事长的父亲还给我来了电话的,让我们一定放心, 这钱是一分也跑不掉的,连利息都让廖老板分文不少的送回来。现在他老人家过问这事 了,你们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放心,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到时一抓到廖老板, 陆副总一定会挨家挨户地通知你们的,放心吧,回去吧!”那些客户也只得半信半疑地 散了。 陆副总把廖老板还留在帐户上的总计八百万元钱,解了冻支付费用。按上级规定只 能退给客户和公司日常开销,但陆副总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从部队到地方一直拿的 是行政级的工资,就这次被调到金富利来当了行政副总,也是钱腥子都闻不见的官。来 南方一看,自己的级别在这儿算是高官了,但收入待遇比这里的一般科员还不如呢。当 初吴总经理在时又一点权也不给他,而且公司的任何事务都不让他知道,只是每月给他 一个红包。直到后来知道许多经纪的收入都是他的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他心里不平 衡了,免不了在董事长面前咕噜两句。董事长被廖老板喂得饱饱的,体肥心更宽,总是 劝他:“行啦,这个公司我们又没有投资,还有红股分红,可以啦!你也比你在北京的 工资高多了,该满足了,再说咱们又不懂这期货业务,想管也管不了,只要有钱拿别去 操闲心了。”陆副总听了这话,只得捏捏鼻子继续在金富利点卯。 如今公司逃的逃,躲的躲,只剩下他最大了,掌握着这财政大权,你说他见了这八 百多万能不动心么?成日只是挖空了心思盘算着,怎么把这钱盘进自己的口袋才好!正 好跟张小军不打不相识,同时就跟他做了一笔交易;就是让张小军说当时他投进金富利 是一百万,不是二十万,是分几次进帐的,赔了十一万,应该退八十九万。并让张小军 伪造了一张进帐单,当即张小军以客户退款的名义退了八十九万出来。陆副总拿着支票 出去兑了一下,把张小军的九万给了他,又酬谢了他十万。 张小军一下子有了十九万,人立马就鲜活了,什么又都可以干起来了:白粉、期货、 外汇、女人,这些都是他生命的源泉,一样也少不了的。忙找了一家地下炒汇公司投十 几万进去开了户,留下几万吃喝嫖赌抽。他是期货市场的老鼻祖了,说真的炒来炒去, 他也不怎么大赔了,也没有大赚的,到后来好像赔与赚对他来说都不怎么重要了,重要 的是每天有个盘好看,有个价位好下单,有个地方好去买进卖出是个好赌的去处,他才 能过完那一天。他的赌瘾与烟瘾一般大了,一天不见着盘,肚子里就像有一百只猫爪儿 在挠心,手脚儿也像猫爪儿似的,没地方放,恨不能挠墙。 赌与毒从来是分不开的,赌输了精神上压力吃不消,只有白粉能消得此愁。赌久了 累得犯困,关键时刻又下不了台,用点白粉也就撑住了精神,赌赢了,有钱了更应该享 受这极乐人生——白粉!可以说十个赌徒九个抽的,还有一个不是不想抽,只是破产得 太快了,白粉贩子还没有找到他,就分文全无了,他当然抽不了了。 张小军把钱放在户头上,没有钱就提一点出来花。白粉和女人哪是省钱的货,十九 万,没够他折腾上半年的,就如行云流水,来亦匆匆,去亦匆匆,没得影子了。待到荀 常自杀前,炒汇公司的帐户就提空。荀常死后,他的身边就孤清了,没有女人,也没了 白粉,更没了钱;那日子比死还难过。有那么几天一个念头一直缠着他:他妈的还是荀 常那小子好,一跳下去就什么都不想了,我现在这罪哪是人受的,比死还难过!躁得他 在屋子里乱转乱挠,真的走到阳台上,也真的低头去视那阳台底下荀常曾经趴在那儿的 一方水泥地,不由得心头一抖,眼前一片金星直闪,见着自己四肢八叉地趴在那儿了。 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了。想想还是活着好,荀常是逃债才死的,我又没欠谁的,我 这是干吗?犯得着吗,他妈的!拖着瑟瑟打抖的双腿又回屋里了。坐在冰凉彻骨的地上, 想着上哪儿去弄钱才好,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就有了最最亲爱的“白小姐”。 他当然想到应该去借,而且也第一个想到应该去跟铁哥儿陆副总借。他妈的,我给 他弄了七十万,他才给了我十万,真他妈的不够哥们,起码一人一半嘛!妈的,今天我 跟他先借两万花的,量他不敢不借!立即跟陆副总通了电话。 陆副总一听说他要借钱,马上跟他比划开了,说是:“那几十万全部投到扶贫区的 股票上了,现在还没有上市,动不了。不过大家兄弟一场,不管怎么说,我自己不吃饭 也得弄点钱给你呀。”最后张小军从他那儿借到了三千元,立时又有了三天精神;但房 租已经二个月没有交了,房东天天来催。他便躲在家里,一不开门,二不接电话,拖一 天算两个半天。 却说荀父到了家才发现荀常给自己留了一份遗书,还给女朋友留了一份遗书,儿子 已经死了,总是舍不得那个叫米霜儿的女孩,不管怎么说这遗书是不能不给米霜儿送去 的,这是儿子最后的心愿了。但自己在京城上哪里去找米霜儿,只有托张小军了,可是 打了几十次电话,张小军就是不在家,只得修了封快书夹着遗书寄给张小军,让他务必 把遗书交给米小姐。 张小军在家接着信,拿起电话便想通知楚相。但一转念又放下了电话,换上整整齐 齐的衣服,把脸刮得干净净,拿着遗书直接送去楚相的公司了。心想这荀常死都是我一 手操办的,米霜儿楚相总要记我三分功吧,如今我又亲自给她送遗书,态度这么诚恳, 绝对是把他们的事当自己的事办的,再跟楚相表一表,眼前手头紧,向他们借万儿八千 的应该没有问题的。 到了楚相的公司才知道楚相出差了,只得把信交给秘书小姐了。回到家里仍是不甘, 便给楚相别墅打电话,以为霜儿会在,让她尽快去楚相公司取遗书,顺便跟她提借钱的 事,打了一天也没有人接,便知道楚相带着霜儿走了,家中无人,真他妈的丧气! 想到“家中无人”这四个字,不由得豁然开朗,家中无人不要紧,只要家中有钱就 好。没人……有钱……没人,不是更好吗?! 当即拔上鞋,下楼要了辆车,直往别墅驶去。围着别墅转了一黄昏,心里的计划也 就越来越周详了! 当晚便纠集了几个和他一样穷途末日的赌友、毒友。决定前往楚相的洋楼进行一次 查访。最想要的是钱,可通屋搜尽只有几千元钱,壁橱里倒是有只大保险柜,但“访问 团”里没有一个会开这东西,只得搬来推去跌了几脚,最后就把组合音响、录相机、影 碟机、照相机,轻的贵重物品从院墙递了出来,最可惜那三十五寸的电视机从墙上不好 过,实在不甘心,把衣柜里的楚相的几十套高级西服大衣收掳了出来,便匆匆翻墙离开 了。回他那儿分了赃。 这夜他一刻也没睡着,好不甘心呀!那么大的电视机,那么重的保险柜里面起码有 几十万现金的,就是米霜儿的首饰放在里面也值好几万的,那豪华真皮沙发,那真皮床, 那书房里的大板桌大板椅,那加拿大的桐木餐桌餐椅,三门冰箱,全自动卧式洗衣机, 哪样不是值几千几万的?白白的这么去了一趟,一件都没有拿得了,真他妈的成了参观 了。辛苦了一晚上才得了五套衣服,一只影碟机,一只照相机,一套音响,这才值几个 钱?那衣服头二万一套的,但有个屁用,一件也穿不得,就那二根领带还能系。你他妈 的!! 一晚不睡,总是有好收获的。 第二天便打电话去楚相公司,问楚老板什么时候回来,那边告知还要过几天才回来。 正中下怀,乐得饭也顾不得吃,便又把那个赌友毒友召来了家,开会通过了扫荡楚家别 墅的方案。先去近郊租了一层村民的房子。然后雇了一个锁匠,只说是自己钥匙丢了, 让他把别墅园门的锁给打开了。里屋的门是昨晚撬开的。 然后这五六个赌朋毒友就大摇大摆地踏入了楚家,发扬了主人翁精神,逐件逐件地 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楼上楼下的所有财物全部搜掠一空。有一个小伙子年纪轻一点,没 有见过楚府的这副气派,惊得不知所措,颤颤惊惊地问张小军:“我们把这里的东西全 都偷走?” 张小军边把酒柜里的几十瓶洋酒往纸箱里装,边歪着脖子瞪着眼道:“你他妈的, 这偷骗子的东西能算偷吗?我们部长都说过偷强盗的东西不算偷,偷骗子的东西也不能 算偷!” 小伙子小心翼翼地帮他装酒便问:“楚老板是行骗的?” 张小军在他头上挥了一掌,道:“你他妈的傻瓜,姓楚的还不拿他爸的王牌到处行 骗吗,不是骗子也是倒爷。投机倒把不算骗子吗?!” 小伙子摸着头不敢吱声了,他跟着众人把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拢了出来,只要 是能搬得动的。然后雇的三辆运输车也就到了。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把楚家全部搬清了。 只剩下些实在不值钱的东西,楚家也是值钱的东西太多了,煤气灶都是进口的,所 以也拆下管子搬上了车,那些进口的杯子盆子只得忍痛割爱了。那只大保险柜更是抬了 回去慢慢地开!最可惜的是那只巨大的双人玛瑙浴缸,让张小军垂涎得进进出出,去了 几趟洗手间,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它拿走,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它,上了汽车还在想那只 浴缸肯定能躺三个人,要是能搬得来多好,左手一个妞右手一个妞,三个人泡在一起, 一人吸上一口白面……啊!那该多好呀!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皇帝也比不了。……就是 拿不走。真他妈的丧气!一生气把手里的XO倒进嘴里大半瓶,轩尼诗一着肚子,这诗情 画意就全出来了,拉开嗓子唱了一句:“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吼到 “赳”字就吼不上去了,不由得又抱怨起楚相来,他妈的楚老板光会喝XO连白面都不会 抽,要不我这手里再有二包从床头柜里搜来的白面,我这嗓子能提不起响来吗?唉!真 他妈的丧气!又喝了一大口轩尼诗…… 第四十一节 41 -------------------------------------------------------------------------------- 楚相带着米霜儿在北京呆了有二个星期,但米霜儿肚子里孩子的问题仍没有得到解 决,因米霜儿怀孕后就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营养不良忧虑过度,加上荀常的死,对 她打击太大了,诱发了心脏病,况且身孕已有五个多月了,这个时候引产风险很大。楚 相也绝不敢在手术书上签字的,万一上了手术台下不来,他楚相负不了这个责任的,到 底霜儿不是他的妻子呀!再说怀的又不是他的孩子,他没有必要担这么大的风险。事到 这一步,还不如等她生了再说,唉,要是没有这个孩子,霜儿怎么样他都可以养着她的。 虽说他楚相不缺女人,但可以留在身边的女人也是不多的,真正爱男人超过爱自己的女 人现在社会几乎是没有了,所有的女人对男人好,是建立在男人能满足她们一切需求的 基础上的,像霜儿这种痴爱的女人是没有了。那漂亮的洋楼,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霜儿 进了门才像家,别的女人只是把它当成驿站,对待驿站都是只想得到不肯付出,这些女 人对不能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会爱惜的,只会虐待。只有霜儿心地那么善良,那么真 诚,爱他,善待一切,悉心料理那并一定属于她的家,只想为他楚相付出,除了爱以外, 她什么也不想获取……想到这些楚相也止不住要眼红,唉,霜儿要是没有这个孩子该多 好! 楚相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操霜儿的心,回到家比在深海的时候还忙多了,再加上银 根紧缩,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想卖掉的几个项目,一个也没有卖得掉,好多客户是想 买,但钱到不了位,请楚老板再按一按,也许下个月贷款就下来了,再等一等。但他这 边也是等米下锅的,怎么等得了呢?几个有钱的客商,见别人缩手缩脚的,也变得更是 谨慎了,对项目的可行性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敲,总是不敢定锤。本来这些地产商都是炒 项目的,见上家这么难以出手,亦明白以后自己要出手就更难了,就怕砸在手里,把资 金套死。最后一个项目也没有卖成。 尤其银行方面的事务,更让他心力交瘁,今年银行的贷款还没有放下来,还要等一 等的,等了几个月过去了也没有钱下来。几家融资公司的高利货息都到50%的了,就这 么高的息还借不到。公司没了钱,就像人没有血,怎么活?楚相去年摊子铺得太大,就 像已种植了一大片的种子,现在等着浇水施肥;突然就停水断肥,这样下去,到了秋天 肯定是颗粒无收血本无归的,所有投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把楚相急得百爪挠心,寝食 不安,成天为着这钱款发愁,恨不能把银行烧了,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关心霜儿, 看了两个熟识的医生,都劝他还是把这孩子生下来吧,说还是个男孩,都四五个月了, 而且孕妇的身体又很是虚弱,现在这种状况下手术很危险,还是回去好好调养,把身子 养好了要紧;到时正常生产瓜熟蒂落,危险也没有现在大。楚相见两医生说的都差不多, 自己的事又忙,便也无心再带霜儿出去见医生了;心想生就生吧,反正还有好几个月呢, 男孩不怕没人收养。就这样带着霜儿又回来了。 到了家,楚相拿出钥匙开门,怎么开也开不开,这才发现锁被撬过了,吃一惊吓, 浑身冷汗直冒,忙叫去接他们的司机小王翻墙进去。小王进了院子推开虚掩的屋门,只 见厅里一片狼藉,沙发油画都不见了,满地的酒瓶子、纸片杯盘。知道大事不好,也顾 不得进去细看,返身跑向门口,边跑边喊:“贼偷了,贼偷了!……”楚相和霜儿两个 脸都白了,一齐问:“偷了什么?偷了什么东西?”小王吓得接不上词,只是说:“都 没有了,都不见了……”楚相抓住铁栅门摇得乒乓直响:“什么,什么没有了?沙发没 了?酒柜没了……”霜儿也撞向门前:“八张大沙发全没了?”楚相牛吼着:“你快给 我开门!”小王急忙上前打门,好在张小军他们把门锁撬坏了,没上保险;但由于楚相 躁得死搡着个门,小王的一双手不怎么听使唤,扳弄了好几下才打开了。 院门一开,楚相就猛虎下山似的扑进屋去,霜儿也紧步跟上,直往屋子里窜…… 房里挤满了警察,窜来窜去勘察现场,霜儿和小王被警察问得一头是汗,不时跑来 问一下楚相再去应付警察。楚相却什么也不管,只是坐在阳台发呆,也不作答复。霜儿 见状也不强问,又扭着不再轻盈的身子应付着警察的呼唤。家里的家具、电器、首饰、 衣物都大致报出清单来了,只是保险柜里的东西霜儿说不清楚,霜儿只得说:“保险箱 里的东西,我一般不大过问,这时候我先生也是急糊涂了,一时说不上来,不如明天我 们好好回忆一下,列了清单给你们送去。”派出所的人也就作罢了,让他们在清单上画 押。 那个女警察看了两眼霜儿,说:“你户口来深海没有?”霜儿说:“还没有呢。” 女警察又说:“你应该来办一个临时户口,你在内地办了准生证了没有?”霜儿浑身不 自在了,想要编个谎又怕编漏了。还是小王抢着说:“手续早就办好了,只是这阵子, 我们老板太忙,一直没有时间去老家取,这样吧,我们尽快去取了来给你送去。” 女警察带几分怀疑地看着他说:“你可要尽快,我们这个区的计划生育抓得挺紧 的。”小王挣着脖子:“你放心,我们老板娘绝对是头胎,不可能超生的,你看她那么 年轻又受过高等教育,绝对不会是躲在这儿的超生游击队来的。”那女警察又看了看脸 红得可以点火的霜儿。 霜儿见小王这么说,慌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只怕露馅。待那些警察一走,忙拉 着小王问:“这怎么办呢?我什么手续都没有,我拿什么去交给他们?”小王安慰说: “这个你放心,要是老板不反对,我明天给你去买一张来,我们家乡那边有的是这东西 卖。”霜儿知道小王是广南人,忙不迭地说:“不行,要我老家那边的证明才行呢,我 的户口不是广南,只怕你老家买的不合我用。”小王诡笑了一下说:“米小姐,你也是 太老实了,既然生育证都有得卖,我就不能再给你弄张身份证?所以刚才他们要登记身 份证号码,我没有让你填,我填上我的了。这个你放心吧,我跟楚老板这么多年了,保 证给你办好这事。” 霜儿心里还是不怎么踏实,但又不知哪里不妥,问不着头脑,停了一刻才问:“要 多少钱?”小王说:“不会太贵的,连户口本、身份证、准生证四五千元钱够了。”霜 儿说:“假的还这么贵?”小王说:“也不能说是假的,应该说是真的,有底册的,以 后小孩的户口都可以上了上去的。”霜儿说:“那怎么行,我老家那边的户口没有迁, 这边又弄个新户口,要查出来可是了不得的!”小王见她那个认真劲儿笑了:“两个户 籍要什么紧,你看来被奴隶制迫害得不轻,要是遇上废除奴隶制你肯定不干,还得反抗 呢。你放心吧,天塌不下来的,孩子都敢生怕什么的!” 霜儿被他这一点,觉得自己真是奴性化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紧张得这样,没有结 婚证肚子也是大了,还不是怕也是这样,不怕也是这样!说真的多一个户籍又会有什么 问题,像楚相不是就两个护照,有谁管得了他?这多一个广南户口以后找工作也许还好 找些呢,现在这里的公开招工,只限招广南籍的。 霜儿这般想着,就去再问一声楚相,征求他的意见。走到阳台上,见楚相呆若木鸡 地坐着,就上前柔情似水地拉了他的手,说:“我让小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 觉得楚相不对,那只肥掌冰凉冰凉,像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直激到人心底里,忙伸出 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也是冰凉的,知是这次失窃对他的打击不小,光刚才登记的那 张清单上的财产就不下一百万,那十几套衣服就上三四十万的,那张真皮大床是四万多 元买来的;这些且不说了,保险柜里有什么东西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也许有什么很是要 紧的东西,没法补救的,这就要命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回答你的事。她怕楚 相急坏了,急出病来,便说:“阳台上凉,坐到屋里去吧,现在急也没有用,今晚这屋 子是睡不了了,这么晚了,我也累了,我们去酒店开个房,好好休息一下。你还得把保 险柜里的东西列个清单出来,如果有存折什么的,我看明天一大早就去挂失,越早越 好。” 楚相仍是不吭声,霜儿有些急了,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推着他急切地问: “你怎么了?不舒服病了?”楚相这才望了她一眼,一把把她抱紧了,把脸埋在她的心 窝子里,浑身颤抖起来。霜儿伸出葱指插入他柔软的卷发中,轻轻地摩掌着,想能分担 些他的痛苦,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好哥哥我们走吧,我困了。” 楚相应着她的话,把她抱了起来,迈进屋里,穿过屋子一直抱到楼下,把她抱上了 车,还是紧紧地抱着,就是不肯放松。这个时候他被失落的恐怖包围着,这一次的被盗, 使他的经济损失达三百多万,还有许许多多因失窃造成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很有 可能会将他的事业整舟而覆。他简直蒙了,猛地发现只有霜儿还在眼前。好在她还没有 丢失,不由得发自心底里的力量要抱紧她,拥有她,只怕在迷茫之中又失去了她。 那保险柜里要紧的不是存折,存折倒是有两张,不过上面才有二十多万,而且都是 上了密码的,就是取了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支票也有一本,是楚相私自消费的帐户, 也不怕,那上面只有十几万的。里面最要紧的是有二幅张大千的画,好不容易花了一百 三十万取了来的。因魏真说,他们银行的第一把手好收藏,早就听说广南这边书画文物 倒卖交易做得火,尤其是名家字画全国基本上都流到这边来了,让魏真给他看看是否有 合适的,帮他留意一下。魏真当然把这话转达给了楚相。 隔行如隔山,楚相怎么知道这玩意去哪儿找?但不找又不行。今年的资金这么紧张, 楚相手里的钱,一半以上是从魏真那儿弄来的,就他们银行贷的款,马上就要到期了, 如果要不给续贷了,或者是减少量了,他楚相就没法活了。而且别处的银行资金更紧, 楚相还指望能从他们那儿多弄点出来;所以就让办公室主任专门派了两个人出去寻找这 东西,找了三四个月才找到了五幅画,二幅是张大千的,一幅是齐白石的,还有二幅是 林风眠的。为了这几幅画,楚相不知道头痛了多久,又怕是假的,又怕买不到,比做什 么生意都操心,要是拿这些精力放到别的生意上早几千万都赚回来了。那阵子几乎天天 请收藏馆的馆长吃饭、看画;一共看过的画不下五百幅了,才得了这么五幅画来,伪画 大大超过真迹。甚至在楚相看来,那些伪画比真的还要像还要好,拿到手里的真迹倒不 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手笔。馆长说:“值钱就值钱在这拙笔上,你想一件东西一点缺 点也没有,那一定是假的。”而且说:“张大千那幅山水,只要一出境,不论到台湾还 是香港,开锤就是三百万的,没得少的。”楚相听了此话,也顾不得跟画主多谈价格了, 一百三十万买了下来,并把那三张也一起买了下来;那三张一共才八十万,得了张大千 的画楚相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告诉那边的行长,说给他弄了两张画,让他尽快过来取, 是张大千的,绝对真货。 时值刚过新年,工作忙了些,行长迟迟动不了身,这星期推下星期的。楚相倒是紧 催不已,只想他能尽快过来,楚相要好好在他面前表表心意,只望大老板手指缝里松一 松,楚相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昨日在北京还跟行长通了电话,那边也说了下个星期一定 来。可今天到家,如此名贵之画却不翼而飞了,赔了钱不说,明天行长到了,我楚相就 说是被盗了,人家相信你还好,不相信你,只以为你耍什么滑头,根本没有诚心送画给 人,不过是骗人家来了,好给你办贷款的事,这一盘不是全给砸了?!如果行长不是要 画,要钱倒是好说,再弄两百万给他就是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在利息上降一毫 就全赚出来了,这点钱有的是出处。但现在人家言明了要的是画,自己也说得明明白白 的,而且画也收到了,魏真都来看过的,现在没了,这立马镫缰的事,让我怎么办?今 年的全盘希望还都放在东北银行那边,这一砸盘,后果是楚相都不敢想象的。坐在阳台 上只是发愣,从心里往外整个人都凉透了,像是已经死了的那般冷法,抱着霜儿的小身 子,才感到一丝丝的温暖,霜儿的召唤,才清楚自己还活着;他怕呀,后果他想都不敢 想,但又没法不想,只是死抱着霜儿不放,让她那不可抗拒的胴体散发出的醇香来麻醉 自己痛苦的灵魂,暂时摆脱那无法形容的惶恐。 本来想好把张大千的两幅山水,林风眠的那幅鱼给了东北行长,留下齐白石的两幅, 日后万一要有急重的事总是派得上用场的,所以当时五幅都买了下来。还真就找到合适 的主了。这次回北京在银行部门兜够了圈也没找到半点钱的希望,后来还是投资公司的 老板给他接了一条路,就是西北一家大型化肥厂,因近几年效益不错,手里积了不少的 钱,听说今年利率高,就想拿出来放贷,找到投资公司来了,手头现有就五千万,下半 年还有一个亿。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吃了楚相的几顿饭,便把这事给直接搓过去了,让楚 相和化肥厂的厂长见了面。厂长见了楚相的来头不小,也就想把这钱投到他那儿去,让 楚相把公司的资产报告,去年的报表备全了,下个月就过来实地考察一番,就直接把这 事给敲定了。 当即楚相送了一套钻石首饰给那个又粗又黑的厂长夫人,把夫人乐得差点把眉毛笑 掉到茶盅里,跟厂长直说:“这事就别再跟其他人谈了,回去把工作安排一下,早些去 深海吧,我好多年没有去过了,就想去看看的。” 楚相也附和道:“是啊,你这钱闲着也是白闲着,我那儿又急又等着,你们早去, 我们早把这事办妥了,对你我都有好处,还真巧,最近我弄了幅齐白石的画,你老兄要 是喜欢这个,……厂长忙立起小眼珠道:“齐白石的?是不是虾?”楚相答道:“是呀, 不多,上面有四只虾。” 厂长容光焕发,连连道:“好东西,好东西,要是真的就好,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 就是没有一幅真的。”楚相说:“肯定是真的,我请收藏馆的馆长给我鉴定的。” 厂长太太忙插嘴道:“啊呀呀,我们跟楚老板才真的有缘呢,我们这位就是喜欢书 画、收藏,现在还是收藏协会的理事长呢,听说哪儿有好画儿,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的, 非要去看了才好,过足了瘾才肯回家。你说说看,那不过是过过眼瘾儿,管什么用的, 他就死看着不肯走的。” 楚相道:“看来厂长还是行家,回头你们来南方看了,要是中意就送给你们吧,放 在我这个外行手里,放了也是白放,又不能欣赏,还要保管……”那黑胖夫人忙道: “那真是敢情好的,你一定留着,我们尽快就来,以后南方有楚老板这样的朋友在,我 们就可以常去走走了,一辈子呆在西北,人都给风沙吹糊涂了。” 楚相连连应承了下来,当时分手,双方就亲密无间了,并定好了日子下个月过来。 楚相呢,也把厂长那儿的一点五个亿在腹中作好了计划,想来有齐白石的画再加上给他 儿子办个美国留学,这一块问题不大了。可如今…… 再想下去,楚相简直气得了不得了,如今什么世道,满街满巷都是画家,人也会画 画,鬼也会画画的。那里面还有几幅画想起来,真是要气死人呢!那是去年去附近市批 了一块工业用地,原是要五万一亩,要了三百亩,报到土地局,那局长一笔给他降到三 万一亩了,一下子省了六百万元,为此不得不跑到香港拍卖会去买了幅局长女儿的画, 据说是大陆画家新秀。 那晚带了一个女孩子回家,那画就放在桌上。那女孩就问:“这几天你人去哪儿了, 找不见你的。”楚相说去香港买了幅画。楚相嘴努了努道:“放在桌上,你自己去看 吧。” 女孩打开锦盒,把画轴展了开来,边看边打趣道:“楚老板就是喜欢女人,买画也 要女人的,怎么不买一张女人骑在男人身上的,买了个女人骑在狗身上的?不过男人也 跟狗差不了多少。” 楚相骂道:“瞎了你的母狗眼了,那是山鬼图,骑的老虎,只有你那狗眼珠儿才会 把虎看成狗的。”女孩听他这么说,拿着画横着竖着又看了几遍,道:“蒙我没见过真 虎怎的?但那电视里画上的还见过不少呢,没有见过老虎下巴这么尖的。” 楚相道:“你倒是见到过长着黄黑条子的大狗的?”女孩道:“现在兴宠狗,那狗 的品种也实在多的,我见过邻居养了一条白皮满身黑点像豹皮模样的狗,叫什么大麦大 的,既然有大麦狗长豹皮的,也不定就有大米狗长虎皮的呢。” 楚相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忙把那女孩捉在怀里,撕衣服道:“明天还有长着人皮的 大面狗呢!我跟你说那是我花了六十八万港市从香港拍卖会上买来的。” 女孩听说六十八万,挣扎着还要去看那画,嘴里叽咕道:“这画值六十八万?真是 世上最赚钱的事了,还是当画家好,我也去学画画了,我明天给你画一张,我不要六十 八万,有六万八就够了。”楚相把她按倒了道:“画画不用学,回家让你爸爸当土地局 长就够了,要是你爸爸是市长、厅长,你随便涂二笔都不止六十八万的。” 还有两幅更不用提了,老父不知怎的知楚相在这边找画,随便跟老战友谈起了这事, 不想那老战友的儿子就是个画家,当场非要拿了两幅给楚相寄了过来说看看合不合适。 就楚相看那画倒还像那么回事,总是没有把虎画成狗模样的,心想就留着,反正自己在 京城也是知道的,这些没有名气光有职称的画家的画,最多给几百块润笔费也就足够了, 如今给那么二三千也是行了,也算是附风颂雅吧,便跟老父说要了,润笔费等回京了, 就给送去。 没想到老父回电话说:“现在他的画最少是三万块一幅,价低了就降了人家画家的 身价,要是喜欢,以后回去再送你一幅不要钱的。”气得楚相差点把那画撕烂了,但最 后还是没有退回去,因为老父面子上下不来,多少年的老交情就毁在这六万块钱上也不 值得,再叫人小看了楚相在南方混了这么多年,连花六万块钱买画都嫌贵,也够寒酸的 了!只得忍着气把钱寄了回去。想到这二幅画气就不打一处出,想到那六十八万还出得 心甘情愿,到底是赚了六百万回来的,这六万扔得狗屁一声响都没有,那龟儿子还得意 得逢人就说,他的画如何如何抢手,美国华侨都经常慕名前来求画,刚出手了二幅,三 万块一幅,还是美金! 唉!那三幅废画丢就丢了,还省得自己见着就生气,只是现在上哪儿去弄张大千、 齐白石的画才好呢。急得在酒店里一夜没有合眼,霜儿见他烟一根接一根的,也没睡成,只得不停地给他捏骨。 第四十二节 42 -------------------------------------------------------------------------------- 天就徐徐地亮了,霜儿打开窗子,白蒙蒙的晨光也就透进屋子,一屋子灰蒙蒙的烟 雾也静悄悄地飘出屋外。霜儿站在窗前,凝视了一会儿晨雾,只见远方有一片乌云叠叠 层层地向这边卷来,吞食着开始发白的天空。霜儿知道要下雨了,就关上了窗子,返身 还没有走到床边,屋外就闪亮了一道强烈的电光,打雷了,霜儿忙一步扑上床将脑袋埋 在楚相的怀里。楚相忙用双手给她堵住了耳朵。一声巨响“轰隆隆”地震起来,接着就 哗哗地大雨泼了下来。 楚相望着窗外,心头随着雷声一震,一阵莫名的悲凉袭上心头,想来也许今年这关 闯不过了,回天乏力,就像这雨似的,自己一手遮不回去的。现在是雷声闪电已经满天 满地了,也许大雨就要来了,弄不好自己将被这场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究竟是从国外回来的,见过大萧条的,也经历过几起几落,也许这次的落并非是前 几个回合可以相比的,因怪自己在过去两年里膨胀得太快了,摊子铺得太大,如今…… 他一把扳过霜儿问:“霜儿,我要是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跟我?”霜儿瞪大眼 看着他,心里有些奇怪,想来他也是被失窃气糊涂了,才说出这话,只说:“我从来没 有选择过你的,只有你在选择我的,我知道你一点也不爱我,只是怜悯我,但我还是不 愿离开你,也许你讨厌了吧,想骗我早些儿走罢了!”说着眼睛就有些急了,紧不住就 溢了一滴水出来。 楚相擦着她的泪道:“我说的是真的,也许有一天我就一无所有了,我的公司我的 地产,就像我的家一样被洗劫一空,那时你也会弃我而去,所有的女人,所有的人都不 会像现在这样围拢在我的前后……” 霜儿忙按着他的嘴道:“大清早的,不许胡说这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跟你,只 要你不讨厌我,等我生了孩子,我还可以找份工作,我的薪水从来都是高的,绝对养得 活我自己和孩子,有钱和没钱的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 楚相无言以答,两个人呆呆地望着,许久也没有说话。 无声之中霜儿悄悄地脱掉了身上的缎子睡袍,楚相伸出手抓住她的臂道:“行吗?” 霜儿道:“我好好地来。” 楚相摸着霜儿,那凸起的肚子,摸着那块蝶形胎记,从眯缝着的眼里看着她晃动的 影子,一种模糊的意识潜入他的心底,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结婚,应该和霜儿结婚! 永远留住这个女人!他又看了看身上的霜儿,那没有着妆苍白可爱的小脸;心里想着, 也许是该结婚了,这么多年,这种放荡不羁的日子,自己也过够了。也许是自己年纪大 了,也许是累了,四十几岁的人了,向往稳定、安详、温暖的家庭生活,已经有意无意 地浸进他的意识中。虽然一想到过去,一想到曾经有过的婚姻家庭,他就毫不留情地压 了下去,但自从荀常死后,霜儿跟随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意识却是越来越强烈。昨日被 盗之事,不禁又触动了自己的这根神经,是呀,自己到如今,事业上也是有些成就的了, 但房内空虚,一样东西也积不下来,那些有业有家的男人都或多或少收藏了一些古董文 物,值多少钱不说,但这是积累人生的一种乐趣,一种回顾,一种自我积累的欣赏。自 己不说收藏了,连要用的都保管不了。头几年也曾放了许多东西在北京父母家中,虽是 不值什么大钱,但都被几个兄弟姐妹见着喜欢拿走了,再不就是父亲拿去送人了,等到 自己想起来要那样东西,已经子虚乌有,为这事也跟父亲生过几回气,母亲就会气愤愤 地回他:“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一只破鼎嘛,给你拿五百元钱够了嘛?”这绝不是多 少钱的事,是一种人生的积累,也是无法再去追回的历史。 昨天被洗劫之后,他更是觉得男人必须以女人为家,没有太太,再富有的男人也是 光棍一条支不起家来。 想到这些,搬过她的小脸亲了起来。霜儿也放弃了动作,勾起身子,抱住他的脖子 和他接吻。他含着舌,喃喃道:“霜儿,我的霜儿,别离开我,跟着我,做我的妻。” 霜儿嗯嗯道:“我是你的妻,我不离开你的,永远也不离开你。”楚相又说:“我今天 去给你把失掉的首饰买回来,以后你给我看住这个家。”霜儿忙道:“不要的,那几件 首饰,我平时也不怎么戴,丢就丢了。好在你买给我的这个戒指,没有丢。”说着去看 那只刚跟楚相相识时,楚相买给她的一只白金戒指,便又想起了荀常给买的十几万首饰, 想起荀常眼睛又有点湿了。 楚相也抓过那只小手看了看,只见葱管似的,在亮里透见红光,只是无名指上的线 戒挡住了一线光,让人怜借不止,抓过来就放在嘴里,用牙轻轻地衔住,磨咬着。 大雨止了,柔和的太阳光透进了窗子。楚相一夜没睡着,头痛脑胀,嗓子疼了起来, 四肢更是发麻,腰痛得直不起来,但此时不得不起身,霜儿见他起身,自己也忙套衣服。 楚相命她继续上床睡去。霜儿却说:“跟你去吃了早饭,再回来睡。”楚相道:“不用 了,我不吃,你叫来房里来吃吧。” 楚相的嗓子明显地哑了,霜儿说:“你看你都上火了,快去买几颗牛黄吃了才好。 不吃早饭更不行的,我们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饭,你再走也不迟的,况且我也是饿得不行 了,哪里还等得送上来的。”说着也顾不上上妆,只是一把把乌云似的头发用个发夹卡 了,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披上那宽宽的连衣裙,拉起在沙发上吸烟的楚相起身,又说: “嗓子痛,得少抽些烟了。等下吃完了,我去给你买药。中午,你还是回这里来吃饭 吧。” 楚相挽着她,边起边答应她,只是觉得脚底飘飘然的,像是走在云雾里,两只膝盖 骨好像离开了腿,走几步,小腿就在裤管里筛起来了。要不是手里挽着霜儿,自己跌倒 了是小事,碰倒了霜儿却是万万不可的!强镇住自己,必须挺住,挺住啊,今天还有许 多事要办,还有许多事不知怎么办呢! 到了餐厅,霜儿知道楚相嗓子烂了,要了两份皮蛋瘦肉粥,给他要了两块软软的松 糕,自己要了两只肉粽子。霜儿因怀了孩子馋肉馋粘货,见着肉粽便要不得了,狼吞虎 咽地嚼了起来。楚相看着她吃的那么香,自己却吃不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粥,便放了碗, 点着烟在那儿看着霜儿吃。 霜儿见他放筷,忙问:“怎么不吃的?一下子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你不吃怎么行?” 楚相指了指嗓子,意思那儿疼咽不下。霜儿急得直问:“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楚相 的嗓子越来越痛,说话都艰难了,道:“你快些吃,我不要紧的,这点儿抗一抗就过去 了。”霜儿道:“那你别去办事了,我送你去医院。”楚相摇了摇头。霜儿又说:“那 你上午去办事,下午还不好就去医院。”说着就摸了摸他的额,真有些发烧。楚相应着 她点了点头。 出了大堂,楚相的超长黑车已停泊在台阶下等他了,楚相上下车看了眼站在台阶上 的霜儿,霜儿的脸在逆光中虚幻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是一双红艳艳的唇点缀在 白茫茫的曙光里,他忽地觉得她也不真实起来,似乎只是个影子,一个美丽的影子,似 乎即刻就会消失的,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欲起身下车上去紧紧地抱住这个影子,别让她 也消失了,可车已经开出去了。 霜儿送走了楚相,给他买了药,回房很快就睡着了,她确实是累了,又腆着大肚子。 忽地梦见自己走迷了路,走到一块无人的地方,找不到家也找不到楚相,急得忙向 回走,边走边喊楚相的名字。心里越急,两只脚越是提不起来,腿根本就是棉的,一点 也使不上劲,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边哭边喊楚相救命,真有个男 人把他拉了起来,一看却是应南。 应南问她哭什么?她说:“把楚相丢了,找不见了。”应南说:“丢就丢了,又不 是什么好男人,不要再去想他了,跟我走吧。”霜儿绝是不肯,道:“不行,我要找他, 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能跟你走的。” 应南道:“他有哪点好,值得你那般的爱他?”霜儿低着头,避开应南的目光道: “我不知道。”应南却吼了起来:“你不知道,我知道,你还不就是爱他的钱,爱他的 小洋楼,还有什么?你说给我听听。”霜儿忙辩解道:“不是的,不是,我不是爱他的 财,我爱的是他的人!”应南说:“你爱他的人?他人哪点好的?哪点比我好的?不就 是比我多几个钱罢了。你爱他不爱我,可见你也是贪财之流!” 霜儿连连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应南甩下她道:“我也不与 你说了,你找他去罢,我走了。”说着弃下霜儿就飞到屋檐般高,飞去了。 霜儿急得又叫应南,应南一点也不睬她,她奋起身子来也想飞,却周身半点劲也没 有,急得只是哭。想想丢了楚相,应南又不要她,直哭到伤心处哭醒了,醒来一摸哭湿 了大半个枕头,想着梦,又抹了几把泪,不禁想起了应南,好久都没见过他了,不知现 在如何了,附近市的期货公司还开的好不好,应南还在不在那儿。 这般发着怔,电话铃响了,是司机来的,说:“楚老板中午回不来了,上医院打吊 针去了。”霜儿急得忙问在哪儿吊盐水,让司机来接她去看他,司机说:“楚老板说了 不让你去,那地方传染病毒太多,怕你染上,伤了孩子。”霜儿听到此话,心头一热, 感到楚相已非一年前对她的那种只有欲的情怀了,对着电话喊道:“不行,不行,你除 非马上接我过去,要不我一家一家医院找,也要找到他的。” 司机自然没法子,只得送霜儿去看楚相。楚相见了她进病房就放了脸,骂道:“我 又没得绝症,说过了让你不要来的,非来,难道也想扎两针不成,马上给我回去,我不 要看见你。”霜儿委屈得不行,看了他两眼,只得走了。 霜儿受了楚相的骂,心里却高兴得不行,让司机把她送回了家。她越来越感到,楚 相心里是有她的,以后自己再给他生下儿子,他们之间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只是他 现在还不想结婚,但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娶她的,她有的是信心。想来自己的身子越来越 重,越是懒得动弹,住在酒店里也不是个法子,家里又不成样子,住不得,楚相丢了那 两幅画,现在都烦得不知怎么才好,这又病了,工作又忙,又难开展,他哪有时间来整 这个家,趁着自己现在还算利索,赶紧把家收拾好才是呢。 路过家具店,让司机停车,便拐进店里选了一张大床一张梳妆台,让店里马上给送 回家去,这才上车回了家。 到了晚上霜儿打电话给楚相,问他挂完盐水没有,完了就直接回家,别去酒店了, 并给他煮了粥。楚相半信半疑,确实也是四肢无力,虽然多少事要办,但也抬不动腿, 拔了针就让司机送回家去。 霜儿穿着宝宝裙出来开门接他,见她脸上还挂着汗珠,关切道:“你别累坏了。” 霜儿莞尔一笑,道:“老人们常说,孕妇就是要多动动的,以后才好生产。”楚相也报 以一笑扶着她的削肩进去了。 进了屋,楚相这才哗然,睁大了眼睛望着霜儿。