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元老—段祺瑞千里投军 段祺瑞 最高职务:北洋临时政府执政。最幸运处:被李鸿章欣赏,推荐他到德国学军事。最大特点:爱权不爱财。最伤心事:平生知己徐树铮被冯玉祥枪杀。   17岁千里步行投军;操炮一一命中,李鸿章转怒为笑,遣他留学德国习军事;小站练兵,成为袁世凯手下大将;一造共和,他有一份功劳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有两位合肥人很出名,一个是李鸿章,另一个就是段祺瑞。   1881年,清军管带段从德操演返营,正在榻上抽烟歇息,忽然有马弁来报,说有人求见,段从德不耐烦地挥手说:“不见。”马弁为难地说:“来人自称是你的侄子。”段从德一愣,心里想:“我这里哪来什么侄子呢?”对马弁说:“让他进来吧。”一会儿,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进了营房,一见段从德就跪下叫道:“叔叔,我可找到你了!”段从德忙上前扶起少年,一看之下,吃惊道:“孩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从家乡来的?”少年点头说:“侄子从合肥走来,专门投奔叔叔。”段从德更加吃惊:“步行来的?从合肥到这里有2000多里呀!而且世道不宁,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少年仰头说:“不吃非常之苦,难为非常之人,侄子不怕吃苦的。”段从德大笑:“好!是我们段家的种!你就留下吧。”这个瘦小少年就是后来在中国掀起无数惊涛巨澜的段祺瑞,他那年才17岁。   1885年,清朝洋务派代表李鸿章创办北洋武备学堂。段祺瑞考入武备学堂炮科,成为其第一批学员。   一天,李鸿章视察武备学堂,考察了马科、步兵科演练后,下午再考察炮科,当时天色如晦,风雨大作,大海波涛汹涌,海上的活动靶船在惊涛中起伏不安,李鸿章却坐在山顶临时搭成的凉棚里,兴致勃勃地要看炮兵操练。一个管带面有难色地走到李鸿章的面前说:“中堂大人,这山顶风雨太大,您的身子骨……操练是否改期?”实际上,他是因为怕下面的学员因为天气原因而影响操练成绩,李鸿章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这点风雨,何足挂齿?让他们开始吧。”管带不敢再作声,喏喏而退。但是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几声炮响之后,靶船周围甚远的地方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没有打中!李鸿章的脸阴沉得像此时的天气。又是几炮,靶船依旧毫发无损。李鸿章“呼”的一声站起来,扔掉手上的望远镜,怒道:“朝廷大把银子扔到学堂,你们……”他转身就要离开。学堂的官员面无人色。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打中了!打中了!”旁边有人递上望远镜,李鸿章举镜向海上望去,靶船上正在冒烟。接着,又是几声炮响,靶船被击得粉碎!李鸿章点点头,脸上有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转头说:“刚才的炮手是谁,带他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精悍的青年走到李鸿章面前,单膝点地。李鸿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青年答道:“学生段祺瑞。”“哪儿人啊?”   “学生是合肥人。”   一听是同乡,李鸿章不由得对段祺瑞来了兴趣,再一问,知道段祺瑞的祖父和叔叔皆是淮军将领后,李鸿章更是对这个小伙子另眼相看。李鸿章靠组建淮军镇压太平军起家,因而他很有地域观念。当时洋务派内部纷争比较激烈,李鸿章很注重发展自己的势力,同乡当然是受重视的,所以成立北洋舰队之后,他让安徽同乡丁汝昌当提督。北洋海军系统的官兵多为福建人,对此深有不满。李鸿章以“命脉相关”为由,坚持己见。他展颜问了段祺瑞几个军事方面的问题,段祺瑞一一作答。李鸿章非常满意,连说:“熟知军事,真是可堪造就,是一个可用之才啊!”让手下将段祺瑞的名字记下来。   1889年,清政府为了培养先进的军事人才,准备选5个人到德国留学军事。李鸿章看了一下送来的名单,脸色一冷。原来,这名单里的5人有3个都是山东人,只有2人是安徽人。这时,他忽然想起武备学堂的段祺瑞,心想:“此人可以去德国。”提起笔将山东的一人划掉,将段祺瑞写在5人名单之首。段祺瑞到德国学习两年后,李鸿章又让他到德国克虏伯炮厂实习,并亲自写信,要他认真学习外国的先进军事。段祺瑞回国后在山东威海武备学堂当教习。袁世凯小站练兵时,段祺瑞去了“新建陆军”,袁世凯第一天走马上任,点名唱卯时,帐下的将领独独缺了段祺瑞,一询问,原来段是私自回乡娶亲去了,袁世凯那张大圆脸立时拉长了许多。   俗话说:“驭将如驭虎”,新官才上任,就有人违反军纪,大家都想到袁大人大概要使出威风了,也活该段祺瑞没有眼色,偏偏在这个时候结哪门子婚。   没想到袁世凯却强压下这口气,脸上漫出许多笑纹,一副很体恤下情的样子:“各位既然投身军中,说不定哪天就为国捐躯了,能留下一丝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来人啊,从本官的俸饷中拿100两银子作为贺礼。”   私自回乡完婚的段祺瑞本来一直惴惴不安,没想到袁世凯却这样宽容大度。为了感谢袁世凯,段祺瑞又在当地一家著名菜馆大宴宾客,袁世凯也特别给面子,那一天刚收到朝廷急电,让他进京议事,但还是百忙中抽出身来,应付了场面。见袁世凯匆匆来去,段祺瑞十分感动,也很过意不去,待酒宴结束,他去结账,却见掌柜笑吟吟地道:“袁大人早有吩咐,一切记在他的账上。”段祺瑞感动非常,从此对袁世凯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段祺瑞军事才能过硬,慢慢地成为袁世凯手下第一大将,人称“老段”,而他的族叔段芝贵反被人称为“小段”。   这天半夜,袁世凯突然接到懿旨,要他连夜进宫,联想到最近宫里的种种传闻,袁世凯吓得心惊胆战。离开袁府时,他对家人吩咐道:“快通知段芝泉(祺瑞)!”   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袁世凯恰恰是心中有鬼,所以才惶惶不安,心惊肉跳。几年前,就因为袁世凯的告密,光绪帝最终落得个被囚瀛台,谭嗣同等六君子也血染菜市口。别看袁世凯这几年风光得很,但他有一块抹不去的心病,“风水轮流转”,保不住哪一天光绪帝就苦尽甘来,重掌朝纲,那时他就惨了,试想光绪帝能饶过他?毕竟西太后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袁世凯毕竟是袁世凯,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因此预备了一着棋,就落在了段祺瑞身上。   接到袁家发来的急电,段祺瑞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事情的厉害,他星夜就登上火车,直奔京城,遍访朝中权贵,打探得消息后,这才来到紫禁城东侧的锡拉胡同,袁世凯的底邸就坐落在这个胡同的深处。   袁家长公子袁克定早就倚门而盼,见了段祺瑞,远远地迎了上去,也顾不上寒暄,声音里打着颤:“芝泉兄,你看这如何是好,家父从前天晚上被宣入宫,至今音讯全无,也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段祺瑞摆摆手道,“容进屋详谈。”段祺瑞带来的消息有好有坏,好消息是光绪帝终于没熬过老佛爷,早死了十几个时辰;坏消息是西太后崩驾前指定由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继承大统,醇亲王本人为监国摄政。   “坏了!坏了!”袁克定连连跺脚,这醇亲王正是光绪帝的一母同胞,手足情深,想起皇帝哥哥因为袁世凯的告密而被囚瀛台,忧郁而终,想起这几年来自己也因此受到牵连,夹着尾巴做人的那份窝囊,如今一朝权在手,恨不能立马寻袁世凯个死罪,大卸八块才解恨。   段祺瑞也是紧皱眉头,这件事得小心应付,稍有闪失,不仅袁世凯性命难保,怕的是袁家几十口都有灭门之灾。   段祺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不能辜负袁世凯这几年对他的器重、提拔,对他的知遇之恩,因此很决然地对袁大公子保证:“虎不离山,龙不离水,我现在就回保定,用实力为袁大人说话。”   回到保定不久,段祺瑞就打听到载沣果然要对袁世凯动手了,就像当年康熙爷对付权臣鳌拜那样。他这一急非同小可,当即就要集合部队,实行“兵谏”。   段祺瑞手下第一谋士徐树铮,连说不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毕竟在士兵的心里根深蒂固,贸然起兵,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取胜毫无把握。”徐树铮才高八斗,3岁识字,7岁能诗,被人称为“神童”,13岁时中秀才,17岁乡试一等第一名,补为廪生。但他终究志不在此,“私究兵谋,留意天下政财大略”。后来他在济南结识了段祺瑞,成为段祺瑞的幕僚。虽不能说有安邦定国之能,却是可以搅起漫天风云,对他的话,段祺瑞向来是言听计从。   徐树铮为段祺瑞出了个点子,先向朝廷称病开缺,继而放出风声,举行冬操(冬季演习)。试想这两宫大丧期间,动刀动枪的,朝廷不会不重视。而且日后查起来,只说当时自己已经赋闲养病,一切概不知情。   这个主意果然妙不可言,朝廷一夕三惊,却又拿不着半点把柄,不少人都劝载沣放袁世凯一马,闹出事来可不易收拾。载沣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大清朝立国近三百年,皇恩泽被,我就不信军队就听那姓袁姓段的。”   见载沣不买账,段祺瑞又走了步狠棋。这一天他接到了驻扎在北京南苑北洋第六镇第十一协协统李纯的电话,说是有几个士兵因聚赌闹事,发生火并,请示处理事宜。   “这个李秀山(李纯字)也是大惊小怪的,屁大的事也值得打电话来保定请示。”段祺瑞一面接电话一面发着火。   就在这时候他头脑中灵光一现,换了口气,大声嚷道:“这是兵变,你明白吗?朝廷今后问起,就这样说。”李纯依然一头雾水,段祺瑞却不管不顾地挂了电话,发生兵变,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弹压了,就可以敲山震虎了。刹那间,军号齐鸣,人喊马嘶,铁马金戈,尘土飞扬,段祺瑞还觉得不够声势,居然动用了大炮,这南苑就在北京城脚下,朝廷里早乱成一团,都说段祺瑞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专为袁世凯而来,于是纷纷劝说载沣从长计议,放袁世凯一马,不要激成变故。   载沣终于撑不住了,说实话,他在心里确实有点怵段祺瑞,想当年老佛爷活着的时候,两宫从西安回銮北京,各支部队分段迎驾,其他部队都是跪接跪送,只有袁世凯的北洋新军是吹号、举枪,按西洋军典迎送。载沣记得很清楚,当时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段祺瑞,挎着军刀,神气得很。   载沣当时就看不下去,责问道:“见了圣上为何不下跪?”谁知段祺瑞根本就不买账:“标下是军人,只知按操典办事。”这件事给载沣印象很深,段祺瑞是个“浑人”,天不怕地不怕,惹恼了他,真的蛮干一气,倒是很难收场。   