霜儿边引着他走边说:“今天可把 我累坏了,楼上楼下全部做了一下卫生,好在是空屋子,只把垃圾扫出去就行了。房里 我就买了一张床和梳妆台,将就着睡吧,总比那酒店里的强,厨房里的炉子已经安了, 也能做饭了,其他的东西再慢慢来。喔,水我给你烧上了,你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我给 你堡的绿豆粥去火的。”说着把锅盖揭开了,一阵清香腾满了屋子。 楚相这才真正感到了女人的力量,女性的伟大,女人的韧性是男人无法比拟的,霜 儿也和自己一样昨晚一晚没睡,还挺着个肚子,今天才半天的时间,她竟将这个家支了 起来,让屋子充满了女人的温暖。也不知哪来的劲,一下子把她举了起来道:“偏偏我 这个不想结婚的男人碰上了你这种女人,世上的女人都像你,那庙里不说和尚向外跑, 就是泥胚子的菩萨和佛也坐不住了。” 霜儿拿着勺,轻轻地砸了一下他的头脑,嚷道:“放我下来,谁知你心里又不知惦 记哪个姐姐妹妹的好呢,我对你好不管用的。世界上都是你这种负心贼,八十岁的老婆 子,也不得不当尼姑去呢。快放我下来吧,累着你,你还病着。” 霜儿每日忙着收拾屋,买家具,置电器,拖着个重身子,忙得没早没晚的。尤其是 女人买东西更是累人了,又想买好东西,又要价格便宜,挑挑捡捡磨磨蹭蹭的老是没完 没了。而男人买东西就是求个爽,见着中意的就要掏钱。霜儿总是拦住,非跟店老板争 上大半天,把楚相争磨得起了火,喝道:“买就买,不买就走!”霜儿吓得以后再也不 敢跟他出去买东西了,独自腆着个肚子,出了家具店又进了商场,不几日也就把家里的 东西置齐整了,累得腿肚子抽了二天筋,反正有钱什么都好办,只是目前楚相也是去了 膘的骆驼,所以电器物件就比从前精简了许多,捡要用的必须品先买了起来。 第四十三节 43 -------------------------------------------------------------------------------- 这日霜儿刚坐到沙发上歇了口气,电话响了起来,霜儿接过吃了一惊,是老家来了 一个亲戚投奔她来找工作了。这是她想都没有想到的事,且事先又没来个电话,霜儿一 时拿不了主意,让他留下电话号码。说过半个小时再给他电话,对方不愿意了,说: “公用电话回电话不方便,为什么不能来车站接我?”霜儿说:“我病着呢,出不了门, 我找个人来接你,找到了人,我再跟你联系。”对方只得给留了个电话号码。 这人是霜儿的一个表弟,霜儿妈妈表弟的儿子,多少年前,他们家就跟霜儿家没有 来往了,听母亲说好像米家下放时这门亲戚就断了,那时米霜儿还没有出世。直到十多 年前霜儿的姐姐嫁了一位高级工程师,当时是副车间主任的表舅也参加了姐姐婚宴,但 到姐姐死了,这门亲又断了。关于这位小表弟,霜儿也是知根底的,因为他们家离霜儿 家只隔着一座石桥,见着面招呼还是打的,而且小的时候还都在一个小学里读过书。 这表弟姓牛名豪,比霜儿小二三岁,是独苗,从小就被曾祖母惯坏了。有一次霜儿 见着他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打架,牛家得到消息,七八十岁的曾祖母,六十来岁的祖母, 还有爷爷、姑姑,四个人奔了出来,蜂拥直上,把那六七岁的男孩打得趴下了,还说人 家个子比他们家牛豪大,欺负牛豪,要人家家长好好管教那孩子。那孩子也是这条街上 的,人家奶奶来把孩子扶回家去,牛豪八十多岁的曾祖母还撵着骂了几百米远。闹得所 有的小孩都不敢去找牛豪玩。霜儿回家告诉母亲,母亲说从小护小孩不好的,以后要成 孽子的。 果真这孩子没等到小学毕业就轧上了一群小流氓在外面胡作非为,抽烟喝酒抢钱包, 拉女学生的裤子,抢小学生的书包,小学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就给学校开除了。他父 亲只得去乡下小学弄了一张证书,花了许多赞助费把他送进了中学校门,老子前脚离校, 他后脚就被赶了出来。就这般来去,他老子不知花了多少钱(细算起来送他到美国留学 也差不多了)。换也不知换了多少所中学,最后还是一样老子在乡下给他买了一张中学 毕业证书,好在这十几年还没有白读,多少是个初中生了。高中是万万读不得了,再读 下去非把牛家的祖宗牌位也卖了不可! 他老子当了厂长,便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单位里上班,给了一份天底下最好的工作干, 分在化验里,那化验室里本来就有三个人,本不大的厂里,一个月里也没有两天的化验 工作。牛豪去了自然是上班点卯,下班回家,决无半点事要他干的。但失了伴,让他陪 着三个老太老头坐着,他又不读书,不看报,更不会打毛衣织毛裤的,除了趴在桌上睡 觉就是满厂地乱转,人家知道他是厂长的儿子,厂里也有玩的地方,比如哪个更衣室里 在玩牌,哪个仓库旮旯里在赌沙蟹,但人家都不肯让他加入,怕被他厂长老子知道了。 这样下来没到三个月,他就再也不肯上班了。一是嫌工资低,那点工资还不够他抽烟。 二是嫌早晨八点钟上班太早,早晨觉不够睡。三是嫌跟老头老太作伴,上班没有一张中 看的脸,晦气。四是嫌在化验室有毒,而且没有前途……反正有很多理由不去打这份工, 好每天睡懒觉到中午才翻身。曾祖母。祖母异口同声说:“小孩子在长身体,早晨不睡 好觉怎么行,天也太冷了,那么早上班,要冻坏的。” 这样在家又睡了一年多,睡就睡吧,他老子权当多喂了条猪,可他是人,什么不干 还得去惹事。出去赌博给抓了一回,他老子用了好几千元把他弄回家了,为一个女孩儿, 跟人家打得头破血流,上医院缝了十五针,他没死倒把九十多岁的曾祖母给活活急死了。 老子没得办法,只得又筹了一笔钱,弄了个点心店给他开。做了不到两个月,就嫌 脏嫌累,更嫌钱赚得少,便不肯开门了,索性弄了一帮狐朋狗友在里面吃喝嫖赌,做起 了庄,眼睁睁地把老头子给他的几个本钱给折腾光了,馆子给查封了,人给抓进去关了 大半年。自此老子便不再与他钱,但他仍能从奶奶妈妈那儿弄到钱。 去年霜儿回去奔母丧,牛豪代表他们家来吊丧,霜儿见过他,几年不见长得一身肥 肉,小小年纪,肚子就隆得高高的,中等个子,虎背熊腰,五官倒也是生得端端正正, 只是一脸倦容,像是整夜没有睡觉,见着霜儿只是一个劲地追问赚了多少钱了,一个月 能赚多少钱,身上这件皮大衣多少钱买的,是什么名牌的。霜儿十分反感,当时母丧, 霜儿也没什么心情和他拉长短,应付了二句过场。 现在忽地跑来深海投奔她,她怎么能不紧张?自己现在都是依附在楚相身上过活的, 怎么还有能力去帮助他?再说要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来找工作倒也不是难事,可是这个 好吃懒做的家伙你弄进家里来轰不走怎么办?再想下去更是紧张,他这种人在老家,表 舅总是不敢饿死他,来了这里谁管他饭,谁给他花钱?总是要走上偷吃扒拿的路的,这 家里是万万不能带他来的,刚洗劫了一场,还没查到半点头绪呢,绝不能再养一个贼在 家里。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办法,只得给楚相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办。楚相说: “让办公室主任去接他,把他安排在公司宿舍里,回头给他找个工作,他干就干,不干 就让他自找出路。家里是绝不能让这种人去了,上次那小偷也一定是熟人来的,要不怎 么能偷得那么净,就那许多家具电器,没有大半天时间是搬不尽的。以后你要见他,就 约在馆子里见,千万别领他回家,引狼入室。” 霜儿也点头称是,便立即通知了牛豪,说:“一会儿有人去火车站拿着牌子接你, 你别离开,那人会安排你的住宿,明天中午给我电话,我们一起去吃午饭。”牛豪急了 道:“怎么表姐不让我去你家,现在发财了,怕我们穷亲戚上门丢了你的光?” 霜儿道:“不是的,现在我家里的地方也是很小,没地方给你住,再说我和公婆住 在一起的,家里还有小姑子什么的,你一个大男人来了不方便,我婆婆思想封建,我怕 她有什么想法……”霜儿胡编了一大通,反正牛豪也看不见,脸红也不要紧。 牛豪闷了一刻道:“没听说你结婚的?”霜儿的脸红得发涨道:“我在这儿又没有 什么亲戚,所以也就没有操办,其他的事,我们明天见面再说罢,你站在出口处,一会 儿有人来接你。”说完忙放了电话,心里便盘算着怎么应付这个小无赖。 第二天在小馆子里,霜儿见这个表弟不修边幅,胡子不刮头发不理,一件皱巴巴的 脏衬衣还系了一条一元钱的领带,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恨不能饭也不吃抽身就走了,再 也不见这个牛豪。霜儿本就对他家没有好印象,如今又整日和楚相应南这些穿名牌服装 的,言行儒雅的绅士为伍,见着内地来的穷男孩甚是觉得猥琐,再加上牛豪吃没有个吃 相坐没有个坐相,实是不堪奉陪,叫过伙计就买单。 牛豪吃得满头大汗正是酒甜菜香之际,却见霜儿放下了筷子买了单,拾起包欲要跟 他告别,忙咽下一口菜道:“表姐,你这就要走啊?”霜儿说:“你慢慢吃,我还有事, 先走了,你工作的事去街上买份报纸,看看哪儿有招工的,你自己也去找找,我这儿再 给你问问,你暂时就住在那宿舍里,不过要注意点,因为是集体宿舍,不要惹是生非。” 牛豪喝一口酒道:“表姐你一定给我找好一点的工作,工资高一点的,你现在工资 多少?”霜儿微微蹙了眉道:“我现在怀了孩子,早就不上班了,靠你姐夫养活,哪还 有什么收入?现在工作不好找,研究生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像你没文凭的能找到工作 就不错了。” 牛豪道:“哎,表姐,我听说你原来是在证券公司上班的,能不能再找找那证券公 司的总经理,给我弄到证券公司去,我很想搞金融,现在这个行当又吃香又赚钱。”霜 儿见他不自量力,不客气地问道:“想去证券公司就能去啊?你会电脑?你学过金融? 学过股票?不行的,你别瞎想了,就你这样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还由得你选?我昨天 给你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出合适你的工作的。你倒是说说你会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 么?” 牛豪一时答不上来,又猛吃了几口菜,待几口菜落了肚,咕噜了几句道:“不会不 能学吗?谁生下来就会的,表姐你来这里不是也什么都不会的,不也在证券公司干了 的?”霜儿给他问住了,十分恼火,就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道:“现在跟那时不同, 我刚来那时,这里正在到处开证券公司,需要大批的人手,好在我会电脑,就进去了。 现在不同了,证券公司不再新开了,再加上这阵子股票老跌不涨,证券公司不景气,只 有减人的,哪有再招人的?” 牛豪低头看了桌子底下道:“那,那表姐,现在这里什么工作最赚钱?” 霜儿真想大喝一声:“做婊子最赚钱,那你去做呀,做也要有本钱呀!”忍了忍道: “什么是最赚钱的工作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有那么好的事,我第一个去做了,也等 不到你了,这个城里的人个个都不会比你傻,知道什么最赚钱的话,谁不会去抢了做的, 还会等着你来赚这钱?这样吧,还是你自己也找找,有什么工先打起来再说,以后找到 好的再换不迟嘛,你这样在这里不是在家里,耗不起的,每天要吃饭的。我先走了,还 有事,回头你再给我电话。” 牛豪见着霜儿要走,一下子眼睛瞪直了,脸也涨红了说:“表姐,能不能借点钱给 我,我身上的钱不多了,这里吃饭贵……”霜儿立即掏出三百块钱给他,一扬手走了。 第二顿饭是和楚相一起请牛豪的,霜儿本不想让牛豪见楚相,可楚相觉得霜儿的亲 戚来了,他不请一次,霜儿面上无光,而且给牛豪找了一家酒店保卫的工作,桌上就把 这事告诉了牛豪,让他明天上午去报到,包吃包住六百元一个月。 牛豪听了一句感激话都没有,见到楚相那样,知道这表姐夫非同一般,心里想:这 回可是投对门了,自己只要好好地拍好表姐夫的马屁,凭表姐夫在这么豪华的馆子请自 己吃饭,给自己安排一个好点的工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没想到给找了个保安的活,实 在是可气,凭我这样的人,就站在那大堂门口?不把我老爸的脸都丢光了么?(他还怕 丢脸,这种人是犯法不觉得丢脸,做工倒觉得丢脸了!)就像刚才进来的大门口站的那 位给人开门的保安,你们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要在老家的时候,他早就拂手而去了, 可现在不行,前两天表姐给的三百元钱已没了,如果再不去上班,肚子就要跟它作做对 了。来的时候没想到表姐会把他推之门外,管了住的不管吃的实在可恶!他妈的,有朝 一日我发达了,你讨饭讨到我门上我也绝不给一粒米!这般想着只听霜儿在问:“你倒 是愿不愿意去,你姐夫就给人回话了。” 牛豪想:不干能行吗?现在是英雄末路了,没有退路,在家欠的赌债把牛家的祖宗 全从坟里扒出来了也抵不上,迫不得已跑到这里来,你姓米的这般待我,你奶奶祖宗十 八代都给我操光了。便道:“去吧,先干着试试看,最好表姐再给我找找看比这好一点 的工作。” 米霜儿不耐烦道:“你自己干一阵子,对这里熟悉了,自己出去找,好的工作多的 是,只要你有本事,这里不是内地,不靠关系吃饭的,人家老板要的是有用的人。”楚 相见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怕他脸上下不来,忙找点脸给他道:“这样吧,你先干着, 要有好的工作我再给你换。” 吃完了饭,楚相用车把牛豪送回了宿舍。 牛豪坐在楚相的超豪华车上,心里更是不平了,在车里左挨挨,右挨挨,前摸摸后 摸摸,这车在内地他见都没有见过,今天能坐上简直是神透了!但这么富有的表姐却对 自己这么冷淡,绝对不是家里紧到住不下他一个人的,而是不愿意带他这个穷亲戚上门。 哼,狗眼珠子看人低,走着瞧吧,他奶奶的! 隔了不到一个星期,这牛豪居然找到楚相的办公室跟他借钱,楚相从抽屉里摸了一 千块钱给他,让他去了。 霜儿知道了,哪里肯饶他,第二天打电话去牛豪上班的那家餐厅了,餐厅经理说: “牛豪只上了三天班就再没有来,也没有搬过来住。”霜儿肺都气炸了。因宿舍没有电 话,便去宿舍找他。 这宿舍是一个大单位,里面有五六个房间,办公室主任就把牛豪安排在一间没人住 的房间里。霜儿进去打听,牛豪住在哪个房间里,有个小伙子指了指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与她,她就上前敲了几下,牛豪在里面问是谁,一听是霜儿,便忙说:“你等会儿,等 会儿啊。”接着里面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才给霜儿开了门。 原来牛豪在酒店里干了三天,工资没有拿到,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把一个被酒店辞 退了的女孩弄到手了,还带回了宿舍,从楚相那儿借了钱,就金屋藏娇了。 霜儿见他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将女孩带回宿舍,开口便想大骂他几句,但见那女孩 瘦瘦小小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惊恐,目光与霜儿的目光触了一下,忙低 着头避开她的目光,身上还是穿的酒店里发的制服,一件白衬衣一条小黑裙,那衣服还 沾满了点点油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牛豪以为表姐肯定要大骂他一场,这会见她只是不停地盯着那女孩瞧,忙上前招呼 道:“表姐怎么来这里了,这么大热天的,累着你了,有什么事只管叫我去就是,哦, 这是小蒋。”指了指那女孩。 霜儿抬起眼儿盯着牛豪道:“你怎么回事,一件工作干不了三天就跑了,倒还聪明, 居然跑到你姐夫公司里去要钱,他那里是你随便去的么?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叫你有 事给我打电话,不许找姐夫,下次你再找他,别怪我不客气!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活不 去干,还弄个女孩来宿舍,这是集体宿舍。” 牛豪丧着头说:“时间太长了,一天要站上十几个钟头,我吃不消。” 那女孩更是悄悄地躲到角落里去了,霜儿气得不知再说什么好,甩手走了。 晚上楚相回来又说:“你那表弟也太不像话了,带个女孩住在宿舍里,叫人打上来 了,说是那女孩偷了酒店里女伴的东西,躲到他那里去了。为了那女孩把工也丢了。” 霜儿气愤道:“你明天叫主任把他赶走算了,也不知道是表了多少表的兄弟了,这 种无耻之徒我见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楚相见她动真的,便又劝道:“算了,由他去罢,让张主任去管他的事,你犯不着 为他去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舍不得的。”说着就把她搂在怀里。 霜儿说:“我一想起他爸爸那个势利劲,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出,当年我从学校毕 业,我妈找他爸帮忙,给找个好点的工作,他爸只是推他这个正厂长不管人事,要跟某 个副厂长商量。去年我妈死了,他来吊丧,我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果真他是为来这里 工作打算的。哼,一开始就不理他的才好!”楚相又劝了一会儿,她才平静了。 这日应南来电话,两个人不免又卿卿我我聊了一下午,应南说:“好久不见你了, 真想过来看看你,可现在忙得一步也走不开,你不知道,现在这里的客户多得不得了, 有我们在金富利时五倍,一到开盘水泄不通,开张不几个月,保证金就进了两个多亿, 管理帐户也开了,进了不少客。大胡子跟张总可能分赃不均,见利眼红,矛盾越来越 深。” 霜儿问:“你现在和冬小姐还好吗?” 应南说:“由于忙,她白天班,我晚上上班,不如先前筹备时那么火热了,她也老 有怨气,但我有什么法子?张总知道我和她的事,现在他和大胡子有矛盾,就想我站到 他的一边,帮他说话,他帮我瞒大胡子。哎,现在的人际关系真是复杂呀!我干完这期 真是不干了,找个清静的地方睡上一年才好,可惜你不能陪我了。” 霜儿说:“有冬小姐陪你还不够呀?” 应南道:“你快别说了,我一想到这事,后脖子上就冷,只觉得一道白光,脑袋和 身子就分家了。那大胡子你可是知道的,在这里我见着他做了两件事的,要你见了不吓 死也半条命没了。” 霜儿说:“什么事?” 应南道:“不说了,不要说他了。你现在好吧,失窃的东西有没有找到?”霜儿说: “影子都没半点,报案等于没报案似的,请吃饭的时候,那些家伙一点也不比别人吃得 少,脸红都不红。吃完了两个小兵癞子好意思呢,拿了一大沓的发票来报销!现在呀, 真是黑呢,连这种事,他们的职责都当特权了。也是我们老百姓不好,惯坏了他们,什 么应该他们办的事,当成开恩般地去求他们,他们就益发以为自己这点职责特权大得不 得了。哎,对了,我有件事请你帮个忙,老家来了个表弟,实在是个小无赖,我拿他一 点办法也没有,给他找的工作不去做,说想去证券公司当经纪,我看我让他去你那儿当 经纪吧,你给他开份基本工资,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应南道:“你让他过来就是,反正他找到客户就当经纪,没有客户就自寻出路,不 过这里的客户挺好找的,这里好多走私发了财的人,没有文化,又没有什么消遣,一味 地好赌,这里不像深海有证券公司什么的,客人多得可以随便捡。哎,真的要是你能来 多好啊。” 霜儿见能把牛豪脱手了,心里一片喜悦:“你最好让我过来给你当秘书是不是?” 应南说:“你过来当什么都不要紧,只要天天和我在一起。” 霜儿哼了声,说:“我看你哪块痒痒了,就差冬小姐的板栗子了。” 随后霜儿就写了封信,给牛豪拿了三百元钱,让他去附近市找应南了,牛豪一听当 期货经纪,虽是不太明白,但知道是金融业,高兴得屁股直颠,连连称谢,去了。霜儿 也算去了这块心头之病,顿觉浑身一爽。 第四十四节 44 -------------------------------------------------------------------------------- 霜儿肚子大了,也不出门,只是整理操持着偌大的小洋楼,因犯馋痨,老是想吃红 烧猪手,跟楚相说了好多次。楚相也实在是应酬多,在外面灯红酒绿地总是要忙到半夜 一二点钟才回去。 但也每每从酒店里打些菜回来与她解馋,也有过红烧猪手的,她却说不是天池酒店 的,全不是味儿。 近年来,人对吃的艺术可谓越来越讲究了,这个城里的风味菜系可以说是超过国内 任何城市的。中西餐那不必说的,潮州菜是这个城市的主要特色,也可以说是全世界最 贵最美味的菜肴了,因主要原料是特级的鲜活海鲜精制而成。川菜在这城里所占的比例 最大,因其主要特点是价廉物美,麻辣有色,加上绝大部分的华人好辣如好色,价格的 低廉适合中下层收入的市民消费。除此之外,其他各种风味在这个城里各掌风骚,各勺 春秋,谁也不能与谁同品而论,大到几千平方米的娱乐食城,小到两张小条桌的福建馄 饨店,都在这个饮食革命的大洪流中,英勇宰客,浴血奋战,发展壮大。真可谓当今百 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大时代尔! 米霜儿馋的是天池酒店的猪手,那酒店是东北风味的,酒店装潢设施也真是一般, 价格也不十分昂贵,只是这酒店里有两样招牌菜,一样是发财猪手,一样是酸菜炖粉条。 其实那发财猪手,不过就是卤猪手,在北方极其普通的家常菜,但因其火、功、料都是 精心特制的,所以其色香味就非一般店子能比了。 女人怀上孩子犯起馋来,总是搜肠刮肚的什么吃的都想得上来的,想着什么就馋水 直滴的,而且还觉得好吃得不得了,简直无法形容,你要是用其他馆子的应付还不行, 就觉得不是那原味似的,其实不过是心头意念而已,你若说这菜名店的,她吃起来就不 同了。心里老想着名菜还有错的,该的就是这味,哪怕糊了,她还说糊了才好吃。 楚相是大老板,做地产的,请客吃饭讲的是排场,一般都得十分高档价格昂贵的馆 子,哪会去天池酒店那些大众馆子的,所以总也补不上那两只猪手。而米霜儿又是做经 纪出身,收入一直相当高,又没有什么耗钱的去处,所以除了穿就是吃,来到这里两年 多,倒是吃遍了整个城,楚相吃的馆子还不如她多,因为楚大老板只是去吃那几家有限 的名贵店,哪似霜儿这般经纪人,名贵店也是要进去的,喝口饮料要一样招牌菜就买单, 小店里跑进去一宿一宿地闹也是常事。所以说起吃来,品起味来,楚相只得甘拜下风, 更不敢随手拿只猪手回来充天池的。为此还真是让霜儿说了多少次没良心的,给你家当 佣人,两只猪蹄都吃不上。 这日好容易得了个空子,赶在晚饭前赶回来接了霜儿去天池吃猪手,一进到酒店已 经满座了,还有好些人在等位,楚相心里犹豫不是很想站在那里等位,但霜儿却眼巴巴 地望着他,楚相没法,只得陪她等了。好在他们才两个人,侍员给他们安排在一张桌子 的一角,跟人家合坐了一席,霜儿也顾不上那么多,逮住那酱得香酥酥红润润的猪手, 连撕带啃,连吃了两只也不放手,吃得直打嗝。 楚相在边上笑她道:“看你那样子,人家以为你是非洲难民来的。”又附着她的耳 朵低声道:“对面那女人吓得把两只猪手都抓在手里,把你当狼了,只怕被你抢了去。” 霜儿抬头看了一眼,真见那女人将盘子里的猪手都抓在手里,不敢放手,不由得开心地 笑了。 楚相见着她灿烂的笑容,雪珠似的牙齿,略略丰满的下巴上染满了酱色,心情也好 得不得了,把那事业上的烦恼也就暂时搁开了,只觉得霜儿那绝世容光,清丽娇柔,是 任何女人都不能相比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超越的,不由得掏出纸巾来给她擦唇边的汁, 捏着下巴就亲了一下。霜儿却推了他一下,乜了他一眼,啃手里的残骨。 吃完了出来,天还早,霜儿说要去超级市场买些日用品和婴儿用品。楚相也就依了, 想来别墅离城里远。霜儿大着肚子出来不方便,自己也是难得有空陪她。 两个人提了大包小包的出了市场,已夜深了,但城市的街头,正值华灯初上,许许 多多白天不敢出来的人全都出来了,许许多多白天没有的东西,这会儿全有了。 一走出商场,霜儿就听见有人在唱越剧,那二胡把过门拉得凄凉哀婉,如泣如诉, 过后又是滴滴答答的竹板响。还有镜锣声声。霜儿知是卖唱的,好像是个小班子。就要 前去看,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楚相,让他先上车里去等她,自己跑向那人头涌动的路灯下, 去看热闹。 走到眼前才看清原来只是一个干瘦老头在卖唱,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这老 头又唱生又唱旦,声音倒是清脆又响亮,口齿一点不乱,围观的人看来大多是听不懂的, 但都被他的认真克实精神所吸引。这老头边唱边手里还拉着把二胡,更奇的是老头的两 只脚还在操纵着两样乐器。老头在面前放一只三脚木架。架子上面放了一只空心木盒, 右脚踏在一块踏板上,这踏板用绳子通过简单机械原理操动着一个小木槌,这小木槌敲 在木盒上便传出了竹板的乐声。架子的下档斜绑着一面旧镗锣,同样左脚的踏板就操纵 着敲这面锣。整整三件乐器两个角儿,都是老头一个人在演着。霜儿不得不惊叹得摇了 摇头,便立住了一直听他唱完了一折戏。 楚相在车上等了许久不见她来,知道她又迷上唱滩簧(卖唱)的了。只得熄了火, 锁好车来找她。找到眼前看老头那本事,也不得不佩服,抚着她的肩听热闹。 老头唱完了,楚相掏了十元钱放到盆里,问老头会不会拉《二泉映月》。老头说: “会,只是这大街上太是嘈杂、拉出的效果不是很好。”楚相笑笑道:“怎么会呢?瞎 子阿炳不就是在街头卖艺的么,你要能拉就给拉一曲。”老头擦了一把汗,校了校弦就 试开音了。 霜儿没想到楚相能这么明白她的心意,连这点嗜好都被他记住了,感激得只是看着 楚相,不知说什么才好,伸出一条粉臂就勾住了他的腰,把脑袋倒在他的胸前,欣赏老 头的手艺,沉浸在这永恒的凄美的旋律之中。 待曲终了,楚相扳起她的脸道:“走吧,我也累了,想回去早些睡。”霜儿眼中含 了一点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楚相顺手擦掉了她的两滴泪。挽着她向离商场几百米远 的停车场走去。 第四十五节 45 -------------------------------------------------------------------------------- 第二天楚相下班回来,扔下一封信说:“说是有个男人送去我公司的,说是给你的 信。可我刚从北京回来,我先前的那个秘书就跟我请假,说家里父亲病重要回去看看, 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前儿,主任只得给我重找了个秘书过来,找出了一沓信,也有你 这封,你说现在的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要走么也要把手里的事办清楚,就这么糊里糊 涂的,一走几个月,不知耽搁了多少事。” 霜儿接过信看那信封,知道是荀常留给她的,本待要拆,只听楚相倒在沙发上叫腰 痛,让她给按摩按摩。她想来荀常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急事的,反正都搁这么久了, 何在乎再搁一天的。这会子看了必又触景生情的,楚相见了又要吃醋捻酸的,还不如明 天楚相不在时再看,也好细细读去。 这般想着,便搁下信,拉了一张小凳在楚相躺的沙发前坐了下来,细细地按住他的 腰。楚相问是谁来的信?霜儿答道:“不知是谁来的呢,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急事来的, 明天再去看它吧。我给你堡了人参鸡汤,去给你盛来好不好?”楚相哼哼唧唧道:“你 先别急,多给我捏捏,我这腰痛得厉害。” 霜儿道:“谁让你那么拼命干的,天天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不痛才怪呢。”楚相道: “唉呀,有什么办法呢?后天还要去湖北,真要带了你去才好呢,要不我这晚上怎么睡 啊?”霜儿道:“我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不怕我去了给你这个大董事长丢脸?我说 你湖北就不去了,让副董事长去就不行?你腰痛得这么厉害我怎么放心?” 楚相笑道:“你这个放心,湖北就没有捏骨的了?到了那里临时雇一个使唤。”霜 儿给他背上打了一巴掌道:“我看你要紧的不是雇人捏骨,是得捏下边的才成呢!”楚 相依旧笑道:“妖精货,轻点。这可是你说的,是你在挑我的兴头呢,你跟我这么长时 间,碍着你的肚子,我勉强得了几回就过去了,也没有出去滚过半回吧,我这不也过来 的了?” 霜儿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了?还不是这阵子,工作上的事让你没心境去想别的, 还像是为我熬的呢,就你这腰痛,我不说别的,放一个精赤赤的大白小姐在你面前,也 爬不上去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就给我省着点吧,别让人家小姐都知你是熊包!” 楚相道:“你这小妖精,再这般说,看我不把你扒翻了,把你的肚子给压扁了,看你嘴 还凶不凶的。”一阵又说:“听说腰痛多做几回爱,多找几个女人,也跟按摩似的,反 倒能好的。” 霜儿又打了一巴掌说道:“既然这样,你这会儿出去玩个够回来,省得我手酸酸 的。”说着就抽了手。楚相又央求道:“好霜儿,妖精儿,你就再给我捏捏罢了,刚轻 快了一点儿,你这就放了手,你怎舍得你老公的?我跟你说着玩的,再多的女人给我, 我都不会要了,哪个女人有你那么好的,再说你又不会天天怀孩子的,过了这阵子,我 有的是好日子,还想别的女人做什么?好了,你给捏着,我记着你的情呢。”经他这番 甜言蜜语的,霜儿只得又捏了起来。 翌日,像往常一样,霜儿睡到十点多钟起身,摇着笨重的身子,先把园子里的花用 水淋了一遍,然后进厨房准备好饭,十一点多了,进房把楚相叫了起来吃饭,上午楼上 楼下园子里要跑好几趟,见着她挺着河豚鱼似的身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想着都累, 可她倒一点也不觉得,比没有身子还勤快了似的,心想肯定怀的是男孩子,从前老听妈 妈说,生姑娘就懒,生儿子就勤的老话,这看来一点也不假。 进了房间,霜儿边喊道:“楚相,楚老板,该起来了。”边开橱给他拿衣服。 楚相哼哼唧唧,眯眼看了看床头上的钟,又合起眼来。霜儿拿好衣服上前揪了他的 耳朵道:“还不起身,都吃午饭了,饭凉了,起来吧。”楚相挥动着无力的臂,搂住了 她,哼道:“给点根烟。”霜儿拿起床头柜上的烟插进他的嘴里,给他点了火。待抽完 半根,楚相才肯翻了身,掀掉身上的薄被儿,光赤赤地下了地,接过霜儿递给他的浴衣, 口里叼着烟进洗澡间去了。 霜儿便提起他昨天穿的那条裤子,该换了,便将口袋里的东西给他掏出来,一把掏 出两张飞机票,霜儿也不介意,以为是公司里的下属也随同去湖北,顺手就塞进了那条 刚拿出来让他今天穿的裤子口袋里,忽又想起不知楚相明天什么时候走,要是早的话, 自己要早点起来准备饭,便又摸出一张机票出来看,不看则已,一看万念俱灰矣!原来 这张机票上写的是上官仪春的名字!立时就觉得天花板转得赛车轮,眼前一片昏黑,心 头一急一团热气就往上窜,涌进嘴,嗓子一痒嘴里一咸,一口血痰就呛了出来。霜儿忙 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把手里的机票胡乱插回了裤子里,腾出手去拉床头上的手纸,又 咳了五六口这才止了。 楚相从洗手间里出来,听见霜儿的咳声不对头,就上前来看,见霜儿脸死白,下巴 上还挂着血迹,又见她手里的血纸,急问:“怎么啦,怎么咳血了的,哪儿难受?”边 说着边将她的双腿搬上了床,抚她躺倒。 霜儿一句话也不答,只是闭紧了眼,泪如泉涌。 楚相急得没招,摸摸她这里问痛不痛,摸摸她那里问痒不痒,从头摸到脚,她只是 摇头,止不住的流泪。楚相只得说:“我送你去医院。”边说边套衣服,霜儿依旧闭着 眼摇头。楚相套好衣服就来抱她。 霜儿睁开眼,淡淡地惨笑了一下,道:“不妨事的,从前也有过的,去了医院也查 不出病的。我要一个人躺躺,你自己吃饭去,你走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楚相没法, 只得给她盖上被子,又去将空调关了。看她像是睡着似的,也不再咳了,便蹑手蹑脚地 退出了房。 楚相吃完了饭,端了碗汤,推门进来走到床前轻轻地问道:“好点了吗?我给你端 了碗汤,你喝一口罢。”霜儿见他柔情似水,闭着的眼里又溢了两滴泪。楚相忙给她擦 了细声细语地说:“我送你去医院吧,别误了病。” 霜儿仍闭着眼说:“我现在好了,一点也没什么了,你去上班吧。”楚相不肯,说 不能丢下她不管,霜儿又说:“真的好了,你见我是不是不吐了?你还要去湖北,你怎 么放得下你心上的……你的公司不管呢?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受不了,你的眼睛让我受 不了,别再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偏偏这时楚相的手机响了,明天要走,公司里还有许多人许多事等着他去交待呢。 正在楚相犹豫不定时,霜儿又说:“你走吧,我不会就这么死的,要再不行我会给你电 话的。”说完就侧过脸,闭紧了眼,再也不搭理他。 楚相捏着手机立在旷大的房间里,显得屋子太矮了,他的头似乎顶着天花板,屋顶 似乎就要压下来似的,很是压抑。他看着霜儿,又走几步看看窗外,看看窗外又退几步 回到床边看看霜儿。 只见霜儿睡得比平时还安详,侧着身子,侧着脸躺在淡蓝碎白花的床单上,呼吸静 得能听得见眼皮的叹息声,乌黑乌亮的青丝,散而不乱地斜曳在枕畔,一只手抚着苍白 晶莹的粉颊,一只粉酥酥的玉臂勾在胸前,将那只戴着白金钻戒的手,软柔柔地搁在床 沿上,只管露着那定情物儿,轻轻地闭着眼儿,微微地蹙着眉儿,抿着的樱唇微微含着 半丝笑,左颊上的小酒窝里还盈着一点泪痕,露在淡粉色睡袍外的臂和脖子脂润玉腻, 通不见一丝皱褶,那神情真正是三分痛三分悲还有四分媚样儿。楚相都看傻了,真是说 不清、比不出、画不似的几分凄美几分妖娆的山鬼女,叫人怎能割舍的?!楚相简直不 明白是这一阵子跟霜儿厮守的日子久了,还是霜儿因妊娠引起的添了半丝丰满,霜儿真 是越来越美了,说不出的娇美可爱,让楚相越看越爱,越看越不舍。 楚相正这般对着霜儿发着怔,手里的手机又急促地响起,把刚要入梦的霜儿吓得一 颤。楚相忙把手机关了,放下手机,给霜儿放平了臂,掖好了被子,叹惜了一声“小妖 精”,提起手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下楼走了 楚相上了车还在想:在人们的感觉中孕妇怎么说也不会美的,挺着锅一样的大肚子, 垂吊着盆一样的大屁股,走起路来叉着腰撇着腿一摇两摆的。可霜儿倒是随着肚子越来 越大,反而越是迷人了,容色晶莹如玉,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怎么让人爱,除了肚子 确实是挺着的,其他地方都不见有太大的变化,腿还是那么柔臂还是那么粉,走起路来 一样的轻捷,只是脸儿略圆了一廓,但圆了更美更耐看了,那盈目似的下巴颏,有说不 出的魅力。唉,她要是没有怀孕该多好啊!怪只怪当初自己没有追她回来,把她推倒在 那短命鬼荀常的怀里,要不她怎么会遭这份罪呢?十月怀胎的日子好熬么? 点了根烟又想,也快了,再有一二个月那小讨债鬼就要出世了,让他快生快去,魏 真已经说好了,到下个月就让他妹妹来。孩子抱走了,霜儿就全是他楚相的,说真的好 久没有和她寻欢了,真想和她好好做一回,那似癫似迷般的疯狂,全世界的女人也找不 到第二个来。 唉,只是霜儿身体不好,不知能不能熬过生产这关?应该问题不大,现在医术这么 发达许多妇女都乐用剖腹产,不用吃大多太久的苦。霜儿要是吃不得那痛,就早几天开 刀把孩子拿出得了,何必让她苦熬。那孩子也不知该像谁,像荀常也没有意思(楚相只 在殡仪馆里见过荀常一面),要是像霜儿,倒还让人疼些。那荀常简直是个蠢猪,自己 的命都保不得,还弄个小讨债鬼害霜儿,好在霜儿跟了我,要不霜儿不知要流落到哪里, 日子不知怎么过呢,也许早跳楼了,这荀常实是害人不浅。那孩子送给魏真的妹妹,也 是她的福气,听说魏真的妹妹是在市政府里当办公室主任,那日子也不差的。只有比我 们做生意的过得稳定,说真的,我今天有钱,不定明天就不名一文了。 霜儿老说那孩子是我的,真是我的会不会送人?不知道。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摇 了摇头,继续想:哪会是我的呢?我的,荀常还肯和霜儿结婚,那不是疯子?不过是霜 儿想我能认她的孩子,跟孩子建立一份感情,再加上她现在一直跟着自己,怎肯说这孩 子是别人的?!孩子真是个讨厌的问题,想到孩子,就不得不想起那个留在美国的女儿, 都有三四年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样了,有十三岁了,该是个大姑娘了。说起来自己对 这个一直不在身边的女儿一点感情也没有,但难免有几分思念,有时候这几分思念也是 够扰人的。咳,不想了,真他妈的,八辈子不生孩子才好呢!就霜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 的,也把他送人了,免得又留下烦恼!烦恼不说还是祸根呢! 正这般想着心事,手机响了,把他吓了一跳,打断了他的思路,忙抓过来听,只怕 是霜儿不行了,来电话了,又怕霜儿病痛听不真,对着电话直喊:“喂喂,喂,霜儿吗? 是不是又吐了……” “就记得一个米霜儿,好像世上就米霜儿一个女人了,我真也不明白的,一个大肚 婆能把我们楚老板这种大众情人迷得魂不守舍的,真想不到是用什么法子,莫是那双销 魂的唇……” 楚相听出来是上官仪春,这个时候来电话,且又如此胡言,免不了有几分讨厌,打 断她的话道:“有话快说,我正忙着呢。” “唷唷,对我就那么忙,对米霜儿就……”上官仪春酸溜溜地讲道。 楚相又抢着说:“你没事我收线了,有工作电话进来。”上官仪春忙抢着说:“别, 别,楚老板票买好了没有?”楚相不耐烦道:“买好了,晚一点过来拿吧。”上官仪春 又说:“那我现在就过来拿好吗?好想见你唷。”楚相拧了眉道:“晚一点再说,我正 忙得不可开交的,你搞什么乱。”说着就收了线,着急往家里拨,想问问霜儿好些了没 有,一转念,觉得她刚睡,这会打回去,不又把她给吵醒了,不打了,醒点神吧。复把 电话搁好,以免霜儿打不进来,又查了查呼机是否正常,这才双手把着方向盘,又想起 了上官仪春来。 上官仪春在证券公司倒赔了三百多万,弄了一堆烂帐,然后逃之夭夭,楚相也是知 道的,当时也把这个白胖面包恨得要死。 上官仪春从证券公司遁逃以后,就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且毒瘾还越来越重了,一 天没有三四包简直太阳都下不了山。有段时间就伴着张小军帮白粉贩子贩毒,张小军有 钱的时候,倒也是接济她不少,也想把她收在身边,但上官仪春不敢再回富凤阁,只得 做了几回露水夫妻。可没有多久张小军的饭也吃不上了,两个人也就渐渐地远了,后来 张小军盗了楚相的家,更不敢找她了,只怕她识得楚相的东西传到楚相那里去,所以索 性再也不见这个让人销魂让人醉的“白面包”了。仪春后来不知从哪儿听得张小军发了 一笔洋财,过着山珍海味春江花月夜的日子,便是不停地呼他,但总是也不见回音,气 得把他十八代祖宗咒了几十遍。 实在没得法了,那几个有钱的大款都被她损了财,王老板被证券公司追住不放,因 仪春那个户是用他公司的名义开设的,按理他应该负所有责任,把王老板自己帐户上的 几十万也给冻结了,王老板气得到处寻人拿她。李春富受惊非浅,他那帐上二百六十万 给仪春也动了过去,虽然最后仪春还是良心发现给他划了回来,但仪春在危难之中给他 打了电话,他却死也不接了,后来索性家里的电话都让太太接,问清了是谁,他再听。 想想仪春真正是个败财命,自己在金富利的帐户转到她那儿不到一个月,就全军覆灭, 一个子儿也没有拿得出来;那时要是听了米小姐的话,也能退出六十多万的,米小姐就 给楚相出了六十五万出来呢!这一次又是……以后这种人走路都离她远点的好,免得晦 气冲撞。但他跟她有过那么一手,怕她在他太太面前参他一本,所以更不敢直言拒绝, 只是让太太说自己不在家,出差了、生病了,这般的推脱。 魏真更是不可能对上官仪春再有好感了,那期货公司的帐至今还挂在那儿,上级还 追究他的责任呢;再怎么推却,人家楚老板总是退了一大半回来的,人家米小姐知道公 司是骗局了,都不肯下单了,死命地挣着给楚相把钱弄了出来;而上官仪春倒好,赔得 要死了,还照样拼命抄单。活该落到今天的地步!她要敢到我面前来,我不骂她个狗血 喷头才怪呢! 最后还是楚相这儿没吃着下面,倒是还不冷不热地跟她搭讪几句,只是推说工作忙, 一直不肯见她。 为了生存,为了肚子,为了深不见底的毒瘾,仪春不得不明码标价地在黑暗里出卖 女人最后的资本——肉体。但既然楚相这儿还存着一丝光明,就抓住不放。 楚相并不是真的像他在霜儿面前说的那样,就会真的立地修身,痛改前非。只是一 来工作实在忙,今年时局不利,生意难做,没有心情去怜香惜玉,二来霜儿整天呆在家 里,没有现成的地方供他风流,他又不可能像那些三四等的嫖客似的,在鸡窝里狗窝里 都睡得下去的,客观条件限制了他;三来今年钱难挣了,有许多地方他也就不自觉地缩 起了手。 前天接到电话要去湖北,正好仪春又来电话,嘘寒问暖,送情卖俏,讲到动情处, 还擤了两下鼻子。楚相也就答应带她去湖北,并把机票也给她买好了。从心底里讲,现 在叫楚相去找一个陌生的女孩,从谈话、递眼儿、着手相开始,真是不可能了,一点心 劲也没有;这大半年来,他的生意走上了下坡路后,他的心也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真要 再出现一个米霜儿那样痴情的女孩,要死要活地缠上他,他根本是无法应付了。但让他 去找一个街角里叫价的女人,亦不可能,因为他身边的爱、情、欲,还没有贫乏到饥不 择食的地步。可是像上官仪春这样的既熟悉又不爱,既是娼又不明卖的女人,也就是既 不费事又体面又不会留下尾巴的女人,偶然调节一下生活是最好不过的了;并且上官仪 春的床上功夫还是令楚相心荡神迷的,恰恰又有好多时候未在这方面得到满足了,这一 次就作个补充吧。再说带着上官仪春去湖北风流,霜儿又不知道,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现在他越来越不忍心伤着霜儿了,霜儿到如今的地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更明白 霜儿是什么事都好说,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是不让一步的。 偏偏儿,就那张机票给霜儿发现了,他虽一路上总是觉得有几分蹊跷,早晨起来霜 儿还是好好的,给他做饭浇花。怎么突然就病了?而且这段时间里霜儿的身体比以前任 何时候都好,能吃能睡,还能干,一点也没有听到她有过什么痛痒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百思不得头绪,心神恍惚地进了办公室,还在想要是霜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明天就去不了 湖北了,那边的事怎么办?十几个董事会成员眼巴巴地望着他去主持工作,那个公司上 市自己花了多少心血啊,如今就拱手让人了,实在是不甘心;就是他去也是讨不回来的 了,但作为董事长不去是不可能的。一入办公室就容不得他再想了,好几个人就围了上 来。 好容易打发完了几拨人,得了一个空儿,拿起电话给霜儿打,问:“好点没有,有 没有再吐,要是不行,我让小王来送你去医院。”霜儿的声音好像是刚醒还有点哑,只 是说:“好了,不用去医院。”楚相又关切道:“你吃饭了没有,要不我派个人来伺候 你。”霜儿依旧直着嗓子道:“不用,我不用你操心,你忙你的吧。”楚相还想说什么, 边上又站了三四个人,只得说:“那就这样,我晚一点再给你电话。” 第四十六节 46 -------------------------------------------------------------------------------- 楚相一直忙到下班都没有一丝缝隙,上官仪春来了,他一句话也没有顾得跟她说, 就挥挥手让她坐到一边等。把最后一件事打发完了,他又拿起电话给家里打,见没有人 接,想来霜儿也许去买菜了,应该是好了,要不她会来电话的。想着便放下了电话,一 看表急了,六点半还约了一席,忙提起包站起身,叫了仪春说还约了人吃饭,要来不及 了,一起走吧。上了汽车,一边倒车,一边问她:“住哪儿?要不要送你回去,明天是 你自己去机场还是去接你?”又说:“还是你明天自己去的好,不定明天霜儿要送我, 我就接不了你了。” 仪春答道:“那我明天自己去吧,你把机票给我,现在你就带我一起去吃饭吧,我 等到现在早就饿死了。”说着就伸出一条还是原先那么肥嫩的臂放到了他的腿上摩挲。 可这时的楚相一点也没有心思往这方面想,只是说:“好吧,我带你去吃饭,我把机票 给你。”说着就伸手到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机票,翻开一看是自己的,便还伸到那只 口袋里再掏,但那口袋里只有一张机票,心里一慌,忙在其他口袋里再掏,终于在另一 个口袋里找到了上官仪春的那张机票。心里奇怪,两张机票明明叠在一起的,怎么分了 两只口袋呢?低头一看,立时怔住了,霜儿今天早上给自己换了裤子,她看到机票了! 所以她气吐血了! 不得了!楚相心绪大乱,不由得一脚踩住了刹车,后面的车差点撞在他的车尾上, 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上官仪春不防他来这一招,一头撞到前窗上,额上撞破了一角,叫 了一声啊唷,对着楚相酸着眼儿卖乖,一看楚相脸色煞白,神情漠然,不知怎么回事, 忙问:“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是不是病了?”楚相对着她吼道:“你给我下车,都 是你。”说着就勾着身子把她那边的车门打开了,把她往下推,上官仪春还没有明白过 来怎么回事就跌下了车。楚相拉上门,一踩油门就走了。 楚相一口气开回了家,在门口按了两声笛,不见霜儿出来迎他,忙自己下车开了门 进屋,一边跑一边喊霜儿,从楼下跑到楼上,又从厨房跑到园子里,哪有霜儿的影子, 楚相急了,又跑回屋子里找霜儿是否留下条子了,但是楼上楼下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霜儿留下一个字。 跳过一阵脚,只得开了车出来寻找霜儿,又叫小王也开了车出去找,又叫张主任去 席上顶他的缺。 人海茫茫,芸芸众生,楚相一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霜儿。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相又驶回冰冷黑暗的别墅,他孤零零地踏着又松又软的羊毛地 毯,走进房里,将疲惫的身子倒到床上,腰部剧烈的酸痛折磨着他。但更为甚的是,那 种巨大的恐怖再次袭上心头,比上次盗窃更让他恐惧。他感到他似乎要失去所有了,就 他最后的霜儿也要失去,惶恐中还夹杂着一种似乎被遗弃的哀愁。 他想起自己和霜儿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他都没有好好守着 她,成天忙于公事,也许霜儿不会像前两次那样失而复得了,这一次也许就将是永远的 分离永远地失去了,……往日的欢笑不再有,不再有……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自己手执火把,把别墅点着了,一片火光映亮了半个城市。他将 霜儿抱上车,向着前方开去,去他们共同向往的一个城市,听说那里四季如春与世无争, 他和她将去那里过生死相守神仙眷属的日子……开着开着,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霜儿不 在了,忙回身四下寻找,但车里没有,急得直叫:“霜儿,霜儿!”这一叫把自己叫醒, 浑身虚脱得手脚都动弹不得,心悸得不能睁眼。近半年来,他老是感到头晕目眩,眼前 常常是金星光花直闪,只要一闭上眼,便又是一片火红。 听到电话铃轧心般地响,他却无力去接听,只得任它响过了一遍。过了两支烟的工 夫,电话铃又急促地响起。他知道是司机要来送他去机场,他没法找到霜儿,又没法不 去湖北,伸出那苍白的臂去抓那怒吼的电话。 他告诉小王,唯一的线索就是去附近市找一个叫应南的先生,但他没有应南的任何 资料,只是从霜儿的口中零星地知道应南在附近市的一家期货公司当美盘副总。小王也 当即说:“我送走了老板,就去附近市挨家挨户地找期货公司,好在期货公司还不算多, 应该不难找,一找到我就给你挂电话。” 他下了车茫然地走进机场,他不知他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想,也许什么都想但 都想不起来。似乎因为个子高,他的视线穿过所有人的头顶,只见到一个个圆溜溜黑糊 糊的脑瓜子在空洞的没有支撑的尘世上漂浮,而无法知道身在何处,甚至想不起来为什 么要去湖北,却又在一步一步地走进机场,他望着窗外模糊而苍茫的天空,忽地看见一 片火光,红彤彤地染红了整个世界,看到火光中的自己拿着一柄吱吱作响的松油火把, 点燃了正要上天的飞机,飞机在火光中爆炸了。粉碎了,但没有声音,一丝儿响他都听 不到,那是隔世的,遥远的……遥远的…… “楚老板,你怎么这么迟才来,都快起飞了,人家等了你几个小时。”一个熟悉的 声音唤醒了他,在他意识到是个女人的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抱住了他的腰。他低头一看 是上官仪春,他剥下了那只软软的掌,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钞票递给她道:“你回去吧, 你别跟着我。”说完就不再看她,独自往前走。 恍惚中又听到那个唱滩簧的老头子在唱: 百年时世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 盖世功名境中花,万千金银逝如水。 断肠恩爱清明雨,胭脂红粉草上霜。 阳关道上匆忙忙,黄泉路上寂寞寞。 却说霜儿见楚相走了,也是不能睡的,合着眼儿一把一把地抹泪,抹也抹不够。这 心头便又生出好多事来。想来这阵他是没有带女人回来,但每晚都是一二点钟才回来的, 在外面当然会有课题,就是应酬、谈判、请客,但难免不离题的。而且衣服上带有一点 半星口红香水的,这些蛛丝马迹是半点也逃不过她的眼皮子的。有一次衣服的肩上竟有 一个完整的红唇印,提着衣服责问他,他却笑道:“每晚出去都请那些管事的爷们,这 些爷们平时在班上道貌岸然的,压力太大,到了夜幕底下都想放松放松,我哪一顿能不 给他们雇几个小姐?你说一屋子的人都搂着小姐的,你说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还能成 得了事?别人还以为我假正经不说,严重的还要说我是在陷害忠良呢。” 还有一次脖子上有一个吮得紫红的口印儿,这回倒是老实,回来先招了,说那帮人 逗那个小姐说:“楚老板这阵子家里藏着个小姐,再也不肯跟我们玩通宵了,你要是能 跟楚老板亲一口,给五百块钱。”这小姐就乘他不备往他脸上扑,他一手挡下去,小姐 就抓了脖子咬了两口。霜儿虽是信了,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还有一次在他西裤口袋里摸到了一双女人的裤袜,当时楚相只说那是从前最不喜欢 穿的衣服,几年不穿了,上次失窃了,那些好的都被盗了,只得翻这件出来,这袜子还 是早年那个姓姜的女人的…… 这些陈糠腐谷之事,今朝一想起来还真有一点儿水到渠成了,越想越多,直想得肚 子咕咕叫,才起来盛饭吃。 吃完了饭,走进厅里又看到昨天放茶几角上的荀常留给她的那封信,便拆了。 看到那照片顿时当头一棒,跌倒在沙发里。 原来楚相早就跟上官仪春勾搭上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米霜儿一个笨蛋被 蒙在鼓里,那时问他为什么把魏真介绍给上官,他竟说是魏真自己来公司看上的,还编 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恨米霜儿有眼无珠,竟连这种街上的嫖客都不如的人都识不出来, 还当他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还想要跟他一世。这种人,哼!纯粹是个流氓!我瞎了眼, 到如今不仅害了自己,还多害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想着又摸了摸肚子。 又去把从前收藏起来的头发翻了出来,很明显,那四根略黄的长发就是上官仪春的! 他先把她给日够了,又送去给魏真,真不要脸,这种女人怎么睡得下去的,想起来都恶 心,说不定还合着伙儿一起干,就像杨建中和夏英孙玲似的,这帮狗日的!根本就是畜 生来,哪是人?走出来倒衣冠楚楚的,根本比杨经理那种下等嫖客还下流!想到这里不 由得十分厌恶,想到被他骗了这么久,害得这么苦,又恨又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平静下来,上楼换了条裙子,对着镜子又细细地画了一遍脸,画 完了又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忽觉得镜子里的美人跟当年的姐姐一模一样,美 丽而又温柔,可是红颜薄命!然后提了一只小包离开了家,倾盆大雨她全然没有在意。 她想自杀,她不想活下去再上男人的当,也不想另一个无辜的生命跟着她受累。但 不知怎么死才好,大雨小雨下个不停,她独自一人在街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走 了多少时,忽地又想再见楚相一回,她总是在想他,舍不得他,他的那双眼睛一直在她 眼前盯着她,她怎么也逃脱不了那个摄住她魂魄的眼神。便要了辆车来到了楚相公司的 楼下,她不想上楼去,因为她的样子太狼狈了,就去地下车库找到了楚相的车,她知道 他就在楼上,下班肯定要下来的。她便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等着。 楚相高大的身影从光亮处走了下来,她忙提足神去注视着他,可他的身边走着上官 仪春……她只有默默地流泪,看着那熟悉的车子开出了车库,在她的视线上消失…… 不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时间,雨停了,但天还是雾蒙蒙的,没有星星倒是有小 半轮残月,只是惨淡的月色虚弱得连自己都照不明,朦朦胧胧的。她走到一片幽静的旷 野里,但她知道铁路不远了,只是这条路线上走的车不多,所以周围静得出奇,只有一 阵一阵的蛙鸣伴随月影的孤魂。天空昏晕的云霞遮蔽了大地,凭着不明的光,霜儿依旧 能看得清脚底下红沙石的荒地,不远的坡上便是石子铺的路基。她被雨水湿了一身,又 干了一身,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脚更是肿得嫌鞋挤,但她全不在乎了,因为一切马上就 可以结束了,只要有一列车过来,她就不用听这蛙鸣,不用再看见明天的曙光,但再也 见不到楚相的脸了,便又心痛如绞。 霜儿在一条没有建好的路基上坐了下来,对面十几米远的路基上坐着两个人,是一 对讨饭老夫妻,二个人的年纪她看不清楚,二个老人紧紧地挨坐在一起,老头子张着手 掌,老太太将散在碗里的硬币,一沓一沓地平放在老头的手里,放完了,又数了一遍, 然后小心地用一方帕子包好了,放在一边,然后又数起碎乱的纸币,两个人一起从盆里 捞纸币,好像各人数不同的面额似的,一会儿她给他一张,一会儿他又给她两张的,时 不时见他们二个人在抢摸着手里的纸币,一边数钱,一边又说又笑的,还夹杂着老太太 的骂。那老头子干哑的笑声在静夜里听起来不免有几分刺耳。 霜儿望着他们那热乎样,心想也许是这个星期钱讨得不少,而且数了这么久了也没 有数完,所以高兴得又是笑又是骂的。讨饭夫妻如此恩爱也其乐融融,可见钱多不是什 么好事。也许楚相没有钱,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了,但话又说回来,楚相要是从来不曾 有过钱不曾发过迹,不曾出人头地风光过,我也不一定会爱上他,就像应南似的,应南 比起他来其他方面不比楚相差,就是没太多的女孩喜欢他,我也不爱他,而楚相只是因 为有太多的女孩喜欢他了,自己又受不了。唉!女人的心真是不解的谜!但楚相也是太 过分了,跟朋友合搞一个女人,这…… 那对老人数完了钱,藏好了,便挨得更紧了,老太太挺直了腰便将身子靠在老头子 身上,老头将手自然地放在老太太的腿上,说着不是很甜的话语,因为老太太一直没有 停止骂声,自然老头也有高一声回驳,低一声哼哼的。他们说着话便将目光投向霜儿这 边,也许奇怪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怎么也像他们一样,坐在这潦倒了的草丛里。 霜儿凭着直觉知道他们还在议论着她,但黑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也无须害臊, 依旧坦然地坐着,继续将视线放在这一对老人身上作一些无谓的研究。她终于又有了新 的发现,发现这个老头是一条腿,在老头的身边放着一支拐杖,而靠着老太太的那条腿 只有小半截大腿,用裤腿裹扎着抵着老太太的大腿。心头不由得一动,这样的残疾人还 这般地珍惜生命,如此相爱。唉!真不可思议…… “呜”的一声汽笛,打断了霜儿的思路,她本能地回身望了望还没有列车的影子, 但她知道快了,她期待的列车终于等来了,不免心中又有些恐惧。她站起来往前走去, 她想越过那两个老乞丐,走出稍远的地方去迎接那列车归去。因为究竟不是很光彩的事, 没有必要让这两位老人看着自己踏上黄泉路。 走过老人身边时,忽又想起手里的包里面还有钱,这对自己已没有用了,而他们还 用得着,也许抵上他们讨两个月的。想着便把包悄悄地扔在了他们的身后,继续走。走 了一段,列车的灯光已经从远处射了过来,她回身望了一回,见那老头也回身望了她一 眼,就转过身了,还未发现她落下的包。 她下了路基,穿过窄沟,翻上了列车将要通过的路基,正准备在铁轨上坐下,背后 传来一声吼叫:“姑娘你要干什么?”把她吓得浑身一抖,寻目望去,独腿老人拄着拐 杖正在跌跌撞撞地向她奔来。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老妪边喊边在路基上爬行,霜 儿这才明白老妪是个瘫子。她的泪一下哗哗如雨,甚至不知这泪是为自己流的还是为这 对老人流的。列车的轮子已振得她屁股发麻,她彷徨,想离开又想等待。离她只有一条 窄沟的老头大叫:“你快下来,快下来,火车就到了,快下来你不能这样,你对不起你 肚子里的孩子!”说到孩子,她又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老人见她不动,扔掉拐 杖从路基上跳了下来,跌倒在窄沟里,全不顾疼痛,翻身就往霜儿这边爬。霜儿一脸的 泪回道:“大爷你别过来,你别过来!”看着老头艰难地爬着,不由得想去扶他,又看 了看三四百米外的列车,又怕错过了这次机会。正在犹豫,老头子已经爬上来了,不容 她说话,就把她拉下了窄沟,老头自己也滚了下来。 霜儿跌下窄沟浑身都痛,也不清楚哪儿特别的痛,只是知道身上好几处被石子划破 了皮,她没有挣扎,究竟大着个肚子,要再爬上那个坡没有那么从容了,闭着眼睛,听 着巨大的火车从身边隆隆驶过。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听耳边二位老人在焦急地议论:“要不要紧?会不会出 事?……是不是伤着肚子了?……你看看裙子上有没有血……”霜儿知道二位老人在为 她急,哼了一句:“我没事,一点也不要紧。”顺势抓着老妪的手坐了起来。老妪把她 的包还给她道:“孩子,你这么年轻,你不能这样的,你看看我们,我们二个人才一条 腿,我们还活着,活着总是好的,不管多难都要活下去。你要是没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妈妈一定等急了。” 霜儿想说什么,但都咽了回去,打开包掏出一把钱给老人,可是二人都推着拒绝。 老太婆说:“姑娘我看你不是这里人,要是在这里过得不好,回老家吧,老家不会饿死 你,每个人生下来就配有一方水土、一份粮食的,你的身子觉得怎么样?要不我让老头 子去给你找辆车来送你去医院。” 霜儿怎能让这二位只有一条腿的老人再去为自己找车,忙哽咽着说,“不要紧,我 没有伤着,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谢你们。我走了。”老头说:“你能活着就是最好的谢了, 我们做的不就是想你活下去,你千万别再想不开,回家去,家乡总是好的!” 第四十七节 47 -------------------------------------------------------------------------------- 霜儿告别了两位老人走出路基,对面的铁路上又过来了一列列车,心中又是一震不 由得立住脚望着这趟车从身边吼叫着驰过;这是一辆运载家禽的列车,鸡鸭猪鹅被装在 笼子里,挤得水泄不通,在黑暗的长夜里拼命嘶叫着,嘈杂声混杂着车轮声,碾碎了寂 静的夜。霜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些无辜的生命将消失在这黑夜里了。而自己却又走 出了这个黑夜,这是多么无奈啊,任何生命都无法自己控制自己的生死! 走出荒地来到公路上她拦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望着茫茫夜空竟一时答 不上话来,泪水从长长的睫毛上渗了出来。司机见她落泪许久不作回答,只得好好地问: “是送你回家吗?”这个时候她确实想回家,回到妈妈的怀抱,温暖的家,但她不知道 哪儿该是她的家。犹豫了好一会儿,让司机调转车头去往附近市。 到附近市有一百多公里路,好在深夜车只开了三个小时便到了。霜儿让司机找到了 银行大楼,附近市不是很大,二十多层高的楼只有几栋,很快便找着了,霜儿付过钱下 了车。她知道应南就在这银行大楼的十二层里上着夜班。银行大楼到了夜里没有准进证 是不让进的。霜儿只得坐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等应南下班,她精疲力竭更顾不上什么体 面不体面了。 又下了一场骤雨,雨珠大得有铜钱大,又急又猛地砸下来,下得遍地雨水。霜儿只 得躲到墙根里,仍躲不过横打进来的雨点,单薄的孕妇裙再一次湿透。她又冻又饿,又 困又乏,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腹部更是酸痛不止,整个人像是齐腰断了似 的难受。她临走时没有拿表,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应南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强挣着不让自己倒在水沟里。她想应南再有十分钟不出来, 自己就撑不下去了,自己就要倒毙在这里了,实在是熬不过了。 正在这个时候钢卷闸门开了,一道强烈的光刺破了雨幕中的黑夜,霜儿知道美盘下 班了,扶着墙立起了身子,将沉重的身子挪到光影里。 应南正和一帮经纪嬉笑着走出大楼,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地呼唤他:“应 南。”他一愣,以为是隔世之声,但马上明白这声音就在身边,转动着脖子来找,只见 霜儿挺着圆鼓鼓的肚子站在朦胧的灯光里,欲飘欲坠,头发散乱地贴在脑门上,裙子被 雨淋得似透明的贴在身上,隐现着她的身体,用绝望而又凄怜的目光望着他。应南一下 子呆住了,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扑向她,把她搂抱在伞底下。 第二天晚上,楚相的司机也就找到应南了,应南领他去医院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霜儿。 霜儿见到小王从门口进来,知道楚相还是去了湖北,这时正在湖北的高级宾馆里搂着上 官仪春欢乐不尽,自己是死是活对他一点也不重要,不由得心头一急,又呛出了血块来。 应南见她大口大口地吐血,吃惊不小,大呼大叫地跑出去叫医生,待护士赶来,她 却又不咳了,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头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来,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摸 着腰。护士问一句,她点一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见她手松开了些。 护士把应南叫了出去说:“这个孕妇有点危险,可能会早产,你们做好思想准备, 孩子难保,还不足月吧?”应南点了点头,小王见状,只得告辞了,要了应南的电话号 码。 楚相接到小王的电话这半颗心才算落地了。还有半颗挂在那股份公司上的却是怎么 也落不了地,但大势已去,一切纷争上诉都是徒劳,那方等待过来摘将他董事长的帽子。 董事会内部人心涣散,勾心斗角,里应外合。他这个即将作废的董事长成了众矢之的, 败者无功,让位也不行,不让位也不行,但最终他必须让位,他明白什么是穷途末日。 那些群起蜂拥的记者更加让他头痛难堪,不知那位小报记者竟然问他:“你对对方秘密 收购贵公司股份有何感想?”他停了许久,凄然地回答:“我想谢他。”记者哑然。 那几天里,面对冗长无聊的大小会议,辩论争吵中,他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就是 怎么才能偷偷溜走,溜去看看霜儿。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天早晨终于在没有被发现的情 况下,他离开酒店去了机场。 楚相到了医院见到霜儿,眼红了,见躺在白墙白床白被子里的霜儿,脸色雪白如玉, 微微呻吟着,额上有一层粉珠似的细汗,一边输血一边输盐水。嗓头像塞了麻团,只叫 了声霜儿,就咽住了。 霜儿抬起眼皮神光离合地瞥了他一眼,就合上了,根本不理他。见她冰肌玉骨的小 臂上扎满了针眼,小心翼翼地抚摩着,问道:“你很难受?痛吧?”她仍是不应他。 应南想退出去,不想霜儿叫了一声:“应南我要喝水。”应南忙给倒了一杯,楚相 伸手接了想喂,她却说:“我不喝了。”应南只得把她扶了半起,自己拿了杯子喂她。 她喝了几口,便又倒下,疲乏地闭上眼,活像一只半死的猫,叫人又怜又爱。楚相只得 道:“霜儿,我这是偷着跑回来看你的,现在那边找不见我了,不知乱得怎么样呢,我 马上就得赶回去,待我把那董事长的椅子送出去了,我再来接你回家,有应南照顾你, 我也放心些。”霜儿像是睡着了,楚相无法确定她是否听见了他的话,只觉得她病得不 轻。 楚相又跟着应南去问了主治医生霜儿的病情,只听得医生说霜儿的病情比较严重, 有早产症状,而且出血不止,真要早产了,孩子难保。楚相却不管孩子,只是一个劲地 问大夫有没有生命危险,那医生顺口道:“当然,就是顺产像她这种身体状况都危险得 很,别说早产了。” 楚相告别了医生,嘱咐应南给霜儿换一个高级病房,惶恐不安地离开了医院。原本 在路上想好的,怎样向霜儿说清楚没有带上官仪春去湖北,怎样表白对她的一片衷肠, 然后甜言蜜语地哄过场,博得她千金一笑,前疑全释,重修旧好。而且他有把握只要霜 儿一见到他的面,一定是金石为开,冰消雪融,全想不到她病得这般,不要说解释,他 都无法确定霜儿那微睁微闭,涣散不定的目光是否见到了他,也许她神志不清,根本不 知道他来看她。就这般忧心忡忡地登上了北上的飞机。 楚相还没等到正式把椅子让出去,被魏真一个电话一个传真十万火急地追回来了。 由于各处开发过猛,引起物价大涨,通货膨胀剧烈。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紧缩银根。 其实这个工作早就开始了,只不过这个时候开始公开化了,要求银行部门必须限时限量 收回贷款。魏真这个一直革命在时代前面的老干部,只有积极执行这一号召。 他要收钱,只有找楚相,因为他的钱大部分在楚相手上,项目中属于他银行那部分 的份额要转让出手也得找楚相,待他从东北开完会议回来知道楚相还在湖北操持实际已 经是别人的公司,大动肝火:“你他妈的什么算盘,你这个董事长已经都作废了,还在 那里等什么?他要椅子你站起来让他,你就走,你还怕有刺扎他屁股怎的?你再不回来, 我这副行长也要作废了,作废还是小,闹不好小命也难保呢。你可知道的,你我可说明 了,咱们两个穿的是一条裤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是没好 日子过的。现在文件在这里,你是看到了这一次的来势的,不再是上两次的隔靴搔痒, 杀鸡儆猴的!” 楚相看着他电传过来的文件,不由得心里一阵接一阵地淌汗,背上一阵接一阵地发 毛,望望股份公司的那堆烂摊子,长叹一声! 自此魏真便“押”着楚相南征北战,追债催款,催卖项目。关系到魏老兄的前程命 运的问题,楚相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分钟也不敢马虎,不分昼夜地和众商应战,疲惫不堪, 但收效却是微乎其微,一家没钱家家没钱,家家要还贷一家也还不了,三角债务越缠越 死。 房地产开始大滑坡,被涨势高额利润掩盖着的许多问题,如今便露出端倪来了,许 多原来签了合同并付过定金或者部分期款的买卖,随着资金的紧缩便执行不下去了,有 的因跌势凶猛再加上交易过程中有过的不合法的行为,便要挟退款退货,许多原来好得 同吃一盘子,同投一色子的生意朋友,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纷纷撕下了假脸具,开始狗 咬狗,原来同流合污,如今反目成仇。 这日魏真和楚相到了海南,那儿有一个项目卖给当地的一家大的椰子汁公司,合同 早就签过,首期款已付过,二期款已过期三个多月了,如今二位大老板亲自前往,想来 该单位,也不好意思再拖下去了,而且大家还是好朋友。 这个项目就是楚相那个海滨娱乐城中的一个项目,划出一块土地由椰子汁公司在度 假村附近建一个椰子汁高尔夫球场,椰子汁公司付一笔地价转让费给楚相,首期一千万 已经付过,现在楚相要他尽快付第二期二千万。 椰子汁董事长一见楚相便说:“没钱。” 楚相也说了许多为难之处,尤其是魏行长如今收不到钱回去,乌纱难保,请椰子汁 董事长一定想办法帮帮忙。 椰子汁董事长一点情也不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明说了,我们公司想退回 这个项目,我们财力不够。”楚相大惊,说:“当初是你非要抢这个项目的,这个项目 那时有多少人争着要,你们是知道的,合同修订了几个回合,你怎能当儿戏的?” 椰汁董事长道:“你们那时谈的时候是有很多人抢这个时髦项目的,一点也不错, 但当时你也承诺了的,一年之内做完整个海滨的三通一平,50%的项目进入第一阶段施 工。如今一年到了,你一石未动,我们的这项投资什么时候才能见效?” 楚相内心有愧,按原计划,将该出手的项目出手一半就做三通一平,但到今日止未 有出到20%;所付部分预付款项,连银行利息都不够;何来发展基金?只得道:“我们 不是一点工作也没做,只是现在还有几大项目没有正式批下来,还有一半是外商合作的, 资金由于审批问题还没有进来,我们就不便动手。只要外商资金一进来,我们不消二三 个月就将这三通一平做完了;这个就请你们放心,我们这么大的一个规划不会轻易变动 的。不然这样,你今天先付一千万,余下的一千万我再给你们缓一缓。” 椰汁董事长脸色也见阳了一点说:“不瞒两位说,我们公司如今日子也是不好过, 不要说千万了,就是一百都难以支付了。确确实实我们接了这个项目后感到当时是自不 量力,如今是无力再执行下去了,我们想退了。这对我们好,对你们也好;反正有的是 要的人,我们付过的一千万,楚老板,你看看什么时候给我们退回来?说起来丢人,我 们公司在上个月打输了一场官司,要赔偿四百万,这个月内得付清,我实在没有办法, 楚老板大家兄弟一场,一定帮了我这个忙,要不小弟我是吃不了得兜着走了!”说到情 浓处闭目颔首,说得楚相和魏真两个面面相觑。 原来这椰子汁公司的董事长跟当今外面的炒家一样,当初买这个项目只是想转转手 炒一把,赚它一笔钱而已。近年来到处兴建高尔夫球场,这个坐落在海滨娱乐城里的高 尔夫球场日后一定身价百倍。我们椰什公司先将这个项目抓在手里,待过上一年半载, 海滨娱乐城开始建设,大规模动工;椰汁公司就把这个球场一手抛出去,赚它几千万, 也不想自己动手去投建,又赚钱又省力。而且是投小钱赚大钱,合同签好一年内只需付 清两期三千万。当时估计一年后出手赚四五千万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立马就有人加二千 万要买他的,椰汁老板想多卖两千万当时就没有肯卖。那时签完合同椰汁老板手里还没 有一千万,就又向魏真贷了五百万的款,期限一年。 当魏真将椰汁老板送过来的二十万放入袖子后,立即就给椰汁老板放了五百万的低 息贷款,并且拍着胸脯道:“以后你我就是兄弟自己人,以后你椰汁公司资金上有什么 问题,只管找我。”椰汁老板马上伸了一条后腿道:“可能付二期时,还望魏行长松一 松手的。”魏真连说了几个“好说”,所以这次魏真来根本不敢提提前收贷的事,只望 能收上二期款来,自己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让楚相出面。 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这高尔夫球场的行情倒是越来越不明朗了,并非如当初所说 的,只要拿到球场建设许可证就可以卖高尔夫球会员证,一个证在北京广东能卖到几万 甚至几十万的甚至上百万的,当然香港最高的皇家球会会员证都卖到过一千二百万的。 可真正追查下去,到底有多少人买了大陆会员证的就谁也不清楚了。再加上地价大跌, 一掐算这块地根本值不了多少钱,连配套费也不到楚相转让给他们价格的三分之一,想 起楚相这一笔就从他们这里赚了好几千万,本只是利的一半,便是怒火中烧非退不可。 量楚相和魏真也不敢不退,据查楚相至今也没有把高尔夫球场的正式手续批下来,这个 买卖是非法的,楚相他敢不退?!魏真他是银行副行长,且受过贿,他敢何言?!所以 这椰汁董事长反而天天找着楚相魏真要退钱。 第四十八节 48 -------------------------------------------------------------------------------- 魏真跟着楚相走了大半个中国,到处的形势也明了,要想追款收贷,根本就没门, 撞壁撞到海南已经晕头转向,鼻青脸肿,再加上在许多生意上有过节,像跟椰子汁公司 般桌上签合同,桌下递贿赂的事,自己近来已是来者不拒,虽然做得还算隐秘,自己曾 立下座右铭:四只眼睛下边的钱才拿,多一只眼睛看到的钱再多也不收!(指行贿的二 只眼,受贿的二只眼,只有二个人在场的交易。)但就是四只眼下拿的钱,想赖就赖得 掉吗?自己是国家干部,任何一注受贿给捅出去都是掉脑袋的罪名,死有余辜! 魏真在这次讨债途中已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这一关恐是过不去了,时常觉得 脖子上有寒光闪过,冰冷冰冷的。忙下意识地摸一下脑袋,还好还在,想起从前自己一 桩桩一件件所做过的事,惶惶不可终日,连日来饭食不香,夜不能眠,恶梦和恐惧昼夜 不分地折磨着他。没有等到回到深海便得了神经官能症,先是在海南把楚相给他找的三 陪小姐给打了,翌日吃饭时把桌子给掀了,并扭住楚相的衣服不放,口口声声要楚相还 他的钱。 楚相见是不好,第二天便把他带回了深海,送去医院就医。诊断结果还不是很严重, 只要养过一阵不受刺激即可。 魏真一病,魏真的手下有几个人开始蠢蠢欲动了,魏真这人没有人缘,尤其是对待 下属可谓之鱼肉下属了,而且对下属百分之百的马列主义,一天到晚要叫他们为社会主 义做贡献,自己呢就在桌子底下收“贡献”。见到别人头上有一虱半蚤的是绝不会轻易 放过,这种统治作风放在别的地方可能还行,在这个城市就不行了。因为这城市是许多 东西已不能用单一的某种理论来搬套了,这个城市是特殊的,由多种形式所组成的,因 吸收了众之所长,所以才带来了超出世界最高速度的发展,其城市建设速度比日本、香 港、新加坡等还要高出三四倍,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建成了相当于香港的一个繁华城市, 这是世界瞩目的。因此在这里什么都能见得到。一个人生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 没有,哪一点也不知道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知道什么是你的我的他的,便开始 有了欲望,开始有了占有欲,并一辈子都在为这占有欲而奋斗,除了先天性白痴才不会 被这种欲望折磨。这些可以说是比较聪明的人来到这里被魏真统治着,置身于这花花世 界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见,直看得双眼发红,心头发热,但魏真一点机会也不 给他们,就好比苍蝇扑在窗子上,有光明没有前途。 不仅如此,魏真还不停地割他们一不小心就露出来的资本主义尾巴,在这个问题上, 楚相劝过他多次,让他不要太认真,睁一眼闭一眼,放手下一些生计,不要管得死死的, 天天吃三碗面条抱一个枕头那日子怎么过?这些人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可魏真不那么 想,好像他肩负着神圣的使命,绝不能让这资本主义的尾巴生出来,而且贼喊捉贼,他 清楚只有拼命地喊捉贼不断地捉贼,职位才能不断地往上升,才能表明自己最清白不是 贼!所以魏真在这不到二年的时间,整了四五个部下,前面的不说,就说今年被他查办 的那个小汪吧,也是个正科级小干部。春天背着魏真给这边三个客户从北京的一个老同 学那里贷了点款,从中吃了点回扣。当时是从那边银行年利24贷了出来的,跟这边单位 讲的是30,这样三个客户共贷了三千万,得了十八万的回扣,给小汪同学那银行的领导 打点了六万元,也是事先讲好扣2,余下的十二万元小汪和那老同学二人二一添作五, 各得六万。按理这事没有用东北银行的钱,与魏真和东北银行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这 种事情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城市里司空见惯的,只要买卖二家愿意谁也管不了。 可小汪是魏真的手下,这就不同了,他是国家干部银行工作人员,就不能用社会掮 客这个名词来套他,他的职责是为东北银行创利润,为国家做贡献,虽然谈不上滥用职 责,但也可以说是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这与贪污受贿同罪而定。好在小汪反省得快将 六万元的回扣全都吐了出来,免受了刑狱之苦,但正科级被革职,在银行辛辛苦苦十几 年的汗水加马屁全没了!本来魏真立时就要撤他回去,但他手头正管着一个跟广南某市 合资建保税仓库的项目,别人接不上手,再加上小汪受了处分,无脸回家见父老乡亲, 想在这儿找个单位,脱离东北银行。所以在魏真面前认了一百回的错,保了三百回的证。 魏真也是一时找不到人来接他班,所以就暂时留他下来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汪在寻觅机会的同时,也紧紧地注意着魏真的行迹。 通过上次的事件,小汪已经明白在这种环境下,魏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将款贷给一个于 自己没有利益的单位。虽然魏真行事十二分谨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汪已隐隐 约约地嗅到了一些腥味,不是十分真实。但这一次魏真催款大行动得罪了许多人,原来 的朋友客户都变成了冤家债人,有许多十分机密的东西,也就不难从对方嘴里流出来了, 且小汪他们与这些单位也是非常熟悉的。小汪便在暗中收拾着魏真的材料,准备用其人 之道还一百倍治其人之身,可谓用心不良!也只怪魏真当时没有果断地将他撤回去,留 下祸种。 魏真这么出去一圈没有要到几分钱,而且病了,小汪这小兔崽子马上觉得机会来了, 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便开始暗地里与各业务单位一家一家联系,假借要债为名,实是 查魏真和他的爪葛为真。在宿舍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唱社会主义好,不是社会主义, 怎能惩治得了魏真呢? 