于是载沣作了让步,打消了除去袁世凯的想法,以“足疾”为由,开去袁世凯本兼各职,让他回老家河南“养病”。拣回了一条命的袁世凯不敢逗留,匆匆乘车离京,这一路上好凄惨,世态炎凉,人心不古,都知道他已经失宠于朝廷,因此一路上竟没有一个送行看望的,直到路过保定,才有随从通报,段祺瑞率全班幕僚正在车下等候拜谒。   袁世凯好感动,连忙下车,握住段祺瑞的手,连声说道:“这次多亏了你。”   段祺瑞也动了感情:“祺瑞不才,这忠义二字未敢稍有忘却,今后袁大人如用得着标下处,只管言语一声,祺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袁世凯点了点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待到风云际会时,有用得着你的那天。” 北洋元老—段祺瑞功高震主 段祺瑞功高震主,让袁世凯感到不安,再加上段身边还有个能量极大的徐树铮,于是袁段之间开始了勾心斗角   载沣也曾想收买段祺瑞,有一天,他去逛琉璃厂,见到一副永昌产的上佳云子,按徐霞客的点评:“永昌之棋,甲于天下。”而这副棋又是佳品中的极品。更绝的是那棋盘,用上好的碧玉打磨而成,绿得柔和,让人看着舒服,据说原为乾隆朝权臣和 所藏。载沣出生于皇室贵族,什么样的珍宝没见过?却也是啧啧称奇,当场就要买下。   掌柜讨好地奉承道:“王爷真是好眼力,这副云子军营里的段军统早就看中了,但他嫌价贵,让小号为他留一个月,凑齐了银子再来,算起来今日已有一月之数,王爷正好拿走。”听说段祺瑞也看上了这副云子,载沣留了心眼:“这副棋要多少钱?段军统居然买不起。”   “嗬,价虽然贵了点,但货是好货,一千两银子,这点钱当然不在王爷眼里。”   载沣心里转了转,一千两银子段祺瑞都掏不出,可见是个清官,放眼满朝文武,这样的人倒不多,他对段祺瑞的恶感少了许多,有心将此人拉到自己身边。   一封大红烫金帖送到了段府,说是摄政王府请来了京城梨园大腕、大内供奉杨小楼唱堂戏,请段军统过去赏光。   摄政王的面子不能推却,段祺瑞当然得去。听完了戏,载沣又将他留下,问候了几句,十分客气。段祺瑞一面应付,心里却不耐烦,他对这帮清朝权贵没有好感,吃喝玩乐都很在行,军国大计一塌糊涂。载沣拿出了那副云子:“听说段大人很喜欢围棋,我这里倒收了一副云子,还说得过去,只是我对此道并不精通,有道是宝剑赠壮士,红粉馈佳人,送予你啦。”   段祺瑞淡淡一笑:“无功不受禄,卑职军务繁忙,也没有时间消磨,这副云子还是留着王爷自个儿把玩吧。”说着,起身告辞。载沣何时碰过这样的钉子,气得愣在了当场。载沣的报复来得又急又快,段祺瑞很快就接到了懿旨,说是隆裕太后要召见他,询问练兵事宜,段祺瑞整装上朝,山呼万岁一通后,跪在地上一一道来。   隆裕太后哪里知兵,听得没头没脑,尽问一些不得体的问题,段祺瑞性子急,语气里不免有了些不耐烦,在这之前,载沣没少向隆裕太后说段祺瑞如何霸道等等,所以心中也有点光火:“段祺瑞,你莫不是以为皇上年幼,就可以欺负了。”   这是什么话!如果段祺瑞被落实了这个罪名,那是要杀头的,他把头猛地向上一抬,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八度:“臣不敢,臣只是在回答太后的问题。”   段祺瑞的声音确实大了点,小皇帝溥仪刚刚在太后的怀里睡醒,猛听到这炸雷似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   “瞧你这凶巴巴的样子,难道想造反不成?”隆裕太后也想学她前任慈禧那样,玩弄群臣于股掌,但她没有那样的杀伐决断,只是用眼睛看着摄政王,让他拿主意。   载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退朝,他就向太后奏道:“段祺瑞这个人是与袁世凯一党的,留在京中很危险,最好将他远远地支在一边,以免变生肘腋。”   于是,段祺瑞一夜间连降三级,来到苏北做一个小小的提督官。正好袁世凯快出山了,袁世凯安慰说:“芝泉兄稍安勿躁,我这次出山,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调你重回北洋系统,担任第二军军统,朝廷不久就会下旨了。”   真个是时来运转,段祺瑞刚到信阳接任第二军军统职,兴奋劲还没过,又有捷报飞到,任命他为署理湖广总督,段祺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总督可是正二品啊,标准的封疆大吏,在清代,一个汉人做官做到极致也不过如此了。   但段祺瑞没有谢主隆恩,他知道,这不是朝廷对他特别青睐,而是袁世凯的背后操作,要谢,应该谢袁世凯。   人赠我木瓜,我予人琼瑶。段祺瑞接到任命,他就去袁世凯处表示感谢。   袁世凯摆摆手:“自家人不说别家话,此事我应该做,不提也罢,你今天来得正好,去前线替我将冯国璋换下来。”   段祺瑞大吃一惊,这冯国璋在前线打得不错,已经攻下汉阳,正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武汉三镇呢。   “姓冯的是个粗人,不懂政治。”袁世凯正私下里和武汉方面及孙中山的同盟会进行南北和谈,南方提出只要建立共和,废除清朝,这大总统一职就非袁莫属;与此同时,他也在和朝廷讨价还价,以优待皇室为条件,取消帝制,以朝廷牵制乱党,以乱党吓唬朝廷,方能火中取栗。   段祺瑞点点头,他明白了。从此后,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合着袁世凯的节拍,一个唱文戏,一个唱武戏,相得益彰,挥洒自如,不多久,就将各方摆平,袁世凯登上即将成立的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宝座已是指日可待。   然而这大清国毕竟立国有二百多年了,所谓祖宗基业,隆裕太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懂得心疼,整天是哭哭啼啼,能拖一日是一日。袁世凯心中着急,却不好使蛮,就指使段祺瑞来做恶人。段祺瑞领衔发出通电,要溥仪小儿尽早逊位,那话说得不客气之至,全没有一点君臣情分:“三年以来,皇族之败坏大局,罪实难数。事至今日,乃并皇太后皇上欲求一安富尊荣之典、四万万人欲求一生活之路而不见许。祖宗有知,能不恫乎。盖国体一日不决,则百姓之因兵燹冻馁死于非命者日何啻数万。”   接着,他笔锋一转,发出威胁,假如朝廷尚不就范,则“率全军将士进京,与王公剖陈利害。祖宗神明实式鉴之。挥泪登车,昧死上达。”   段祺瑞的威胁让隆裕太后花容失色,她早就听说这个姓段的很蛮横,很不讲面子,如果真的动起粗来,那将不堪设想。在各方面的压力下,1912年2月13日,清帝正式宣布逊位。袁世凯如愿以偿地成为民国临时大总统,论功行赏,段祺瑞自然是头一份,于是内阁中最重要的陆军总长一职也非他莫属。袁段之间的矛盾也就此开始。   矛盾由徐树铮而引发。那一天,段祺瑞向袁世凯提交了陆军次长的名单,袁世凯一眼刷过徐树铮的大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个姓徐的面冷气傲,眼中带煞,怕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提议换个人选。   但段祺瑞坚持:“小徐对大总统很忠心,也很能干,这陆军次长一职很适合。”   袁世凯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琢磨:“这段祺瑞并不简单,他也掂得出徐树铮的价值,知道收揽人才。”   袁世凯与段祺瑞的矛盾在慢慢加深,袁世凯精明过人,事必躬亲,恨不得大事小事全部抓在手中;段祺瑞则是个直性子,军人做派,不习惯那种唯唯诺诺,拍马逢迎,因此凡陆军部的事,都是自己说了算。   袁世凯对此心知肚明。决定先剪除段祺瑞的得力臂膀徐树铮,非如此,姓段的不会安分。   袁世凯将段祺瑞唤到了中南海,两人沿着湖边看风景,袁世凯试探着道:“不少人对陆军部的作派很看不惯,都说徐树铮那小子盛气凌人,我看是不是给他挪个地方。”   没想到段祺瑞立刻就蹦将起来:“可以,大总统是一国之主,想撤谁都行,我这个陆军总长连着小徐子的那个次长也一齐撤了吧。”说完,转身就走。   望着段祺瑞的背影,袁世凯气得直哆嗦,这也太没规矩,太没尊卑上下了:“不像话,很不像话。”这句话他重复了不知多少遍。但袁世凯却强咽下这口气,段祺瑞在目前还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为他的强横做派,从不遮遮掩掩,迷信武力,在关键时候,很能起作用。   当时,副总统黎元洪仍滞留武汉,控制着湖北地区,具有强烈的政治象征和军事战略意义,这当然让袁世凯很不安,几次催黎来京就职,但黎元洪就是不上当,你有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规,给你来个老虎不出笼。   见袁世凯为此事伤透脑筋,段祺瑞他主动请命,保证将黎元洪请来北京。   来到汉口,段祺瑞轻车简从,只带上徐树铮几人即过江与黎元洪相见,一阵寒暄,拱手而别,段祺瑞毕竟是陆军总长的身份,远道而来,按官场规矩,黎元洪得送一送的。   不知不觉间,黎将段送到了江边,伸出手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黎某就此止步了,请代我向袁大总统问好。”他很谨慎,对岸就驻扎着北洋军,不能轻入险地。   段祺瑞也满脸堆着笑:“黎副总统的问候还请自个儿去北京当面对大总统说,段某就留在此地了。”说着话,手上一用劲,抓牢了黎元洪不放。黎元洪神色一变,待要抽手,段祺瑞的五指像铁钳一般,他做梦也想不到,段祺瑞竟敢在他的地盘上动粗。回过头来,就要招呼身后的卫兵。   徐树铮迅速贴了上来,“黎副总统请上船吧,咱们好话好说,你可听说我徐树铮脾气的。”说着话,藏在口袋中的手枪顶在了黎副总统的腰上。   黎元洪顿时浑身僵硬如泥塑一般,徐树铮的名头委实吓人,这可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没奈何,只能随着段祺瑞上了船。   将黎元洪在船上安顿好,段祺瑞又回到了武昌,部队也随即开了过来,就这样将黎元洪带到了北京,还顺势取了湖北。 北洋元老—段祺瑞袁段失和 袁段失和,袁世凯罢免了段祺瑞。袁世凯皇帝梦破灭后,段祺瑞却不愿落井下石,赶尽杀绝   1912年3月,京城里开始流传袁世凯想当皇帝的消息。段祺瑞是反对帝制的,他相信袁世凯不会恢复帝制,多次在公开场合为袁世凯洗刷。有一天,徐树铮告诉他,袁世凯已经在开始为恢复帝制做准备了,段祺瑞这才相信。他当即晋见袁世凯,极力相劝:“总统,祺瑞从小站时就跟随你,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如今天下未平,国势动荡,望总统三思啊!”袁世凯表面上说不会当皇帝,但心里却对段祺瑞产生了极度的怨恨。段祺瑞第二天到部里,就见到总统府的公文,即日起成立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一下子将陆军部的权收了回去,接着又有肃政厅的参劾,说他在订购外国军火时侵吞了四十万,段祺瑞不胜其怒,他的操守一贯清廉,这是有目共睹的。陆军部是个有油水的衙门,但他这个做总长的却是囊中羞涩,老家有不少穷亲戚,都来打秋风,让他吃不消。   前些日子,他老家的一位远房侄子也找上了门,说是老家太穷,混不下去了,听说有个叔叔在京城里做大官,因此想着谋个差事。   段祺瑞对家乡人还是比较关心的,于是写了二寸半的纸条,为他在保定军校找了个勤杂工干干。   见是总长大人的亲戚,谁不巴结,很快,这位侄儿就干上了军需采办,这可是个肥缺,每天都有上百块大洋的出入。