其实魏真并没有神经错乱,只是有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有时候连着几天不吃不 喝,一心想着某处的款是否按期送来,人就越来越瘦了,跟竹竿般了,再听到小汪在背 后搞他的材料,更是提心吊胆,知道小汪捅破了这层纸,所有一切的一切就一丝藏不住 了,不要说是乌纱,这颗脑袋也是要搬家的。就这样惊恐万分在高级公寓里踱来踱去, 把地板踩得笃笃响,派去服侍他的人刚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吃药,他接过就将杯子砸 了。那女人吓得忙给楚相打电话,说魏行长又发疯了。 魏真听到发疯二字,灵感上来了,找到一条生路就是装疯。只要一疯就万事全无, 从古至今有多少名士将相不就是靠装疯来保住性命的,我魏真如今权宜之计也只好如此。 楚相赶来,魏真真疯了,屋子里的东西已经砸得差不多了,拿了件衣服放在炉子上 点火烧,边烧边将衬衫裤子也脱了下来投入火中,那女人吓得走又不敢,不走又不敢, 只是一个劲地跟楚相汇报情况。 楚相一手把车一手拿着电话,让她别怕,千万别走,他这就赶到。楚相推门进去, 魏真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在烧手中的袜子。 魏真见到楚相进来,笑嘻嘻地迎上前说:“你是说好了今天来还钱的?带了多少来 了?是多少钱我给总行打电话……”说着就去拨电话。 楚相见厨房里还着火,忙又和那保姆将火灭了。灭了火出来,魏真正在和总行通着 电话,说楚老板今天还了一个亿来……楚相忙上前抢了电话听,是东北银行的李行长, 忙说:“李行长,这钱我正在筹,不过还没有到,可能这几天能回拨三五千万的……魏 行长现在……现在……病得不轻,你们最好能撤他回去……” 楚相还没有说完,魏真就抢过电话大叫大嚷:“李行长,我没病,楚老板才有病呢, 这个关键时刻我是不能走的,海南那边答应了最近就给一千万,湖南也说了那个大酒店 有个外商看中了,这几天就付四千万的首期过来,还有南岭……东岭……广市……附近 市……都有钱来,总经理都跟我说好了,就这几天付过来……”楚相见他纠缠不清,早 就把电话线给拔了下来,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念着地名。 他对着电话吼了半个小时,嗓子也哑了,声音也嘶了。楚相见他放了电话,便哄他 道:“工作也汇报完了,咱们身体也要紧。你药还是要吃的。”说着站起来扶他坐下, 欲去找杯子给他倒水。保姆在扫着地上的碎片残碴。不想魏真拉着楚相的手就势就滚下 了地,大哭大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没有病,马上就有人送钱来了,我不 能走,我一定要把钱追回来完成工作……”边哭边闹,边在地上打滚,杯盘的碎片,在 他身上划下了一道道口,雪白的皮肉上马上血迹斑斑,遍体鳞伤,虽是皮肉浮伤,但样 子却很吓人,楚相也惊得变了脸,只是拉他不起,屁股赖在地上依旧乱跌乱蹬,嘴里依 旧大呼小叫。 楚相只得叫保姆打电话让魏真的下属过来,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弄上了汽车,送 他去医院。一路上魏真一直啸叫着不肯回去,要下车,还有革命工作要干。 送到医院,魏真见到医生就开心得不得了,直说:“你好,你是给我送钱来了,好, 好,这就把支票给我,我给你开收据……”那个跟魏真一般精瘦的医生,看了半天,也 诊断不出他的病有多严重。楚相想让他住院,但医生却不肯,说他没有严重到那一步, 而且还知道要工作,又不打人骂人,这种情况还是在家护理好过在医院。便又开了些药 让楚相把他带回去了。 楚相没法,只得又把他带了回去。楚相和他的部下便轮着看护他。只要楚相一不在, 他就开了门要去找楚相,说跟他要钱,再不就是要跳楼,说:“这里的人都骗我,包括 楚相在内,说好什么时候给我拿钱,怎么到现在还不送来?”说着就要开了门要去淡江, 说:“约了上午九点钟跟陈老总见面,那笔款已经差不多了。”他的下属劝说他,他反 而破口大骂:“你这兔崽子为什么不去催款?难道你坐在家里就能把钱收回来吗?你还 不快点给我去东岭!”说着就拉着人家一同出门,谁要不依就跟谁打起来,骂道:“你 这小畜生不得了啊,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众人只得又把楚相 叫来。楚相索性也就不回家了,跟他周旋了四五天没敢睡觉,怪就怪在这五天里,魏真 不睡也不困,饭也不吃,只是喝些饮料水什么的。 楚相扛不住了,屡次给李行长打电话,请他派人来把魏真接回去。李行长因为上次 没有得到张大千的画,对楚相颇有成见,再加上对魏真是否真疯了有所怀疑,所以迟迟 不下调令。魏真则真真假假,口口声声服从上级命令,组织让他在这儿收款的,没有组 织的命令,他绝不能离开革命岗位。 到后来天天逼着楚相开着车子带他要债去,从本地的一家一家要起,直到附近市的, 淡江的,东岭的,南岭的,广市的,想起哪一家就让楚相开了车送他去,要不就嫌楚相 不够义气,不是兄弟,要跟楚相拼命。 楚相没得法子,只得开了车子载着他转圈子,每到一家已事先接到电话,见到魏真 这样子,自然哄过一番道:“魏行长,这个你放心,就这几天,我们单位有一笔货款就 要到了,一到我马上给你送过去,不劳你大驾了,放心回去吧!”魏真欢天喜地地告别 了这家,又让楚相送他去下家,路上还不时计算看现在已有多少资金答应什么时候给了。 楚相被逼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拖了半个多月楚相自己病倒了,不得不跟李行长说: “我如今也病了,自身难保,有关魏真的安全问题,你们尽快发调令来,调他回去,要 不真出了人命,你我都不好交待。”李行长这才让人事部的一个干事带了调令来,令魏 真回去。楚相见了调令,如见到大救星,以为这般有救了。 没想到魏真仍是不肯走,一一举说,今天什么地方要还钱来,明天什么地方要还钱 来,后天又是什么地方要还钱来……怎么能将工作不进行到底呢?便是死也不肯走。众 人也没法,你说他疯,他讲起工作来头头是道,有计划有策略,你要说他不疯,不知饥 饿,亦不知困倦。人事干事被轮番陪了他二三天,便不干了,扔下调令自己走了。 楚相只得再向李行长求救,请他派一位劝得动魏真的老干部老同志来劝说魏真。李 行长又拖了几日,派了一位银行图书室老主任来看望魏真。这位图书室的主任是原文化 大革命的造反派头子,文革后安排到图书室工作的,倒不得不说他在这家银行干了好几 十年了,跟魏真可以说是老相识了。这人虽然日日与图书为伍,却是从来不读书的,他 刚去图书室时,有人问他有没有《老子》,他回:“在家里。”人家又问他《孙子》。 他回:“在幼儿园。”当然看了十几年的图书馆,他再也不敢把《庄子》说成在郊外了, 不过尧舜是复姓还是姓尧名舜,他就弄不清了。魏真这些文化干部是根本看不上他的, 他怎么能劝得动魏真?魏真话都不肯跟这个没有文化的造反派说,只是说他没有资格和 他说话,门都不让这个主任进,就把他赶走了。 楚相也知道李行长这是故意跟他兜起来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可恨盗贼偷去了那两 幅张大千的画,李行长跟他作难到如此地步。 还没有等到能把魏真送走,海南那边出事了,检察院传讯楚相,楚相招呼也来不及 打一个便登机了,因案情牵涉面广,集体受贿,金额上千万,案情重大,楚相一落机, 便被隔离监禁了。 楚相一走,魏真便疯得无法无天了,他的下属只得把他送进了医院。李行长考虑到 这边的医疗费用比内地高,这才派了一位副行长和一名医生过来,将魏真带了回去。这 位国家培养了几十年的高级干部高级经济师,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不得不靠疯人院 的电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即便如此,小汪等人仍是不能就此罢休,依然是一封封匿 名信,几分事实,几分捏造地揭发着他。 第四十九节 49 -------------------------------------------------------------------------------- 原来跟楚相合作开发海滨娱乐城的一位香港老板,姓黄,这个娱乐城里有五分之一 的地皮是归他开发的,他所规划的那一块与楚相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总体上的联系,所 以他怎么干,楚相也不大清楚。 这黄老板结识了局里的一位姓苟的高级工程师,这苟高口气特别大,说当任局长是 他外甥,有什么事他姓苟的给包办了。这黄老板,见他这般口风,又悄悄地查过那局长 确实是他亲外甥,便是把他买定了,成包成箱地往他家里送钱。 这苟高见着钱财来得这么容易,心就更大了,一点事要钱,半点事要钱,没事也要 说出几处用钱的地方来,万事没有做先要钱,总是开口:“我外甥的女儿考取了大学, 我这个当舅公的得给他送送行吧……”“我外甥的儿子要结婚,我这搞建筑设计的舅公, 总得负责给他设计装修一下房子吧……”“我外甥媳妇要去香港旅游,我得给她拿点钱 吧……”“我外甥要搬家,我得送份礼吧……”如此名目,层出不穷。黄老板为谋大计, 便拼命地喂他,连这老不死的三个情妇都给买了房子,家具电器。 可真正办起事来,他那外甥局长却一点都不买这个舅舅的面子,许多事情并非像苟 舅舅说的那么简单,什么任何部门都不敢作难的,只要他外甥点个头,没有不放行的! 可偏连他外甥就不点头同意,反而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弯路,比正常的手续还多出许多 门槛。这黄老板不知道是上了苟舅舅的当了,还是这位局长的胃口太大了。只觉得送出 去那么多钱财十分窝囊,心里窝着火,但又没有办法。 原来是这外甥局长十分讨厌这苟舅舅,苟舅舅虽然是五十年代的老牌大学生。但一 事无成,只知道到处找女人,只要身边有几个钱,一天不到黑,便都进了那些不三不四 的女人的纹胸里去了,闹得三个老婆都跟他离了婚,六十多岁的人还无家可归。临到退 休还被情妇的老公追杀得无处藏身,原单位也停了他的职,只得跑到海南来投奔姐姐, 局长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兄弟,从小便有几分偏爱,便让儿子把舅舅调过来。局长一看如 此学历职称,调动也是十分方便,便把他调进了局里,安排在下边的一个处里当高级顾 问。 不想到了海南,这苟舅舅的老毛病在这里的气候下得到了进一步的恶化,吃喝嫖变 本加厉(好在还不会赌),没钱便给人揽事,借着外甥局长的牌子,招摇撞骗,一开始 外甥局长敬他是长辈,还真给他办了些事,后来知他如此德性,再多的钱也不见一分剩 下来的,而且搞的女人都是下三滥的档次,不比母猪强多少,还对着这些识的字没有识 的钱多的女人念拜伦、席勒的诗。气得直吐白沫,回家告诉母亲,再也不许这位舅舅上 门,更不许他打他的牌子,凡是他接过来的事,一律不办! 外人怎么知道,只知道他是局长的舅舅,依然找他,应该说是他找别人,而且常常 是事没有办成钱先花掉了,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黄老板因为项目大,要从局长手里过的事也多,正好有苟舅舅这么一只可以递钱 的手(他以为苟舅舅手里过的钱,大部分是进了外甥局长的口袋里去了,哪里会想到都 塞到风尘女子的纹胸里了),以为什么事都好办了。没想到白花了这么多的价,一事无 成。而且这苟舅舅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巧立名目敲诈不息,爬在黄老板头上当舅公了: 要黄老板给他钱,要黄老板给他送女人,要黄老板送他和情妇去香港新马泰旅游;就这 旅游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旅游不尽的,只要苟舅舅一有新情妇,便要白头翁携美娇娘赴 香港度蜜月,大买珠宝信物。而工作上的事提都不提了,好像黄老板是他儿子、孙子, 应该尽孝的。 这样一年多,黄老板孝顺尽了苟舅舅,不但没有见到一点成效,反而大气候变了, 投资前景不妙。黄老板已投下去的巨资,连项目的启动都没有做到,与原来预计的大相 径庭,而且如此银根一紧缩,该海滨娱乐城便搁浅了,再见成效也是五年八年以后的事 了,便不想干了。卖又卖不掉,转又转不出去,想毁约又不可能。 最后想来只有此法可行,便去告了苟舅舅一状,连上外甥局长,并列了黑名单,所 有拿过他钱财的人一个不漏地全列了上去。并添油加醋略略加了一下工,他想把事情扩 大些,到时整个项目全部给推翻了,自己还可能把投资下去的钱追回来。 这项目是楚相主要负责的,在他的办事过程中也难免有钱财上面的往来,而且苟舅 舅也招认了,从楚老板那儿也拿过贿赂的,这一下楚相也脱不得干系了,成了当事人之 一,不得不待案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理。 自从霜儿投奔应南来了,应南就找了一位保姆,这个女人姓方叫方美英,家在黄河 边上,以前黄河决堤,常常一夜泛滥村子便洗劫得干干净净,生不留口,死不留尸。所 以大部分的村民一到发水季节,便全家老少都出去讨饭流浪,等到雨季过后再回家,有 的也就永远不回去了。 如今黄河得到了治理,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一年一度的逃难了,开始在村子里安居 乐业,建设家园,尤其是分田到户后,村民的日子更是兴旺发达。可几年前开始连年干 旱,把黄河底晒得裂开了深沟,靠着如今的科学发达,村民还不至于颗粒无收,只是收 成一年不如一年了。随着生产资料的不断上涨,化肥农药的不断提价,村民在贫瘠的土 地上耕作一年,收成往往还不够投下去的成本。再加上近年来捐税多得这些肚里没有几 两墨水的农民弄不清楚了,村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了,他们不得不对几千年来生养他们 的土地产生怀疑。年轻的一代便走出了土地流进了城里,年迈的一代还抛不开土地情结 挣扎着把地继续种下去,可到头来,往往连交公粮都不够,这些农民怎么也不明白这是 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劲地写信,叫外面的儿孙们,不要回去,永远也不要回去!他们就 这样遗弃了黄河,遗弃了母亲。 这年又是灾年,美英和丈夫耕作了一年,只收到了五袋麦子,这点粮食,一家三口 的口粮都不够,而且这年投下去生产资料的钱还是借来的。美英丈夫想待麦子收上来就 进城打工。麦子刚收上来乡村里便要缴公粮,美英丈夫就不肯交粮,说待出去打工挣了 钱回来再补交钱,这点粮吃饭都不够。 村长不肯,要立即交,要不马上就动手灌粮。美英丈夫又要求他们宽限几天,他去 借了钱来交。村长仍是不肯,命立即灌粮,美英丈夫不让灌,他绝不肯让村长把麦子灌 走,廉价交了公粮,自己再去高价买口粮,双方便扭了起来。因村长带的人多,美英丈 夫被打倒,麦子还是被灌走了。美英丈夫是个又粗又蠢的土竹炮子,哪里吃得下这口亏, 根本听不见美英的劝阻,发起了牛劲,是夜拿了一包炸鱼的炸药闯进了村长家,一声巨 响,美英丈夫和村长一家四口在炮声中升了天。 就在同年冬天,美英二岁的儿子,患急性脑膜炎,因没有钱,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待她借了钱回医院,孩子已经死了。她埋葬了儿子,望一眼一望无际的黄土地,离开了 家乡,漫无目的地流浪到了南方,一年前到了附近市,在一家卤菜工场当灶工,后到应 南他们期货公司当杂工。 应南见她做事手脚利索,人也长得还算白净,只是两只小眯缝眼实在小得可怜,跟 一条线缝似的。应南想她生过小孩,伺候霜儿有经验,就让她找人替了她的工作,让她 来家当保姆。 霜儿却不怎么喜欢她,待她出了房间便说:“那眼睛小得跟针眼似的,菜里指头大 的虫子都看不见,那牙那么长,嘴唇都包不住,炒菜油烟一熏口水就全掉到锅里了,说 起来那么苦的地方出来的,还长得那么一身好膘,可能是在卤菜场的时候,老板眨一下 眼,一只烧鹅就掉到她嗓子眼里了,半只鹅掌露在唇外,那老板黑灯瞎火的,以为她的 牙齿又长出半寸来了!” 把应南说得大笑起来,道:“你再那么嚼舌,我看你的牙齿也要长出半寸长了。现 在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先凑合着使,要是不行再换,我想她是生过小孩的,有些经 验,要不到时,你不懂,我更不懂,怎么办?” 霜儿说:“现在有几个人生小孩有经验的?我们两个总不会把小孩煮吃了吧?”应 南说:“有得煮吃了,还不如把他卖了,不知换多少烧鹅呢,可不是比煮他吃味道好多 了。”说着就把手伸到霜儿的被子里去摸她的肚子,她忙把他的手拉了出来,骂道: “放规矩点,小心我叫医生啦!” 这是高级病房,一人一间的,应南哪里那么老实,扳开了她的手又摸了进去,说: “让我摸摸,看看可有烧鹅大了?”霜儿脸上掠过一片红云;心想:这孩子是楚相的, 可跟楚相在一起那么久,他从来不肯这样的,口口声声不要这孩子,讨厌这孩子,只是 好几回半夜醒来,却看见他掀开被子偷偷察看我的肚子,那种时候他一定要看我睡得死 死的,才轻轻地在上面抚摩两下,还到处按按。其实我明白他内心深处是喜欢这个孩子 的,只是被前妻搞怕了,如今他被金钱折磨得一点真情都不敢流露了,只怕再受伤害。 可是他却这样伤害了我,伤害了他的儿子!半夜里,他都做得那么小心,只要我稍微动 一动,翻一下身,他就忙把手移开去,摸我的大腿,凑在胸前的脸马上假装去吻我的心 窝,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合在我胸口上,掩饰着他对这个孩子模糊的感情。凭着直觉,我 感到他最后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这到底是他的骨肉呀,是他生命的延续呀,他怎么可能 就真的不要呢?!我也是靠着这点缥缈的感觉,才这么活了下来,跟他厮守到今天。可 如今,我还是离开了他,我真的再也不回去了吗?想到这里,不由得落下泪来。 应南见她落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我弄痛你了?”霜儿自己摸了一下眼 睛,笑了一笑道:“哪里呢,这就会痛的,那孩子又不是粉做的,哎,你摸摸,他动了, 这边鼓鼓的,该是他的头呢,那边也鼓了,你摸到吧,那个小包该是脚或者是手,小拳 头,蛮有力的呢。” 应南两只手就在她的肚子上摸来摸去,还说:“唷,真的这家伙的力气还不小呢, 这一脚蹬着你痛吧?”霜儿说:“痛倒不痛,就是有时他使起性子来,整个肚皮紧得涨 得慌,南,你看右边又鼓起来了,……”应南好奇,摸得乐不可支,又问:“今天可是 好一点了?” 霜儿道:“好多了,这小东西的命还挺硬的呢,只可惜他爸爸都不要他!” 应南挤到她床上,搂着她躺下,说:“他不要我要,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原来也不 怎么喜欢孩子的,可自从你来了,见到你这圆鼓鼓的肚子,对孩子就产生了兴趣,觉得 女人真了不起,真伟大,这么几个月不见,你肚子就这么大了,把一个人就造出来了, 我恨不能你立时把这孩子生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坐在你身边看你睡得浓 浓的,就发梦似的想象那小手小脚小脸蛋,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你一样,以前从来 没有这样想过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霜儿说:“我也是的,当初恨这孩子恨透了,恨不能扒开肚子把他拉了出来。到了 这几个月,他在里面动起来了,我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了,走到外面,见着人家的小 孩就要遐想一番,想我的孩子出世会不会这样可爱好玩。楚相这人不知怎么解释,我的 肚子就在他身边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他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从来也没有像你这样稀奇过, 摸一下我的肚子的,说说孩子的事。我一开口,他就拿送人来堵我的口,我也吓得不敢 再提。你想想看他多伤人的心!我都是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个人买些书回家看,还得 乘他不在的时候看,怕他见了生气。我有时觉得他这个人的心不是肉长的,根本就是铁 石心肠。他要索性对我恶些,打我骂我虐待我,那我早就走了离开他了,也许不会到今 天这一步了,至少我不会把我的爱全部给了他。可……你说,他见着我,除了孩子的事, 样样关心,问痛问痒,知我犯馋,每天早晨走总要问我一声想吃什么,晚上打了包带回 来,有时见吃了不是味,放下了,他明天还会重新打回来,直见到吃高兴了,他才满 意……”说着,霜儿的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霜儿自己摸了两下,接着说:“他这 个人,特别会讨女孩子的喜欢,献起殷勤来,任何女人都受不了,你记得我那一次刚去 金富利时手跌断了吧?他饭都一口一口地喂,帮我洗衣服,帮我穿鞋子袜子……坏就坏 在这上面,把每个女孩的心都逗得花花的……我就是受不了他这花心……你说上官仪春 是个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个鸡来的,她那几个客户哪个不是她的嫖客,你再想想,竟然 跟魏真兄弟两个合着伙嫖,你说那哪是人来的,根本就是畜生,这回带去湖北,说不定 又跟魏真……可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呀!自从荀常死了,后来又见他那般待我,我以为他 真的把我当回事了,虽然不肯认孩子,但我心里有底,是他的,生下来,不愁他不认的; 就什么防线都拆了,一心一意地跟他跟到底了,却让我摸到了那张机票……我毫无准备, 你知道么,我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给迎面一棒……”她越说越激动,最后身子 颤得说不下去了,不由得又咳了起来,这一咳又咳出血来。 应南吓得忙把她扶平了给她擦,边安慰道:“算了,这种花花公子的尾巴迟早要露 出来的,晚露不如早露,不要去想他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你我要,孩子我也要。你知 道,我这个月的收入二十多万了,我这一年的收入够我们吃一辈子的了,大胡子他们决 定在今年年底收手,以后,我手里有了这笔钱,我们从头开始,你爱在哪里过就在哪里 过,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们能保得住孩子是大喜的事。” 霜儿泣道:“只可惜这孩子不是你的,要是你……”应南忙制止道:“是不是我的 都不要紧,只要我喜欢就行了,好了,别说话了,你不能再动了,睡吧,我也累了。” 便不许她再说话,拉过被子搂着她睡了。 睡了一刻,睡不着,应南便又跟她说起了工作上的事,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公 司现在客户多得不得了,都疯啦!” 霜儿说:“做期货的到最后哪有不疯的,你记得张小军吧,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见 他还西装领带的,还有点人模样,到后来,你看到的,头发立在头上,眼睛深塌下去, 脸是青的,牙是黑的,活像个鬼!” 应南道:“你不知道他后来吸毒了。”霜儿说:“他吸毒了?荀常倒一直没有跟我 说过。”应南道:“是呀,我在的时候就吸上了,老是偷偷摸摸地背着我,我也就装不 知道。我说这儿的客户疯,是进来的人多得疯起来了,是金富利时候的四五倍。不过有 的人做做期货也还是有好处的。那些企业来做的,就一声怨言也没有。” 霜儿瞪大了眼,道:“有什么好的?我会不知道?你别蒙我了!”应南说:“帮那 些人把公款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洗钱!”霜儿惊道。应南说:“是的,那几个企业 在这儿开户,一开始说是拿些零花钱,我们就帮他补几笔赔的单做到帐上,后来胃口越 来越大了,我们就不能那样白白地帮他做帐了,必须要M金上到多少才行,要不我们不 是为人民服务了。” 霜儿说:“我们原来在金富利,规定不许洗钱的呀,张副总一开会就要提这事的。” 应南说:“你懂个屁,官面上的话不说怎么过门,要不让你们这些人都知道内幕,传出 去怎么了得?这边公司是从金富利脱出来的,怎么会不同呢?你给客户方便了,客户自 然都要往这方便的地方钻啦。许多地方的国营企业还比较严,这些领导很是不方便,他 们当然就很喜欢我们这样的公司嘛,就怂恿更多的人来炒期货。再说国营企业的钱,只 要不被抓住贪污,赔光了都不要紧,顶多不当厂长当书记去。我这里弄几张成交单给他 一打,就说赔了,你上哪儿查去?所以你别听许多企业说炒外汇赔了多少多少的,起码 有一份是进了他们口袋的。你别以为真全赔到市场里了。”说了一会儿也就困了,两个 人便没了声音。 第五十节 50 -------------------------------------------------------------------------------- 两个人正在好梦中,听见有人敲门,以为医生来了。应南忙下床扯了扯衣服,去开 门,不想是牛豪拎着大包小包来看霜儿了,还带了一个人来。 霜儿见了更觉奇怪,牛豪的父亲怎么来了?忙让应南拉出椅子让坐。霜儿问:“表 舅,你是来看牛豪了?” 牛父笑了笑,道:“是的,有些工作上的事,再顺便看看小豪,小豪说你在深海, 怎么来这里住医院了?我本想明后天过去看你和外甥女婿的。” 霜儿脸红了,说:“噢,真不巧,我先生出国去了,所以我就来这儿玩玩,不想就 病了,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瞧,你们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带回去给舅母吃吧,来了这 里还能让你破费。” 牛豪抢着说:“表姐这点东西小意思,全亏表姐引见,我才有了今日这份工作,我 爸单位也跟着沾了光。”这牛豪二个月不见,竟是大变样了,看得出来那T恤裤子都是 名牌来的,还有那双淡灰色的皮鞋也是进口的。霜儿暗自思量,定是这个小短命鬼,勾 了不少客了,佣金拿得不少;怎么又说他爸爸单位也沾了光的?难道他把他爸单位的钱 弄进来炒了,这还了得,这不是关系到好几百人的性命么?忙问:“表舅,你们单位也 来做期货了?” 表舅喜滋滋地答道:“期货我还不敢做,这东西风险大,万一做赔了,可不是闹着 玩的,我们国营单位的钱出来,只能赚不能赔。” 霜儿一脸疑惑,回身看看应南也是满脸疑云。 牛豪忙解释说:“我爸他们单位是来做管理帐户的……” 霜儿一听“管理帐户”又将目光横到应南脸上,应南说:“我们这里的管理帐户早 开起来了,月息5%,听说客户还不少,不是我管的,是个姓陈的香港人管这摊。但牛 豪你怎么让你父亲来投管理帐户,也不跟我说一声?” 牛豪没有吱声。霜儿接着问:“表舅。你做了多久了,投了多少钱?”牛父道: “我才来了一个月,投了一千万,这不这个月来拿利息了。”霜儿又问:“拿到了没 有?”牛父说:“拿到了,今天上午汇回去了,一个月五十万的利息,相当不错了!” 霜儿和应南部听傻了,知道牛家父子被骗惨了。应南因公职在身,不便多说。霜儿 忍不住了,对牛父说:“表舅,我和应先生都是大陆最早的期货经纪了,我看这东西虽 然回报率高,但风险大,不是你们国营企业玩的,还是撤了吧。” 牛父说:“不行,我们是定的一年合同,不能中途毁约。再说,我们全厂的工人就 指着这利息过活呢,撤回去是不行的。” 霜儿和应南都听胡涂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牛父只得从头解释。 原来自从牛豪来了这里,应南便将他安排在美盘当经纪。这个期货公司自从开张以 来,就遇上了国际市场的木材大涨,而且涨势持续了大半年,还在涨个不停,进美盘的 客户全部去买木材,统统的赚了大钱,几个月的时间翻了好几番,发得不得了,原来不 做木材的几个客户,后来见做木材的都发了,也都纷纷急转单买木材。这客户赚了钱, 按理说大胡子张金升的期货公司应该赔钱了,这倒也不假,帐面上是赔得不清不楚了, 不仅赔给了客户,还要支付房租水电,薪水佣金等,但实际没有付出去,倒是客户的保 证金越进越多了,进来的资金滚雪球似的。新客户见老客户赚了钱,争先恐后地往里挤, 往大胡子的口袋里塞钱,老客户也一样,赚了钱还想赚得更多,更是不断地往里加钱。 加上各种传媒不停地宣传着世界能源的危机,尤其是绿色森林的危机,木材的危机, 这买木材的囤积的人就更多,木材更是一个劲的疯涨,天天开盘就涨停板,后来索性取 消了停板,任其自由发挥地猛涨,木材危机差不多造成了客户的危机,这里的客户到了 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公司不得不又在楼里加租了一层楼。张金升见着每天有这么多的 保证金入库,乐得脸上的树皮纹得像柏树似的,大胡子却不免有些担心。因为帐面上大 胡子赔得太多了。 这中间最得利的当然是经纪,客户拼命地赚钱,M金越做越大,他们就拼命地炒单, 反正越炒越赚。随便一个本地人当经纪,什么都不懂,于是都有五六个客户,有的大经 纪忙得自己忙不过来就又另外雇了秘书来上班。牛豪是外地人,在这个比较保守的地方 就一个客户也找不到,只好给大经纪炒单来维持生计,好在这里的生活指数比深海低多 了,眼见着这个大经纪一晚上一二百张单往盘房送,心里就估摸着,妈呀,这一晚上就 是一二万块钱呀!眼睛红得出血,像要杀人。要是杀了大经纪能顶他的缺,他姓牛的不 杀他不是人,是龟儿子!但他知道他把这儿的大经纪杀光了也没有用,本地人就是不信 任外地人做经纪。只得苦思冥想地想着主意勾客,可牛豪从小好吃懒做,嘴又不巧,心 又不灵,人又长得不惹人眼,怎么能打动得了顾客的心? 最后想到还是求老爸的好,现在在这里做期货的没有不赚钱的,让老爸弄些钱来做 做,一点风险也没有,肯定比做厂的利润高。就是比做股票的还不知要高多少倍呢。自 此每天打几个电话去给他老爸。 牛父一开始也不把它当作一回事,只是觉得儿子有出息了,出去就当起了经纪人, 干上了金融业。后来听儿子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每天都说昨晚那个客户下了多少单,赚 了几千几万美金的,心里也有些活动了,这木材价格见风般涨,是事实,他也知道,自 己单位这几个月也囤积了一大批木材。但是否真的去做期货他还下不了决心,曾经在股 票涨的那阵,他也曾想去投资股票,一阵犹豫过去,股票就跌了,难保这木材永远不跌 的。儿子又说期货可以做涨又可以做跌,涨能赚钱跌也能赚钱,把握好了当然赚钱,要 是把握的不好赔钱也是的,就儿子牛豪那点德性能赚钱还要打几个问号。如此这般便总 是不肯答应,说:“国营企业赚得起赔不起,赚了钱是国家的,赔了钱你老子要担风险, 没有必要,算了吧,你还是好好地去做自己的工作,你不是说应副总是上海人,又是你 表姐的好朋友,说得上是老乡,找不到客户,让他帮帮你忙嘛……” 牛豪气得没等他说完,便把电话挂了。生了几天的闷气,忽又想起上课时讲过,公 司还有一种叫“管理帐户”的业务,说是,客户对经纪进场下单没有把握,害怕有风险, 那就让客户把钱投进来,由公司掌握这部分基金,进行期货操作,风险由公司承担,每 月给客户5%的月息,给经纪1%的佣金,那么赚了赔了都是公司承担,与客户无关。这 当然要比叫老子拿钱过来给自己炒差远了,如果自己亲自炒,一个月不炒出百分之五的 佣金来才怪呢!唉,好过没有,再这么拿基本工资下去,脖子都饿细了,老子要是投一 百万过来做管理帐户,我一个月也有一万的佣金了,也不错嘛!便又跟老子联系上了, 把这项业务告诉了老子。 牛父听了不得不动心,这不是跟存银行似的,每月有利息,还可以利息现拿,银行 一年利率只有百分之十,最多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五。这么高的回报率比做生意开厂都 合算呀,有这么好事?如果此事确凿,我就多投一点,投他五百万进去,反正这个月内 有个专项贷款五百万要下来,一年有百分之六十的回报,这个工程搁一搁也无所谓,这 个项目就是运作也要两年之后上马呢,不如让这五百万出去滚两年赚他个连本带利回来, 再做项目也不迟。这般想着,又和牛豪通了电话,详细询问清楚这“管理帐户”的条例, 问了问这公司的背景如何? 牛豪大声道:“我们公司是由附近市政府和港商投资的,董事长是副市长,你只管 放心好了,做管理帐户的不是你第一个,人家不知赚了多少钱的,要不是我在这里,你 想都想不到有这么容易挣钱的地方,我说你回去找找看,家里还有多少钱?拿来,我一 个月不给你炒出一倍来,我不姓牛,跟你姓。不信你自己来看看,这里的客户哪个不是 赚了三四倍的,有的十几倍都有。我给抄单的那个客,原来进了十万,后赚到四十万, 又进了二十万,现帐上都有三百多万了,你看看这不是十倍吗?” 牛父还是信不过儿子,只怕他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就让党委书记带了两个人过来考 察。 这三个人一到附近市就被这个叫做金祥云的期货公司给怔住了,晚上一开盘,人潮 如涌,号声震天,比大工厂里食堂开饭还要热闹,还要起劲。他们并不清楚这些人到底 是怎样做期货买木材的,反正又不见去拿一块木材回来,只有价位不停地在变。牛豪也 不作多解释,反正老子也不肯做期货,只是做管理帐户,便把他们带去见负责管理帐户 的陈副总。 陈副总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期货,从期货发展史讲到了香港金祥云总公 司,在美国纽约、芝加哥、加拿大、新加坡、英国、法国都有分公司的,香港只是他众 多分公司的一个,把胡老板说成是美国纽约十大会员之一,又说胡海有五十多年的期货 经验,现在是美国CFTC国际期货协会的委员,这协会是美国国会批准的,协会主席是由 总统提名,国会同意的,委员也只有五个,都要经过国会批准……你想想看,这期货市 场在我们老板手里抓着,你说它还能跑哪里去?还不是我们老板让它涨就涨,让它跌就 跌?我们中方董事长是副市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银行也未必有我们这么硬牌, 真正要是国家钱紧,我们还可以从美国香港调笔钱进来支持支持国家也是可以的嘛。这 管理帐户是你们国营企业最好的选择了,又有高利又没有风险,我想这年利百分之六十 不比你们搞生产的利润低。说得那三个人只是不住地点头瞪眼。接着陈副总又拿出帐本 给他们看道:“现在参加管理帐户的已经有四十八家,总金额已有六个多亿了,最多的 一家就投了三千万。不过我们胡老板说了,到了十个亿就不再吸收资金了,太多了,胡 老板也没有这么多精神操作。”三位厂领导又是面面相觑。 三位代表观光回去,就跟牛父研究开了:一致认为有这么好的机会,把厂里的钱全 部集中起来去投资管理帐户,这比领着三百多工人死干好多了。再说现在厂也不好开, 牛父的厂原来是生产自行车配件的中型企业,近年来由于自行车市场趋于饱和,已经很 不景气,任务不足,生产经营都在滑坡,工人已处于半停产状态。产品销路不好,有的 产品就根本不对路,生产出来的东西不是堆在库里,就是销出去收不回款,要不就是质 量不合格,到处是退货,再不就是运输跟不上,买方拒绝付款。这金祥云的气派比咱们 这儿的所有银行都来头大,董市长是第一副市长,也就是主管银行系统的,在银行大楼 里办公。如果我们集起一千万来投资管理帐户,每月有五十万的高利,那么工人工资银 行利息都够了。把工人全部放回家去休息,到时给发工资,有什么不好的?还省了水电 其他开销,厂房设备空置出来再租出去,这样全厂工人全部躺在家里就有饭吃,收入还 比生产利润高。几番探讨,都认为把钱拿去投资“管理帐户”比生产强多了。 牛厂长在大伙的支持下,把厂里的三百万流动资金,专项贷款下来的五百万,又通 过关系抵押贷款了二百万,一行人马带上汇票,牛厂长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附近市, 全部人员又把金祥云仔仔细细地考察了一番,最后慷慨解囊将怀里几百个工人的性命钱 全部放下了,准备回家坐享其成。 陈副总见牛厂长来了,也代表金祥云公司,在附近市最高级的酒店宴请了二十多位 代表,并为每位男性代表配备了一位美艳女郎伴酒。诸位代表十分紧张,香港同胞的美 意推又推不得,亲又不敢亲,一个个只敢竖起了耳朵张开了鼻孔,努力从莺声艳语和芬 芳馥郁中寻找那种自己非常渴望得到的感觉,但又绝不敢伸手实实在在地捉住这东西好 好地感觉一番,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是用眼角斜睨着身边女人的胸膛、屁股、大腿, 然后忙去看别人一眼,是否有人注意自己了,是否别人已经有过动作了,是否别人已经 沾了光,自己吃了亏,是否自己已经比别人过分了,被别人见着了存下成见。最后大家 都把目光投到了牛厂长身上,牛厂长端起了杯子一口干光了杯中的酒,掩饰了升上脸颊 的红潮。 散席后,牛厂长根据这里严峻的形势,做出郑重宣布:“这里的情况太复杂,所有 的同志不得单独上街,也不许两个人活动,至少要三个人以上才能出去,万一出了什么 事,我回去对组织对家属都没法交待。”确确实实他们都把街上的女人当老虎了,来到 附近市是深入虎穴,到处是虎,满街是虎,你说怎么能不吓人?就是三个人走到电影院 门口,也有老虎赶上来拉他们的,他们连摇头带摇手说:“不看,不看,我们不看电 影。”说着就直往宾馆里跑,拔腿如飞,只怕拉下来被老虎吃了,可身进宾馆也不太平, 电话响个不停,接来全是莺歌燕语,吓得他们电话都不敢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在入一趟虎穴,就为三百多位在职职工二百多位退休职工 解决了温饱问题,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绩,牛厂长又犒劳这些功臣,带他们从广市到 深海,到处考察了一番,虽然地方不停地换,但禁令不变,仍是必须三个人以上才能上 街,只怕两个人势单力薄对付不了凶猛的“大老虎”。 牛豪听到他父亲如此立法,笑得死去活来,说:“那么看来附近市的男人都是打虎 英雄,我牛豪也成了武松了。” 这一次已满一个月,牛厂长来取利息,没有让别的同志再来冒风险了,自己独闯 “虎穴”。一来到底放不下儿子来看看他,二来是因为儿子牛豪也有百分之一的佣金, 每月便有十万元的收入,只怕被别人知道,三来准备来深海看看霜儿,听儿子说,霜儿 老公开着大公司,驾着超长车,借着谢霜儿给牛豪介绍工作的幌子,上门去巴结巴结这 门阔表外甥女、表外甥女婿。没想到霜儿倒先来了附近市,便带了儿子来医院谢她。 霜儿本对牛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自从去年母亲死后便把哥哥嫂嫂那贪婪势利的小 人胸襟看透了,再也没有跟哥哥联系过,哥哥倒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却冷冷地问道: “我好与不好,你还会救我?”接着就一点也不留情面骂开了:“我在这边一没嫁人, 二没买房,你们就把我的房子抢了,要给你们那六七岁的儿子准备结婚房子,万一我这 边混不下去了,连个退路都没有了,活不下去只有从楼上跳下去,你们也是好狠的心哪! 你们也就只当这个妹妹已经被逼死了,不要再管我的死活。”哥哥连声说:“那是你嫂 嫂的不是,你千万不要当真,你只管回来,量她也不敢不让你回家的。” 霜儿哼了一声,说:“是的,我口袋里要是有钱,她是不敢不让我回家,我要是有 一天落魄了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她还会认我这个姑子,我也不姓米了!好了,你不要 再给我来电话了,我也只当娶了嫂嫂便把哥哥赔了出去!”但心灵深处怎么也忘不了这 个从小最疼爱她的哥哥,只是可恨嫂子这势利泼妇把哥哥欺负得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如 今又是跟世界上唯一亲爱的人翻了脸,只身在这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城市里,一听到表 舅的乡音,差点落下泪来,甚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莫名的乡愁油然而生。 听到牛父说来投资管理帐户,忙不迭地说:“好了,这个月的利息拿到就拿到了。 快点去退出来吧,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的,你们都没有经历过,这风险,到时表舅你 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真要是有这么稳定的利率,银行的钱都不放给别人,都投到期货 公司不就完了。”霜儿心里急得要命,但应南是金祥云的副总,不便对牛家父子说出真 相。 牛豪觉得他们自相矛盾,当初应南站在讲台上,对着几百名经纪大讲管理帐户如何 安全可靠,客户赚钱,公司赚钱,经纪们赚钱,并不用经纪们自己操作,由在美国的 CPO(基金经纪人),CTA(期货交易顾问)来操作。这样风险由基金管理人和期货交易 顾问承担,给客户保证每月盈利5%,超出保证盈利部分为CPO和CTA的,在这里收集资 金的经纪人则以1%的比例提取佣金。基金管理人最大的特点是做长单,套期保值,采 用大资金小做,小资金大做等手段来分散风险。请所有的经纪务必在勾客的同时推广这 项业务,因为这对经纪本人是一劳永逸的事,只要把客找来交给公司,每月就有相当可 观的佣金收入。 牛豪接过话头说:“表姐你也是经纪出身,怎么连管理帐户还怕呢,这管理帐户应 副总站在台上一再告诉我们,客户没有任何风险,风险公司都承担掉了,客户只是按期 收取保证金。” 应南也问道:“但你让你父亲投资,怎么也不告诉我?”牛豪道:“陈副总说过, 叫我们开了管理帐户的人不要再和其他人多讲,注意保密,因为佣金多了易招人妒,所 以我就没有告诉别人。” 霜儿道:“好了,其他也别多说了,现在还来得及,表舅你和牛豪马上去办退出手 续吧。” 牛父被他们说得糊涂了,怎么好好的,刚刚拿了五十万的利息,儿子拿了十万的佣 金,就叫他退出?再说合同上是注死了不能提前退出的,提前退出必须把所提出的利息 全部退回,还要扣除10%的违约罚款。当时陈副总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你提前退款,而 基金却把钱全部进了仓,要提前退你钱,他必须砍仓,砍不好有的损失就很大,所以要 收你百分之十的赔偿费。如果我现在去退,给扣掉一百万再扣掉五十万的利息,剩八百 五十万了,钱放出来一个月就赔了一百万,回去怎么交待?而且二十几个厂干部来看了 好才投下去的,厂里工人也都放假了,厂里设备也转包出去了一半,准备起码等这里做 两年再打算,现在我把钱撤回去怎么办?但霜儿和应先生他们这样着急,总是有道理的, 可他们又不直说,就问道:“你们为什么觉得做管理帐户不好呢?我月月有保证盈利拿, 还管他什么风险的?” 霜儿一急:“嗳……”了一声,差点说漏了嘴,应南忙给她递了一杯水,说:“牛 厂长,你听我的,就把这投资撤回去吧,如果你一定要做,到最后你别怪我们没有提醒 你,这个问题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霜儿说的不错,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的,什么 东西太好了就会有假。霜儿身体也不太好,今天下午没睡好觉,医生又不让她出去。这 样我们去吃饭吧,让她休息。” 牛父见他们闪烁其辞,却又不像要骗他,尤其是霜儿听说此事急得那样子,心里总 是有几分不安,到底是一笔关系着几百口人性命的巨款放在别人的帐上,万一有个闪失 可不是玩的。可再想想现在退也退不出去,要不等下个月再拿一个月的利息,儿子也好 再得十万的佣金,到时苗头不对就退了吧,说真的这么一大笔钱在这里,晚上觉也不敢 睡,没有风吹草动,也会一夜不眠的。 牛父和应南一起吃饭,牛父说了一堆谢应南对牛豪栽培的客套话,还请应南以后多 多关照牛豪,又说了许多从前,牛家和米家亲戚的渊源,牛家曾在多少次危难时刻拯救 过米家。好在霜儿不在桌上,他就良好地发挥着他的演讲能力。又问应南要不要给家里 捎些什么东西,他可以从上海途经;又问下个月他来,要不要带点什么家乡的土特产来。 可以说牛父是天生的马屁专家。 第五十一节 51 -------------------------------------------------------------------------------- 霜儿出院了,应南就把她接回了公寓。 应南的公寓是公司给租的,也是开发公司没有卖得出去的房子,金祥云租了个楼洞, 公司经理以上的干部每个人一套都住在这个楼里;银粟也住在里面,银粟住六楼,应南 住七楼。银粟便时常跑到应南的七楼上来,因七楼只住着应南一个人,对门是空的没人 住,不易被人发觉。应南是断不敢去银粟六楼的,因大胡子有钥匙,并且经常过来。 自从霜儿来了住在医院里,应南把方美英雇来家里给霜儿做饭,银粟便不敢上应南 这儿来了。且应南又天天一觉醒来就跑去医院陪霜儿,便把银粟给冷了下来。 周末下午,银粟上来看霜儿。霜儿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应南还没有起来在房里睡 觉,这是一套二居室的房子。霜儿来了,便是睡在应南的大床上,应南上夜班,便命美 英睡在床前的地板上陪她,霜儿现在总是被恶梦缠着,身边没人不敢睡觉。应南到后半 夜收了盘,回来便让美英回自己的屋去睡,他再来给霜儿作伴。 银粟来了,霜儿便把应南叫了起来,应南套了衣服来见银粟,银粟理也不理他,睃 了他一眼,只管回头和霜儿亲切淡然地说着话儿,流露着女人对女人友善的笑容,说了 一会儿,霜儿便叫过美英道:“我们去买菜,今天冬小姐在这里吃饭。”应南忙说: “你不要去吧,这天下午的,日头正毒呢,你身子又重不要去吧。”银粟也劝道:“我 不一定在这吃饭,你刚刚出院,不要累着了。”霜儿笑了笑道:“我和方嫂一起去,没 什么要紧的,再说我想吃冰糕,顺便下去买二块吃,你们先坐一下,我一会儿回来,冬 小姐你别走了,回头一起吃饭。” 银粟十分感激,见霜儿这样还给自己方便,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霜儿拐了弯,温柔地 回望了她一眼下去了。 应南见门一锁便抱住了银粟,把她抱上了床。银粟却铁着脸问:“你给我老实交待, 你把她弄在家里准备养她一辈子,娶她?”应南低着头避开她锐利的目光上来亲嘴,她 一巴掌把他打了出去,道:“你和她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你得了几遭?你今天给我 说!” 应南摸了一下脸嬉皮笑脸道:“你瞧她那肚子,我能得手吗?你别疑神疑鬼了,我 除了和你有一手,还能和谁?”银粟说:“我不相信,你和她天天睡在一起不睡出个名 堂来,你肯放手?”应南道:“其实我是在担个虚名儿,哪里就能搂着她睡的,我们各 睡各的。” 银粟又问:“各睡各的,那她睡哪儿的,指我看看。”应南说:“我上班,她就睡 了,但她不敢一个人睡,就让保姆睡地上陪她。我到后半夜回来,就在沙发躺了,等她 们起来了,我才上床睡。你说我那三更半夜地回来把她弄醒干嘛?再说她又不能解决我 的问题,我进房来自找麻烦干什么?要是你在里面,我进来还差不多。”说着就去扯她 的裙子。 银粟见他说得还有几分道理,脸也松了点,道:“你还雇了保姆回来,看来是准备 把她养在身边了。”应南心想我养她在身边我愿意,你管不着,嘴里却说:“楚相不认 她的孩子,要她把孩子送人了,还又跟上官仪春有一手,又不肯和她结婚,你说她还回 去守着他有什么用?” 银粟说:“她不回去,以后,她一个女孩子家拖个小孩子怎么办?”应南叹了口气 道:“你现在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她流落到这一步,你说我能不管吗?那个姓楚 的根本就是玩弄她来的,又不肯娶她,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下的 种,说不认帐就不认帐,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男人?” 银粟道:“他不认,你认了,不正好嘛,你老说你想要有个孩子了,你们家早就想 你有个孩子了,这不现成的送上门来了。”应南一阵沉迷,不知进了她的圈套道:“我 正这么想呢。” 银粟啪地一声又抽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这个狗日的,我知道你就没安好心,我知 你早跟她有一手的!你说你跟她,那我们的事怎么办?你说!你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过 门!” 应南也恼了,瞪着她道:“你说怎么办吧,我说我们结婚,现在就结,你总满意了 吧!你难道要我一个堂堂男人,一辈子在你的腋下过活?”银粟也不示弱道:“谁要你 一辈子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等金祥云这一期做完,明年再去东北做一期,完了,我们 一辈子都不愁吃的了。我们有资本,我们就逃走,你不是也同意了的。” 应南心想当时是敷衍她的,她就当真了,只得道:“想是那么想,但真的行不行还 不知道,等东北做完了,又想去西北再做一期呢。我不是说,你自己摸着心说一句话, 现在叫你舍了大胡子,你肯不肯?”银粟被他问到了痛处,沉默了。 应南也不再说话,便用行动代替了一切。 当应南爬起来,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感向她袭来,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应南, 说:“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你也给我留下一点东西吧,我们再做一回。”把他抱死了, 拼命地吻他,并咕噜个不停:“我们也要个孩子吧,我们也要孩子。今天一看见霜儿那 么大个肚子,我真不敢想了,真要是自己现在也怀着个孩子多好呀,你看霜儿多骄傲, 像熟透了的桃子,晶莹剔透,怀孕的女人真是让人无力抗拒她身上直溢的魅力。”银粟 的年纪早已超过了应该怀孕的年龄,见到霜儿沉重而流动的大肚子,一种女人的赞赏和 女人的神往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 应南心头一动,他绝没有想到银粟会和他具有同感,被一个怀孕的女人所醉倒,他 像是做梦一般一动也不动,飘浮在自我的意识里。脑子中纵横交叠地幻想出霜儿各般婀 娜的倩影,一时间,竟混淆了现在怀孕的霜儿和从前的苗条的霜儿模样,他努力想去把 它分辨清楚。忽地觉得一股潮润从某个地方流进他的意识,他才看到银粟坐在他身上摇 动着,他急忙把她翻滚下来,银粟用目光责问着他,又像是在哀求他。 他套上了内裤,把她搂在怀里,擦着她刚刚溢出来的泪。 霜儿在外边按门铃,说是忘记带钥匙了,应南和银粟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应南 又帮银粟理了理头发,这才出来开了门。 吃晚饭的时候,银粟目不转睛地瞧着霜儿,目光中满含着妒意和羡慕,只见她脸颊 儿丰满了许多,俏丽的下巴上浮起了一轮脂一样透明而又朦胧的光环,粉红色的脸颊, 由于吃得正香,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真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散发出新鲜而又甘美的果香, 一双长长的凤眼,闪动着迷茫的光芒,扑朔迷离着是一个永远不解的谜,让人永远也捉 摸不透她的目光,似乎并不知道你在看她,她闪动着睫毛投向你一个笑意盈盈的目光, 但你想要抓住这目光时,你却又发现,她那双浮动着笑意的睫毛闪乎闪乎的,大大的瞳 仁总是不能聚焦,目光涣散而又离合地飘忽着,微颦的眉头里隐藏着楚楚动人的愁苦。 银粟感叹道:“这永远是让人醉迷的尤物,上帝赋予她的绝世容光,是她永远也摆脱不 了悲哀!” 应南夹了一大块鱼肉还细细地挑走了几根刺,放进霜儿的碗里。霜儿闪了应南一眼, 忙给银粟也夹了一块鱼,她知道银粟在看着自己,说:“冬小姐,多吃些,你太辛苦了, 公司里那么多事你都管着,以后我在,你就上这儿来吃吧,方嫂做的菜还不错。” 银粟忙说了声谢谢,道:“你还跟我客气的,你现在多吃点才好,还有两个月就生 了吧?” 霜儿脸一红,低了头说:“还有一个多月,真不知该……” 应南见她发窘,又怕银粟再问下去便岔开了话说:“今天的报纸你看了?现在反腐 败搞得重不重?那个贪污的镇长怎么判了?”银粟说:“还没有结果呢,不过我看是死 罪定了,竟然把河道治理费吞吃了,吃吧,你手下留点情,八千万的工程款竟贪污掉六 千万,河道治理工程上实际上只用了两千万,疏通都疏通不了,今年发了几次水灾,这 里的人说过去没有治理还没有这么大的灾情,损失了好几亿。” 应南说:“哎,现在只要手里有一点权,就拼命往口袋里捞,我听一个下海干部说, 他做官做得实在不甘心,原觉得老百姓的血汗狂吃滥饮的于心不忍,敲诈时下不了手, 但你在那个位置上你不搞还不行,不合大部分人的调,吃不开。别人就劝他,现在有点 权不弄点,以后没权了,想弄个虱子都没机会。最大的忌讳是你不跟别人一起搞,别的 干部就以为你别有用心,更怕你告发他们往往等不到你明白怎么回事就先把你赶下台了。 所以我看这反腐败也不是好搞的。” 霜儿擦了一下嘴道:“那贪官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应南说:“清官也一 样没有什么好结果。”霜儿道:“还是不当官的好。”银粟道:“不当官,你也得勾搭 上官,要不你什么也做不了,你看看江副市长(金祥云的中方董事长),就这么挂上一 个名,根本不用像我们这般辛苦,大胡子已经给他在纽约买了一套别墅,大儿子大媳妇, 大女儿全部给送去美国了,现在又给他们全家办出国旅游。林彪说的有权就有了一切, 一点也不错,要我宁愿像林彪那般被炸死,也不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地受人家气。哎, 你知道吧,夏英那婊子也来附近市了。” 应南接口道:“哦,她也来这里了,还是和杨经理在一起?” 银粟说:“深海那边查地下炒汇公司查得太紧了,再加上期货穿帮了(被识破了), 客户不好找,她听说我们在这边是拿正式交易牌照的,所以也过来混了,听说是跟这里 的部队企业勾结上了,跟部队合资的,牌没有批下来,不过倒先开张了。” 应南说:“这个女人的脑子也挺好使的。”霜儿道:“她倒怎么跟这里的部队也熟 的?”应南笑了一下道:“傻女,有钱开路什么东西不熟的?这一把给她和着了,这里 的人有钱又没有什么文化,再加上这一波的木材大涨,开上两三个月的门就发死她了。” 银粟道:“有部队给她撑腰那还不是的,你别看,做生意就得跟当官的勾上,你现 在美盘的客人是不少了吧,但你还不知道,这两个月那管理帐户进钱才快呢?你那里的 客户都十万二十万的进来,最多也不过百来万的,管理帐户进来至少都是几百万的,有 个最大的客是什么保税工业区的,投了五千万,这个老总我也见过,他让他儿子来这里 当经纪。所以霜儿你说说看看,你没有当老总的爸爸,当厂长的舅舅能找到这么大的客 吗?” 说到这些霜儿十分厌恶,又为这些当官的担忧,图着眼前给儿子外甥拿几十万一个 月的佣金,但掉乌纱掉脑袋的日子在后边等着呢,又想起了那个跳楼自杀的马主任,又 想起了表舅,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一想到期货就怕得要命,我真不敢想象 你们怎么天天在公司面对的。” 银粟不屑一顾道:“有什么好怕,这些钱反正也不是他的。你不帮他玩掉,他也得 想办法玩掉,你看那个镇长连治理河道、防洪防灾的工程款他们都敢贪污的,你还有什 么好怕的?你以为他们这些狗官会把公家的钱当钱,好好地保管运用?屁!我去年同上 海跟人家搞合资,你们不是都知道嘛,事先我和大胡子想得挺复杂的,以为他们收到了 货没必要开箱验货,安装调试完了才能结帐,没想到我和那两个香港麻辣佬(色鬼、下 等人)一到那儿,那厂长就催着我去结帐,说货已经收到了,放到仓库里去了。看都没 有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把钱全部给了我,害得我还白花了几十万请人把那些破 设备都翻了一回新!其实他们比我们还着急多了,他们盼着我早点结完了帐,他们收的 贿赂也才算真正落进他们的口袋里面了!” 三个人说着也就吃完了,银粟说大胡子可能要过来,得回去等他。应南也对霜儿说: “我们下去走走吧。”银粟便等他们两个换了衣服,一齐出了门。 到了六楼银粟便回家了,一进屋顾不得喘气,忙跑到阳台上向下看,不一会应南挽 着霜儿出了楼洞,两个靠得那么紧,边走边说着什么,定是应南在逗霜儿,霜儿不时抬 起另一只手拍打着应南的臂,应南吃痛了便抚一下,又指着远的地方让霜儿看……一直 看到他们两个人走了很远,在街角里拐弯不见了,银粟才回了房。 这附近市是一座工业城市,靠海,比较富饶,民风淳朴,没有大城市的浮躁。应南 挽着霜儿徜徉在小街上,那条小街是一个集市,其实主要是批发走私家用电器和电子设 备,到了晚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开的是连家店,有的就在门口放起饭桌,一家老少吃 得不亦乐乎。 霜儿看了几家那样的人家,大多是褐色皮肤的中年父母,穿着洗的不干净的汗衫短 裤,带着五六个、七八个比泥团白不了多少的孩子坐在桌上吃饭,那饭锅比霜儿小时候 的还要大两倍。霜儿觉得十分奇怪,一个女人怎么能生这么多孩子?便又去辨析这些孩 子的脸是否有大人留下的烙印。看了半天似是而非,只是那洗不干净的衣服,倒像是一 个缸里染出来的,灰而不黑,黄而不白。便问应南道:“这些一桌子吃饭的孩子是一家 人家的?”应南道:“那当然。” 霜儿又问:“这里不抓计划生育?”应南道:“听说也抓,但抓不起来,管计划生 育自己都超生,根本就不肯去管别人。我的那些客人都是五六个、七八个孩子的,有个 客户生了十三个孩子,三个儿子,十个女儿。”霜儿咂舌道:“乖乖,生这么多当猪仔 卖呢!” “这里的人封建得很,就要儿子,没有三四个儿子就觉得家里不旺,最少都要二个 儿子的,所以这儿的人家最少也有四五个孩子。”霜儿疑惑地看着路边一张饭桌上的一 家人,只见那中年女人的肚子也和自己差不多大,围着桌子就立了七个等差高度的孩子, 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只会用匙坐在地上吃。叹了一声道:“这里的女人不知 是什么做的,生那么多也不要紧。我一个还没有生,小命就大半条去了,我要是有得选 择八辈子也不当女人。” 应南笑了笑道:“你看看这些女人生孩子简直就像拉泡屎似的,所以你也没有什么 好怕的。”霜儿道:“留得你去找个女人拉屎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的,我要是能把这 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也许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呢。”应南忙又劝解道:“这是 自然现象,瓜熟蒂落,没有什么怕的,回去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霜儿又问:“你要领我去哪儿?”应南说:“前面有一家游乐场,我带你去玩。” 霜儿又问:“玩什么的游乐场?”应南道:“就和深海那边的电子游乐场差不多,也有 几十种游戏的,赢了给布公仔。”霜儿高兴得掐了他一把道:“太好了,我没有想到这 里也有游乐场。” 进了这五光十色的游乐场,霜儿就开心得迷失了自己,连日来的苦恼都抛去了云霄, 只是让应南不停地给她买筹币,当她投完第五百个筹币时,应南已经埋到公仔堆里了, 仍叫应南去换筹,应南扁了扁嘴道:“去换过了,已经停换了,说要打烊了。” 霜儿立起眉道:“这么早就关门,几点钟啦?”应南说:“这里不比深海,十一点 钟就关门了。”霜儿费力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只公仔,道:“也罢,今天赢得也不少了, 我们走吧,明天再来。”应南说:“不说输了不少,一千块钱买了这几个破布娃娃。” 回家的路上,应南问:“玩开心了吧?”霜儿道:“开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今年我还没有去过游乐场呢,先是荀常死了,楚相今年又生意不好,我也跟着愁眉苦脸 的。”说了这句便停住了,想起了楚相,止不住又落下泪来。应南满手满肩都是提的公 仔,又不能上来搂她,只得将身子向她靠了靠。 第五十二节 52 -------------------------------------------------------------------------------- 回到家中,美英将公仔全接了过去,两个人洗完澡,应南把电视机搬进了房里,对 霜儿说:“我们躺在床上看录像。”霜儿问:“是什么片子?”应南诡谲地笑了一下说: “你猜猜看。”霜儿说:“我喜欢言情片,你定是给我借的言情片。”应南一边插电视 机,嘴里一边回道:“不对,你猜不着。” 霜儿伸手就去拿了看是什么片,应南一把夺了不让看,说:“一会儿你看就是。” 霜儿哼哼道:“你可别弄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叫我看,我是不看的。”说着躺上了床, 只觉得一身瘫软,腰酸腿痛,便哼哼唧唧地叫应南:“你给我捏捏腿,今天玩累了。” 应南调好电视,就爬上床帮她捏腿。 霜儿一看,应南放的是一部美国拍的教学片,叫《生命的起源》,讲的是从卵子受 精到胚胎的形成一直到分娩。 霜儿看得有趣,捉住应南就掐,边道:“什么地方弄来的,刚才冬小姐在,怎么不 拿出来叫她也看看的?”应南却把手又伸到了她的衣内,嬉笑着:“你比比看,是不是 电视说的都跟你一样!”霜儿一把按住衣裳不让他深入骂道:“你又占我的便宜,不行, 不行,再这样我打电话叫银粟啦。”应南便掏她的痒痒道:“你叫,你叫,我看你叫。” 霜儿大笑起来,笑得屈起了腿连连喊饶命说:“不闹了,不闹了,再闹不行了。” 应南这才放了手:“我占你的便宜多着呢,到时我还看着你生孩子呢。”霜儿边看 着电视边说:“人家外国人都是老公陪着生的……”应南道:“现在中国也有了,到时 我陪你。”霜儿说:“叫男人陪着,真是羞死了,你看,你看电视里那孩子都看见头了, 出来了,咦,脑袋出来了,灰白色的,肉麻死了,那男人也不嫌脏,就这么抱了,还有 脐带也拖着,咦,衣胞(胎盘)呢,你看,就那么把脐带剪断了,倒很像一条尾巴,一 个人就这样出世了,应南你也是这样出来的。” 应南说:“你不是这样来的,你是哪样来的?”霜儿伸手拍了他一下道:“看人家 生孩子倒不怎么怕的。”应南说:“所以你也没有什么好怕的。”霜儿顿了顿摇了摇头 道:“不同,人家鬼婆(外国人)个子大,屁股也大,医疗条件又好,你看一个产妇, 那么多医生陪着。”应南说:“刚才你在楼下也见了,那些女人个子比你小多了,也不 知上不上医院生呢,都生了那么一大堆,我们不都是妈生的?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怕。” 霜儿一下钻进了他怀里,柔情似水昵着光赤着的胸膛,过了许久才问:“应南,我 真的能在你身边生下这孩子?”应南一怔,道:“那当然,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 霜儿道:“银粟怎么办?她晚饭时一直盯着我,像是盯一个贼似的,我知道她是把我当 贼了,以为我偷了她的东西。其实我跟你什么也没有,但我还是心虚得不行,像真偷了 似的。” 应南道:“你虽没有偷人,但你却偷了我的心,但你也不必害怕,这心不是你偷的, 是我自己掏给你的。”霜儿道:“真的面对她,我一点儿也抬不起头来,精神十分压抑, 而且你在她面前也有几分压抑,这种感觉总是抵触着我对你的深入,我总是怕,怕…… 怕你也靠不住了。” 应南道:“我只要这一期做完了,就跟她什么瓜葛也没有了,说真的,我在她面前 也是抬不起头,因为我从前也对不起她,现在又靠她扶持。我曾想要尽力去弥补,但这 一年多下来,我已明白是不可能的了,过去的只有让它过去,永远也抹不掉的,忏悔可 以做一辈子,但赎一辈子的罪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我还要发展,我还有自己的事业 要做。你不要怕,你是我的新生,孩子是我们的新生。” 霜儿将手插入他的嘴里,摸着他的牙齿道:“你真的能把这孩子当你的?以后你就 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续了。”应南说:“是你生命的延续,也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现在对我来说延续不延续都不重要,我只想能抓住今生今世的幸福,眼前的幸福,你知 道我们男人所需要的不是女人的钱,女人的威力,而是需要女人会心的一笑,你的一笑 可以消除我心中的万年冰霜,我长年漂泊在外,漂泊得好累好累,我想要一个家,一个 稳定的家,一个房子、房子里有你;而你再也不会偷偷地跑走,因为还有一个孩子要你 守着,我白天去上班,晚上就回家,因为家中有人在等我回家,给我守着门,我必须尽 早回家,免得你为我担忧,哪怕你只给我递一杯水,那就是温暖,你知道那是用再多的 钱也买不到的幸福!我这两年的期货生涯,你是知道的,我干的是一种冷面杀手的职业, 你总是说受不了期货的折磨,其实我们男人比你们女人更脆弱,但我没有退路,女人可 以退,退到男人的怀里,男人是不能退的,我真的累得很。最近有个客户做猪腩做赔了, 去法院告我误导,告公司盖单做庄对赌,说单根本就没进美国交易所,下星期要出庭, 唉……不说它了。你来了,我不知有多高兴,我可以到医院去看你,有人陪我一起吃饭, 一起逛街,一起看电视……我跟银粟在一起,除了上床,下床了马上分手,人前多一个 眼神都不敢,你说有什么意思?” 霜儿问道:“难道银粟真的要跟那大胡子一辈子,不想和你结婚?”应南道:“她 想,但她想得太远了,原来说等金祥云这一期做完了,就跟我私奔了,但现在大胡子在 东北又联系了一个市,她又想明年去那儿再干一期再说,她的心太大了,恨不能这中国 的钱都给她骗完了,然后再考虑我们的事,大胡子是她的摇钱树,她又舍不得大胡子。 也许有那么一天她老了,挣不动钱了,大胡子死了,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走到一起。可 那一天太遥远了,我等不了,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就被大胡子杀死了。张金升知道了 我们的事,处处在要挟我要站在他一边,把我夹住了,也许这一期做不到过年就炸了。” 霜儿明白期货公司的领导既要相互利用,又相互诋毁排斥,当初在金富利时,杨经 理和张副总便是皮笑肉不笑,面和心不和,并且怂恿经纪人在吴总经理面前打对方的小 报告,勾心斗角。想不到应南如今也处在这种环境之中,而且他的性命提在大胡子手中, 心中不免有几分不安,因说道:“算了不要做了吧,你现在手头的钱,也够我们吃一辈 子的了,你和银粟的事是纸包不住火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我害怕。” 应南道:“我真恨不能立即辞呢,在家陪着你多好!可你不知道,我除了工资佣金 外,还有一份红股要到过年才能结算出来,这红股是笔不小的数字,我不能放弃,有这 笔钱这个基础,我就可以离开银粟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再过一阵,待你足月了, 我就请半个月的假陪你,调节调节神经。”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霜儿又说:“不知这儿的医院好不好?”应南说:“这里的医 院虽比不上上海,但肯定比深海好多了,这里究竟是个老城市了,早就培养出自己的好 医生名医生了,哪像深海,是新城市,医生也是从各地调去的,在当地有医道有名望的 医生,离开了本土就没有名了,这些人是不肯轻易离开本土的,所以能调去新城市的不 过都是些三四流的医生,再说又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见着别人都在歪门邪道地挣钱, 他哪有心思钻研医术。就像你上次手臂断了都诊断不出来,真是弄个男人送去说要生产, 他们肯定也往产房里送。” 霜儿吱地笑了一声,骂道:“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应南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你自己当时说那医生连你是男是女都没看,就给你开了拍片单的。” 霜儿隔一会儿又问:“这里哪一家医院好些?”应南道:“西郊一家红十会医院好, 是这个市里最大的医院,环境也好,那附近有个温泉,有个疗养院,就是远了点。”霜 儿道:“远些好,就是要远些,不要让银粟知道,不要让她去看我,我怕见她。”应南 道:“那也行,我们就在疗养院租个房子,把保姆也带去,侍到要生产赶到医院也方 便。” 霜儿轻轻地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问:“那儿有温泉?……有池塘?……有芦 苇?……”应南附和道:“应该有吧。” 霜儿似乎没有要求他回答,继续道:“到了秋天,农家的黑瓦上有一层薄薄的霜, 池塘里只有疏疏的几根枯的芦苇,错落有致的插在不深的秋水里,我们坐在小小的船上, 轻轻地飘荡浮在金色的水面上,看着夕阳下金黄金黄的世界,等候孩子的降生,一个秋 天,我们什么也不做,就等着孩子降生了……” 应南看着她飘忽的目光,洒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上,知道她在想家,她希望能回到家 乡的秋天里生下她的孩子,那些都是梦,自己能否请到假都不知道,但他不想搅扰她的 梦。 过了许久,只听得霜儿说:“楚相是真的不要我了?”应南依旧不敢答话。过了一 刻又听见她说:“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薄情的男人,每次我走,他从来都不追我,一句 挽留的话都没有,可我只有在他的身边,才像到了自己的家。我在你这里总觉得自己是 个过客,银粟才是你家的女主人,我总是担心银粟突然会跑上来把我赶走……也许现在 楚家的女主人是上官仪春了,任何女人穿过他的生活,都不会给他留下半点迹像。”等 了一刻又问:“应南,他再没有来找过我?电话也没有,是吧?” 应南本不想提起楚相,但她现在问了,只是答道:“前天他给我来了个电话,只说 魏行长疯了,他脱不开身,没法来看你,又问了些你的情况。” 霜儿忙抓住他急急地问道:“他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他没有说魏行长的妹妹什 么时候来?他没有提到上官仪春?”应南十分失望,说:“他说他把魏真安排妥了就来 看你,其他的事,他怎么能跟我说?”霜儿自言自语道:“魏行长怎么会疯呢,肯定是 他找借口好不来看我了。他肯定把上官仪春接回家了,他已经把我扔给你了,要不魏真 的妹妹应该来了,他说的让她来抱走这个孩子,现在他好了,得逞了,终于连我也给抱 走了……”说着又泣了起来。 抹了两把泪,翻身下床拿了应南的手机便打(应南的公寓里没有电话),打到别墅 里没有人听,又打楚相的手机也是关着的,看时间都是半夜一点多钟了,别墅里还是没 有人。霜儿想肯定是住到上官仪春那儿去了,怕我突然杀回去,撞着的不好,他到底是 没敢把那死妹子接回去,心里还是有我的,抹了几滴泪又打了两下,没有人听,这才收 了线,爬上床闭了眼,心神错乱便不再说话。应南也只得给她拉好被子,熄了灯。 霜儿这一次来到附近市,竟让银粟束手无策。她把应南带到附近市,应南便成了她 的面首,任她摆布。这个地方不比深海那些大都市,有靓女汇集如云,有素质很高的女 经纪。这里不同,由于比较封建,女人受的教育不高,参与的工作极是有限,全公司四 百多经纪人中只有十来个女经纪,而且姿色都不起眼,对金祥云的男领导一点诱惑也没 有。望着公司里的女人,银粟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说真的银粟并不很想和应南结婚,因 为大胡子对她不错,跟大胡子已经十来年的夫妻了,怎可能随手弃得?再说只有大胡子 才是她生意上的最佳搭档,什么时候都是大胡子打江山,然后她冬银粟去坐江山,只有 大胡子才能满足她事业上的野心,大胡子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大胡子。真要叫她和应 南两个私奔到一个岛上去过所谓神仙眷属那种空虚的日子,还不如叫她死了的好,她已 经习惯于生活得有意义,有价值的日子里,有竞争有奋斗有刺激的环境里,她是一个现 实主义的女强人。应南驾御不了她,但她却想驾御应南,她爱他,而且女人的天性,总 是希望自己最后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归宿,有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结局,有家有丈夫有孩 子。大胡子不让她生孩子,因为大胡子已有八个孩子都已成人,大的几个孩子不比银粟 小,大胡子明白任何人不可能不死的,他早已不再让任何女人给他生孩子,一是他不缺 孩子,二是不想让他伸腿去了,留下个奶头上的孩子管别人去叫爹。虽然有一段时间, 银粟与他一时情笃,跟他哭着闹着要孩子,但他绝不依她,只是保证一定把她养在身边。 在她矛盾的心理中,她常常希望能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应南一直像现在这样爱她 追随她,等到有一天大胡子消失了或者放了她,她亦有了足够的钱可以自立门户了,然 后她和应南结婚。她觉得自己还年轻,钱还太少,事业上还没有基础,现在有这么好的 机会,和应南好好地借着大胡子这棵大树大干一番,为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想不到霜儿出现了,而且应南不时流露出来的对霜儿的情怀,霜儿隆起的腹部的骄 傲,对她来说是一种威胁。虽然霜儿怀的不是应南的孩子,但只要霜儿愿意,应南会全 部接受的,银粟清楚这一点,在应南的心目中,对霜儿的爱远远超过自己。而且应南已 经厌倦了这期货生涯,一直说做完了这一期就不做了,有了钱就回去把家的烦恼处理好, 再选择事业,重新开始,好好地过真正的生活。他十分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家,有可爱的 太太,稳定的生活,生个孩子,不想再这般浪迹天涯了。自己也总是安慰他说做完这一 期再做一期就和他私奔。他总是说:“那太久了,我受不了,我不愿意过这种躺在你胳 肢窝里的日子,也许要不了多久你我就身败名裂,大胡子就要了我的脑袋,银粟我不干 了,我们现实一点吧,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以后我们尽量少往来,现在张金升 老是要挟,我,我受不了。”虽然说过多少次但他们终是没有断绝来往,而且银粟也并 不当真,以为他是一时情绪低落,工作压力所致,也是应南没有找到新的感情寄托。 霜儿的出现,应南也许真的要和自己分手了,自己唯一能抓住他的就是钱,这对他 来讲也不是最重要的。但自己就这样放了应南实在不甘心,说真的真要找一个像应南这 样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是很难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怎么才能拴住应南? 尤其是霜儿隆起的大肚子,对银粟来讲,不能不说是一个震惊。忽地想起自己跟着 大胡子南征北战已近十载,自己已不再年轻,女人永远是女人,女人不能做女人应该做 的事情,那将是女人价值在自己身上流失,魅力的消失。她对霜儿的肚子羡慕不已,只 恨自己在生意场中枉费了青春,也许自己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机会,失去女人真正的风 采,真恨不能将霜儿的肚子据为己有才好。又想起自己现在虽然有两个男人,但都不能 让自己的肚子大起来,大胡子是绝对不肯让自己生养,应南又不敢让自己怀上。女人的 青春是短暂的,也许有一天真的想怀,倒是怀不上了,大胡子看来这一辈子也不会肯放 了自己的,他究竟比自己大三十来岁,他还能活多久?十年?二十年?那时他伸腿了, 自己半老不老,嫁人不容易不说,生孩子就更不可能了,那余生的岁月怎么过?如果跟 应南私奔,就必须让霜儿仍回楚老板那儿去,也要尽快,应南不肯等的,就算今天赶走 了一个米霜儿,不定明天又会冒出来一个面霜儿的。但明年那期不做,那是何等可惜啊! 以后期货在大陆穿帮(识破)了,这一行就行不通了,再也不可能有这种比印钞票还快 的赚钱机会了,再说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有大陆这么大的市场?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骗!犯了法脚底抹油一跑就完了。没有足够的钱,不能为所欲为地做自 己想做的事,就是私奔成功了,躲到一个无名无址的穷乡僻壤里去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 子,真是生不如死。大胡子的威力自己是清楚的,只要大胡子活着一天,自己和应南就 不能见太阳一天,更不可能重返大陆,就大胡子这身板,二十年三十年都说不定的,这 么漫长的岁月,自己和应南怎么度过? 想来想去竟不知自己的未来怎样才能更幸福,只是霜儿穿着孕妇服挽在应南臂弯里 的情景,在她眼前晃了一夜。 第五十三节 53 -------------------------------------------------------------------------------- 却说,自从附近市的金祥云期货公司开业后,不多久就遇上国际上的木材大涨,大 部分客户全部买木材,都赚大钱了,所以保证金和客户一样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这 种盛况张金升说是从台湾到香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不过木材的大涨特涨也是有史以 来从未有过的。应南掌握着美盘,他也得到了大胡子和张金升的赞赏。 可也有部分客户不去买木材,却做别的物品,那是各人爱好,应南也是没有办法的。 其中有一个姓朱的,是农民出身,最早是养猪专业户,从猪上发了财,近年来又由 于竞争激烈,再加上猪饲料的紧张和涨价,而且捐税多得比猪毛还多应付不来,去年一 算还亏了好几千。一发狠便把猪全卖了,在家养起老来。闲来无事,便在城里晃荡晃荡, 就听说了期货这稀奇事,趿着拖鞋卷着裤腿就跟着一群亲友上了金祥云的楼。 一进门便找到了自己的专业,只见墙上的报板上有一栏的题目写的是《猪腩行情》, 下面是表格,一格一格里都是数字,虽然表格看不明白,但他明白肉猪的行情,这肉猪 的行情跟猪腩的行情总有些联系吧。后来问了个姓马的经纪,知道猪腩就是猪身上的那 两块胸腩肉,明白后不由自主地感染了那个经纪的动作,摸了一下自己的两肋,心里想 着这地方的洋名字就叫“腩”。接着经纪又告诉他:“表格里写的是价格,是一英磅的 价格,一英磅有九市两多,货币单位是美元,第一列是每天的开盘价,第二列是当日的 最高价,第三列是当天的最低价,第四列是收盘价,第五排是平均参数,第六排是技术 指标……” 这位朱老板虽然专业对口,但也听不明白什么开盘收盘平均参数技术指标的,总算 是明白最高价最低价的。一换算那最高价,妈妈的!这么贱,这猪腩的价格比毛猪还贱 呢!又问那马经纪,马经纪道:“是呀,现在低价位嘛,马上就要涨了,你看,现在比 开盘已经长了三个价位了……” 这马经纪便把怎么做期货,以小博大,杠杆原理,四两拨千斤,等诱人的理论漏洞 百出粗枝大叶地讲了一遍。虽这马经纪素质差得自己都说不清猪腩一个价位合多少美分, 一手合约是多少镑。但这朱老板听了其他几个做木材的朋友又讲了一阵,似乎明白了期 货是怎么回事,就跟他舍里的猪一样,什么时候买小猪,什么时候卖肉猪一般理解。当 即由马经纪领着到应南的办公室里签了《客户契约》,那笔捏在他手里比一满桶猪食还 重,好容易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第二天便抱了钱来大买猪腩囤积起来,好留着以后涨上去再抛。可美国的猪腩并不 是参照朱老板的肉猪价格的,而且跟大陆的猪肉价格一点联系也没有。时逢附近市这阵 子闹水灾,市场上的猪肉价格一涨再涨。可美国市场的猪腩却是一跌再跌。 不到两个星期,这朱老板的二十万便跌掉了一半,盘房因保证金不够强行给他砍掉 了一半猪腩单子。这下朱老板和马经纪都急了,抱着一大堆的猪腩(单子)来找应副总。 