时间一长,这小子手脚就不干净了,报起了花账,很快荷包就满了,在京城里买了一处宅子,还养了个窑姐。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小子有一天买了四色礼物来段府门上,想要好好谢谢叔叔。段祺瑞尚在部里没回来,只有段夫人在家,进门一看,让他吃了一惊,原来米行的人正给段家送米,段夫人竟然讨价还价,就和那平头百姓家中的主妇一样。见段家的人来,段夫人也是没有好气:“你大叔从来在家中是个甩手掌柜,这些事他都不问的,看看家中吃闲饭的人有多少?他的俸饷虽然不少,但也不够花,为了撑这个门面,自从我进了你们段家的门,首饰也没有添一件,有时候还从娘家拿钱来倒贴。”   这位侄子脸上一阵热,也不多言语,转身而走,不多久又返了回来,身后跟着一辆大车,堆满了米面鱼肉,他大声嚷着:“婶娘,从此后,你们家吃的喝的,我都按时按点送来,也省得你麻烦了。”这小子心思灵活,他知道自己做花账总有一天要露馅,现在把段祺瑞也牵连进去,看谁还敢挑刺?   保定军校是为北洋军培养军事干部的,段祺瑞一向很重视,经常前往巡视,有一次悄悄来到军校,却听许多学员都在抱怨伙食太差,他又去伙房一看,果然差劲之至,米是糙的,面是霉的,菜盆里连一点油星子也见不到。他当时就气得叫来军需主任,让他说清楚。   军需主任嗫嚅不敢言,段祺瑞发了火:“克扣军饷是什么罪,你比我清楚,你大概不想活了。”说着话,一旁站着的卫兵走上前来就要把军需主任架出去。   “这不干我的事。”军需主任大叫,他拉开抽屉,取出账本,“我这里每一笔开支都记得明白,是段大人的那位侄儿手脚不干净。”   待那位侄儿捆到了段祺瑞面前,犹是嘴硬:“我是贪污了不少钱,但许多都用在叔叔家中了。”   知道了实情后,段祺瑞更是大怒,“你小子不安好心,分明以我为挡箭牌,我一生的清誉都被你毁了。来人呀,集合队伍,将这小子打他个五百军棍。”   这五百军棍是什么样的惩罚?一般人几十军棍就得皮开肉绽,很少能挨过上百之数的,段祺瑞已经动了杀机。   幸亏执刑的人棍下留情,就这样,这小子也被打成了终身残废。这还不算,段祺瑞还得惩罚自己任用私人,管教不严,堂堂的陆军部长,当着众人面走进了禁闭室。这个禁闭室是一座铁皮棚子,也就两个平方左右,站不直,躺不下,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在太阳下一晒,就像蒸笼一般,别说段祺瑞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是精壮青年,也熬不过。许多人是宁愿打军棍,也不受这份洋罪的。   徐树铮想劝段祺瑞,这件事如此处理就得了,京城里有多少大事要办,段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对自己太苛刻了。段祺瑞眼一瞪:“你以为我在演苦肉计?”   整整48个小时,段祺瑞才在别人搀扶下走出禁闭室,只见他面色惨白,人都虚脱了。所以,袁世凯向他头上泼污水,说他吃回扣,才最让段祺瑞不能忍受:“既然大总统不相信我,我也不赖在这个位置上。”手一甩,挂印而走,从此称病闭门不出,以示与袁不合作之态度。   段祺瑞在家没呆多久,袁世凯就撑不住了,帝制不得人心,蔡锷将军振臂一呼,一场反袁的风暴卷地而起,他的北洋军不可依恃,根本不听调度,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请段祺瑞重新出山,因为段是小站旧人,北洋元老,在军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很多将领是要买他面子的。   听说袁世凯重新启用段祺瑞,徐树铮奋袂而起,大呼:“取江山的机会到了。”他给段祺瑞出了个主意,不妨拿出当年老袁处理武昌事变时的手段,以蔡锷之护国军压迫洪宪帝制,以倒袁下台为条件,左右其手,乘时而起,取袁而代之。   计是好计,但段祺瑞却连连摆手,他刚从中南海回来。几个月不见,袁世凯憔悴多了,他拉着段祺瑞的手:“悔不当初,没听你的忠告,现在闹成这般光景。唉,外面的事多拜托了。”说罢,不胜凄凉。他了解段祺瑞的脾气,一向是吃软不吃硬,所以装出了可怜相。   段祺瑞果然受不了袁世凯这一套,动了恻隐之心:“袁项城以前对我不薄,我不能乘人之危。”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要忘了袁项城乃当代奸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当初他对你可不心慈手软。”徐树铮咬牙切齿。   纵然如此,他还是狠不下心来:“我毕竟跟随袁项城几十年了,有君臣之义,翁婿之名,袍泽之情,我个人素来讲究旧道德,实在没有这割袍断交、反目为仇的决断。”   所以,在洪宪帝制崩溃的过程中,段祺瑞虽然没有像过去那样为袁世凯充当打手,但也没有墙倒众人推,起兵发难,他只是作壁上观,冷漠地看着袁世凯在万众诅咒中死去。   袁世凯死后,袁家曾陷入巨大的慌乱,外间都传说段祺瑞要报遭受的冷落、疏远、被迫害之仇,就连徐树铮也建议对袁门进行抄家,这是一种政治姿态,以示新政权与洪宪帝制毫无瓜葛。段祺瑞还是摇摇头:“我与袁项城的关系是抹不去的,他是我的长辈、上司,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不能人走而茶凉。”他提起笔,签署了关于袁世凯丧葬的通令,一切按国葬标准,全国下半旗志哀,并以总理身份主祭,大葬那天,他还下令所有内阁成员执绋,鸣礼炮101响,并派出马步兵两个团护灵。段祺瑞这样做,自然遭来了全国一片骂声,但却让失去袁世凯后的北洋系又找到了新的领袖,现在,他已以中国第一“强人”自居。 北洋元老—段祺瑞护短出名 祺瑞的护短一向是出了名的,为了徐树铮,他不惜得罪人   袁世凯死后,段祺瑞成了北京政府的当家人,负责组织内阁,任国务总理,黎元洪则继任为大总统,不过,他这个大总统当得很不痛快,要看段祺瑞的眼色行事,在讨论内阁班子时,黎元洪只提了一个条件,谁干秘书长都无妨,但徐树铮不能干。段祺瑞歪着头问:“为什么?”   “我有点怕他。”黎元洪实话实说,他忘不了当年徐树铮用枪顶着他离开武昌的那副凶神恶煞样,如果此人做了秘书长,黎元洪就少不了要与他打交道。想到这里,他脑袋都大了。   段祺瑞哈哈大笑:“徐树铮是有点性子急,但为人直爽,军人脾气嘛,大总统不必与之计较。”见黎元洪还要 嗦,他有点不耐烦了,“黎大总统大概也听说过,当初为了小徐子,我段某人连袁项城也照样得罪。如果你实在容不下小徐子,这个总统不当也罢。”   这叫什么话?段祺瑞也未免太霸道,太蛮横了。黎元洪气得直哆嗦,但他得忍着,北京政府是北洋系的天下,而段祺瑞是北洋系的领袖,若是他一翻脸,黎元洪这个总统怕是一天也坐不稳。与徐树铮共事那是活受罪,哪里有个上下之分,倒好像徐树铮是黎大总统的上司,颐指气使的,有一次拿去一份人事任免名单,黎元洪也就是多瞧了一眼,他已经不耐烦了:“这是急办的事,快盖章签字,不要磨蹭。”   黎元洪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轻慢,当时就拍案而起,找段祺瑞诉苦。谁知段祺瑞只是淡淡一笑:“大总统不必为这些小事计较,现在国家不是提倡提高办事效率吗,都像徐秘书长这样做,要免去多少扯皮现象。”   黎元洪苦笑了笑,“似段总理这样一味纵容徐树铮,怕是今后要捅出大娄子的。”   对黎元洪的告诫,段祺瑞却无动于衷。得罪了黎元洪不要紧,反正他手上无兵无勇,就是后来闹翻了,也照样给段祺瑞摆平;但得罪了吴佩孚这样的实力派,就不好收拾了,后来段祺瑞就是被吴玉帅给赶下台的。   说起吴佩孚,本来与段祺瑞也有一段师生之谊,吴佩孚是从武备学堂出来的,段祺瑞是那所学堂的校长,但两人那时地位隔得太远,段祺瑞还没有注意到这位未来的常胜将军。   吴佩孚引起段祺瑞注意,还是因为段祺瑞与郭绪栋有过一席交谈,这个姓郭的是山东一位隐士,与北洋军中上层人士多有来往,据说很识人,就是他向曹锟推荐吴佩孚的。“听说先生对曹三手下的那位吴标统很推许,说他是潜龙在渊,总有一日一飞冲天,可有这事?”   郭绪栋点点头:“确有此事,环顾北洋将领,无出吴佩孚其右者。”   “比我手下的小徐子如何?”段祺瑞总认为徐树铮有经天纬地之才。   “各有千秋,论心计,论手段毒辣,论纵横捭阖,小徐子要高一筹;但论行军布阵,进退攻守,吴佩孚强他多矣,两个人对主子也都是忠心耿耿,但总的来说,吴佩孚乃堂堂正正做人,小徐子爱走极端,更偏激一些,说句不好听的话,有点像死去的袁项城。”   “我看那个吴佩孚今天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段祺瑞有点为徐树铮鸣不平。   “我替吴佩孚看过相了,他在四十岁以前坎坎坷坷,四十岁一过,就要出人头地。”郭绪栋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这次谈话后不久,段祺瑞就找到曹锟,说是向曹三要一样东西。“段大人看中的,尽管拿。”曹锟巴结段祺瑞还来不及呢。“我不要你金银财宝,我只要你手下的一位小团长。”段祺瑞点明了来意。   没想到刚才说得好好的曹三立刻翻脸,他问段祺瑞:“当年袁世凯向段大人要小徐子,你为什么不给?”   段祺瑞打个哈哈,他知道曹三贪财,因此预先声明,因为最近要举行秋操,他忙不过来,只是暂调吴佩孚,忙过这一阵子就归还,不用担心他抢人才。接着说:“最近,政府里刚从国外进来了一批军火,这北洋六镇个个伸手,我也不知道该分给哪家,曹三你看看谁最缺?”   这分明是话中有话,拿军火换吴佩孚,曹三立刻动了心,他也变了口气:“说定了,那个姓吴的只是借用,到时得还给我的。”听说吴佩孚将要改换门庭,郭绪栋向段祺瑞进言,“吴子玉确是个人才,但他不适合你段大人,他在你这里要受委屈的。”“你说我嫉贤妒能?”这话段祺瑞不爱听,难道他不如曹三。“曹三和段大人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说句不好听的话,曹三为人贪鄙,没有主见,处事圆滑,但也正因为此,他什么都由着吴佩孚。段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性格刚烈,这和吴佩孚的性子倒相似,你们两人在一起共事,怕是要磕磕绊绊的。”段祺瑞当然不信这一套,谁都知道他最爱护部下了,他的厚道在北洋军中很有名,“跟着段大人不吃亏”,许多人都如是说。吴佩孚也是兴冲冲地来报到的,曹锟虽然待他不薄,但他从心里瞧不起这位三哥的为人,相比之下,段祺瑞要清廉得多,自律得多,再说,在段祺瑞手下,他本人的发展空间也大。也是不巧,那天报到的时候,冯国璋刚好来过,他们两人是一直明争暗斗的,互相又攻讦了一番,段祺瑞这个人不善忍耐,没有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克制功夫,冯国璋走后,就吹胡子瞪眼,一个人在生闷气。吴佩孚站在他身后时,他还不知道。在段祺瑞的侧面,有一面大穿衣镜,吴佩孚看得明白,段祺瑞满脸厌恶之色,嘴里恨恨道:“什么东西。”   他这是骂冯国璋的,吴佩孚却以为冲他来的,当时脸就变了色。待段祺瑞发现了吴佩孚,他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这是他的风格,与段祺瑞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人是外冷内热,平时很少对人有笑容的,但你对他也尽可以随便,他不会认为你以下犯上的。   吴佩孚哪里受过这等冷遇?曹锟对他可客气了,一口一个子玉老弟,毫无上司的架子。   这次见面可想而知,很不愉快。段祺瑞高高在上惯了,一脸的严肃,三言两语交代了任务,吴佩孚又是恃才傲物,他在骨子里不脱读书人的本性,需要别人的尊敬,不善讨好上司,因此神情也冷淡,双方很不投缘。   “这份秋操计划,你得给我十天之内拿出来。”段祺瑞道。