应南拿过图看了一阵,画了二道,比了三下,就对朱老板说:“这一波猪腩也是跌得很 深了,不过这两天应该有一个反弹,估计能回来0.382,如果要出场呢,过上三四天, 在这个价位出场。” 这朱老板和马经纪回到盘前一看,当晚果真没有再跌,第二天也没有再跌,就在原 价位牛皮。这朱老板觉得应副总的话真灵验,这是仙人指点,千万不能错过机会,明后 天一定要涨了,涨到什么0.382他都说明了,前几天赔掉的十万实在冤枉,不如再投他 二十万进来,搏一搏,把那十万找回来。这般想着,回家凑来凑去才凑了十万,又借了 十万,共二十万,隔日晚上抱进金祥云,全部买了猪腩。 大部分人都在大买特买木材,这位朱老板却因对猪的一片衷肠,大买猪腩,还说动 了好几个客户去买猪腩。当时还好,真涨了一点,不想第二日又是跌一个停板,朱老板 总计进来的四十万,由于一直满仓操作,仅存下七八万了。猪腩也没有能像应南所说的 涨到0.382处,而且还是持续跌势,而菜市场上的猪肉却是一直在涨。朱老板对盘产生 了怀疑,认为这电脑里的价位有问题。不可能美国市场上的行情跟中国市场的市价是反 向行驶的,肯定是盘房知道他在买,所以就让价位往下跌,吃他的钱。认准了其间有诈, 便天天找应南吵架,寻了一帮农民围着应南不放,说应南误导,说要涨让他去买,然后 把电脑价位调成跌,这电脑里的行情是盘房里随便播放的,不是美国市场上的真行情。 应南没办法只得拿出几张当日附近市的市报,报纸上有当日国际期货行情,倒也跟 盘里的价格相吻合。应南又说:“我们盘是假的,要赚你猪腩钱,为什么木材还让这么 多人赚钱呢?” 这朱老板吃了一哑,但仍不甘心,死咬住应南知道要跌故意让他去买的,误导!应 南说:“我只是在判断,但我并不能就一定让它涨,而且我又没有要你再进仓,我只是 说你原来进的套住了,要选点出场。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又追加M金,进了这么多猪腩。” 不管应南怎么解释,这位养猪专业户坚决不干,要应南赔他的钱,要金祥云退回他 所有的保证金。天天弄一帮牙齿乌黑,拿着二尺多长手臂般粗的竹烟筒的农民来金祥云 无理取闹。 好在金祥云是市里直属合资企业,早就安排了一班身强力壮的保安,把朱老板这帮 人给轰了出去。 这朱老板怎么会善罢甘休,让几十年辛辛苦苦在中国猪舍里养猪赚来的钱都丢到美 国的屠猪场去?死也不甘心,坐车去找在省城大银行上班的儿子。这朱儿子倒是明白这 期货的东西,也知道金富利期货公司的事,没想到美国期货会跑到家乡那个小城市去, 听朱老板说了这个事,当晚便赶回老家去金祥云看盘了。这朱儿子到底是学过金融的, 看了一天的盘,便明白了,这盘是路透社发出的,没有什么问题,从这盘上找不出荐。 但他马上发现了疑点,就是这些单是否真正进美国市场合法交易了。便问马经纪道: “这些交易单是传到什么地方去?多少时间能够成交?”马经纪道:“直接进入美国市 场的,三分钟便成交。” 朱儿子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呢?你们现在收的这点手续费,来回传单,你知道要 花多少电传费?传到美国市场,一个来回三分钟够吗?”马经纪答不上来,朱儿子就去 问盘房。 盘房依旧答是美国市场。朱儿子在银行工作知道外汇交易的,岂可骗倒他?便要求 看美国市场成交的回单。 盘房的几个小姐一下子怔住了,只得叫来了小主管。这小主管从国营破产企业出来 进了这么了不起的金融合资企业,又当了个盘房组长,管着盘房所有客户单的进出,自 以为了不得了,哪里把朱家父子放在眼里,先把这个朱儿子教训了一顿,根本不告诉他 单去往何方。这朱老板和朱儿子是这么好对付的么?当场说:“你要是拿不出单发往美 国市场的证据。我明天便来砸了你这盘房。” 应南又只得出来劝架,说:“单是经香港公司的总公司转往美国的,金祥云还没有 自己的红马夹(出市代表),必须经过香港公司转出去。”朱儿子又要香港公司去往美 国的凭证,一定要应南证实朱老板的单确实去往美国市场,他们的钱确实是赔在美国市 场里了。应南只得推说:“明天跟香港公司联系,传真过来。”这朱儿子明白传真件的 水分,便是不肯,非要原件,应南便也敷衍道:“好,我明天联系一下看,但从没有人 要过这东西的,原件寄过来要好几天呢。”朱儿子仍不放松,一定要朱老板所有成交单 进美国市场的原件,应南也只得说得和香港总公司联系了才知道。 第二天应南把这事跟张金升和银粟商量了,一致认为这朱儿子的来路不清楚,也许 是期货行家,假凭证做不得。千万不能送张假凭证给人家做把柄。便在窗口贴了一条通 知,大致内容是,所有参加期货交易的客户,均为自愿,签有《客户契约》合同,一切 纠纷均按契约办事,本盘房职责只接受客户所授指令,进行交易,如成交价位与指令无 误,不接受任何查询;请客户谨慎下单入市。 一道令下,盘房和应南都不再理睬朱老板和朱儿子的纠缠,只是推说:“这是董事 会下的令,如果所有的客户都像你们这样自己下了单又查单,成交了又怀疑,那我们公 司都开展不了业务了,光查单都查不完呢。这是董事会决定的,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 江董事长去。”好几个保安随时都围着朱氏父子,朱儿子知道这单肯定没有进美国市场, 金祥云就是捧一个江副市长来让你碰。 回到家中,朱氏父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白白的三十多万养了几十年猪的血汗钱就 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便又去找江副市长,哪里能见得着面?碰了几回壁,朱儿子 恼了,决定去法院起诉,告金祥云蒙骗客户,盖单,跟客户对赌,告应南误导,故意叫 客户下反单,把客户的钱骗进公司的腰包。 要打官司,先得找律师。附近市虽小,律师事务所倒也有几个。朱氏父子便来到一 家律师事务所,正好一位姓钱的女律师在,便十二分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一听是经济案 件,年轻的女律师高兴得眉飞色舞,还没有问清楚情况就拿出计算器来直按,在算四十 万案件的律师费是多少,边按边说:“这个案子你放心,只要对方在附近市没有逃走, 我保证给你打赢了,我哥哥在法院。” 朱老板听了大喜,忙把一把资料拿了出来,递给这位钱律师,并巴结道:“钱律师, 你要是能帮我打赢,我好好地谢你。” 女律师边翻看着资料边毫不在乎地说:“那倒不用,我们律师现在都承包了,只要 业务多就行,以后你给我多介绍两个客人,法院检察院我都有人在里面,只要是我接的 官司没有打不赢的!”看了几张东西又说:“你这案子一共才四十万啊?”朱老板说: “不到四十万,三十三万,还有七万没有赔掉。”钱律师皱了皱眉道:“就是少了点, 钱太少了点,要三百三十万,我一审就给你打赢了!” 朱儿子见这女律师实在不对劲,大半天还没有问案,只是一再算着自己的律师费, 便插话道:“钱律师,我们这不是单纯的经济纠纷,是金祥云公司诈骗我父亲的钱……” 女律师道:“金祥云公司?金祥云公司是什么公司?”朱儿子便从刚才钱律师翻过的资 料里找出金祥云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递给她。 钱律师一目十行地把这张纸片放在手里掠了两眼,见着一个名字有些熟眼,便问: “这江董事长,可是江副市长?”朱儿子便点头称是。 钱律师马上把桌上散乱的资料抄起来,像洗牌一样,放在桌上拍了拍齐道:“这个 案子我不接了,你们另寻别的律师吧!”说着自己站起来先走了。 朱氏父子气得只想骂人,没办法,只得又重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们知道是 告江副市长,都摇头道:“我还要在附近市吃饭,养家糊口,这个父母官我怎么敢去告 他?你再问问其他律师事务所吧。我看稳妥些还是待等几年,等他下来了,你们再打这 官司。” 撞了几个壁,朱儿子决定不找律师,自己去法院参了一本,法院例行公事,下了传 票,传应南和江董事长。 大胡子接到传今后大发雷霆:“妈的!我是盖单,我是假的,那让法院去判好了, 他妈的猪腩赔的钱我还他,木材上这么多客人赚的钱统统还我。既然要来赌,就要输得 起,输不起你来赌个鸟,只要盘是真的,你管我把单传到什么地方!不要理他?!” 张金升却劝道:“要真的打官司,有江董事长在,我们未必会输,但我们盖单是见 不得人的,况且那个朱儿子对期货这行似乎还懂几分,真跟我们较上劲了,只怕反误了 我们的大计,这三十多万也不算多,不如就给了他拉倒。” 应南和银粟也一致认为这般处理要得当些,小不忍则乱大谋。 便由张金升出面把这事给悄悄地平息了下去。 刚把朱老板的事平息了,又生出事端来了,这次的金额却是大了,让大胡子和张金 升都十分为难。 湖南一个客车厂投进来的三千万“管理帐户”要求退款。因这笔款其中有二千五百 万是准备跟国外某汽车公司合资引进新流水线的专项贷款,因外资迟迟未进,再加上部 分细小的条例一直未能妥善达成协议,这笔钱便闲置了将近半年。 正好这客车厂吴厂长的外甥不知怎么的跑到金祥云来当经纪人,极力游说,吴厂长 做了点手脚便把这二千五百万弄了出来,拿过来投管理帐户了,第一个月拿了一百二十 五万的利息回去,厂领导都觉得利润不错,不比造汽车低,便又弄了五百万过来凑足了 三千万。 不想突然银行部门收银根,便来客车厂查这笔款的下落,见未用到专项上,便限时 收回贷款。这吴厂长便叫一名蒋财务来办理退款手续。 陈副总又不能说不退,便找了许多托词,说:“这笔款现在国外由期货基金人在操 作着,要退需要一些时间呢。”蒋财务问要多久。陈副总说:“最起码也要一个月;喃, 我们通知过去,基金人也要计算一下,不至于亏损太大,找点平仓出场,然后再将这笔 钱从市场上结算出来,再汇到香港公司,再转来国内,再换成人民币……这一圈下来没 有一个月是不行的。”蒋财务见说得也有理,便在宾馆里住了下来,准备持久战了。 不想牛父回去不到一个月也回头了,也是被银行催得回来退管理帐户了。 因到处统一收银根,这般不到两个星期,便有八九个客户来退管理帐户的钱了。大 胡子和张金升一算这一退将近两个亿,并且这般银根一缩,单位投资来的钱大部分要退 回。到了手的钱再放出去,怎么行? 大胡子、张金升、冬银粟,三人谋划了一番,决定提前下手,先将这些退款的客户 稳住,答应退,但要等一个月的时间,钱从美国市场进来了才能退。一边就开始做准备 工作,本来开张就作好退路的,但凡一进钱便都转移出了公司的帐户,所以现在也没有 什么太忙乱的。几个重要骨干都是外籍身份,说退就退得影踪全无,只有应南是大陆身 份,有些不方便。 张金升说:“应南不要紧的,由他留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只不过是个打工仔, 政府为难他也没有什么用。”银粟却不同意说:“应南被法院传过,有底案的,而且美 盘的合同全是他一手签的,就算政府不为难他,客户也饶不得他……”见张金升阴冷地 看着她笑,知道他清楚自己和应南的事,不由得脸一热,不敢说下去了。 大胡子道:“虽然说应南对我们并不重要,政府抓了他也没有什么用,但真是我们 走了,这里的客户大都是本地人,心比较齐,发起怒来难保应南不当棒下鬼,干我们这 一行的不能这么做,到时还是想办法把他弄(偷渡)出去吧。” “不如现在就把他调走。”银粟说。 张金升道:“不行,眼下这阵子一定要稳住阵脚,不能乱,而且这事只有我们三个 知道,不能露出半点风声,要不我们全走不掉,我们走不掉这事就麻烦了。更不能让应 南知道。” 银粟问:“那怎么能不让他知道?” 张金升道:“我们三个人一走,什么事都没有了,好在江董事长的旅游已办好了, 他也定好再过一个星期,工作安排好就走,那么他一出走,我们三个人就走了,等到了 安全保障的地方,把江董事长也安排好,再打电话通知他们高级职员,让他们周末离开, 待到下周,我们的高级员工都走得没影了,他们想追都追不上。所以现在不能通知他们 的,万一漏出风声去,江董事长和我们就走不掉了。我们走掉了,他们走不了,也没有 多少麻烦,他们尽管往我们头上推就完了,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我们走不掉就全完了, 所以我一再强调,我们三个人一点风声也不能走漏!” 银粟又说:“那应南要事先帮他联系好出去的路才好。” 大胡子道:“这事你去招呼一下就可以了,到了指定的时间弄条船来接他就是了。 最关键的倒是江董事长,我们不能玩了他,他要是跑不了,倒是性命难保。反正外边什 么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要钱有钱,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我们 一定要保密,不等我们三人安全出去了,什么也不能讲。” 牛父这次来了在饭店里请了应南和霜儿,唉声叹气地说起了银行追款的事,这次来 办退款,拿了的利息退出来不说,还白白地损失了一百万,真是倒霉!其实不好说出口 的是,这个月儿子明明应该得十万的,可是因为这要退,便没了这份佣金,唉! 霜儿和应南听说他来退款,心里一松,但马上又不松了,霜儿忙问:“公司答应退 了没有?”牛父道:“答应是答应了,但说钱还在美国的基金人手里,要转过来,得等 一个月。这来回一折腾就得一个多月,再有几天利息又可拿五十万了,这还要赔一百万 出去。唉!”霜儿劝道:“行了,能有得退就好了,不要再去计较这些小钱了,本来你 们就不应该来做。” 牛豪却抻着脖子道:“要不是这收银根,再有十个月也到期了,这一年利息就是六 百万。”又对他父亲道:“你这款还没有到期嘛,就不还,看银行拿你怎么办,又不是 不付利息。”牛豪实在心痛每个月十万的佣金。 牛父却说:“我要你教?这帐我不会算?没有办法的,必须还回去,中行建行的行 长都撤了,有的是比你老子来头硬的,同样要还贷。唉,不要说了,反正这金祥云一天 两天也不会关门,以后还有机会再来。” 应南心想,还想以后有机会呢,这一步算你走得快,也是银行收银逼着你,要不你 吃不了兜着走的日子在后面呢? 霜儿也劝牛豪道:“不要这么心急,慢慢来,从小客户做起,以后有得你赚钱的时 候,快点帮你爸把这钱弄回去,这是公款,弄不好,你爸的厂长丢了,你以后就再也没 有机会了,快听你爸的话,帮着催款,公司可能要排队退款,你嘴巴放勤快点,天天去 问问,不要等,公司不会来催你的。” 第五十四节 54 -------------------------------------------------------------------------------- 散了席也就到了开盘的时间,霜儿想跟他们去看看盘,又觉得身子笨了,有点尴尬, 一个人回去又无聊,应南便打趣道:“就你这样子,去我们金祥云,一样是白雪公主。” 霜儿捶了他一拳,便跟他们一起去了金祥云。 牛豪在这儿混了几个月,到底也弄了个小客,资金不大,二十万,借着木材的涨势 也赚了好几十万。 一进公司应南便忙得不可开交,有新客签契约的,有老客户追加M金的,也有出M金 的,又有找来分析行情的。霜儿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不住,便说去大厅里转转。就来到了 牛豪的身边,有一个人见她大着个肚子,就让了张凳给她坐了。 她看着盘便跟牛豪评评点点的,拿出了老一代经纪人的风姿,妙语如珠,妙趣横生, 把身边的众客户听得瞠目结舌,想不出来这个大肚子女子竟对期货有这么独特的见解。 牛豪问霜儿道:“表姐,你看这木材涨了这么多了。还会一直涨下去吧?” 霜儿道:“这个我不清楚,我早就不做期货了,不过没有什么东西一直涨了不跌的, 跌还是会跌的,但是物质资源的东西没有特殊的不可抗拒的因素外,不大会再跌到原来 价或者比从前的价还低的,这主要是物质资源在逐渐减少和通货膨胀的因素。” 牛豪把图拿过来给霜儿看,问:“你说我现在做空单还是买单?” 霜儿一看那图形,木材的价格一直都是直线上升,已没有什么技术理论可套的了, 再说霜儿那一点理论也只不过是猫须狗爪的,便也不敢妄加断论,只是说:“我也看不 懂这图了,有许多东西是不可用理论来生搬硬套的,尤其是期货与股票,现在到处的舆 论与消息说是木材资源怎么怎么越来越少,人对绿色植物的需求又是越来越大,而且那 些发达国家认识到保护这种资源的重要性,宁可花钱到国外买纸,买木材,也不采伐本 国的木材,等等。这些说法不过是因为木材涨了,所有的报道才这般推波助澜;等明天 木材跌了,一样会有比这更多的消息落井下石,木材非跌不可,比如说:当今化学科学 的发达,塑料、金属已经完全可以取代木材了,塑料膜取代了纸,电脑进入先进的高密 系统,取代了笨重而又杂乱的书籍,市场对纸的需求越来越低,太阳能的利用全球进入 了电器时代,并且价廉物美完全取代了木材燃料。等等,等等……这全是我胡编的,可 我相信木材跌的时候,一样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消息,让你不得不信,木材将永远跌 下去了,跌得比泥土还没有价值。就像现在出台的消息一样,你们从这些消息中都肯定 木材是永远涨的一样!但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的存在都有规定的价值的,它的价值是由 它对人类产生作用的大小来核定的,价格是在价值的基础产生的;价格超出价值太远, 必定要跌的,价格低于价值太远了,也必定要涨的。没有什么只涨不跌或者只跌不涨的 东西,但这中间的规律又是很难找的,客户的心理因素影响着市场,所以说一个深思熟 虑的专家进场赚钱的机率不会大于一个对期货一窍不通的投资人。” 牛豪和客户听了都愕然,直问为什么?霜儿说:“这就是因为这个市场受到投资者 心理因素的控制,人的心理因素是无法用任何方程式或规则来推算确定的,所以是无法 准确预测的,可以说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又可以说它是有规则可循,是人们还没办法 找到这个规则,只能用‘万物皆寓意仅待你发现’来套。” 牛豪不然道:“那我们上课所学的那么多理论,难道都是空的无用的?” 霜儿道:“这倒不是,那些理论等行情走出来,你则可以套了,但预测上,我觉得 没有多大的用处。”说着她拿过了一本本子把图的右边遮住了一部分,说:“我现在把 昨天的走势遮住了,就在昨天开盘之前,你给我说说看,当时你认为昨晚行情应该走出 什么势头来?用什么理论可以推断出昨天的行情?” 牛豪看着那半边图一时语塞,确实在昨天开盘之前他不可能用他所知道的理论预测 出昨晚的走势,不用说他,就是给他们上课的期货顾问也预测不了。 霜儿挪开那本子道:“你看,昨天的图已经起出来了,你就可以用波浪理论来套了, 什么已经到了第四浪了,一浪高一浪,而且这浪的波峰与前浪的波峰的比是黄金比,等 等都可以套,套完了你一定会恍然大悟,这么简单呀,我怎么没有预测到呢!”霜儿见 牛豪听得呆呆的,便道:“别那么死钻理论的,掌握好资金的管理,仓不要做得太满了, 这样倒是风险小些,套住了也能熬一熬。”牛豪直着眼道:“那些理论都没有用了吗?” 霜儿摇了摇头道:“这理论太多了,而且这些理论都是个别人发明的,不要当成为 教条,就是发明这种理论的人,他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市场的赢家。我看过一本外国的股 票书,其中竟有一套理论叫多头市与裙子长短关系的理论,说:‘每一年份妇女裙子的 下摆底边的长短,跟股票有相当的关连。’你听了一定会觉得荒唐,但这个发明家却洋 洋洒洒用了几万字阐述了这个原理。说股票的多头市场和女人裙子的裸膝相关联,而股 票空头市场则与窥视少女大腿的跌风市场相关联。 列19世纪末20世纪初,股票市场极为呆滞,而妇女衣裙的下摆底边也单调及地,随 后是不断地升高下摆底边,便出现了20年代强劲的多头市,其后又是长裙和30年代的市 场崩溃。1946年夏季股市猛跌,1947年流行长裙热,同样1968年底股市猛跌,1969年 1970年也是长及小腿部的半长裙盛极一时。到了70年代后期80年代高臀臂部型的超短裙 和性感紧身短裤风靡全球,确实此时的股票市场走到了顶峰。1987年秋季,大多数妇女 抛弃迷你裙,穿上了长裙,1987年底股市就崩溃了。这项原理的发明家认为,妇女的长 裙子是股市崩溃的罪魁祸首。 我们觉得无稽之谈,但人家却又是图又是数据的出了厚厚的一本书,其他的专家还 又是推敲又是评论的,所以我说小豪你不要太教条才好,这个市场永远是个谜,永远不 是什么人可以准确预测的,我跟你说个笑话,也是一本书上看来的。 说是有个投机者,一心要知道明天的股市行情,最后借用到了什么魔法,才如愿地 看到了明天的晚报,知道明天哪种股票涨得最多,便安排好资金,安排好工作,准备明 天一早便进场大买那支股票,然后收盘时再全部抛出,并且把利润都预算出来了。这才 喝了口咖啡,将那份魔法得来的晚报翻到中间的其他栏目,读着消闲,却看到了一份讣 告,说他已于凌晨死了,是他的仆人去发的讣告。” 牛豪一听表姐这么风趣,便是东一拉西一扯地从期货上离了题,越扯越远,扯得都 忘了时间,应南跑来叫她说:“十二点了,你还不回去?再晚就没有电梯了,就得等收 盘,走吧,我送你。”霜儿这才起身和牛豪告别了。 牛豪也不明白,表姐读了这么多期货股票的书,却不当经纪了,实在可惜,心想也 许是有钱的缘故,表姐夫是不让她干了。真是可惜,那些书要是放在我的肚子里不知有 多好,可我只要一看到那些理论书,就头晕脑胀,每次读不了三行,就睡得书和枕头分 不清了。唉,只望老天关照,多捡几个连名字都写不连贯的客户才好,唬弄起来方便些。 这日又是周末,霜儿知道银粟要上来,便换了衣服,要带了保姆出去避过。应南却 把她拉在房内不让她走。霜儿说:“我想去吃杂果冰。”应南说:“我陪你去。”霜儿 佯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脸皮厚的,一天到晚看着人家还不够,这会儿人家上趟公厕 你也要跟着?” 应南看着她颤动的双唇,一把抱紧了她道:“我真的不想见她,不想和她单独在一 起,心里有了你,就一点也不想再和她那样下去了,真恨不能今天就带了你回我们老 家。”说着就拼命地吻她,她也淡淡地受了,一点也没有挣扎。 过了一刻,她推开他道:“你这一期还没有做完,我们到底还不能离开这里,我不 想破了这已经形成的平衡,你不要让我难堪,你知道我的处境十分被动……”说到这里 便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擦了擦眼角,凄笑了一下道:“我走了,过一会儿回来。”推 门叫了方美英一同出门了。 霜儿带着方美英便进了城里那家最高级的西餐厅,点了一份杂果冰,一份雪糕,给 方美英也要了同样的一份。方美英来到这种馆子里坐在小姐对面,受宠若惊,这辈子还 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也没有吃过杂果冰,见所有的客人都静悄悄的,大气也不敢出,只 是悄悄地坐着,看着霜儿怎么吃她也怎么吃,将雪糕上的小纸伞收了下来,十分新奇, 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小烧饼大的纸伞做得跟真的一样,能撑能收。 霜儿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人,不由得想起了她悲惨的身世。这么年纪轻 轻,也没有读过书,当初来的时候怕应南不要她,说读了小学了,后来让她买菜记帐, 记不上来,才承认只读了两年书,还留了一级,她们那个地方女孩最多只读二三年书, 好多女孩子一天书也没有读过,她进了城好歹还分得清女男厕所,但让她买菜就十分麻 烦,虽然在卤菜场做过,也经常上灶帮忙,学了几手菜,但菜的名字就很难说清楚。有 一次,霜儿让她去买些土豆回来,连买了三天也没有买回来,后来才知道,她管土豆叫 马铃薯,所以她怎么也买不回个土豆来,以后霜儿想买什么菜只得用纸写了叫她去买, 就这样还常有买错的份。你若说她笨,但她揩油(贪污)买莱的钱倒一点也不含糊。霜 儿只要一查理,她背回来的菜便是样样都短少,而且虚报价格。 霜儿跟应南说过几次,应南只是说:“算了,好在做的菜还合你胃口,揩油就揩一 点吧,比如多付几个工钱,你的嘴又刁不过,一般的保姆肯定伺候不了的,只要你吃得 好,我什么都不在乎。”霜儿当然也不能多和她计较,只是问:“这两条小鲫鱼怎么会 有一斤半呢?你是不是搞错了?”方美英像个耗子似的低声道:“他那个盘秤,俺不识, 他说一斤半,俺就给钱了。” 霜儿叹了口气道:“以后要不行你就拿到公秤处去,称一称,不足可以找他。”方 美英连连点头,但事后依旧不能足斤足两,也弄不清楚是人家少她的,还是她揩油,霜 儿也懒得再计较。 这会儿坐在她对面,霜儿心想:“只道自己命苦,比起她来不知是天上地下的了, 楚相再坏还不曾敢不给我饭吃,也可以说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洋楼 别墅,行的高级轿车,这辈子就是立时死了,也没有枉活。” 不禁又想起了楚相,应南说上次来了一次电话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自己也打了 不少电话过去,可家中没有人,手机关了,公司里的人说他出差了。可出差也能来电话 呀,难道就真心狠到这个地步,眼见着我就要生了,也不问一声是死是活。就是养一只 狗,时间长了也有点感情的嘛,何况我们还那么深深地相爱过!而且出差前也不来个电 话,出差了音讯全无,难道是怕我生了孩子再回去赖上他,所以提前躲了出去?那也不 是的,我要赖他,我就不出走了,他知道我不会赖他的。而且一直到分手他也是舍不得 我的,只是不要孩子,我住在医院里他还从湖北赶回来看了我的,那他为什么这么久一 点音讯也没有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那腰痛也是不能好的,胃痛也老是犯,谁 会料理他?仪春那些婊子,只想掏他的钱,还会疼他的病?也许湖北那边还没有处理好, 陪着仪春婊子正在那边天天逍遥呢!狗日的,腰痛断了才好呢,就这个样子,公司都被 别人收购了,还有心思带着婊子一路嫖去,不得好死的日子在后头呢! 胎儿在腹中动了动,一下子把霜儿的肚皮挣得紧紧的,她不由得伸手下去轻轻地揉。 又想,看来是回不了家了,楚相的这个儿子只能生在外边了,可怜他爷爷富贵一世,他 爸爸荣华半生,他却要跟着我这个苦命的人流落街头了。应南和银粟的关系会不会因为 我而恶化,应南能不能做完这期得到红股?银粟会不会肯放了他?他们的事会不会被大 胡子发现?应南真的能娶我?他家里的妻子怎么办?银粟怎么办?他有钱又年轻英俊会 肯娶我这个拖着个私生子的残花败柳,也许他在这附近市这缺花少柳的地方是这么想的, 回到上海深海那大都市花花世界就不会再要我了。以后我拖着孩子将怎么活下去?老家 的屋子也被嫂嫂霸占了,真的当初不应该爬下铁轨来,只要火车隆隆而过什么都不知道 了! 胎儿又在腹中拼命地一挣,挣得她浑身一紧,难受得皱起了眉头,用两只手捂住了 肚子。又想,预产期快到了,就快生产了,不知道那是何等的恐怖,从前听母亲讲,女 人生孩子,一只脚踏在棺材外,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生死攸关的。原来老是做的那个恶 梦,最近梦得更频了,也许是阎罗王通知我的。罢了,和这小讨债一起去了,也省了更 多的痛苦,一了百了。 想到死,便又想起楚相:最后一次他来医院看我,我都不曾正眼看他,只是从眼缝 里瞧见他憔悴了许多,一双原来炯炯有神的眸子红红的,布满了血丝,脸瘦了,下巴尖 了,胡子没有刮,毛瘆瘆的,一点精神也没有,倦倦的,坐在床边上接二连三地打呵欠, 他想给我喂水,我不肯要,只得给我拽了拽被子,吩咐应南给我换个头等病房,就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嘴巴动了一下,也许想骂我一声:“妖精货。”但没有出声就 走了。 耳边又响起了楚相站在她床前说的那句儿:“霜儿,我这是偷着跑回来看你的,现 在那边找不见我了,不知乱得怎么样呢,我马上就得赶回去,待我把那董事长的椅子让 出去了,我再来接你回家,有应南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又想,当时他那般情真意切地要回来接我,可到如今一点音讯也没有,此情此景孰 真孰假?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他的面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我说话了,可我却没有答应他, 连眼都没有睁开看看他…… 不知不觉泪就流下来。西餐厅的录音机里轻轻地放着流行歌曲“……从前太多的诺 言,从前太多的相信,从前太多的愕然,从前如恶梦挥不去,从前从未想过兑现……” 方美英坐在对面,见着她泪如泉涌,一句话也不敢说,瞪直了眼缝看着她。 忽地听见有个女人在喊她:“米小姐。”一下子把她惊醒了忙抓过纸把脸抹了一把。 抬头一看原来是夏英和杨建中,霜儿忙又擦了一下眼笑道:“真想不到在这儿遇上你 们。”夏英握着她的手激动道:“我也绝对想不到你会到这儿来,而且,而且……”看 着她大大的肚子爽朗地笑了,霜儿脸儿一红低下头请他们两人入了座。 夏英说:“好啊,米霜儿你也不请我喝喜酒,肚子就这么大了,你该不该罚?!” 霜儿脸红得发涨,连连道:“好好,罚,现在就罚,你们说吧,吃什么?” 夏英道:“没有这么便宜,不过今天先罚到什么就算什么吧,以后的以后再说。” 她和杨建中便要了一些冷饮点心,一会儿便上来了。 夏英问:“这罚得不明不白啊,我到今天还不清楚你的新郎官是谁呢?” 霜儿一下子低了头,不知是说应南还是说楚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应南。 夏英叼着匙,瞪大了铜铃眼道:“是他?原来他这个采花贼,还真把我们的米大美 人弄上了手,这小子是他妈的有二下,要不大胡子的女人能盯上他,还把他带来了附近 市。” 杨建中见她说话也不分场合,忙插话道:“大胡子的女人,怎么能跟米小姐比?应 先生怎么可能看上她?你别胡说了。” 霜儿知道她还在记恨银粟没有把户开在她名下的仇,而且也怕这话真传到大胡子耳 里,便说:“哪里呀,他要是真有那本事倒不用给人打工了,还不是冬小姐看在我跟她 是老乡的份上,再加上张副总也很信得过应南,所以才带我们来这里的。” 夏英得意道:“我在西城口也开了一家期货公司,很大的,跟部队合的,你去我那 儿看看?哦还有,刘长生,你知道吧,他那个客户跳楼的,瘦瘦的一个,他也来我公司 了,你什么时候过去,一起去看看他。” 霜儿道:“改日吧,我今天出来时间久了,还要去买菜,应南要在家等的。你们那 儿开张多久了?生意还不错吧?刘长生也去了你们那里,那你们的公司生意一定很好 吧。” 夏英道:“开了不到两个月,生意比你们金祥云差一点,但比我们原来的金富利是 强多了,我们那里什么都好做,不仅做物资,还做指数,现在恒生指数和道琼指数行情 好得很,很吸引客户。金祥云还只做大宗物资吧?” 霜儿道:“也许是的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听说他们现在都在做木材, 做得很起劲。” 夏英又问:“金祥云现在有多少客户?有多少M金?管理帐户也开起来了吧?” 霜儿知道她心里不平衡,争强斗胜,便敷衍道:“我也不清楚,客户是比较多,具 体多少我不知道,M多少更不知道了,管理帐户倒是听应南提起过,但开设没有我也没 问过。现在这里做期货的人这么多,你们那里的生意也很好吧?” 夏英圆眼一掠道:“当然不错,我们是跟部队合的,牌子硬,哪像我们在深海勾客 那么难,现在客户都是自己找上门的。” 霜儿心里想金祥云拉市府做虎皮,她夏英拉部队做虎皮,可怜这些老虎都被猴子耍 了,最后猴吃了人,老虎还担了个恶名儿!唉,只可惜大陆的人太好骗了!也是个别领 导利欲熏心,又不识真伪,毁了政府的名声,坑害了广大群众,看着夏英打扮得跟人妖 似的,一年不见就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深得跟裂了口的冻团子,怎么捏也捏不到一起, 只好用许多粉填在缝里,一说话,就成块地蹦脸皮上了,难保不掉到鼻子下的杯子里, 头发染得半黄半红的,活像西片(欧美影片)里的僵尸,想起在金富利的事,刚刚激起 来的一点情又全没了,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只是不便露于脸上,坐都坐不下去了,叫过 侍员买了单,对夏英和杨建中说:“我先走了,今天出来久了,身子有点乏,坐不动了, 你们慢慢吃吧,以后有机会我去你们那儿看看。”说着就站了起来。 第五十五节 55 -------------------------------------------------------------------------------- 银粟跑上楼来,见霜儿不在,便说:“霜儿又出去啦?”说着就伸手勾住了应南, 应南嗯了声,耷拉着脑袋随着银粟往房里走。 银粟道:“这个米霜儿真是让人又妒又爱,我怎么也恨她不起来,换了别的女人我 早就容不得你这般了。” 应南歉然道:“她都足月了,这西晒太阳这么毒,还出去,我真是不放心。”银粟 见他如此眷恋,便又有几分醋意,道:“她真的要在这里生孩子?”应南熟练地脱衣服, 边说:“她不在这里生去哪里生?现在那个姓楚的音讯全无,电话也没有一个过来,他 公司的人也只说他出差了。那狗日的是成心躲开走了。” 银粟似是自言自语道:“也是可怜,家里也没有人了。”应南一听她这句话,忿忿 开了道:“她家里还有无情无义的哥哥嫂嫂,妹妹一个人小小年纪离家在外,没有一声 嘘寒问暖的,倒把她母亲留下来的两间旧房也夺了,让一个女孩子连退回路都没有,如 果我不接受她,她是只有死路一条了。”银粟道:“如此哥嫂真毒如蛇蝎,堵住亲妹妹 唯一的退路,这不等于是将自己的亲妹妹往死路上推嘛!” 应南热切地拥着浑身发烫的银粟上了床,银粟这次却有点心不在焉的,老是瞧着应 南的眼睛,似乎想寻找什么。应南因心里存着霜儿,又不想让银粟发觉出来,见她这般 瞅着自己,心中有些发紧,便低下头去吻她。 其实应南却误解了银粟的心思。大胡子张金升和银粟三人已经策划好了,前天,江 副市长和太太及小儿子已到了香港,他们三人便定了明日全部离开,公司的东西一件没 动,人员也一个没缺,当然钱是早已经转移出去了,银粟查了一下帐上只有三百多万了。 大胡子现在出去办点事,她乘这个机会溜上来和应南私会。按预定的计划,他们三个人 于明天星期天先到香港,把在香港的江副市长带了一同隐匿起来。到下星期五再通知所 有的高级职员在星期六上午全部撤退。这样他们有六天的时间,足够的时间做好一切工 作。银粟也给应南安排好了渔船,星期六夜晚来接他出去。由于应南只能在晚上偷渡, 他将是金祥云高级职员中走得最晚的一个,风险也是最大的。银粟十分担心,只怕十几 个高级职员,接到消息后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误了应南。 今天是她和他在大陆见的最后一面了,想关照他一些话,又不敢说,怕漏了机密, 误了大局,不说又再没机会了,只怕他有所闪失,丢了性命,尤其是到时他舍不得霜儿 不肯走,这如何了得?!他在检察院留过案底,如果逃不掉,不死也得在狱中度过余生 了,再说自己还希望将来能和他有个长久。心里一直在想着怎么告诉应南要注意保护自 己,又不将机密说漏,连应南进了去都不知道。 应南一阵亢奋,双手环紧了她又白又软的肩,将双唇合到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的 鼻子,她这才猛醒,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一件事,道:“喂,你今天用的是什么套?是不 是我最近拿来的?”应南边喘吁边答:“不是的,还是原来的那盒。” 银粟听了此话,立即道:“你快点换了吧,这种套我用了有点过敏不舒服,用我最 近拿来的那盒。”说着就伸手翻床头柜,找出了她想要的那盒,拿出一只套来,二人便 又重新交合到一起,她渴望着,他向往着,他们共同投入到疯狂,从中体验到一种人生 最甘美的东西。他忘掉了霜儿。她忘掉了生死离别的恐惧。 一切轻轻地退去,两个人都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性爱的甜蜜还没有全部从他们肉体 上退却,银粟又想起了让她揪心的事,便对应南说:“我明天和张金升都回香港。(大 胡子从不在金祥云坐阵的。)”应南乏乏地应了一声:“嘱,两个人都回香港有急事 吧?” 银粟努力放平了语气道:“事关重大,江副市长去香港了,我和张金升、大胡子要 陪着他旅游,可能下周都不回来了。”应南道:“你们都不回来,公司的事谁管?”银 粟支吾一下道:“公司也没有什么大事,往后拖一拖吧……嗯,公司下个星期可能要你 出差,你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应南忙睁开眼道:“不行,那不行,霜儿就快要生了,我不能走,你安排别人去 吧。”银粟说:“这是一宗肥缺,我是故意让你去的,你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应 南斩钉截铁道:“这个时候你就是给我一百万出趟差,我也不去。”银粟唉叹了一声, 耐心道:“这事必须你去的,关系到你的前途命运,我只希望你随时作好准备,尤其是 钱或存折什么的你处理好随身带上,可能出差时间比较长,放在家里不安全。” 应南恼怒道:“什么我的前途命运,你分明是妒嫉,离间我和霜儿,故意把我支开 好把霜儿逼回楚相那里去。可楚相真的不在深海,你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骗你?你 是想逼死她怎的?我不干了行不行?我绝不会离开霜儿的!” 银粟见他这般无理,也火了,骂道:“你这狗日的,做期货这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时刻刻都是铤而走险的,我一片好心,你都当成驴肝肺,我告诉你,你走也得走,不 走也得走,到时张金升会通知你。不干我的事!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儿女情长的?” 应南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口气咄咄逼人,便也不敢再吱声了,心想到时我就 不去,你拿我怎么着,最多我不干了! 两个人刚吵完,霜儿就在外边按了两下门铃,银粟穿好衣服下床,开了门对霜儿打 了个招呼,转身就走,霜儿忙叫住她,留她吃了晚饭再走,银粟说还有事,便下去了。 霜儿见应南站在房门口,红着脸耷拉着眉,银粟走也不和他打招呼,知道两个人吵 架了,以为是因自己而起的,知道应南现在越来越不肯在银粟身上用心了。便把他拉进 房里,关了房门,说:“吵架了?你为什么不周旋她些?……我不愿意你们为我不和 的……我……我很害怕……”说着就咽住了,应南把她搂在怀里,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心中一酸,也落下了两滴清泪。 到了星期一果真见冬银粟和张金升都没有来上班,星期二星期三还是没有回来,有 许多事要找他们,都只得搁下了。本来星期四公司要发佣金了,张金升从香港发了通知 过来,说因江董事长在香港与港方董事长共商公司未来发展的前景,会议到星期五才完, 下星期他回来再发佣金。应南他们这些带班副总经理,也就这般把原话传了下去,立即 引起了经纪们的骚动,但一会儿便自息了,众经纪们想只是拖几天,又不是不发,等几 天吧。 应南见张金升、银粟这么久都不回来主持日常工作,觉得这中间有些蹊跷,惶恐不 安起来。 到了星期五这日刚上班,牛豪父子找到他办公室来了,牛父一脸阴沉道:“应付总, 这事你帮我去催一催好吗?原来说好了这个星期给钱的,可陈副总说冬总经理和张副总 经理都去香港转钱了还没有回来,陈副总那里等满了要退款的人,今天我从早上等到现 在也不见陈副总的影子,我在这儿都等了一个月了,这钱又是公款,你是知道的,这么 长时间没有拿回去,厂里以为出事了,一天来百十个电话询问情况,你一定帮我去问一 下。” 应南听到他说陈副总那里等满了要退款的人……这么长时间没有拿回去……厂里以 为出事了……心里一震,心想:“难道真的提前了?这么快?陈副总那里等满了要退款 的人,是银行统一收银根,这管理帐户十要退八,大胡子能真退款?这下星期会真有钱 转过来?啊,银粟和张金升是逃走了,所以……所以那天她跟我说那些话,要我将钱和 存折处理好随身带着,对了,还有佣金,这期的佣金也不发了,那我们这些高级职员什 么时候走,他们怎么还没有通知的?哇,她那天还说了,到时我不走也得走,走也得走。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安排出境的。” “可霜儿的预产期就只有一二个星期,当初刚来时张金升说过所有高级职员的安全 他们都会负责的。但别人都持有外国护照,走起来方便,自己的护照银粟还没有给办好, 自己肯定是偷渡出去,银粟会安排的,只是霜儿怎么办?在这种时刻让她投奔谁去?自 己一走她必定绝望走上绝路!这不行,我不走了,我又不是老板,又不是法人代表,只 是一个打工的,政府也奈何不了我!