“何须十天,我倚马而就。”吴佩孚说的是实话,但与段祺瑞初次见面就这样讲,未免狂妄了。   段祺瑞果然心中腾起了火,就是小徐子也不敢这样大话炎炎,“言大而夸”,他为吴佩孚下了四字评语,“那好,明天我就去取。”   徐树铮暗暗注视着这一切,他也知道吴佩孚是人中龙凤,因此起了嫉才之心,以为吴佩孚是来与他争宠的,因此定下一计,下午他去了吴佩孚的寓所,说是拜访新同事,实际却是来骚扰。吴佩孚正在赶写演习计划,见徐树铮来,急忙热情招待,他也久闻徐树铮的大名,有惺惺相惜之意。   两人谈话果然投机,年龄相近,才情相近,这一番谈话,天上地下,国家大事,无所不包。谈得兴起,吴佩孚吩咐马弁:“去谭家园定一桌上好鱼翅席,再取出曹三爷送来的陈年女儿红,我与徐先生大醉一场。”把段祺瑞的任务抛到了脑后。这正是徐树铮此行的目的所在。   这一顿酒,直喝到月过中天,东方既白。吴佩孚一向贪酒,失去了节制,待徐树铮告辞时,他已经烂醉如泥。徐树铮可是藏着心眼的,第二天上班时,就向段祺瑞打听对吴佩孚的观感,段祺瑞发火道:“吴子玉第一天上任就不在差上,我还等着要他所拟的计划呢。”突然,他心血来潮,吩咐道,“备车,我倒要看看,他在家里干什么?”   见段祺瑞不期而至,吴佩孚慌忙起身,段祺瑞一打量,只见他宿酒未醒,两眼血红。段祺瑞忍住火气,向吴佩孚索要演习计划。吴佩孚并不认错:“段大人一大早就是为这来的?只是今天还没有结束,太阳落山之前一定奉上。”   “我不要醉鬼的东西!”段祺瑞甩下这句话,转身而走。当天,吴佩孚又重回曹锟军中,他与段祺瑞的怨算结下了。特别是后来知道徐树铮暗做手脚,又把徐树铮恨个死。有人说,如果不是徐树铮设了这个套,吴佩孚肯定能让段祺瑞惊讶一把,说不定就成了他的左右臂膀,历史也许会有所变化。后来,吴佩孚与皖系集团刀兵相见,原因固然众多,但感情上的交恶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眼看着与直系闹翻,争取关外的奉军力量就至关重要了。本来,段祺瑞与张作霖的关系很好,于是派出了徐树铮来到了奉系军中。   乍见之下,张作霖对徐树铮的才能、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惊为天人。更难得的是,像徐树铮这样目高于顶的人是很难驯服的,但却对段祺瑞忠心耿耿,由此可见老段并不像表面那样粗豪,在驭人上还是有一套的。因此他也学着段祺瑞,对徐树铮绝对放手,让他担任了奉军副总司令。然而,徐树铮的忠心只针对段祺瑞一个人。不久,张作霖就发现徐树铮搞到了自己头上,开始插手他的部队,像杨宇霆等奉军大将都对小徐子言听计从,伙同着冒领军费准备成立自己的军队。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若是这样长久下去,那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都要动摇,奉军的旗号该姓段不姓张了。   张作霖怒气冲冲赶回了军中,当即扣押了徐树铮,有人甚至劝道,不如一杀了之,留着这个人将来是个祸害。   听说张作霖对徐树铮动了杀机,段祺瑞怒不可遏,不惜以武力相威胁:“张雨亭算什么东西?一个马贼而已,竟敢扣押国家大员,告诉他,只要小徐子少了一根汗毛,我亲自带兵打过山海关去。”   这倒并不是吓唬人,以段徐之关系,那是绝对说得出做得到的,张作霖也只能忍着气放了徐树铮:“段总理如此护短,只怕将来要为徐树铮得罪天下英雄。”   徐树铮自然知道有人在段祺瑞面前诋毁他,但一点也不担心,他凭什么为段祺瑞殚精竭虑,忠心赤胆?看重的就是那份信任,那份无猜,所谓以国士待之,以国士报之。他现在又在策划一个大计划,准备刺杀张作霖。   本来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他已经成功地将张作霖诱骗到段祺瑞的官邸,没想到平日里不大视事的段祺瑞却高坐堂上,徐树铮急忙过去附耳说了自己的打算。   “不要胡来,这会激出事变的。”段祺瑞也是大吃一惊,都说小徐子胆大包天,但也没料到他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若是不忍心,可去另一边。”徐树铮的口气里竟有些不耐烦。   段祺瑞的表情很复杂,他并不在乎徐树铮拿他的话当耳边风,反认为这是耿介忠心的一种表现。不过,对张作霖他确实下不了手,此人至少表面上对他很尊敬,执弟子礼甚恭,今天将人家骗到自己官邸,说杀就杀,传出去可不好听。别看段祺瑞杀人如麻,但是他不喜欢背后捅刀子,他认为这不符合军人做派。过去他对袁世凯很佩服,惟独就是看不惯老袁心计太多,暗刀子伤人,这一点,他不欣赏。   但是,他也不能强行阻止徐树铮,否则就有了胳膊肘向外弯的嫌疑,而且,他身边人都知道徐树铮说一不二的脾气,不见得就会罢手。正在为难之际,张作霖已经前来赴约,见了段祺瑞,他满面春风,又是打揖,又是问候,神态恭敬得很。   段祺瑞却是板起了脸,大声呵斥道:“你不回你的东北,来北京干什么?去,去,去。”   张作霖一愣神,回头再看看徐树铮那满脸的杀气,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从心里感谢老段对他的手下留情,也不停留,当即找了个借口溜之乎也。   眼看着张作霖死里逃生,徐树铮脸色煞白,他知道放跑了如张作霖这样的强敌意味着什么。“大事休矣!妇人之仁,有时是会坏大事的。”他不满地望了段祺瑞一眼。   段祺瑞脸红了一下,没办法,这是他的性格,在人情纠缠时,他往往缺少杀伐决断,有时候会感情用事。对张作霖如此,对徐树铮也是如此。   果然如徐树铮所料,脱险后的张作霖很快与直系的曹锟、吴佩孚联合起来,向皖系宣战。段祺瑞在北洋系中一向很有威信,做事也不那么赶尽杀绝,因此大家也不好意思与他撕破脸,于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只要罢免了小徐子,一切都好谈。“什么话?让小徐子走?亏他们想得出。我这个做长官的,连自己手下人都保护不了,今后谁还愿意跟我。打!打败了也值。”其时,段祺瑞并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但他不愿屈服。   这场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段祺瑞输得惨不忍睹,灰溜溜宣告下野,败军之将徐树铮在他面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都是树铮害了总理,万死莫赎其罪。”   “起来,起来。”段祺瑞连忙扶起徐树铮:“你对我忠心耿耿,何罪之有?他们哪里是赶你一人走,找个借口而已。”   徐树铮因直皖战争失败,被列为十大祸首之最,被悬赏10万元通缉,四处流亡。就是这样,他还与孙中山在广西会面,筹组孙、段、张反直同盟,为段祺瑞重新执政而效劳。而段祺瑞战败之后,坚持不离开北京,左右随从力劝,但他暴跳如雷地叫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在北洋系中的地位和影响不可低估。曹锟和吴佩孚当然不敢怎么样,曹锟和张作霖还派人去段府慰问他,吴佩孚甚至亲自登门,对段以“老帅”相称。 北洋元老—段祺瑞闭门修经 虽然说东山再起,但好景不长,段祺瑞终于对政治烦心了,从此一走了之。远离政治,闭门修经。蒋介石为他养了老   第二次直奉战争之后,纷争并没有结束,张作霖、冯玉祥都对中央政权虎视眈眈,但谁都自认掌不了这个盘子,一商量,段祺瑞的资历是没得比的,再说他现在手上没有军队,是个假老虎,不满意可以随时换了他,因此一致推举他为中华民国临时执政,一身而兼总统总理职。徐树铮不久后也回到北京。但有徐树铮在旁边,就容不得让段祺瑞只做个傀儡,因此他活动了好几个省的督军,如孙传芳、齐燮元等等,都是实力派,发起什么直皖奉大联盟,北洋派大团结,拥段祺瑞为惟一领袖。一个阴雨霏霏的下午,徐树铮来到段府,排闼而入,见段祺瑞正与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下棋,他笑了一笑,站在一旁细观棋局。谁都知道段祺瑞是个棋迷,而且还很自负,以为是天下高手,因此与他下棋就成了活受罪,这一点,他的大公子最清楚不过,假如有意输给他,他会骂你:“不长进的东西,连这种棋艺小道都没个灵性,没个悟性。”如果你要赢了他,他会勃然大怒,骂你:“玩物丧志,尽在这些方面下功夫。”总之是赢也不好,输也不好。   今天与他对局的那位少年可是百年一见的棋坛天才,此人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吴清源,虽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已显出卓尔不群,他有意想东渡日本深造,但缺乏资助,因此有人将他介绍给了段祺瑞,希望段祺瑞能出点银子。   来段府前,就有人反复告诫吴清源,千万不能图一时之快只顾着赢棋,要讨老段的高兴,吴清源一开始也这样做了,处处忍让,谁知段祺瑞杀得兴起,步步紧逼,终于惹得吴清源心头火起,也忘了此行的目的,把段祺瑞一条已经成型的大龙宰得血糊淋漓。   段祺瑞的脸冷了起来,吴清源吓得伸伸舌头,也不敢再提赞助的事,一溜烟跑出了段府。不过,段祺瑞虽然输得恼火,但并没有失态,还是答应每年赞助100块大洋,他毕竟是爱惜人才的。见到了徐树铮,段祺瑞的心情好了不少。听徐树铮通报了活动的情况,段祺瑞有点倦意了,他挥挥手:“细节我就不过问了,一切事情都由你处理,我是放心的。”他呷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一直嘱咐你不要进京,这里的地面由冯玉祥控制,你过去杀了他的亲戚陆建章,这个人记仇,防止他对你下手。”   “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妨事的,再说,快到年关了,我就是再危险,也得给您老拜个早年啊。”说到这里,徐树铮动了感情,眼睛竟有点湿润了。   “你可以走了,我有点累了。”段祺瑞别过脸去,不知为什么,他对徐树铮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胜过袍泽,胜过父子。没想到这竟是两人最后一别,果然如段祺瑞所料,冯玉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打听到徐树铮的行程后,立刻派兵将其捉拿,不问不审,拉到野地里就是一阵排枪,送徐树铮上了不归路。消息传来,段祺瑞放声大哭,大叫道:“断我肱股,断我肱股!”他这个人轻易不落泪,哪怕是当年兵败如山倒,丢了江山,也是谈笑自若。但失去了徐树铮,他却精气神全泄了,一夜间心灰意冷,老态龙钟。他痛感“事愿俱违,心力交瘁”,对政治兴味索然了,于是登上了火车,去了天津,从此远离了政治,远离了权力。   但日本人瞄上了他,随着南京政府的成立,日本人却想让中国保持着分裂的局面,于是将末代皇帝溥仪和这位北洋领袖拉到了一起,有心在华北另起炉灶。但段祺瑞和溥仪就是谈不拢,一个端着皇帝的架子,一个以为自己曾是国家元首,话不投机半句多。 身处南方的蒋介石警惕起来,段祺瑞的威信犹在,在旧军界犹有号召力,一旦被日本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知道段祺瑞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因此专门接见了段祺瑞的侄子,自称是段祺瑞的学生,因为蒋也曾在段祺瑞执掌过的保定军官学校上过几年课。说着话,他又让人拿来两万块钱,说是孝敬老师。段祺瑞对蒋介石的表白不理不睬,这个人很有点架子,以为蒋介石是后生晚辈,他不能屈尊。但蒋介石不管那么多,每年按时按点寄去钱款。别看段祺瑞做过总理、总执政,但在台上时并没攒上多少财产,这日子就过得拮据,所以蒋介石寄来的大洋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   1933年1月21日,在蒋介石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下,段祺瑞悄悄离开天津,以脱离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蒋介石给足了段祺瑞面子,通令所有少将以上的军官一齐到南京浦口车站迎接,自己一身戎装,等候在下关码头,见到段祺瑞,就上船敬礼,亲自把段祺瑞扶下船。   1月23日,段祺瑞去了上海,住在法租界霞飞路1487号的一座公馆里。蒋介石每月提供1万元大洋做生活费,他只是每日一盘围棋不可少的,再就是静读旧书和经文。   1934年春,段祺瑞胃溃疡发作,引起胃部出血,被送进医院。家人劝他开荤,以加强营养,但被他拒绝:“人可死,荤不可开。”1936年11月1日,段祺瑞胃病突然发作,出血不止,虽经抢救,但终因病情太重,离开了人世,终年72岁。 秀才将军—吴佩孚文武兼修 巅峰之职:北洋政府“讨逆军”总司令。神秘之事:生他之日,其父梦见戚继光进门。辉煌之日:先败皖系,再败奉系,号称常胜将军。得意之事:德国姑娘爱上他。 吴佩孚出生之时,其父梦见戚继光进门。少年时代就文武兼修,入水师学堂,考中秀才。潦倒之际,投身军队,发达之后,不忘旧恩   1923年阴历3月初7,这一天是吴佩孚的五十寿辰。洛阳城里,冠盖云集,虽然吴佩孚早就在报纸上刊布了“谢入洛宾客启”,但对如日中天的吴大帅,谁又想失去这一巴结奉承的好机会?虽然说吴佩孚不贪财,但虚荣还是要的,广西代表精心挑选了五十匹上等夏布,非常昂贵,一般人都舍不得买,吴佩孚手一挥,都给士兵做衬衣了。而陕西督理刘镇华送去的万民伞,却很合他的心意。号称“康圣人”的康有为也赶到了洛阳助兴,送上一副寿联。这副寿联的确写得好,以致后来闻名遐迩:   牧野鹰扬,百岁勋名才一半; 洛阳虎踞,八方风雨会中州。   吴佩孚拈须颔首,虽说礼物满室琳琅,可就数这副寿联最让他得意。这确是吴佩孚的前半生写照。   1874年4月22日,山东蓬莱县内,安香居杂货店的老板吴可成坐在家里,等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临产妻子已经断断续续呻吟了3天,孩子却还没有哇哇落地,弄得吴可成很疲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梦见一个明朝武将装束的人走进了家门,这不是和画上的抗倭名将戚继光长得一模一样吗?正在这时,只听里屋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吴可成从梦中惊醒,稳婆出来喜滋滋地对他说:“吴老爷,恭喜啊,夫人生了一个儿子!”   吴可成大喜,因为戚继光字佩玉,所以吴可成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吴佩孚,字子玉,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   吴佩孚14岁那年,父亲吴可成因病离世。家里陷入困境,他只好投身军旅,在水师学堂当学兵,一个月拿二两四钱银子的军饷贴补家用。吴佩孚在摸滚摔打、出操训练之余,依然黄卷青灯,苦读诗书,在22岁时参加科举,得中第八名秀才。吴佩孚以苦读而中秀才,儒家经典自然看了不少,传统的道德观念、思想浸润其间,这在他一生的行为活动中都有明显的表现,腐朽之气、忠贞之气、豪宕之气聚于胸臆。   吴佩孚早年曾亲眼见到日本军舰炮击蓬莱阁,使中华名胜古迹毁于一旦。心中悲愤难当,心里下定决心:将来有朝一日,一定要率兵统一旧河山,驱逐倭寇。   可是考中秀才后,并未如他所愿,一入龙门,身价百倍,反而因得罪地方官绅,只好跑到北京,潦倒在小胡同口摆算命摊子为生。   一个早春的上午,细雨沾衣,冷风袭人。吴佩孚枯坐在摊子前,他早饭还没有吃呢,连一个问卦的人也没有,穷极无聊,就替自己卜了一卦。   吴佩孚颇为高兴,这时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抬头一看,原来是来北京办货的堂兄吴亮孚。两人进了一家小酒店,喝了几杯酒后,看着落拓的堂弟,吴亮孚说:“如今世道不宁,到处打仗,你以前在山东当过水师学堂的学兵,还不如投身军旅,也许能博个前程。”吴佩孚一口喝干杯中之酒,一拍桌子说:“依人不若自图强,还期我武在维扬,好!我投军去!”   吴佩孚投入驻扎于天津的淮军聂士成部当兵。后又分别进入李鸿章创办的开平武备学堂、袁世凯在保定开办的陆军速成学堂就读,这对他的军事素质提高有很大帮助。1909年,吴佩孚在关外剿匪,奇谋过人,开始得到北洋系大将曹锟的赏识,被提拔为第三师第六旅少将旅长。   1916年,在“护国运动”中,曹锟奉命带第三师到赵州南,与蔡锷的护国军作战,吴佩孚的第六旅为先锋,凶狠异常,屡立战功。他更是两次在危急状况下救了曹锟的命。为了感谢吴佩孚的救命之恩,曹锟得势之后,将第三师师长的宝座交给吴佩孚。   1917年,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南方,曹锟为攻湘总司令,吴佩孚为第一路司令。吴佩孚充分地展示了他的军事才华,先利用离间计分化湘粤桂联军,然后各个击破,竟逼联军放弃岳阳,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随后连克长沙、衡阳,一时间声名鹊起。1920年7月4日,直系和皖系潜藏了3年的矛盾急剧激化,战争终于爆发,两军在京汉铁路沿线展开血战,吴佩孚在奉系的支持下,大展神威,仅仅用了3天,就把皖系军队击溃。从此吴佩孚被称为“常胜将军”,成为直系军阀中的军事首脑。而吴佩孚从这一战中打出了称霸全国的野心。他带军进驻洛阳城,训练军队,扩充实力,准备“武力统一”全国。   吴佩孚孤标傲世,但他有一个特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有个知己叫郭绪栋,山东胶县人氏,是个不第秀才。当年吴佩孚刚进兵营当传令兵时,郭绪栋是文案师爷,也算是吴的上司了。有一天他让吴佩孚送一件公文,吴随便一翻,嘴里咕哝着:“这个典故用错了。”   郭绪栋一惊:“这个丘八能懂什么?”他半生气半带疑惑地问:“你说我错在哪里?”   吴佩孚侃侃而谈,引经据典,郭绪栋暗叫一声“惭愧”,见对面站着的吴佩孚一副怯怯的书生模样,不禁好奇地问:“你念过书?考过科举?”吴佩孚实话实说。   郭绪栋又在心里叫了声“惭愧。”他不禁叹息说:“人说秀才遇见兵,我是在兵里头遇了秀才,我还是不第秀才,好意思叫你做我的下人吗?”他又叹了口气,“枳棘非栖凤之地,我得替你想想出路。”于是他向上司曹锟大大吹嘘了一番,说吴佩孚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这才保送他进了武备学堂,成就了吴佩孚飞黄腾达之路。   投桃报李,吴佩孚得意之后没忘了郭绪栋,几次促其出山,曰:“苟富贵,勿相忘。”郭绪栋就是不为所动,因为他有阿芙蓉瘾,而吴佩孚是厉行禁烟的,所以预先声明,官可以不做,烟却是万万不能戒。   吴佩孚哈哈大笑:“虽说是军令如山,但那不是对郭先生的,我现在就下一道手令,自我吴佩孚以下,凡吸鸦片者依律处罚,惟郭公可以过瘾。”   于是郭绪栋来了,吴佩孚封了他一个秘书长之职,只是他这个秘书长不谋一策,不出一力,每日只在八大处闲坐谈天,吴佩孚任其逍遥,但郭仍是不满意,闲极思动,说是要衣锦还乡,于是向吴佩孚提起。   郭绪栋话一出口,就把周围人吓了一跳,这吴佩孚为什么能在当时赢得薄名?就在于他的操守廉洁,从来不任用私人,惟才是举。他的夫人有一次向他保荐一位亲戚,他眼一斜:“你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恰在此时,他的侄儿吴道云推门而入,因为多年勤勉,刚刚由马弁升了副官,特地来谢恩,却被吴夫人一把抢过委任状,撕得粉碎,啐了一口:“你还做你的马弁去吧。”她转过脸,责问丈夫,“为什么我的亲戚不能做官,你的亲戚能做官?难道侄儿不算私人?”吴佩孚怔了怔,大笑道:“你说得对,侄儿确是私人,我犯了规矩了。”说着拿起笔,下了一道手谕:“天、孚、道、云、龙,五世永不叙用。”这五个字都是蓬莱吴姓一系,把自己亲戚攀附之路给堵死了。   郭绪栋提出这件事后,他却连连点头说:“这事好办。”没有几天,北京政府下文任命郭绪栋为山东盐运使,这可是个一等一的肥缺,但郭绪栋噘着嘴向吴佩孚道:“你自己高高在上,难道我就不够当一任省长?”   吴佩孚连连骂自己糊涂,他说老哥你莫动气,我现在就向曹三哥说,让你过一把省长瘾。好叹气的郭绪栋又叹了一口气:“老弟你听我说,我不做省长则已,要做就得做山东省长,让我在家乡露露脸,死亦无憾。”吴佩孚倒抽一口凉气,这现任山东省长熊炳琦就是曹锟的参谋长,难道他的参谋长不配做省长,得改用我的秘书长去做?郭绪栋才不顾吴佩孚为难呢,只是冷冷道:“我不过随便说说,听不听由你。”   但吴佩孚却将这事记在了心上,费时达六个月,软磨硬泡,终于将山东省长一职送给了郭绪栋,只是郭大先生没有做省长的命。这时他已经病入膏肓,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当吴佩孚欣然报命之际,他已经伸腿死了,这让吴佩孚内心大痛,临棺而哭,亲撰挽联曰:   “公而无私,国而忘家,弃下老母孤儿,有我完全责任;义则为师,情则为友,嗣后军谋邦政,无君谁与商量。” 秀才将军—吴佩孚过于孤傲  过于孤傲,难容冯玉祥,多加苛难,导致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惨败   但吴佩孚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宽厚,他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失败的关键原因,就是因为曾对直系将领冯玉祥过于尖刻所致。冯玉祥这个人也是民国史上的一位怪杰,他是安徽人氏,早年当兵,后进入北洋系,袁世凯谋复帝制时,他就参加过倒袁运动。在与蔡锷的护国军对垒时,他不仅拒绝作战,反而与蔡锷暗中联络,遥相配合,因此北洋系里的一些人认为他吃里扒外,十分厌恶,所以在冯部班师后将他逐出了军队。后来因为张勋复辟,才重返军中。直皖战争后,他取得了河南的地盘,成为直系的实力人物。冯玉祥有实力,但没有靠山,在各路军阀中也没有人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独特的性格、思想、做派都不见容于当时。吴佩孚的五十大寿,宾客满堂,贺礼琳琅,他却提着一坛清水为贺,还美其名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大煞风景。他身为封疆大员,骑着自行车上衙门,蹲在马路边就着豆汁吃油条。凡此种种,有人说他标新立异,有人说他虚伪矫情。总之,官场上人无不为之侧目,吴佩孚更是讨厌,称之为:“招摇过市,故炫清高。”他经常当面奚落,让冯玉祥下不了台。冯玉祥也曾想和顶头上司搞好关系,但吴佩孚就是不给面子,有一次冯玉祥和他讨论对日外交方针,这本来是件严肃的事情,吴佩孚却嬉笑怒骂,冷嘲热讽,拿冯玉祥来开涮,一本正经地道:   “日本人的事,咱们不必看重,你不晓得呀,日本人是中国的移民,不相信?你听他们说起话来就跟咱们的江苏人差不多,都是吴音,将来中日万一起了交涉,只要我给日本天皇打个电报,告诉他这段历史渊源,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呢?”   冯玉祥也是好涵养,他又换了个话题,讪讪地建议说:“玉帅您要建立国防,俺看这个建设空军,培养航空人才还是很要紧的。”   