但不行,美盘一直是我掌管的,公司三分之二的客 户是我签的约,再说还有好几个告过我误导,留下来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还会连累了 霜儿,怎么办呢?” 又想:“不行,我不能丢下霜儿不管,我现在就带着她走,我不一定要出境,我只 要带着霜儿离开这里,离开附近市,离开广南就行了。如果不跟他们走,也许我的上个 月的佣金、年终红息都拿不到了……唉,我辛辛苦苦,克己做人不就是为了能拿到这笔 钱,自己好扬名立业,如今眼见着到手了,却不要了?!” 我这一出境没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如果就这样弃下霜儿,生离也许就是死别,她 一个临盆的柔弱女子能在这陌生的城市里顺利地生下孩子?她又能去哪里?楚相自从上 个月来过那个电话后,再也没有半点音讯,自己这一走,等于是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心爱 的人。不,不!钱我不要,我要霜儿,我现在就回去带她走,马上就走,往内地走,不 管是什么地方,只要离开附近市越远越好! 这般想好,打开抽屉拿了几件东西,站起身来欲走,这才看见牛氏父子还在等他, 便说:“既然总经理下个星期回来,我想现在去催也没有用,待下星期总经理回来了, 我去找找她,她也是上海人,我们老乡,也许管些用,陈副总我一点也不熟,而且他是 日班,我是夜班,我们两个也难得碰面。”牛父依旧坐在那里,一个劲地念苦经,要应 南一定帮这个忙。 应南心想:“当初投钱不找我,现在出钱来找我了,早叫你们出又不出,图那十万 元的佣金。行了,我们各奔前程吧,现在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能管得了你?” 便说:“行,看在霜儿的份上,也一定要帮你这个忙的,我今天胃病犯了,要先回去休 息,你们先去看盘吧。”说着便来到厅里叫过几个组长咐咐了一下道:“我今天胃病犯 了,先走一步,有什么事。你们看着办吧。” 有一个组长说:“我有一个新客户今天要来签约呢。”应南皱了皱眉道:“你今天 先拿契约给他看过,星期一再来签吧。”心里骂了一声:“签他妈的狗屁,老子干了一 年白干了!”因应南管美盘是夜班,多数情况只有他一个高级干部顶班,再说期货公司 内部一般不甚沟通,所以客户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依旧兴致勃勃地与美国市场战斗着。 匆匆赶到家里,把霜儿拉进了房,把情况跟她粗粗地说了一遍,霜儿吓得眼珠儿直 了,一声回应也没了。他抱着她直叫直摇,最后都哭出来了。 保姆在外边听他叫得不对劲,以为霜儿生产了,打开房门进来,见霜儿在他怀里抽 筋抽得浑身直筛,两臂伸得僵僵的,忙让他把霜儿平放在床上,对准霜儿的人中,指掐 下去半寸多深,掐得她自己的臂都直抖。约莫三四分钟的光景,霜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美英放开她,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道:“我去倒杯糖水给她喝。”转身便去冲糖水了。 应南见她回过来,上前抱着她。美英进来劝霜儿喝了糖水又说:“小姐,你要注意 身子,不能太激动。”然后就退了出去。 应南也劝道:“好在我们还都在一起,我们这就收拾收拾,走。” 霜儿哽咽道:“我们去哪儿?上海回不去,我老家也回不去,我现在路都走不得了, 你能带我去哪里?应南你不要扔了我呀,我怕,我怕呀……”应南给她擦着泪,说: “我一定带着你,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背着你,我驮着你,我们都一起走,我们死也要 死在一在……”两个人又抹了半个小时的泪,也没有想出去往哪里,最后应南说:“今 夜先租车去广市,明天再去机场,再看看坐去往哪里的班机。”  第五十六节 56 -------------------------------------------------------------------------------- 楚相被审查了好几个月,才被保了出来,案件仍在调查之中,扣留了他的护照,不 让他出境,让他回了深海。 楚相受了这一次惊吓回到家里,望着厅里挂满了蛛网,陌生得令他恐惧,他甚至觉 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是从死的地方走回来的,从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那么遥远,遥 远得他记不起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恍惚又觉得这屋子是前多少代的远祖留下的遗产了, 阴冷、灰暗、霉湿,又好像每个角落里都隐匿着一个幽灵,在黑暗里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录下他的罪状,以待一日跟他清算。他十分疲惫,甚至想不起来灯的开关在什么地方, 摸索着爬上了楼,外面昏暗的灯光从窗子外泄进来,照着那张套着蓝底碎花床罩又软又 松的席梦思大床上。他恍惚又觉得在这张床上有一个大肚子女人在梦中总是叫一个男人 的名字,那男人叫什么名字的,听多了反而忘了,也许是太久了;那男人就答应她,然 后她又在梦中哭,然后那男人就唱一支歌哄她,然后她就不哭了睡沉了,然后他再睡了, 呵,这些事不知是什么朝代的了,记起来真累呵,真累。 然后他就躺下了,整个背及腰像是裂了一样地痛,就像冬天河里结的冰块一样,裂 得咯咯卟卟的。震出了许许多多的冰花,最后就化了,又曾记得有个女人总是用晶莹如 玉的纤纤十指,给那男人按摩,她叫捏骨,很舒服,很舒服……那个男人很快在她的葱 指下睡去了…… 楚相在家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几日,这才醒了,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醒来 后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霜儿。他拿起电话打到应南的办公室里,说找应副总。对方不再 是温柔的总机小姐,是一个粗暴的男人,并不给他接应南,只是一个劲地问他找应南什 么事,是哪里来的电话,楚相便说:“我是他的一个朋友,是长途,找他有些私事。” 对方盘问道:“什么私事?”楚相有些讨厌,便收了线,又打他的手机,永远是关机的。 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了他的心头。以后的几天里,他边忙着公司里的事,边不停地 联系应南,但一直没有联系上,而且应南公司里那个粗暴的男人,就是不给他接应南, 也不说应南在不在,只是一个劲地追问他和应南的关系。他想走一趟附近市,亲自去看 看霜儿究竟怎么样了,那小孩子也该出世有两个月了,不知应南喜不喜欢,要是女孩像 霜儿就好了,可惜是个男孩。又想,也许再去见她不合适,又会勾起她的旧恨,她既然 跟应南跟定了,自己再去见她,必又惹她伤心烦恼。唉,算了,失去了的东西是追不回 来的,此情已不复再矣! 今非昔比,他经过这一次打击,觉得自己穷途末日了,当他忙完了一天,又烦又愁 地一个人回到那冰凉的别墅里就止不住地思念霜儿,望着家里的所有东西,一桌一椅一 杯一碟都是霜儿买回来的,每拿起一件东西,就要留连不止,到处都是霜儿的影子,霜 儿的眼神,他由不得叫一声:“霜儿”,得不到回应,只有举杯邀月,苦酒独斟。 有一次跟客户去附近市看那块工业用地,完了便找到金祥云来了,他只想跟应南见 一面问问霜儿的情况,不跟霜儿见面。但到了楼上才知道,金祥云的老板早已潜逃国外 了,楼里只有几个清查小组的成员,当他们知道楚相是来找一位与应南有关的女人时, 这才告诉他,应南已于两个多月前逃离了附近市,应南是大陆籍,大多是偷渡出境了, 至于是否带了女人走的,他们就不知道了,原来的人都走了,现在这里的人都不清楚应 南带过什么样的女人,去向如何。 楚相急得浑身冒汗,比划着说:“这个女人大了肚子的,是我太太,如果应南偷渡 走的,带不走她的,她的肚子很大很大了,你们见过没有?” 那几个清查组的人,一点表情也没有,道:“我们是他们全部逃走了,客户报案后 才来的,就连那个应副总我们都没有见过,请原谅我们帮不了你的忙。”楚相望着这些 比钢板还坚硬的脸只得返身走出了门,只听见背后一个声音说:“这个人气线(精神 病),太太丢了三四个月才出来找。” 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从来都没有承认过霜儿是自己的太太,在这个时候却当着一群 不认识的人承认霜儿是自己的太太,还告诉别人她跟别人的男人私奔了,实在是可笑! 但是太太也好,是情妇也好,一切都已过去,都成为历史。他伸手摸了一把脸,脑 子更加清醒了,叹了一声,得撒手处就撒手吧,霜儿已经出国了,是跟着应南出的,自 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上了车,拨动了方向盘,又想霜儿在两个月前临产了,偷渡不了的,又想也许是提 前生了,然后带着孩子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了。唉,应南终于得到了她,自己失去了她, 永远失去了她…… 张小军洗劫了一次楚家洋楼,便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又过上了美酒美人加白粉的日 子。他将楚相的家私都卖给了他租住的那个村上的本地人。这里的村民近十年来都富得 冒油,家家户户盖起六七层高的楼。租出四五层,自己用上一二层的,光租金每月都有 几万元。房子大了自然也要家私来充实,张小军只是说原来住在别墅里的,今年做生意 赔了,把别墅押给了银行,所以只得搬了出来。人们见他一口京片子,油头粉面的,系 着高级丝质领带也都不怎么疑心。就是偷来的,这些人见着价格便宜也都一样买了,就 像这个城里最畅销的旧自行车似的,谁都知道是偷来的,但买的人一个也不少,因为价 格是新车的半价或者更低。便把那些高级进口家具用不到三成的价格全卖掉了,电器也 是如此,只是霜儿的首饰卖的价还算不错,一划拢便得了几十万。 那几幅值大钱的画,不敢出手,一来自己不懂,就上面那画家的名字都识不出来, 二来知道这些画价格非凡,要不楚相不会放在保险柜里的,也不敢随便拿出去给人鉴定, 只怕被人家调包了,更怕楚相报了失,到处在追这几幅画,自己拿出去不等于送上门去 吗?这么想着便把这些幅画全部深深地藏了起来,想待什么时候回北京了,带回去再请 人看,反正手头现在有钱花。 家具卖完了,便又把上官仪春接了回去,因为这个女人是他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爱什么她也爱什么。她好什么他也好什么,她来了,张小军过的日子比神仙还要神仙, 一包白粉二人共吸,一个枕头二人共用,一支美酒二人共饮,一副麻将二人共摸,一个 爱二人共做,你说那日子真是过得新天新地。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两个人也做一点正经生 意,就是顺手也贩贩毒品,不外乎销给那些赌朋嫖友,设设赌局,抽点红头的。因张小 军租了一套大单位的房子,又在较远的村郊,比较僻静,便在家里开起了赌局,方便朋 友方便自己。仪春也因失落了许久,又重新抛头露面做起了老板娘,一手拿着色子一手 拿着白面,清脆的笑声把天花板上的石灰都震脱了几层。后来摸麻将嫌洗牌太麻烦,而 且人数有限定,多一个也赌不开,改赌马,从电视里看香港马赛,他们这些人便在家里 赌外围,又简单又方便,赌具就一只电视机,不论多少人都可以上桌买押,只要把钱放 到桌上就行,赌注也不论大小,最少桌面上都有几十万的。 因白面买卖,时常需要港币,正好原来住的富凤阁里有一个专给人换港币的王姨, 仪春当年从老公那儿拿的港币也都从王姨手里变成了人民币的。现今仪春是不敢再回富 凤阁了,这换港币的任务也就落到了张小军的身上。 富凤阁是一栋商住楼,业主大部分是香港人,里面住着好多业主的家属亲戚,有许 多早年去香港打工,但家眷都在内地的人,反正在香港也置不起房子,就买了临近海关 的富凤阁的房子,将在农村的家人亲戚迁入这里,这些家属和亲戚进到城里,就做些小 生意糊口,像王姨一家主要是给人换港币。王姨生有二儿二女,两个儿子都去了香港打 工,大女儿出嫁了,和王姨一起住在楼里还有一个小女儿,这小女儿先天不足,弱智儿, 二十多岁了,讲话十个字你能听清两个字,走路两只脚在地上一拖一拖的,不讲话就流 哈喇子,一开口便是鼻涕口水能把衣襟湿透了,王姨没办法,在家只得给她弄了个毛巾 挂在脖子上。但你说她傻,她帮她妈数钱一点不傻,你要跟她们讨价还价,她妈不曾开 口,她先瞪起肉泡眼儿,连摇头带摇手的直喊“不!不!不!”的。你要再多说一句, 她便开始骂人了,这也是怪了,她讲话讲不清楚,但骂起人来连珠炮似的,你虽听不清 她骂的是什么,但唾沫横飞,溅得你臭沫临头。 楼里还有好多租户是大陆人,他们的货币来源是人民币,香港房东一般又只收港币。 加上这楼里还住有相当数量的女人,有的是香港先生在国内娶的太太,因一时去不了香 港或是因为香港生活指数太高,先生们便把她们安置在海关附近的富凤阁里,为先生生 儿育女,先生下班过海关回家,早晨过海关去上班,也有周末才回家的,当年的上官仪 春就属于这一类的望夫属,不过她的前夫是海员,得两月才回来一趟,实在是望得秋水 穿,盼得肝肠断。 有许多则是先生供养的情妇,先生每周过来一次,也有两周过来一趟的,也有一些 小姐是做皮肉生意的,这些女人的货币来源大多数是外币,但她们在这个城里很大程度 上用的是人民币。所以,在楼里住上一阵子的人都能认识王姨,并且这些人的朋友熟人 因需要也都从王姨手里换过钱。她每给人们换一千元钱,便赚五六元的佣金,十多年来, 她就这般在楼里换来换去赚了不少的钱。 干王姨这行也有不小的风险,因换币是非法私下的,不是按国家牌价而是按黑市价 格兑换的,若是被公安局知道了必遭查封,所以陌生人要去找她换钱,她必是一口推得 一干二净的:“不知道,我们这儿没有换钱的!”必须是熟人或是熟人带了去她才给换, 就这样还给一位便衣当场查获了。此后更是谨慎了,生眼的男人不论是谁带来的,她一 概不换,但住在楼里的男人她也就不防了。 这张小军住进楼后,每月要去交房租,一来二去的也就跟王姨混得无熟不熟了。 这日张小军又去王姨那儿换一万港币,正好另有一人在换二十万港币,王姨和那人 数了半天的票子,张小军在一旁等候。张小军抽了两根烟,他们还没有数完,等得有些 不耐烦了,扫了王姨和那傻丫头两眼,只见她们两个数得十分投入,一大堆的票子就放 在茶几上,眼前一亮,忽地心头一明,一条生财之计便升上心头。 楚相家的东西变来的钱,经他大把的折腾也差不多了,卖白粉也只能挣点他和上官 仪春吸的,这阵子两个人手气背连输了十几天,再不想办法弄点横财,眼见着就要交不 上房租了。这般想着,便在王姨母女身上打起了主意。 回去跟上官仪春一合计,这事再简单不过了,只是上官仪春不能去富凤阁,只得找 一位叫李铁生的铁哥儿合伙来干,打了个电话跟王姨说要换二十万港币。王姨以为他做 生意要用,一点也没起疑心,说下午给他准备好。他却又去电话说明天上午过来拿,王 姨便把钱放好,等他明天来换。 第二天,张小军带了李铁生,拿了那支从海南买的土枪,上富凤阁来了。进了王姨 家,便把门反锁了,王姨正要发问。他从裤兜里掏出了枪,一把抓住王姨的胸襟,让她 把钱拿出来,王姨挣扎。李铁生放开手连扇了她七八个巴掌。傻丫头放开喉咙叫直了嗓 子大哭大吼,但凡傻子的狂吼,都有些怪异,像狮吼又像狼嚎,恐怖而又刺耳,把张小 军李铁生叫得肝胆直抖。 张小军忙逼着王姨道:“快,别让她哭,再哭就先杀了她!”王姨吓得连喊:“傻 女,别哭,傻女别叫。”可傻丫头见着李铁生雪亮的刀子在她脸上晃动,哭叫得更响, 李铁生只得扯下她胸前的毛巾把她嘴堵了,然后又找了根绳子把她绑了。 王姨怎肯将二十万港币拱手送给张小军?但一把乌黑的枪,一把锃亮的刀,三魂丢 了二魂,六魄丢了五魄,枪口步步紧逼,直把她逼到了柜子边,只得把抽屉里的钱拿了 一把出来递给张小军,张小军接过一看不足数,推开她,自己去翻那抽屉,拿钱。 那躺在地上的傻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把嘴里的毛巾吐了出来,也是李铁生塞得不结 实,伸长脖子,一口死咬住了张小军的腿肚子,痛得张小军啊唷了一声,把手里的钱撒 了一地。张小军弓下腰去打傻丫头的嘴巴,傻丫头就是不松口,痛得张小军眼泪流了出 来,李铁生望着散了一地的钞票,忙着捡。 王姨抽着这个空子,就抓过对讲机大喊“打劫啦,救命啊!救命啊!”楼洞守门的 保安接到报警,马上按响了楼里的警铃,把楼门关了,立即通知治安小分队赶到,把富 凤阁封锁了。 张小军和李铁生被王姨这么一喊叫乱了阵脚,捡起枪来放了两枪,抓了两把钱欲逃 走,可那傻丫头又一口咬住李铁生伸到她面前的脚,李铁生又痛又急,一怒之下抓住匕 首扎了傻丫头十几刀,傻丫头惨叫着松开了口。 两个人出了王姨家的门一看,走廊里警铃到处乱响。各家各户都开了门出来伸出半 个脑袋张张探探的,问是什么事。电梯已按不上来了,知是楼下封锁了。两个人又退回 王姨屋里。 两人知道大门是出不去了,只有从阳台上爬下去,王姨家是二十五楼顶楼太高了。 张小军是见着荀常从这下面的七楼跳下去死了的,一走上阳台就两腿发软,跨不上栏杆 去。 李铁生见他这样,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自己翻身越过栏杆,顺着落水管道爬了下去, 他没落地便被许多人看到了,但好在都是闲人,那些人见他滑下来,都不敢开口,一点 声音都没有,更没有人上前拉他,他下地穿过一条小弄堂顺利地跑掉了。 张小军见李铁生下去了,门外的警铃响得如催命,没办法,闭了眼也翻了下去,当 他还没有落地治安小分队已经赶到,把楼围住了,他只得落地就擒了。 傻丫头进医院抢救了一日,没活死了,王姨被钢珠射瞎了一只眼睛,李铁生在逃, 张小军拘捕。 上官仪春在家心惊肉跳地等着张小军的归来,直到天黑也没有回来,打他呼机也不 见回音,知道大事不好,忙把柜子里十几包白粉装在身上,抓了几件衣服,匆匆地下楼。 她刚走到楼梯上,就听见警察进来了,停在楼下询问房东,她便又悄悄地退了回去,爬 上楼顶,躲到房东堆在楼顶上的一堆木头砖块垃圾的后边。 警察押着张小军把他的住处细搜了一遍,打开了那只为了几张画专门买回来的保险 箱,又从里面搜到了40克海洛因。警察带着海洛因和画押着张小军离开了。 张小军犯有抢劫、杀人、贩毒、聚赌抽头等罪名,因李铁生还未归案,便没有结案。 上官仪春躲在楼顶上吓破了胆,尿淋了一裤子,听着警车走远了,仍不敢下楼,只 怕还有警察守在下面。到了后半夜,又被大雨淋了一场,又想着身上的十几包白粉,惊 恐万分,这白粉不能留在身上,必须毁掉。看着那洁白如雪的、贵似珠宝的粉儿,平时 可是当命根子的,这时却要白白地毁掉,叫她如何舍得?但不舍又不行。看了又看,疼 了又痛,竟把泪都疼掉下来了。最后一口气吃了六包,这可是平时二天的量啊!人开始 兴奋起来,不再那么恐惧也不冷了,但她还是清醒地将七八包白粉倒到水坑里,把它化 了。然后悄悄地试探着下楼,到了三楼她和张小军的住处,见门上贴了封条,没有人看 守,便又轻轻地下楼,沿着墙溜出了院门,没有让住在一楼的房东发觉。 她又一次死里逃生。要了一辆出租车出了关,在郊外的一家小旅店里歇下脚来。进 了房摸摸自己的心跳得如马蹄声“笃笃笃笃”的,摸摸柔软的长发还长在脖子上的那颗 脑袋上,只是口袋里的白粉没了,给雨水泡掉了,未免又心痛起来。 第五十七节 57 -------------------------------------------------------------------------------- 楚相接到公安局的通知去认领被盗物品,领回了一只日本进口煤气炉,一只进口电 饭煲和一只大冰箱。八幅画只给了三幅,那张大千的、齐白石的、林风眠的画说是内地 一家博物馆在几年前失窃的珍藏品,并要楚相把得来经过说清楚。正好办公室主任陪了 去的,楚相就让他把经过写了,但找来这几幅画的两个员工,半年前就辞了工,公安局 只得另外立了案,待办公室主任送来了那两个职工的临时档案,楚相才得以离开。一出 公安局大门,他便把手里的三幅画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刮了好几天的台风,今天风才小了点,马路上萧条了许多,没有夕阳的黄昏显得洁 净而又苍凉。他走在绿意肃杀的马路上,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再回 首,一眼望去,青苍苍的,马路满目秋愁,愁得让人心痛,一种冷的感觉切入他的心底。 他茫然地站在车边,立了许久,终于没有上车,让司机把车开走了。他要让秋风吹一吹 晕晕的脑子,在公安局折腾了一个下午,心乱如麻,连神智都麻木起来。 望着眼前这条熟悉的街,他想独自一个人走过去,这一条不宽的街,往前不到五百 米处就是富凤阁,再往前一点就到了原来的金富利公司,两处相隔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有那么一年,他在这条街上走了一个冬天。可惜这里的冬天太短了,太短了,以至他没 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匆匆忙忙地走过了那个冬天。 许久没有走过这条街了,如今已面目全非了,街西边原来四五层高的店楼,已经全 扒掉了,全部要盖摩天大楼,有两栋已经完工了,其他的还都在建,有的盖了一半,也 有的才做地坑,间距密得两栋几乎毗连,由于施工,昔日的繁华点滴不存。这个城市的 变化可以说是日新月异,所以这个城里的人们怎么也熟悉不了这个城市,陌生的楼,陌 生的店,陌生的招牌,陌生的人,在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马路上,要找一丝儿熟悉 的东西却是那么难,他不由得失望起来。就连那灰暗下来的天都一样陌生得让他心痛, 又恍若似曾相识亦曾相亲,但却都像旧梦般地让他难忆而难忘。 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街的尽头有一块招牌十分熟眼,是小苏州酒店的招牌,但招 牌下的店却一点熟悉的面目也没有了。眼前这小餐馆是在两个大楼建筑工地的夹缝的脚 手架下勉强支撑着门面。原来是两层楼的店堂,现在楼上的一层已经扒掉了,楼下的一 层也变了形。以前这个馆子到了傍晚,只要天晴,老板便在门口放上两大排桌子,有一 二十张的,还都坐满了客,生意甚是火红。 那时刚刚泡上霜儿,霜儿在金富利上班,两个人总是睡到黄昏时候才起床,就来到 这小苏州菜馆门口坐下,随便点两个家乡小菜,要一瓶啤酒。霜儿总是边吃边不停地和 他说话,像是几千年没有见面似的,有太多的事要告诉他。楚相也总爱说个笑话逗她, 引得她格格地笑个不停,笑得饭也不能吃了,笑不好就呛着了,呛得满脸通红,就倒在 他腿上又笑又咳。他也只好放下筷子给她捶背,她故作娇媚地在他怀里搓个不休。弄得 其他桌子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瞧他们两个。她十分得意,媚眼如丝,樱唇含笑,身 轻如燕,飘飘忽忽的似匹水绸似的,无筋无骨地贴在他身上,搓也搓不去,揭也揭不掉。 晚风里时时传来其他桌上女孩的妒嫉:“你看,人家那男朋友多好……”“你看人 家两人才像情人嘛……”“你看那两个人的感情真好……”“你看,你就不能像人家那 个男人那样对我好些……” 他在小酒店门口坐了下来,要了一个雪菜毛豆,一份水晶肉,一笼小笼包子,一瓶 啤酒,他们以前也总是点这几样。坐定了,然后掏出口袋里的信,正反两面细细地端详 着。前天冬银粟怎么突然送了一封信给他。他很奇怪,不明白她怎么会找到他的,而且 这并不是给他的信,让他转交给应南。她说:“就这两天,应南会来找你的,劳烦你把 这个信帮我转交给他。”他愕然地接过信,过了一刻才问:“你知道霜儿怎么样了?她 跟着应南吧?”银粟头一低,道:“应南更清楚,你可以问问他。”说完就转身告辞了, 在暗暗的咖啡廊里,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她就消失了,他想再问一个字都来不及。 可两天过去了,也没有见到应南的影子,难道这个女人是哄我不成?不可能,她没 有必要哄我,而且她还留下了一封信。但应南什么时候来呢,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带了 霜儿一起来?也许还有她的孩子,那孩子也有一岁多了,放在地下会走路了,也许很可 爱,也许真的是我的,难道是送孩子来给我了?不会吧,当初为了那孩子她吃了我不少 气,如今好容易养这么大了,再送回来还我?不会的,她知道我不要孩子。那时,她就 一直忍着想委曲求全,最后还是把她给激走了,把她白白地送给了应南。也许他们现在 在一起很幸福,可应南又要找我干什么呢? 霜儿也许是不肯再见我的了,只会是应南一个人来。真不明白,应南来找我有什么 事。难道是霜儿让他来奚落我一番?他们都知道我如今一天不如一天了,成日应付传票, 躲债,因此借机回来嘲笑我一下?不会,霜儿不是那种人,也许她仍放不下我,想回来 看看我。可看又有什么用呢? 他就这样拿着那封信放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看着,想从信封上能找到点什么,菜凉了, 也没有动筷。 上官仪春穿着件透明的紧身衣裙,两只巨大的波,绷得紧紧的挤在领口上,露出了 两半圆的小肉球,雪白耀眼,柔软的长发用发胶胶得似一支一支的方便面,大缕大缕地 挂在两颊边,眼眶儿又黑又肿,一张嘴一口的黑牙,毒品已经毁了她的娇容,让人只能 远瞻她的风采,不敢近睹她的花容了。 她像其他夜莺一样,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才纷纷出动,游荡在那繁华的酒店门口,寻 找猎物。 一辆车在酒店门口泊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绅士,她和许多同样的女人一样,忙用 冷眼去扫视。十分职业的目光,先扫向这个男人腋下的手包拉链角上看是否有手机天线 露出来,再扫这个男人手腕上的表,准确无误地识别出表的品牌,然后又迅速地扫一眼 这个男人的皮鞋,一切复杂有过程,上官仪春仅在两秒钟内全部完成。 她一抬头那个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啊了一声,这个绅士不是 别人,是应南。两年不见,他气质已经大变,一腔成功成熟男人的自信,令他气宇轩昂。 应南看到的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自我优越感非凡,好慕虚荣的小富婆了, 只是一个又丑又脏的鸡婆。应南很难想象男人还会往她身上花钱了,大概唯一还能吸引 几个令人恶心的麻辣佬的本钱就那双奶子了。麻辣佬是否恶心对仪春来讲已经麻木了, 只要那个男人能给她钱,给她可以买一包白粉的钱,她绝不会放过的。白粉的魔力已经 主宰了她的一切。前几天刮台风,好几天没有生意了,今天刚一停,她等不到天黑就早 早出来了。见到应南,一阵难堪,但很快就消失了,满不在乎地握着应南的手不放。 应南忙抽出手来说:“我们进去坐吧,我住在这里。”仪春问:“你住几号房?” 应南犹豫了一下,她又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先借我三百元钱,我有点事,你在大堂 等我,我十分钟就回来。”应南只得从兜里掏了三张票子给她,描了一句道:“我在蓝 咖啡廊等你。”仪春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应南就进了大堂后面的蓝咖啡廊坐下了,果真十多分钟的光景,上官仪春进来了, 而且神采飞扬,与刚才判若二人。应南知道她吸毒了,便有几分可怜,也就不肯带她回 房间了。给她要了一杯咖啡。 应南问:“你现在做什么?”刚问出口,心里便后悔,她干什么,自己已经明白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这不是让她难堪?却听见仪春答道:“我现在专门给人搞融资,给那 些地产商和大的客户拉资金。” 应南想不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信口开河,便应了一声:“喔,融资?”仪春煞有 介事道:“是呀,现在资金比较紧张,很多单位要贷款贷不到,我就帮他们去拉贷,从 中吃点(回扣)。”应南见她讲得眉飞色舞的,也有几分兴趣。便问:“你从哪里弄来 钱呢?”仪春一脸得意道:“东北有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是我朋友,最近谈了个三千万 的拆借,我吃3%,三千万就是九十万,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等东北那边的人过来谈 判了。” 应南听她这么说,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便不想再跟她如此荒唐地扯下去了,叹了 声道:“想不到我们都有两年不见了,真是光阴似箭,人生如梦,往事不堪回首了!” 仪春也叹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就两年不见了,我真的还记得刚去金 富利的时候,你老是上台帮张副总拉图纸,把身子立得笔直的,那时你还苗条,如今你 也开始发福了,更有风度了,男人总是越活越值价,唉,女人就不行了,这两年我是不 是老了许多?” 应南忙安慰道:“没有,我看你还是那样,一点看不出来。”仪春摇了摇头道: “你别哄我了,我心里有数……我都两年没见到我儿子了,他至少应该高出一头了……” 说着低下了头。应南道:“你为什么不申请去看他呢?你应该可以去香港的吧?”仪春 放低了声音道:“可以是可以,但要钱,我现在没钱,我想……我想等这笔融资谈成了 就去申请。” 应南默然,知道她又在画饼充饥了,一时倒想不出话题来了。 过了一刻还是上官仪春提高了点声音,说:“你知道吧?大胡子死了。”应南凤眼 圆睁,手节骨握得卟卟地响,问:“你听谁说的,大胡子怎么死了?”上官仪春描绘道: “我有一个从前的麻将朋友,以前常到我家搓麻将的,他熟识大胡子,他告诉我的。” 应南继续问:“那他怎么死的?”仪春说:“听那人说是给他儿子推了一跤,跌死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说大胡子中风了一次,一条腿瘫了便坐不动这把交椅了,想把家业交 给一个情妇生的儿子掌管,他另外几个大的儿子便不干了,在饭桌上就扭了起来,把他 给碰倒了,后脑勺着地,撞破了,就断气了。” 应南听了她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仪春看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搞不清他在想什 么,但似乎也明白他和大胡子有点儿渊源,当初张金升和冬银粟去附近市开期货公司, 他也跟了去的,而且还是美盘副总,难道会不知道大胡子的事?也许自己听的是谣传, 便又说:“大胡子的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是听人家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们那边 的期货公司关了后,你跟冬小姐还来往吗?” 应南这才皮笑了一下道:“没有了,分手后,我就去了泰国东南亚一带,他们去了 美国,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所以你说大胡子死了,我也吃了一惊,那你还知道冬小姐 吧?” 上官仪春听了这话,忙咽下了嘴里的一口咖啡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前几天,大 概有三四天了,我在这门口见着冬小姐提着行李上了出租车。我看她行色匆忙,也就没 有跟她打招呼。她坐着那辆车走了,也许她在这酒店住过。”应南听了这话眼睛发直, 仪春又补充道:“那天她提了三只行李箱上车,我想她是从这儿退房的。” 应南便起身去总台查了一下,确实三天前银粟从这儿退了房走了,只住了两天。回 到桌上两个人又扯了些其他金富利的人事,不过大部分都早没有来往了,好多人从出了 金富利后,再也没有见过了,生死茫茫,只是老的通信录上,还存留着他们曾经用过的 电话或呼机。就算上官仪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见到这些旧人的机会也是少而又少。 这里到底是个移民城市,流浪者的天下,许多人植不下根,只得又匆匆离去。 最后两个人谈到了米霜儿,对于这个十分扎心的问题,应南很是保守,不肯深谈, 只是问:“你现在还经常见到楚相么?”上官仪春说:“已有半年没有见过他了,米霜 儿也离开了他,活该!这个狗日的不是好东西!”提到米霜儿的出走,应南又问:“你 知道,米霜儿为什么离开他吧?” 仪春瞟了一眼,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反正楚相这种人不是好 东西,听说米霜儿走的时候还怀着他的孩子,肚子都很大了,后来就不知去向了。去年 年底,米霜儿走了好几个月了,他还到处找,还让我帮他找,问了我好多次,我上哪儿 见过他的米心肝?还让我帮他找从前金富利的人打听打听,是否有他米心肝的消息。我 问谁去,后来我也几乎没有见到过什么金富利的人。那米霜儿从金富利出来就跟他住在 那么远的别墅里,很少出来,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也许是回老家了。而且你也是知道的, 那米霜儿自命清高。又不怎么跟人交往。哦,对了,楚相还一直打听你的下落呢,他可 能以为你把他的心肝拐走了,米霜儿跟你也是很投缘的,她后来跟你联系过没有?” 应南皱起了眉峰,问:“他真的一直在找她?”仪春道:“这倒是真的,去年底找 了我好多次。”应南又说:“那他为什么米霜儿走的时候不去找,待她走了那么久,再 找?”仪春想了想道:“这个我不清楚,也许他以为她跟他闹着玩的,他等她自己回来 呢,后来见她真不回来,才着了急。再说你想那米霜儿,走的时候就快要生了,他就算 不要她了,总也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吧,他可能怕米霜儿把他的儿子送人了,要是送到什 么贫困落后地区,那不是他楚相好没有阴德。” 应南疑惑地问:“这些都是他亲口跟你说的?”仪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今天 怎么糊涂了,他会跟我讲这许多?只是跟我说,让我一定想办法帮他找找米霜儿,说走 的时候就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还说是个男孩。我还逗他,是怕米霜儿把你儿子卖了吧, 男孩值钱呢!他就没再说什么了。” 应南又问:“那你现在还跟他有联系吧?有他的电话吗?”仪春道:“没有了,他 现在可能给地产套死了,大概是躲债,手机一直关着,办公室里也找不到他,找一百回, 一百回都说他出差了。山上的别墅给盗了两回,不知是卖了还是怎的,现在不住那儿了。 现在闹不清他在做什么,他老爸死了。哦,还有那个魏真,你知道的,也是我的客户, 疯了。” 应南道:“魏真真的疯了?怎么疯的?”仪春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不过他们这 些投机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还是米霜儿聪明,知他要落魄了,便先离开了他。” 应南十分讨厌她说这样的话,便说:“这样吧,明天我请你吃饭,今天我还有事, 我们回头再见吧,另外你帮我联系联系楚相,看能不能找得到他。”仪春瞄了他一眼道: “为什么要明天?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应南这才想起跟她扯了大半天,肚子也有点饿的,就说:“那么一起去吃吧,你说 吃什么?”仪春好容易找着这么个机会,便说:“我们还是去老地方吧。”应南明白她 说的老地方,就是从前他们在金富利当经纪时常去的那家旺角海鲜馆也就在附近。 两个人进去了像进了家一样,仪春对着侍应就吆道:“你们老板呢?”侍应忙应声: “小姐老客人了,我们老板还没有来,一会儿就来,二位先吃着,我记着给你打折。” 应南看去,生意跟从前大不同了,因这家是名海鲜馆,以前这个时候来吃饭是要预先订 座的,如今一厅只有半厅客了。坐定了应南便问:“怎么生意这么差的?”上官仪春说: “萧条嘛,又不是这一家,许多馆都一样的,再加上现在不许公款吃喝了,这家还算不 错的了,原来生意差的那些差不多都关门了。” 第五十八节 58 -------------------------------------------------------------------------------- 两个人还没有说上几句,应南就听见有人在喊他,寻声望去,见是刘长生领着两个 陌生人在那边。刘长生叫他们过去坐。应南有点犹豫,仪春爱热闹,不等喊已经站起来 了,见他不抬身便说:“哎呀呀!你还磨蹭什么,几年不见的老朋友了,好容易走到一 起,还不聚聚,怕要你买单呀?”应南只得跟她过去了。 刘长生给大家作了介绍,反正这种过场,太平凡了,应南也就没有在意那二位是干 什么的,欠了欠身子算是招呼。刘长生让仪春点菜,他和应南说起了话:“近来好吧, 听说你去了泰国的?那时在附近市忙得要死,一直说要约你出来聚聚的,就是没有机会。 真这么巧今天在这儿碰上了,真不容易,我们也算是同一屋子住了年把的。” 应南打断了他的唠叨道:“后来你们的那个公司怎么结果了的?”刘长生道:“别 提了,我们被你们害惨了。你们行动了,我们一点也不知道,真是措手不及,我们才开 了一个多月的门,客户还多是看的,才开了几个户,投进去的全赔了。直到你们走了三 四天,你们那边的客户报案了,我们这边才听到经纪流过来的消息。吓得我们连夜就跑 了。我和夏英还有个你不认识的肖经理,三个雇了一辆车,连夜出了附近市。你不知道 多狼狈,三个人身上还不到二万元钱,帐上的钱一个也没有拿到,我们几个人白白地赔 了一百多万。” 应南笑了一声,道:“不至于会赔吧?”刘长生挣着脖子,挤着眼睛道:“真的, 骗你不是人,我们才开了一个月,真正开户到帐的才几个人,那点钱算着还有许多地方 要用的,也就没有动它,想不到你们会那么快嘛!你那一期不错吧?听说你们卷了五六 个亿呢”。 应南笑了笑说:“我又不像你是股董老板,我不过是个打工的,能有多少收入?跟 我在金富利当经纪差不多。对了,夏英现在怎么样,干什么去啦?” 刘长生说:“她疯了,也许在精神病医院吧。”应南和仪春都吃惊不小,都问: “她怎么会疯?她这个人几乎是刀枪不入的了,什么事她会经受不了?” 刘长生喝了口水道:“就那次,我们逃出来的路上疯的。那天夜里我们走得很仓皇, 而且都说你们那边公安局已经进去了,杨经理那天正好不在,我们三个人,就连夜往云 南赶,我们想从泰缅边境上越境。那一路上都是悬崖峭壁,司机又不识路,到了一个叫 彩江的地方,司机把车翻了,好在没有掉下沟,人也没有伤着,我们从车里爬出来都受 了点轻伤。我们给了司机三千元钱,让他自己处理。他不干,非要我们给二万,我们身 上就那么点钱,我们还要赶路。他不干,说又要叫人吊车,又要修车,还恐吓我们,说 不给就要去报警,我们没办法,只得在旅馆里半夜把他打晕了,溜了。重雇了一辆车继 续走。心里更是惊慌,只怕那个司机醒了报警,被追上来,因为他在路上把我们的话都 听了去的。我们一路饭也不敢吃,小便都不敢下车,赶得人都要死了。走到一个偏僻的 地方,是在盘山公路上,司机说前边出了车祸,过不去。我们就都下车看,前面的那辆 车撞在山壁上。那是夜里,看不大清楚,见是辆货车,前座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恐 怕是死了。我们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夏英见一条胳膊挂在车窗外,腕上有只表,也不 知是什么牌子,黑暗里看不清,她就想把它取下来。她只稍稍一拉表没有除得下来。倒 把一条胳膊拉下来了,原来这两人不知死了几天了,早腐烂了。那条路是僻路,也不知 多少天没人经过了,旷野里风大,我们也没有觉着味儿,再说自己身上几天不洗都臭昏 了,哪里注意到是腐尸。夏英抓着那条带着表的胳膊,吓得一跳几尺高,又叫又吼,又 哭又笑。她那叫声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你们没有听见,那叫声,在山谷里的回音拖得 长长远远的,像鬼叫,又像是狼嚎。