吴佩孚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拿着冯玉祥像是逗小孩子:“这飞机有什么用?咱们中国自古就懂得放风筝,我只要用个小孩子玩的风筝就可以制飞机而有余,咱们何妨放些风筝上天去把飞机给挂下来不就得了。”   冯玉祥哭笑不得,心中却是腾起了一股怒气,又换了一个题目,毕恭毕敬地请示道:“方今河南大旱,事关百万生灵,玉帅有什么好办法解除旱情?”   吴佩孚听了,眼睛一翻,故作神秘状,附到冯玉祥耳边:“山人自有妙计,让我替你卜个卦看。”说罢,掏出六枚铜钱,装神弄鬼一番,一连掷了六七卦,大喜说,“你不要着急,我已请来了六丁六甲,雷公雨神风婆,明天一定下雨。”冯玉祥逼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吴佩孚说得斩钉截铁。“哪个方向?”“西北方。”   “好!我等着。”冯玉祥再好脾气,也是忍不住了,他今天不回开封了,就留在八大处,要看看吴佩孚如何自圆其说。   第二天下午两时许,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遥望西北方,无一片浮云,吴佩孚正与部下商议军机大事,冯玉祥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大声问道: “玉帅,时辰已到,怎么不见一丝雨星?”   吴佩孚不慌不忙,坦然作答:“雨已下,你怎么见不到?”堂堂吴玉帅竟会当众撒谎,指鹿为马,冯玉祥也就撕下脸来,存心要拆穿他的西洋镜:“在哪儿下啊?”   “西北方,莫斯科。”吴佩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众皆大笑。   冯玉祥脸色大变,他的思想激进,暗中曾与共产国际联络,有人讥他为“赤化将军”,在当时,共产主义可是被视为洪水猛兽,视为异类的,吴佩孚分明是话中有话,借题发挥。冯玉祥一跺脚,转身而出,他知道,吴佩孚对他反感之极,双方已无融洽的可能。   吴佩孚却是不依不饶,存心要将冯玉祥赶出军界,不久就给冯玉祥出了个无法照办的难题目,他下令河南省立即要出八十万军费,而且是往后每个月增加二十万。不要说河南这几年连年干旱,赤地千里,无从罗掘,像他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用的。   冯玉祥知道吴佩孚那里是个无底洞,他也干脆不着急了,一分钱也不出,静待吴玉帅上门问罪,果然,吴佩孚让人捎话来,开门见山,请他从河南督军任上走人!   这一手对冯玉祥而言,无异是釜底抽薪,对军阀而言,你挖他祖坟都可以,但有两件东西不能动,否则他会和你拼命的,一是军队,二是地盘,没军队就没实力,没他这号人物;而地盘则是养军队的。因此冯玉祥要和吴佩孚争一争,他告诉来人:“我冯某人到河南,不是吴玉帅赏的,而是中央派来的大员,只要中央下令,我随时走人。”   吴佩孚扬声大笑,“对别人说这话尚可,对我吴子玉而言,要一张中央明令有何难哉?”   这句话一点不夸口,当时曹锟还未竞选总统,现任大总统黎元洪就靠着吴玉帅的枪杆子撑着呢,这点小要求当然不会拒绝。果然,没过几天,中央命令正式下达,调冯玉祥为陆军巡阅使,即刻赴京上任。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给的只是一个空名义。   冯玉祥算是将吴佩孚恨到了骨子里,他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吴佩孚不倒,对他个人乃至国家而言,一概无望。反心既起,冯玉祥等的就是时机了。 秀才将军—吴佩孚流落鸡公山  四照堂点兵,吴佩孚将一件大事弄得儿戏一般;冯玉祥倒戈,吴玉帅流落鸡公山   第一次直奉战争之后,吴佩孚和曹锟实际上控制了北京政权。这时,曹锟自认为天下在我手中,野心萌动,居然想当总统了。他半用武力、半用金钱,胁迫国会议员选举他为总统,这就是民国史上有名的“贿选案”。吴佩孚对曹锟的这种做法非常不满,随后直系内部出现了以吴佩孚为首的洛阳派和曹锟为首的津保派之间的内争。   张作霖借此机会,联合段祺瑞,以讨伐曹锟贿选为由,再次入关,拉开了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序幕。   曹锟本是无能之辈,顿时慌了手脚,一天之内连发数份“十万火急”、“百万火急”的电报到洛阳,让吴佩孚即刻北上,以御奉军。   吴佩孚虽然对曹三哥很不满,但大敌当前,还是心存故主,不忘旧情,曹锟一声呼唤,他立马抬腿就走,到了北京,发现城里已经乱成了一片,各部衙门都作撤退状。不过,听说吴佩孚来了,都长长吐了一口气,以为“常胜将军”能包打天下。曹吴相见,曹锟就宣布了两点:第一,子玉就任“讨逆军总司令”,一切政务军事悉由子玉老弟便宜行事,他自己概不过问,一切听命于吴佩孚;第二,将国务院衙门腾空,移作吴佩孚的“讨逆军司令部”。   国务院原是逊清醇亲王的官邸,其中主厅名“四照堂”,像是一座琉璃殿,四面都是光洁如新的大玻璃窗,八方来光,因此取名曰“四照堂”,现在吴佩孚将它用做作战室,也因此在民国史上大大有名。   四照堂点兵的过程很有点儿戏,一点没有大战前的那种紧张、慎重、严肃,吴佩孚是穿着一身便服出场主持会议的,大袖飘飘,口里还含着支香烟,潇洒是够潇洒了,但哪像大战之前的样子?   吴佩孚也不看别人,拿起一本曹锟的讨伐令照本宣科,才念了一半,四照堂的电灯全部熄灭,半晌后方才复亮,有人小声耳语:“不吉,不吉,这是不吉之兆。”吴佩孚也是心里一惊,但他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下来布置具体作战任务了,他也不假思索,仿佛胸有成竹,东指西划,三言两语,就把作战事宜布置完毕。有些没有领到作战任务的将领站起来发问,他们干什么去?吴佩孚拍拍脑门,“忘了,忘了。”再把漏掉的一一增录在作战命令中,看看没完没了的,他有点不耐烦了,道:“这样尽往下添,还成个命令吗?我这个做主帅的,哪能记住这么多小事,你们不会见机而作吗?今天就这样,散了吧!”见玉帅发了脾气,没有人敢再提异议了,吴佩孚早被部下捧神了,这其中有个故事,他的部下有一员骁将叫张福来,早年入湘作战,吴佩孚某次指挥作战时,命张福来率一团之兵占领一座山头,他用铅笔画着地形,吩咐道:“须照这条路线进兵。”张福来按令行事,谁知到了山脚下,上山的路却是迂回曲折,而吴佩孚所画的路线直指山顶,因此连声喊糟了,手下人都建议循路而进:“总不能让我们攀葛附藤而上吧。”张福来是个死脑筋,他摇摇头:“咱们就得走直线,师长说一不二,违反他的命令,脑袋会搬家的。”于是咬紧牙关,带队爬上了山头。气还没有喘匀,湘军就从侧面过来了,也想抢占高地,却看见吴军的旗号,以为良机已失,只得引兵而去。这里是两军作战的险要,假如张福来绕着山路走,湘军必捷足先登。因此后来张福来逢人便吹嘘:“主将妙算如神。”就这样,都以为吴佩孚是诸葛亮了,很少有人再向他提意见了。   四照堂点兵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将骄兵惰,战争尚未开始,胜负实际已判!   没想到仗一打响,直军就露出了疲态,这几年因为曹锟的腐败统治,弄得民怨沸腾、将士离心,战斗力也大大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很快,吴佩孚就丢了战略要地九门口,防线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这时候吴佩孚尚未紧张,因为他还有着狠棋,即在正面战场将奉军主力吸引,由冯玉祥率兵直捣奉军的后方锦州。他唤过来参谋长张方严,让他发电催促冯玉祥进兵,电文写了一半,他歪过头来想了一下,又亲自加了几个字:“大局转危为安赖斯。”   他的本意是想给冯玉祥戴顶高帽,表示对冯玉祥的器重,笼络热乎一番的。谁知就这几个字弄巧成拙,自从被吴佩孚赶出了河南,冯玉祥脑后就长了反骨,想着报这被辱之仇,被逐之恨,第二次直奉战争一开打,他就感到机会到了,之所以还隐忍不动,是因为心存忌惮,吴佩孚“常胜将军”的名头还是唬人的,再说,他这几天看到的报纸都是由直系控制的,都是说战事如何让人乐观,让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份电报让他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冯玉祥不再犹豫,立即变后队为先锋,回师直捣北京,发动政变。战局也急转直下,奉军发起全面反攻,“常胜将军”要面子呀,尚不肯退,幸亏段祺瑞来电相劝,劝他不要任性使气,要是做了俘虏,那对面子更有损。段祺瑞是北洋元老,接受他的意见可以说是尊敬师长,吴玉帅这才为他逃跑找到了借口。   这一退,一直退到了鸡公山,一路上的委屈就不用说了,真是墙倒众人推,路过洛阳,这本是吴玉帅的开府之地,陕西督军就是那个送万民伞的刘镇华,过去对吴玉帅是何等巴结,现在居然从潼关发来电报,限吴佩孚24小时之内走人。   于是,再走武汉,那里是他的部将萧耀南的地盘,火车尚在河南境内,萧已经发来急电,话虽说得客气,态度却是斩钉截铁,请老上司“车驾勿履湖北”。天地虽大,堂堂的吴玉帅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了,只能在鸡公山上安营扎寨。 秀才将军—吴佩孚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吴佩孚再度风光;两面作战,南北同时用兵。没料在南口被冯玉祥部顽强抵抗;等他击退冯部,南下对付北伐军时,为时晚矣   此时的张作霖正风光,能打败吴佩孚,还有什么人打不败?于是奉军纷纷入关,一路下江南,连取安徽、江苏、上海,直系中有一位后起之秀叫孙传芳的,时任浙江督办,眼见得奉军侵入了他的势力范围,振臂一呼,联合起江苏、江西、安徽各省的地方军阀,挂起了五省联军大旗,给奉军迎头痛击,将其一口气赶到了山东境内方才罢手。   孙传芳这个人很精明,懂得“出头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不想树大招风,成为众矢之的,因此又推出吴佩孚,各路军阀也纷纷捧场,计有十四个省的地方实力派一致推举吴玉帅为他们的掌门人,打起了“讨贼联军”的旗号,对抗奉张。   不过,吴佩孚这个讨贼联军却是讨赤不讨张,他有两个对手放不过,一个是号称北赤的冯玉祥,那是让他有刻骨之痛的;另一个就是号称南赤的广东国民政府,继承了孙中山的北伐遗志,那是要夺江山的。吴佩孚对共产主义十分反感,认为那是异端邪说,自以为铁肩担道义,要挽狂澜于既倒,重新收拾人心,匡扶正道,以救中国。   恰于此,三湘变乱,给了他再展手脚的机会,逆历史潮流而上,要与革命的进步势力周旋一番。   就广东革命政府而言,湖南的地位十分重要,那是北伐的通道,现任省督赵恒惕已经老朽,他的手下实力人物唐生智,早想着取而代之了。因此暗中与广东方面联系,想借助一臂之力,谋取湖南。赵恒惕驽马恋栈,当然不肯下台,于是寻求吴玉帅的支持,吴佩孚拈着胡须,心里打着算盘,别看他现在是十四省联帅,其实仰人鼻息,没有尺寸之地,因此想把湖南占为己有,何不乘此浑水摸鱼。再说,如果取了湖南,那就是将广东政府的北伐通道堵死,一石二鸟,何不为也?   主意打定,他对赵恒惕拍起了胸脯,假如唐生智敢犯上作乱,本帅当拔刀相助。   听说吴玉帅要助自己的对手一臂之力。唐生智也暗暗害怕,于是也悄悄地向吴佩孚示好。   吴佩孚却一阵冷笑,这是他的连环计,先让唐生智反赵恒惕,然后再以助赵的名义讨唐生智,湖南这块地盘必将落入自己的手里。   因为有吴玉帅的默认,唐生智果然发难,将赵恒惕赶出了湖南,因为吴玉帅没有像他许诺的那样拔刀相助,赵恒惕摇摇头,长叹曰:“连吴玉帅那样一言九鼎的人都食言而肥,真是人心不古。”从此心灰意冷,息影政坛。   吴佩孚反而来了精神,一改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唐生智派到汉口的代表欧阳任露出了狰狞,限他24小时内让出军事重镇岳阳,并通电讨赤,彻底断绝与两广的关系。说着话,他命人取过纸笔,握管挥毫,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兵”字,又在上下两端写下北南二字。   “本帅既可向北方冯玉祥用兵,过去的账还未算清。”说着,一道黑线划向了上方。   “也可向唐孟潇用兵。”一道黑线又划向了下方,犹如一柄黑色的锋刃。   欧阳任一哆嗦,却也无比气愤,心里恨恨道:“吴子玉欺人太甚。”   唐生智也是一团火直往脑门子上蹿,对着随欧阳任一起来长沙的吴佩孚的代表谭道南大声嚷嚷:“吴子玉不要小视湖南,他有陆军海军,可以分三路五路进攻长沙,我却集中兵力,突破一点,直取武汉。”说着,从腰间掏出手枪,重重往桌子上一掼,“或者吴玉帅的这块金字招牌被打碎,或者这件东西解决了我。”摆出了拼命架势。   吴佩孚就是要逼着唐生智和他刀兵相见,当即升帐点兵,挥师湖南。唐生智的兵马不是对手,望风而逃,很快就丢了湖南大半。无可奈何之下,唐生智只能加入广东政府的阵营,寻求支援。北伐战争也因此而引发,本来广东方面正因为“中山舰事件”而政局动荡,无暇北顾,但唐生智的求援不能不理,不然,丢了湖南,不要说是北伐,连大门都让人堵上了。于是,叶挺的独立团率先上了前线,蒋介石率大军随后而行,准备与吴佩孚一场恶战。   就在这节骨眼上,吴佩孚却率主力离开了湖南战场,他以为唐生智已没有回天之力了,湖南战事大局已定,于是又构思新的宏图。现在,他已急着北上,去会见昔日的对手张作霖,两人此番是解释前怨的。在吴佩孚的心中,最恨的还是冯玉祥。现在的张作霖,日子很不好过,“屋漏偏逢连阴雨”,江南的溃败,还没让张作霖顺过气来,手执重兵的郭松龄又于1925年11月下旬在滦州倒戈,直杀到张作霖帐前。   关于郭松龄反戈的动机,有许多说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冯玉祥挑动其间”,冯玉祥也不隐瞒,他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承认了此事。   郭松龄这一击之威力,丝毫不亚于冯玉祥当年发动的“北京政变”,如果不是日本人干涉,张作霖都打算通电下野了。尽管后来转危为安,但是奉军的元气大伤,再也没能恢复。所以,张作霖也和吴佩孚一样恨透了冯玉祥。1926年初,正式致电吴佩孚,提出联合问题,吴佩孚很爽快地答应:“以前冯玉祥倒戈,令我痛心;如今郭松龄倒戈,也令你痛心,我愿帮助你。”   吴张联合,也有政治上的一致和需要,他们两人都是以消灭“共产”、“赤化”为己任的,吴佩孚的部下在北京对中外记者露骨地挑明吴张联合的反革命目的:“奉直妥协的政策,是先扑灭北方赤化,然后再扑灭广东之赤化,期实行全国之刷新。”在张作霖的邀请和催促下,吴佩孚于1926年5月26日,挑选精兵2100人组成卫队,挂上四十节车皮,唱着自编的《满江红》,意气风发,启程北上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待赶到前线,奉军已与冯玉祥的国民军在南口打得热闹非凡,守卫南口的是西北军中最出色的将领之一的鹿钟麟,南口防线也是由苏联人帮助修的,依地形而建,阵中有阵,沟壕相连,火力网纵横交错,张作霖的东北子弟兵也不知有多少在这里抛尸埋骨,魂飘异乡。   奉军久攻不下,吴佩孚洋洋得意出马了,他在长辛店设立总司令部,亲自指挥南口之战。他眯缝着眼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向东北军将领打下包票:“十天之内拿下南口。”   东北军的将领气得眼睛发黑,要知道,攻打南口的是奉军最精锐的部队,张大帅的公子张学良所指挥的三、四军,吴佩孚的狂妄也太离谱了。   西北军让吴佩孚栽了面子,十天过后,对手寸步难进。南口攻下后,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吴佩孚已品尝不出胜利的滋味,待他日夜兼程地赶到武汉,北伐军已经打到了汀泗桥,完全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   号称天险的汀泗桥,只守了两天,就被北伐军给突破了,这时候他才感到大事不妙,亲自到贺胜桥督战,这是守卫武汉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能再有闪失。   贺胜桥之战,是北伐以来湖南战场最险恶一战,双方都是死力相拼,真正称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吴佩孚一生征战四海,见过无数阵仗,会过多少强敌,也未见今日之恶战,他一跺脚,喝道:“组织督战队,一步也不准退!”这是他屡试不爽之法宝,“置之死地而后生”,凭此一招,多少次转危为安,转败为胜。   有一位旅长震撼于眼前的血肉横飞,神经陷入了崩溃,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只听得半空中响起一声霹雳,一道白光闪过,吴佩孚手起刀落,血雨和刀光齐飞。   “有逃跑者,杀无赦!”吴佩孚咬牙切齿,用手指着倒在血泊中的那位旅长。   然而吴佩孚的大刀队只能阻于一时,他们的脚下,鲜血汩汩而流,尸体堆成一片,阴风回旋,腥臭逼人,不知多少将士成了督战队的刀下之鬼。   前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北伐军的攻击步伐坚定而有力,吴佩孚两只手上都沾着血,他的面目因愤怒和恐惧而狰狞,他预感到这一仗败了,悄悄地命令身后的火车生火待发。随着一阵绝望的长嚎,溃兵们向督战队发起了冲击,他们躲不过前方的弹雨,又难避身后的刀网,进退无路,求生无门,只能如此了。   就算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吴佩孚也没有如此狼狈过,威风尽丧,连火车头都来不及换,打着倒车仓皇而走。   刚刚逃回武昌,北伐军又围了上来,乘胜攻城,吴佩孚大怒,当时正值夏天,烈日炎炎,他也不顾斯文,光着个膀子在城头上督战,守将刘玉春暗暗佩服,这吴玉帅果真不怕死,于枪林弹雨中眼睛也不眨一下。主帅镇定如此,这仗就打得颇为卖力,直到暮色沉沉,北伐军尚未得手,怏怏鸣金收兵。   刘玉春草草地填了下肚皮,又出来巡城,路过伤兵营,只听得里面高唱吴佩孚自编的《满江红》,不禁惊诧,士气为何如此之盛,待走了进去,发现吴佩孚正和一群伤兵饮酒高歌。原来,吴佩孚的指挥所就与伤兵营毗邻而设,他在用餐时,耳闻一阵阵伤兵的哀号,于是坐不住了,让马弁拎着两坛烧刀子随后而行,他一进伤兵营,就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昨日在贺胜桥,我用大刀逼弟兄们卖命,侥幸不死的,今日里又是穿肠洞臂,我吴某人有欠你们的。”   见堂堂的吴玉帅跪在自己的面前,许多伤兵感动得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吴佩孚继续说道:“我吴某平生只佩服岳武穆(岳飞)和关武圣(关羽),只晓得一句话,那就是文臣不爱钞,武臣不惜死。有这两条,就是一条好汉,中国就有救了。现在弟兄们都在忍着痛,我心里难受,昔日里关云长刮骨疗毒,就是用酒来镇痛的,今天,就陪着弟兄们一醉,也算是我的心意。”   这酒果然有麻醉作用,几口烧刀子下去。那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居然在吴佩孚的带领下,击节唱起了歌,士气为之一振。一旁站着的刘玉春也心摇神荡,他是刚刚从别的部队转到吴佩孚手下的,见惯了过去的上司花天酒地,视士兵如草芥,别看吴佩孚在战场上翻脸无情,平时可是爱兵如子的。   刘玉春一激动,扑通跪在了吴佩孚的面前,力劝吴佩孚速离武昌:“大帅名重天下,现在武昌已成孤城,不如游说诸侯,登高一呼,招徕援兵。玉春在此,决与武昌共存亡。”   吴佩孚却不领情:“我不会放弃武昌的,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床上好。”刘玉春也是一条热血汉子,眼一翻,转身命令一旁站着的马弁:“通知大帅的卫队,连夜出城。”然后又对吴佩孚道,“请大帅即刻启程,否则我要动粗了。”嘴一呶,两个马弁上前,竟要霸王硬上弓。   满院的伤兵也齐刷刷地跪下,一齐高呼,请大帅即刻出城。吴佩孚不由得虎目落泪,悄悄带着一团卫队,离开了武昌城。刘玉春铁下心来,要死守到底,因为吴佩孚在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最感动,他握着刘玉春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老弟一旦守不住就不要守了,武昌城没有老弟的性命重要。”刘玉春在北伐军的包围下,居然又挺了四十多天,破城那一天,刘玉春正襟危坐,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就连邓演达也为其忠勇所感动,传令予以优待,不但未上刑具,而且还茶烟伺候,有记者采访刘玉春,刘玉春眉目轩昂:“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对得住吴大帅了,吴大帅主张或不对,但人格很高,我明知不能守也得守。至于百姓遭殃,那是我犯的罪,该死!可以把我的肉割下来,以赎其罪。”一面说,一面做着割肉的动作。   邓演达听说后,益加欣赏:“真是视死如归,像这样不怕死的人,环顾各路军阀,也只有吴佩孚能调教出来了。”当时武汉军民强烈要求公审刘玉春,他摇头未允,反而将其释放。 秀才将军—吴佩孚大节不亏  武昌一败,吴佩孚再难重整旗鼓。但一身正气,拒当汉奸,大节不亏。最终被日本人所害   武昌一失,标志着吴佩孚就此日落西山,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他昔日的风光不复再现。先败走于河南,继避难于四川。去四川的路上,为了躲避冯玉祥和蒋介石部队的追杀,吴佩孚一行人总是择有土匪出没的荒凉山野而走。每过一处山寨,他都让士兵拿着“吴佩孚”大张名片,向绿林好汉借路,一路上居然是无惊无险,顺利地到达巴东。   在白帝城居住期间,日本人趁机找上门来。日军上海舰队司令、海军少将荒城二郎和海军驻上海特务机关长秀藤大佐专程前来游说吴佩孚。表示愿意帮助山炮500门、机枪2000挺、步枪10万支,还有其他军事物资,并赠饷银100万元,支持吴佩孚东山再起,重夺天下。吴佩孚摇摇头说:“我过去有枪何止10万,有钱何止100万,由此可知天下事的成败利钝,决不在于有多少枪和多少钱!我们中国人家里的事,应该由中国人自己来管。贵国的好意,我吴佩孚敬谢不敏了。”   1931年,吴佩孚应张学良之邀,定居北平,那时“九一八”事变刚刚发生,张学良以子侄辈的身份邀他做客,没想到招来一顿没趣。   吴佩孚见面就质问:“沈阳事变,你为什么不抵抗?”张学良脸色当时就变了:“我有中央命令。”   “有命令也不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丢你老父的脸。”旁边的人连忙拉了拉吴佩孚的衣襟,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好歹得给主人留个面子。   吴佩孚甩开衣袖接着说:“国仇你不报,私仇你不报,你老子的棺材已经竖起来了!”   张学良是在蒋介石的不抵抗命令下退出东三省的,这时是有苦难言,只得毕恭毕敬地说:“玉帅骂得对,我确是给父亲丢脸了。”