那真是吓死人了。连那司机也吓得要不得了,要扔 下我们自己回头走。我们好说歹说,才留住了他。可夏英还抱着那条臂在叫,我跟小肖, 想拿掉她手里的臂拉她上车,她就是死抱着,我们两个都抢不过她。没办法,只得把她 连臂带人弄上了车,司机又不肯了,说带一条死人胳膊,路上遇着警察就说不清了。后 来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得把她按住,在脑瓜上砸了几十下把她打昏了,才把臂儿扔掉了。 她一疯呀,那力气真大,我跟小肖二个都弄不过她,我们两个就脱下鞋,拿鞋跟乒乒乓 乓地好一顿砸,那时也是吓得没主意了,我们只想拿掉她手里的臂,其他什么都顾不上 了,后来想起,下手太重了,就是好人也早给砸成脑震荡了。进了城,我们怕她醒来再 惹麻烦,给了那司机八千元钱,让他按她身份证上的地址给送回老家去。”看来那次惊 吓让他仍有余悸,现在讲起来脸上的肌肉还颤得不行,出了一层黄油汗,喝了口水又说: “唉,那次真是吓死人了,也不知那司机把她送回家没有。” 上官仪春马上插嘴道:“算了吧,这么好的人?!还不是离开你们眼,便把她推下 车了,现在社会,这么守信的人是没了!” 刘长生低声道:“要是那样,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流落到哪里都不知道了。”上官 仪春道:“二条出路,一条便是在街上捡果皮,还有一条就是被人贩子不知卖到什么山 沟沟里去了!” 应南道:“不至于吧,那司机收了你们钱的,再怎么样也要把她送回去吧。” “送个屁!现在的人,谁做好事,谁倒霉,他要把她送回去,她家里人肯定不会饶 他,肯定会诈尸说是他把她打疯的,那些穷鬼不把他的车子给扣下?放他生还就太便宜 他了。要是我才不那么呆呢,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冒那么大风险不值得,至多,把她往 附近派出所一送,报个案,说是路上遇着的便完了。现在社会谁想惹事?除了钱以外的 事,躲都躲不过呢!”仪春也故意地说着。 应南不情愿地咕噜了一句:“不会吧。” “哼!不会!应南,我们打赌,赌一万元,你赌不赌?”仪春说着就伸出手来跟应 南比划。 正好侍员上了一只二三斤重的大龙虾。刘长生岔开话题道:“唉,算了,反正她怎 么样,对我们已不重要了,各人各命,我们身上给完她的八千元,我跟小肖两个人只剩 六千了。反正我们尽力了。菜都上了我们吃吧,龙虾乘热吃才好,应南动筷。”说着就 给上官仪春夹了一段龙虾肉。仪春见着龙虾自然也顾不得说话了,忙张开发黑的牙齿咬 去。 虽然这家酒店的上汤龙虾是招牌菜,应南听了夏英的事,便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喝了两口汤又问刘长生道:“你回到这里多久了,现在干什么?”刘长生答:“我在云 南躲了两个月就回这里来了。现在跟两个香港朋友一起开了个传销公司,生意不错。” 应南插了一句:“传销,你又做起了传销?”刘长生道:“是呀,这个大陆还刚刚 开始,入会的人很多,大陆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可以做一阵呢。” 应南便不再说话了,只说要回房间等长途电话,便先告辞 应南回酒店走过总台时又查了一下银粟的去向,还是那个说法,在这里住了两天, 在三天前退的房,没有留下去向。 他最后一次见银粟是在一年前,他为了那份红利出了境,到了新加坡,在大胡子的 家中见了她一面。那时由于大胡子在场,再加上他受了极大的刺激,他一句话都没有跟 她说,只是看到她微微地发了胖,想来她是怀孕了,但他一点也不想深探她这个问题, 只是跟她点了个头就走了。 后来为了等护照,便在泰国的一家华人公司打工,银粟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都是 她打过来,他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在应付她,他对她那往日 的热情已经全部消散,不想和她说话,更不愿和她交流,他们的通话也显得越来越客气, 双方都怀着内疚的心理。都感到自己对不起对方,但已无法补救。所以再也没法谈得太 深。 后来她说她去了美国,她仍然每周有电话过来,要他也去美国。他一为护照没有办 好,二来他要尽快回家,他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家中祖母已死,他要回家磕头,还有 他要尽快地回去处理那段已死的婚姻;最主要的是他要回去完成米霜儿临别前托付给他 的事,他必须给她办了,他才有心情做别的任何事情,他觉得永远无法弥补他对霜儿的 过失。 有一天,银粟来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说:“我生了一个女孩,你的女儿。”应南 估计她生了,可是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激动起来,便问:“什么时候生的?” 她顿了一会儿,才说:“整整一个星期,可是她已经死了!”应南刚刚流动的血液 又结冻了,问:“这是怎么回事?”银粟道:“被大胡子掐死的!”应南骇然。 银粟又说:“我一直很小心,怕有不测,误了小孩的性命不说,还误了你的性命, 也不敢离开他,后来要生了,我跟他说要把孩子生在美国,才来了美国。我想等生产完 了,我能走动”了,就来找你,我们再想办法私奔……没想大胡子他会赶来,还背着我 做了亲子试验。原来他早就怀疑你我的事了,只是要利用我给他挣钱……而我还以为他 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关心我特来美国看孩子的……你说说看,我们蠢不蠢?在金 祥云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利用我,把那期做完……就在今天上午,我们刚出院回家, 他就把孩子给掐死了,好漂亮的女孩子,像你又像我,可怜哭都没有哭一声……”银粟 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应南听到这里也怒火中烧,想起银粟刚生产,还很虚弱,忙安慰道:“你别难过, 别伤心坏了身子,你先把身子养好,我了结了我的事,很快就来看你。” 银粟却说:“你不用来看我,我很快会来找你的,不过我要先把大胡子杀了,我不 杀他誓不为人!”说着就挂了电话。一会儿又急促地打过来说:“你赶紧离开泰国,赶 紧躲起来,不要让大胡子找到。尽快,他原来只是怀疑,所以对你还是不错的,现在他 证实了就很难说。他明天回新加坡,你赶紧走。等我把他杀了再来找你,你放心,不论 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明,银粟已经来了,在这里等他;她知道我要回来找楚相, 办霜儿的事,所以她先来等我了,她比我聪明多了,不用管她,她会找得到我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有了些精神,便觉得肚子饿了,刚才跟刘长生在一起,根本没有 吃东西,只是喝了两口酒。便走出酒店,望见对面街那条熟悉的旧马路,想起了那家小 苏州馆子,便信步走了过去,想吃两个家乡菜,聊补一下对家乡的渴念。 可拐进了这条街,才知道上当了,虽然这条街确确实实还是那条旧马路,亦没有改 名,但绝再不是从前的那条街了。现在的这条街上已经找不到半点他记忆中的东西。他 想小苏州也一定没有了,那亲切的招牌已不可能再出现了,他太失望,想重温一次旧梦, 都得不到。他的肚子咕咕地叫,他只得继续向前去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直走到街 的尽头,发现了一块夹在旮旯里的“小苏州酒店”的招牌,不由得一阵狂喜,像是迷了 途的游子,忽地见到了家院,迫不及待地三脚并着两步,向它走去。 就在他走到那夹缝里的酒店门口时,楚相看见他,他也看见了楚相。楚相一下子站 了起来,他也停住了脚。 楚相握着他的手,不由得身子有点儿颤,说:“你真的来了,……”说着眼睛竟红 了,应南避开他的目光,道:“真想不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后半夜, 我们在这儿,还有霜儿,那次霜儿跟你吵架了……你当着我的面,搂着她从我的眼景里 走了出去,我一个人呆呆地在这儿直坐到了天亮……都快三年了,好像就是昨天事似 的。”应南看看环境又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我们还是去蓝咖啡廊吧。”楚相 只是点了点头,心中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开口打听霜儿。 两个男人心情沉重地在昏暗的咖啡廊坐了下来,楚相叫了酒后才说:“我最后还是 把她送给了你,你一个人来的?她恨透我了,不肯再见我了,没想到那次医院的一面, 竟是最后一面了。”说着就有一滴泪在眼中滚动,他忙皱了皱鼻子,止住它落下。 接下来的沉默像天塌下来般的沉重,两个大男人,都无力张嘴。他们只有用一杯接 一杯的酒来掩饰各自内心的东西,侍员不停地给他们送来一揸揸的酒。 楚相问:“她现在怎么样了,你后来有没有跟她联系过?你有她的电话吗?” 应南摇了摇头道:“分手时,她说,就此永诀,以后再不联系,她要忘掉从前,她 说再也不会回国了,她要永远消失。所以临别,唯一托我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找到你, 告诉你那孩子是你的。就再也不肯跟我说一句了……我送她上车,望都不肯望我一眼…… 就走了,那时候,她才生产了四天,很虚弱……小脸苍白得像纸一样……我很担心她的 身体,那个男人说还要坐两天的车才能到家……分别后的日子,我没有一刻不在为她担 忧,我甚至不敢肯定她是否还活着……分手前,我跟她要联系地址电话,她拒绝了,她 要我不要再牵挂她,说既然永不联系,那么生死存亡都不重要了……人总是要死的……” 第五十九节 59 -------------------------------------------------------------------------------- 那天夜里,应南带着霜儿到了广市,在酒店里息下脚来。最后决定去往云南。因为 霜儿大着肚往内地走是不行的,管计划生育的很快会找上他们的,他们策划下来想去往 云南边境发达一点的城镇,少数民族旅游地区,人口杂些,计划生育也松些,霜儿就不 太醒目了。而且这些地方信息比较闭塞,出境又十分方便,若有风吹草动,应南就越境 出去;如果事态扩展不到那儿,应南就伺候她待产。到了机场才知道,即将临盆的妇人, 不让登机。 尽管情况十分危急,但他们也只能两人只得租了车赶路。 昼行夜宿,霜儿的身子已经十分沉重了,路上他们想方设法跟楚相和银粟联系。三 四天后应南才联系上了银粟,但楚相一直联系不上。 每一次通话,银粟总是跟应南吵架,银粟以为在那样的形势下应南一定会听从她的 安排,顺利出境,霜儿对她的危险即刻就没有了。绝没想到应南会提前一天自己走了, 而且还把霜儿带在身边,她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蠢的男人了,这样做,不仅对米霜儿没有 一点好处,说不定还害了她;他自己的危险就不必说了,米霜儿腆着那么大一个肚子, 到哪里都触目得很,在大陆,跑到任何地方,都会有人要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拿出准生证 来的,应南这样带着她不是自己找死嘛!她要应南尽快出境,如果他错过这次机会,他 的钱就永远拿不到了,因为其他人都出去了,该得的钱都拿走了。应南那一份,他自己 不去拿,银粟又不能为他代领,以后要是大胡子知道了应南和她的事,还能去找大胡子 拿这份钱?而且她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是他的。 应南不信,但银粟告知,她最后给他拿去的安全套,都是被她扎破了的,因为她不 想失去应南,她看到霜儿怀孕,感到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再失去这个机会了,所以她这 样做了。而且她这么大年纪怀孕,就没有什么选择了,她一定要把他生下来,就是大胡 子也不敢再为难她了,当然大胡子还不清楚这孩子是应南的。所以她要应南立即出境, 拿了他那份钱,尽快办好护照,然后就跟她私奔,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生下他们的孩子。 纸包不住火的,危险时刻在伴随着她和他。 因为大胡子不太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让她怀过,他不能 确定是否真的自己什么时候疏忽了,万一这层窗户纸捅穿了,那她和孩子还有他,将会 死无葬身之地。她要他慎重考虑,他现在已经制造了一生命,必须为这个新生命负责了, 不能再那么任性了。米霜儿离开他,只有比跟着他安全,他应该把她送还楚相,不能这 么自私,这不仅害了自己,害了米霜儿,也对不起楚相;米霜儿怀的究竟是楚相的儿子! 他应南没有权利这么做! 不论应南怎么解释,冬银粟绝不信,楚相联系不上,她一口咬定是应南被米霜儿迷 惑了,头脑发昏,不能自拔,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还有她冬银粟和她肚子里的那条新 生命,也都攥在他手里,他如果不听她的,他以后要后悔一辈子的! 虽然应南每次都跟银粟吵得不欢而散,但也明白她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现在这个 时候霜儿跟着自己吃苦不说,还不一定能帮到她,也许是害了她,万一她在路上生产, 前不靠村后不到店的,是很危险的事,而且,她身子又不好,弄不好她就要死在自己的 手里,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自己以后还能活下去!以后见了楚相怎么说?但 楚相就是联系不上,霜儿也一直背着自己在联系楚相,她这一路上太苦了,怕给自己添 麻烦,一声不吭,腿肿得那样,晚上一睡下去就呻吟不止,自己听了那声音都怕她不行 了,她却还笑着说不要紧孕妇都这样的…… 而且那份钱,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份红股,是启动自己事业的基石,眼望到手了,却 要毁与这一着上。还有银粟,现在细想来她怀孕不是假的,她最后送来了那盒套儿,非 要我用,说原来的那种过敏。我当初怎么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是她施的手段呢?先前的 那种套儿,我们用了好几个月,也没有见她有什么过敏的,霜儿来了就过敏了?那么我 就将是人父了?我要对那个新的生命负责?要对银粟负责?而且银粟现在怀着我的孩子 睡在大胡子身边,那不等于躺在一只睡着了的老虎身边,只要大胡子一翻身醒来,冬银 粟还有生路?! 可霜儿怎么办?就这么半路扔下她?那不等于自己亲手把她掐死!这荒山野地,她 根本走不出去!唉,倒不如当初不带她出来,留她在附近市或者送她去深海,让方美英 伺候她,也不用受这长途跋涉之苦了。应该事先知道,孕妇不可以坐飞机就好了,当初 以为一天就能赶到边境的,如今已经赶了一个星期了,那边雇来的司机又不熟路,还不 知要赶几天才能到呢,她这么重的身子,难为她一天受十几小时车的颠簸,进度已经不 能再快了。 如今已到这一步了,只有再走下去了,没有任何其他办法了。应南既忧虑又惶恐地 一路赶着,如此重压之下,脾气也变得十分急躁,动不动便跟司机发火,那司机是从广 市雇来的,路途不熟,走了许多弯路和错路。 霜儿这个时候似乎倒比应南清醒了,每每都是她从中调停。由于应南一路上跟银粟 吵架,吵得十分激烈,常常气得把应该做的事或必须办的事都忘了。一切又得靠霜儿来 处理,就在应南和银粟的电话吵架声中,霜儿已拖着浮肿的双腿,购回了明天路途上的 干粮饮料;就在应南和司机的晨梦里,霜儿已经收拾好行李,结算完了酒店钱…… 她也知道应南和银粟每天的争吵,她甚至比应南还清楚他们之间的情况,但她到了 这一步,已没有任何办法了,只有再这样走下去……她很想让应南一个人只身高飞,自 己不要拖累他,但楚相一点音讯也没有……她后悔,她后悔一切,甚至后悔当初不应该 为了仪春就那样轻率地出走,她现在才明白她没有权利那样做,因为她的身子从怀孕的 那天起就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必须为另一个生命着想,不管楚相认不认,那个生命是他 的延续,自己所做的一切,必须得到他的认可,必须为那个新生命负责。现在,纵然她 十分不愿意这样拖累应南,但她已没有任何退路了……她要保住那个新生命,她热爱他, 无限热爱他…… 他们就这样狼狈地往前赶着,到了一个小县城里,司机说明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他们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吃完了晚饭,回房,像往常一样,应南又跟银粟通上了电话, 虽然天天吵架,但他是永远也摆脱不了她了,先前为着那份红股,现在为的就更多 了,…… 这次通话依旧是吵,霜儿虽然躺在床上闭着眼儿,似睡非睡,但耳里是连应南的一 个呼吸她都听了进去的,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恶劣的处境。 应南开头,又跟电话那头吵过了一阵,吵得像往常一样激烈,可慢慢地声音渐渐地 软了下来,到后来,她听见应南在擤鼻子。她十分敏感地睁开眼,见到他在抹泪,又听 见他不停地安慰银粟,又说了许多自责的话,又说:“我们明天就到边境了,只要霜儿 一生产,我就过境,你一定好好等着我……我一定尽快……一定尽快……你一定多保 重……” 她吃惊不小,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要离开她的,虽然她明白他许多时 候会冒出这种念头,说出口来,还是头一回,而且一定让银粟等他。他是一个言之必信 的君子,在这种时刻不会信口开河地敷衍银粟的,而且银粟怀着他的孩子呀!一个在怀 孕中的女人总是把怀孕看得高过一切的,这是伟大的母性所使然! 应南放下电话,看到她疑问的目光,只得说:“银粟说她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大 胡子和张金升分赃不匀,张金升便恨银粟,说都是她管的帐,今天张金升跟银粟吵了一 架,说要跟她重新对帐,言语之间就用我们两个的隐私来要挟她。银粟十分紧张,如果 她没有身孕,她也没有那么怕了,现在她……大胡子本来就不太相信那孩子是他的,她 又想要保住孩子,因为她年纪真的不小了,再说我们从前已经失去过两个孩子,所以, 我也理解她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的……现在的科学又这么发达,只要一验,什么真假都 查出来了……真的她的处境太危险了,比我们还险。她想尽快离开大胡子,她要我马上 过去,把钱取了,她好走……我不过去,她走了,那我的钱永远也拿不到了……而且, 她背弃了大胡子就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了,她……她要我陪她逃亡陪她生产……从明天开 始张金升就跟她重新对帐,她尽量把对帐时间拖得长一点,她想在对完帐之前就跑掉, 免得对完帐,张金升不高兴了,就弄出事来……再说大胡子这中间的帐也全清楚的,她 很难应付他们两个……所以她要我尽快出去……我想,还是明天到了边境,就找好医院, 安顿好你,再作打算……你放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我不会让你不安的……你预产 期就这几天了吧?我想等你生产了再说……这几天的时间银粟还是有本事周旋的……你 不要害怕……有我应南在……你一切放心……”他结结巴巴地说了许多重复的话。 霜儿知道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因为应南觉得银粟的情况比他们还危急!应南如果不 出去,不仅是失去银粟和他自己的孩子,还将失去了那笔可观的红股。他应南十分需要 那笔钱,他有他远大的理想,他要有了那笔钱后,才能做他自己的事业。如果为了我而 没有走成,他失去的太多了,自己能弥补得了他的损失?他这样为我值得吗?他现在是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能当面丢下我,其实他心里早就后悔了! 现在我们两个拴在一起,他帮不了我,我帮不了他,反而互相给害苦了。虽说预产 期就只有一个多星期了,但我在医院里听好多人说,往后拖十天半月的有的是,有的拖 个把月呢,应南能等得及吗?现在银粟坐在火山口上,他能立在这儿陪着我嘛?万一在 这几天银粟出事了,他不是要抱恨终生?而且近日来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原来他的脾 气是最好不过了,如今也变了,司机走错一点点路,他就要大呼小叫,说是误了时间; 其实他不带着我,不是一上飞机就到了,再说又何必上飞机呢,那夜银粟就接他出去了, 我误了他最多的时间! 这几天也跟我瞪了好几次眼了,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是不能忽略的。我让他失去了 这一切,以后就是跟他真的结婚也是很难过到头的。再说外边银粟再给她生一个孩子, 他还能把心一世都放在我身上?现在他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自从听说银粟怀了孕,他 的情绪就躁动得很了。虽然天天跟银粟吵架,还不是因为不想对不起我,又不想失去钱 和孩子烦恼的?! 我自己心中有数,光我跟银粟两个女人的竞争,那么他肯定选择我,我在他心中的 地位是肯定的,要不我也不会轻易地投奔他,我不是个糊涂人。但现在银粟那边有他的 骨肉,还有钱!这是我没有办法跟她竞争的,这笔钱对于他太重要了! 可是现在楚相一点音讯也没有了,我无法明白,他是不是故意躲我的,怕我抱着孩 子回去赖他?他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出这么长的差不回去,公司谁给他管?……难道出 国了?也许是出国了,他曾说过国内资金紧,他要出去引点外资进来。但出国了,办公 室里的人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总是回说不知出差到哪儿去了,那个我熟悉的小王也离 开了公司,又说魏真疯了,他也找不到了,真不知楚相搞什么名堂……悔只悔当初我不 该为上官仪春那婊子生气,我真是太糊涂了,我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口气就差点把腹中 的这个小生命给葬送了,他究竟不是我一个人的呀,是楚相的骨肉呀,是楚相和我共同 创造的,我不能不跟他商量就自己跑了出来…… 她什么时候都不算糊涂,但只要一想到楚相,她便糊涂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点都 不了解楚相,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柔情似水,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说放手就放手, 一丝情都没有了,绝情到这种地步,就是到月球上去,给一个即将临盆的情人打一个电 话,同一声是死是活也是应该的吧! 想着想着,便早已泪流了一脸。应南见她流泪,忙又劝解:“你不要这样嘛,我不 会丢下你的,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想走也不敢走的,一定会等你生了再走的。”霜儿 仍是止不住地流泪。应南抱了她给她擦,越擦越多。他刚被银粟纠缠了一回,心里就很 是痛苦,这会子被她再这么一哭,就头痛得不得了,又是连日劳累,不由得声音也高了 道:“算我求求你了,她不好,不要这样动不动就哭好吧,我说过等你生了再走,就等 你生了再走,我会对你负责的。我把你和孩子安置好了,我过去拿了钱回来就带你回老 家。你现在别再这样了,我很累,我要睡了,明天还要赶路。好了,行了,我给你洗洗, 我们睡吧!”虽然一句重话都没有,霜儿还是听出来,他早已不耐烦了,只是怕她受不 了才没有骂呢! 这一夜,她没有睡,一直在想楚相,想得心痛得受不了,又不敢哭,怕惊醒对面床 上的应南。思量来去,楚相再对她不好,她爱情的秤砣还是在楚相身上的,虽然应南对 她很好,她怎么也割舍不了楚相。就是应南侍候她生下孩子,她还是有可能跑回去找楚 相的,她到底是舍不得他,她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这孩子是他的,问个明白,他到底爱 不爱她……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他!心里一个劲地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他个明白为什么这般绝情地待我,孩子我也要给他送回去,我不能 让孩子一辈子不知道谁是自己的亲爸!我一定回去,我不能跟应南走了,万一应南为了 我又失去了自己的亲骨肉,又失去了钱,他一定会怨恨我一辈子的。而且我又不爱他, 我爱的还是楚相!现在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我来得及赶回去的,他楚相就是不来 接我,我也要自己回家去,到底那儿才是我的家呀!” 这般想了一夜没有合眼,看看窗帘上发灰了,便摸索着下了床,将自己的行李和应 南的分开整理好,自己轻轻地梳洗干净,窗帘上已经泛着混沌白了。她拿了自己的行李 乘应南未醒好走,走了两步,还没到门口就觉得脚底发漂,天花板摇晃。她知道是营养 不良,这几天没有吃好休息好的缘故,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再加上一夜没睡。她想出去 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或是喝杯牛奶就行了,便挺了挺身子,强打着精神出了门。 应南由于劳累,男人心也粗些,这么一路疲倦了,总是睡得实实的,总是霜儿收拾 好了,叫他,他才翻身;有人叫床,他睡得就更放心了。不想今天却不是霜儿叫他了, 只听得门打得直响,他还不想动,因为往日都是霜儿下床答应的,所以他仍等着霜儿答 应。许久也没有听见霜儿答应,而且外边的喊声他已经听清楚了:“406房的先生,快 点出来,你太太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快点要送医院,都死过去了!”应南这才反应过来, 忙睁眼见对面床上空的,慌了,三下二下套了衣服出来,霜儿已经被人抬到大厅的沙发 上了,裤子上全是血;上前抱住叫了两声不答应,哭开了。 送到医院才醒过来,胎儿发动了,到了中午,霜儿就把那个男孩生了下来,生产还 算顺利,只是孩子生下来就窒息了,医生折腾了个把小时也没有能把他救活,是生产时 被脐带勒死的。医生说是孕妇摔过跤的,把脐带缠到孩子脖子上了,生产的时候,孩子 下来被脐带缠死了,如果要及早发现,送大医院剖腹产,就不要紧了。应南以为早晨摔 的那一跤,医生却说不止一次了。应南才想起,有一天,他看见霜儿买了干粮饮料回来, 走路有点异常,霜儿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不要紧,腿上磕了一下,没多讲…… 霜儿知道孩子没有救过来,便万念俱灭,应南想劝慰她,可她已不想说话了,除了 眼角上的泪不断,已没有其他回音了。 第二天她跟应南说,她要出院,给她雇辆车子,她自己走,要应南尽快离开她,去 找银粟,不要再耽搁了;如果现在不抓紧,以后要后悔的。 应南怎么能够答应,说一定要陪她等满了一个星期再出院,等她恢复了带着她一起 出境。霜儿苦笑了一下道:“你这又何苦呢?你带着我出去,银粟还会给你一个钱?我 已经到这一步了,你何苦又要失去银粟,失去孩子?你走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不出 院也不要紧,过几天我自己走就是了,你快点走吧。我已经失去了楚相的孩子,我希望 你不要再失去银粟和孩子。你要知道生一个孩子是不容易的,首先十月怀胎并非一朝一 夕的事,你早点走吧,及早给银粟一个安定的环境让她能够顺利生产,不要像我……我 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不应该为一点小事就离开楚相,我自己杀死了我的儿子, 我对不起楚相……”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大口咳起血来。应南忙又去叫医生。 隔日应南出去给银粟打完电话回来,见霜儿床边坐了一个黑黝黝的中年男人,霜儿 也不作介绍,便跟他说:“你可以走了,我明天就跟这位胡先生走。” 应南目瞪口呆,望着这个嘴里镶着金牙,脖子上手上都挂着沉甸甸的黄金的土财主 商人,不知从何说起。那男人倒礼貌地伸出了手跟他握手,又生硬地说了一句:“您 好!” 应南听出他绝对不是汉人,不知是少数民族,还是其他东南亚人。霜儿说:“他是 缅甸人,他不懂你说话的,你不要问什么了,我们就此分手吧,你现在就走吧,我只希 望你别把银粟给耽搁了。” 应南还是从同病房的那个女病人口中得知,这缅甸人是她的一个亲戚的,来看她的, 给霜儿倒了一杯水,跟霜儿两个就对上眼了,那个女病友就给他们当翻译。霜儿得知那 男人是缅甸人,就请他带她去缅甸,她说她要离开中国。男人马上说:如果霜儿愿意, 他可以娶她。霜儿一口答应了。 应南想再多了解一点那男人的情况,霜儿都不肯,只是说:“我很累也很辛苦,我 想解脱,我要跟一个一点也不了解我的人走,我也不用再花一点心血去了解他,只要活 着就行了。我知道,你迟迟不肯离我而去是怕我自杀。这下你该放心了,有人照顾我你 走吧。我困了我要睡觉。”说着就闭了嘴巴合了眼睛,任应南说什么,她都不答应。 应南没办法,只得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我为了钱一直受制于银粟,事到如 今我后悔也没有用了,我会走的,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不再妄想你爱我了。我只想 再等几天,等到你出院,我送你上车,我们就分手……但是你不应该为了恨我,而这样 作难自己,你还可以选择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语言不通的,什么都不 了解的人?” 霜儿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主意已经定了,我要忘记从前,忘记从前所有的 一切,忘记你,忘记楚相……还有荀常。我希望我能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掉,把 吃饭都忘记掉,什么都不要想起,也就不会再有痛苦……我要跟胡先生走得远远的,走 到再也看不见你们的地方,再也想不着你们的地方,我心里才安生……你如果还想为我 做一点事的话,就是请你一定告诉楚相,我生的那个孩子是他的,我对不起他,没有把 那孩子养活,为此我抱恨终生……还有你帮我问他一声他到底爱不爱我,这是我一生不 明白的事……” 应南已经泣不成声了,咽了几下才问:“那我以后怎么跟你联系?我得到了楚相的 答案,怎么告诉你?” 霜儿望着窗外道:“不用了,我已不再需要他的答案了,我等他已经等够,他自己 明白就行了,我想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或者不敢承认,他怕所有的女人都想他的钱…… 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就此永诀……我要永远地忘掉一切,也永远地从这片土地上 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语气虽然苦涩,但却坚决得让应南不敢相信是从米霜儿那双柔软的樱唇里吐出来 的,他绝望地问:“那我以后连你的生死都不知道,楚相也肯定要问起的。” 霜儿直着眼望着他,似乎在考虑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又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应 南只得又重重地说了一句。她这才平静地说:“既然我们都要忘记这一切,永不联系, 生与死都不重要了,人总是要死的,你可以当我永远活着,永生了,不更好么!” 应南知道一点挽回不了,自从孩子没有救过来,她就不肯睬他了,只得说:“那…… 那……我再等几天,就走,等你出院了就走,你让我再陪你几天……” 霜儿却说:“好吧,你一定要等,我就不再拦你,不过我明天就出院,手续都办好 了。” 应南说:“你才生产了三天,至少住够一周呀!你这么弱怎么经得起长途颠簸呢?” 霜儿一点表情也没有,摇了摇手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现在已经铁石心肠了! 这里有一封给楚相的信,我希望你能亲手送给他,拜托了!” 第六十节 60 -------------------------------------------------------------------------------- “就这样,我只是离开她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吃了一个午饭,给冬银粟打 了一个电话。我记得清清楚楚十点半的时候,我侍候她吃了早饭后离开病房的,下午四 点钟回去,一共五个半小时……我就永远地失去了她……”应南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封 用塑料膜封好,保存得很珍贵的信,双手递给了楚相。 楚相这才想起,冬银粟还有一封信,要交给应南,便摸了出来说:“前两天,很突 然,冬小姐怎么会找到我,给了我这封信,说让我转交给你,我都想不通她怎么会找到 我的,而且又说你要来找我……我当时真不敢相信。” 应南接过信问,“她没有说什么?”楚相说:“没有,什么都没有说,留下信就走 了。” 应南拆开信,只是一张便条,浏览了一眼,写得很简短,只是说:“大胡子死了, 我跟你之间应该重新开始了,我希望你能尽快地跟我联系,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应该 赶紧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不要再在米霜儿的问题上刻苦自己了,各人各命,这是天 注定的,也许她现在活得比谁都好,她的路是她自己走的,你没有必要再有过多的内疚。 我现在回大陆准备搞传销公司,我已经完全离开了胡氏家族,我希望你来,我们一 起搞,我们在工作上也是很好的搭档,我怀念我们在期货公司的那段工作和生活,我们 的事业和生活可以一起开始。 尽快联系我,我已租了套公寓,地址电话是……” 应南没有看完就把它揉了。见楚相拿着那封信,连塑料膜都没有舍得拆,很是不解, 只是看着他。楚相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想我还是带回去看吧,没想到……没想到…… 她的性子这么倔,其实我应该了解她的……”然后忙转了话题道:“你这次回来,还准 备出去吗,还是有别的打算?”应南说:“我不出去了,我不喜欢外边,我还是喜欢国 内,我想搞教育,泰国有个富商在这边办了一个私立学校,这边的美名叫贵族学校,他 们聘我去当副校长,这个职业很合式我。” 楚相见着他把银粟的信放在手里扯得一条一条的,便说:“冬小姐,找你有事吧? 你们后来怎么也中断了联系,她也真神,怎么能找到我这儿来了。” 应南说:“跟霜儿分手了,我对她也就几乎没有什么兴趣了,因为霜儿给我留下的 阴影太重了,霜儿的不幸完全是由于她的妒嫉,其实她的处境根本不像她说的那么危险, 她只是想要得到我……当然主要责任还在我自己……为了钱……再说,其实我跟冬银粟 分别了十几年,我们的思想差距已经很大了,道德价值观念也完全不同了,我们不是一 条道上的人。失去了霜儿我才清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钱再多也是不能走到一起的!她 现在又回来搞什么传销公司,希望我能再跟她一起干,做这些诈骗的事。我不可能再跟 她走了。” 楚相叹口气道:“做他们这行,钱来得快,钱到手了说走就走了。”应南道:“经 过这次霜儿的事,我更清楚,钱多少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钱能对你的生活事业有多 少价值,现在我有了钱,可霜儿又在哪里呢?用多少钱才能再找回她?”……说着声音 又哽了。 楚相也被他说得止不住滚下一滴泪来,为了掩饰难堪,忙岔开道:“你也许应该跟 冬小姐联系一下,她一定在等你的音讯呢,也许她还会找我。”应南说:“不用了,她 要找你,你告诉她,我去找霜儿了,让她不用等我!” 楚相眼里发出光来,咄咄的光芒:“你真的要去找她?你能找到她吗?”应南摇了 摇头道:“不知道,我想再去那个医院查一查,看看是否能再找到那个缅甸人的亲戚…… 当时我被她气糊涂了,就真的没有再问问那女病人,其实那时,我应该送走了霜儿就回 去问清楚的……现在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女人了……事后我想了一年也没有想出更 好的办法……可我怎么能死心,我眼巴巴地送她上车的,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一 定要再去找找,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就当……旧地重游吧。”看着楚相面前的信,又说: “不如你先看看信吧,也许她给你留下了联系线索,她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楚相颤抖着双手仔细地拆开了信,好像是在拆一个不愈的伤口那么小心。信不长, 小行体,写得清清楚楚的,就跟她的人一样认真: $R%楚相,你好! 别来无恙?这是我一生中最清醒的时刻,我得抓紧时间跟你说几件事: 第一,我怀的那个孩子是你的,为了他,我才答应荀常的求婚的。我没有能养活他, 为此我抱恨终生。 第二,我只爱过你一个人,刻骨铭心的爱,只要一想起你,我的心就痛碎了! 第三,我想问你一声你到底爱不爱我?纵然我已经听不到了,我还是要问你一声, 因为我觉得,你已被金钱的轮子碾碎了,连自我都丧失了,不能主宰自己,只是跟着钱 转,钱让你往东,你就往东,钱让你往西,你就往西。可能让你享受的并不是幸福,只 不过是醉死梦生,纸醉金迷。除了钱,我看你自己都不清楚还爱什么了! 第一次见面,你给我看手相说我是一个大赌徒,我还一直不信,以为你信口胡诌。 直到失去了孩子,我才明白,我是一个赌徒,一个大赌徒!我赌的是爱情,我把我的生 命一注押到了你的身上,押错了庄儿还往死里赌,你说可怜不可怜?直到生产的最后一 刻,我还幻想着,我们还会有未来的,因为我还有你的孩子……如今好了,我所有的赌 资都没了,输光了!被彻底地清除出场了,我也浑身一轻,也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 我什么欲念都没有了,生死存亡,荣华富贵,爱情幸福对我都不重要了,诀别了!你们 谁都不要找我,也是找不到我的! 你的眼神像罂粟花一样引诱着我迷惑着我,你对我的一点半星的柔情,就像是让我 饮鸩止渴……好了,不能再写下去了,你那让我心醉的眼神,又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 我必须放笔了。                 米霜儿结笔$R% 两个男人把这六百多字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忘了一切,忘了世界,忘了时间, 直到蓝咖啡廊关门,侍员立在他们身边,立得无奈了,才抱歉地说:“先生,很不好意 思,我们要下班了。”二人这才起身告辞。 (完)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