随后将东四什锦花园胡同的大宅院送给吴佩孚当寓所,并每月送他4000元。在四川蛰伏期间,吴佩孚曾自作一联:   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   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进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吴佩孚在当时以“四不主义”闻名于世,即:不住租界、不积私财、不出国、不纳妾。他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在天津曾遭张作霖和冯玉祥的前后夹击。败北后,若是潜入租界,当可免去生命之虞和逃亡之苦。然而他断然拒绝部下让他进租界的建议,宁愿亡命天涯。   但在不纳妾这一点上,很重夫妻之伦的吴佩孚终究是身不由己,没有做到最后。吴佩孚一生娶了四位夫人。在他15岁那年,娶了18岁的第一位夫人王氏,夫妻感情尚好,可惜3年后,王氏因病去世,没有生育子女。吴佩孚直到31岁时,才续娶了第二个夫人李氏。据说李氏出身于蓬莱有名的富豪之家,相貌出众,知书识礼。吴佩孚在长春做北洋第三镇管带时,全镇女眷数百人,大家一致公认吴管带夫人是最为出众的。李夫人虽然出身富豪之家,但很贤淑,上奉吴母,代照顾吴佩孚的兄弟文孚。不过日子长了,婆媳间因为家务事产生了一些矛盾。特别是和吴佩孚结婚几年,她没有生育,更是让吴母不满。吴母就盘算着给吴佩孚纳一房妾。这时张佩兰出现了,她一见到文武双全、风度潇洒的吴佩孚,悄悄地爱上了他。张佩兰为人乖巧,先认吴母当干娘,认吴佩孚为兄长,并且把吴母哄得很开心。吴母就做主让吴佩孚再娶了张佩兰。成婚的那一天,可怜夫人李氏眼泪婆娑地对张佩兰道:“好妹子,你怎么做起新娘子来了?”然后又转向吴佩孚:“你是发过誓的,这辈子不纳妾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言而无信了。”一席话,说得两位新人满脸通红。   吴佩孚从此再也没什么“绯闻”。开府洛阳时,有一位德国小姐叫做露西的爱上了吴佩孚,西洋女子就是开放,大胆示爱,居然把个久经沙场的吴大帅吓得退避三舍,在露西小姐的情书上批了四个大字:“老妻尚在。”但吴佩孚内心却是得意的,对夫人道:“切莫以为我是糟老头子了,还紧俏得很呢。”由此可见,不是他不谙风情,而是他对自己道德方面的要求和束缚。李夫人和张佩兰始终也没有为吴佩孚生下一子半女。1929年,吴佩孚56岁时,张佩兰也已44岁,她眼看自己不能为吴家生育,就挑选了一名丫环,让吴佩孚收房做小妾,但直到吴佩孚去世,这个小妾也没有生育。吴佩孚一生终无子嗣。   吴佩孚在北平一直住到了1940年,自抗战爆发后,他的日子更难熬了,日本人看中他过去的威望和“常胜将军”这块金字招牌,几度拉他下水,据说为此花费了三千多万日币,仍是一无所得。   于是大特务土肥原亲自出马与吴佩孚交涉,土肥原开门见山,要求吴佩孚重新出山,调停中日和平。   “好哇,我也希望中日和平,但我说话不算数,你打个电话给你们的天皇和蒋委员长,弄一份全权委托书,我一定照办。”吴佩孚打着哈哈。   “凭玉帅以往的威望,振臂一呼,肯定对时局大有好处。”土肥原给吴佩孚戴起了高帽。   “我在中国确有威望。”吴佩孚有点得意洋洋了,但话锋一转:“就是你们日本人不买账,现在我让你们退出中国,退出东三省,行吗?”   土肥原决定来硬的了。不多久,他让报界披露,吴佩孚将举行记者招待会,公布对时局的看法,并事先拟好讲话稿散了出去。与此同时,什锦花园门口也站上了日本宪兵,摆明了意思,姓吴的得识时务,不然没好果子吃。   吴佩孚满不在乎:“本帅什么没见过,跟我玩这种小儿科?”他决定招待会照常出席无妨。   就在这招待会上,吴佩孚当着中外记者坚定宣布,他本人虽然赞成和平,但有三个先决条件:一、日本无条件全面撤兵;二、中华民国须保持领土和主权的完整;三、日本应以重庆国民政府为议和的交涉对象。他一转身,大声对秘书道:“你给我逐字译成日文,一字一句,断乎不能有片言更改。”   汪精卫也曾亲到北平,约吴佩孚前往日本华北方面军总司令的官邸,商谈合作。吴佩孚断然拒绝,说:“我们是中国人,谈的是中国事,到日本人那里去谈什么东西?”日本人在拉吴佩孚下水之事上,可谓投资巨大,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恼羞成怒之下,终于要下毒手了。   1939年11月24日,吴佩孚吃饭时,饺子馅里的骨头渣嵌入牙缝中,顿时疼痛难忍。   听说吴佩孚患了牙疾,日本方面表现了过多的关注,驻扎在北平的川本少将、华北汉奸组织“治安总部部长”齐燮元等人,带着牙医前来探视。吴佩孚这时疼得已说不出话来,只有怒目而视。   吴佩孚的夫人张佩兰及幕僚见他们来势汹汹,本能地阻拦他们。但被川本带来的宪兵赶出卧室。日本医生手拿锋利的手术刀,并没有刺向化脓的牙槽,而是直刺玉帅的咽喉,只听一声惨呼,吴佩孚圆睁双眼,口中血如泉涌,就此离开人世。吴佩孚之死,在北平引起轰动,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他出殡的那一天,北平万人空巷,从东口大街一直到神路街口,密密层层,排满了人群,都是自愿为吴佩孚送行的老百姓,脸上净是悲愤的表情。蒋介石也为吴佩孚的死感到震惊,亲自写了一份电报,极为动情:“先生托志春秋,精忠许国,比岁以还,处境弥艰,劲节弥厉,虽暴敌肆其诱胁,群奸竭其簧鼓,迄后屹立如山,不移不屈,大义炳辉,海宇崇钦。”   国民党元老吴稚晖是这样评价吴佩孚的,“子玉先生的品格,不论你政见如何,都是应该表示钦佩的。”此语不无道理。 东北大王—张作霖绿林招安 张作霖 最高职务:北京政府安国军总司令。最辉煌时:第二次直奉战争大胜,挥兵占领半个中国。最伤心事:郭松龄发动兵变,以为是张学良在幕后指使。最痛苦事:被日本人威逼签下出卖东三省主权的条约。   绿林招安,是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为了染红官顶子,他不惜设局杀了有八拜之交的杜立三   一阵秋风打着唿哨从轿前掠过,盛京将军增祺的三姨太打了一个寒颤,从沟帮子到新立屯这一路,地旷人稀,一眼望去,连个人影也不见,假若跳出剪径的强人,那后果就不敢想象了。真是怕遇见鬼就撞上了打幡的,三姨太正在这里惴惴不安,只听一声锣响,突然钻出来几十条大汉,为首者长得十分精悍,只见他拦在路中,手里端着套筒步枪,大喝道:   “八角台全伙好汉在此,识相的都不准反抗,惹恼了大爷,让你们血溅当场。”说完,扬手冲天上“砰、砰”两枪。三姨太哪见过这等阵势,眼一黑,早晕了过去。   待徐徐醒来,三姨太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的土炕上,她打了个激灵,偷偷睁开了眼,透过昏暗的烛光,只见两个土匪蹲在门口唠嗑呢,其中一位正是那个精瘦的汉子。   “大当家的,咱们今天绑的这位像是官家的太太,怕是个麻烦事啊,一旦官府较起劲来,弟兄们扛不住啊。我早说过,这是个灭门诛九族的营生,能趁早收手就趁早收手。”   说话的是这支土匪队伍里的二当家张景惠,他挤挤眼睛,示意三姨太已经醒了。   那个精瘦汉子就是当地有名的胡子首领张作霖,他长叹一口气:“兄弟说得在理,绿林这碗饭吃着太有风险,没几个有善终的。我也想金盆洗手,但不能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吧?”   “不如被朝廷招安吧?听说盛京将军增祺宅心仁厚,对我们绿林弟兄一向主抚不主剿,为这事给朝廷上过几封折子了。”听到提到自己丈夫的名字,三姨太耳朵竖了起来,她感到有了希望。   张作霖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这盛京将军是个厚道人不假,但我们和他隔着多少层,官场中又没关系,连引见的人都没有。算了吧,死了这条心,就将这条道走到黑吧。”三姨太却来了精神,翻身从炕上坐起:   “只要这位好汉真心向善,放了奴妾,要见增祺何难?”张作霖跳将起来,装作吃惊地问:“你是何人?与增祺是何关系?”   三姨太变得矜持起来,她坐正了身子,拿出了官太太的架子:“我就是增大人的三太太,不信,你们可去问被你们一并绑来的随从。”   “哎呀,我张作霖有眼无珠,冒犯了夫人玉体,万死不赎其罪。”一旁的张景惠也没闲着,他大呼道:“弟兄们,准备酒席,为三太太压惊。”   这三姨太哪里知情,这乃是张作霖精心导演的一幕,却演得十分逼真,十分精彩。东北的土匪多如牛毛,张作霖凭什么能脱颖而出?必有过人之处。   张作霖,1875年3月19日生于辽宁海城县北小洼村。早年父亲暴卒,他早早地就品尝了人间的艰辛,也曾厮混于赌场,也曾提篮小卖,也曾投身于军营,也曾干过兽医,最终落草为寇。那土匪也不是好干的,张作霖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离出人头地,还差得远呢。所以,他开始另想出路:“自古造反招安是升官发财的终南捷径,干绿林绝没有大出息,到头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不是被官府剿灭,就是遭同道黑手,两者必居其一。”于是,他设计了这个局。   增祺本来就生性懦弱,最近朝廷又接连下旨,责成他清理地面,肃清匪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东北的匪患由来已久,凭他增祺的能力,这辈子也休想见到一个清平世界了。“何不招安张作霖,来个以毒攻毒。”增祺一拍脑门,定下了主意,他让三姨太取过纸笔,立马奏明朝廷,又去书新民府知府增韫,让他立即着手收编张作霖所部。   知府大堂上,新民府知府大人增韫高高在上,他打量着跪在阶下的张作霖,心想匪性难除,也不知这姓张的马匪打的是什么算盘,一拍惊堂木,喝道:   “本府问你,此次归顺朝廷,究竟是天良发现,弃暗投明,抑或是虚与委蛇,另有主意?给我从实讲来。”   张作霖抬起了头,回答得十分爽快:“小的是真心受抚,为的是升官发财。”   此语甫出,满坐哗然,增韫却是哈哈大笑,感到张作霖直率得可爱:“很好,只要你忠心报效朝廷,还愁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今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张作霖没有让朝廷失望,向昔日的绿林兄弟亮出了刀子,接连灭了海沙子、张海乐、陈殿文、李二皇上、侯老疙瘩等十几股胡子,而最让道上朋友寒心的,是他诱杀杜立三。   杜立三可不是好惹的,手下有七八百条快枪,上千号人马,是东北土匪中响当当的人物,论实力只在张作霖之上,真刀真枪地干,张作霖讨不到半点便宜。   于是,张作霖动起了鬼主意,过去在绿林时,他与杜立三有八拜之交,是换过帖子的把兄弟,因此得用这层关系,给杜立三捎个信,说是朝廷有意要招抚杜立三,给他的官比自己的还大:“万望尊兄大驾下山,效忠朝廷,兄弟同乐,共享富贵。”杜立三冷冷一笑,将信丢过一边:“道不同,不相与谋。如今这姓张的已是官家的人,与咱们泾渭两别,他为官,我为匪,走的不是一条道。”   杜立三也并非对做官不动心,只是对张作霖抱有警惕,当年侯老疙瘩就是被张作霖诱杀的,这不能不防。   张作霖也知道杜立三对他不信任,他又下了着狠棋,请出了“义父”杜泮林。张作霖能混到今天的模样,与这位黑山秀才的帮助提携密不可分,而杜泮林又是杜立三的同宗叔父,血比水浓,杜立三对这位叔父是百分之百信任。张作霖真会演戏,一脸真诚的模样:   “都说是好兄弟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最近徐大人走马上任,当然要烧上三把火,准备拿立三兄开刀。我吃着官家饭,当然要为官家当差,保不得要和立三兄对阵,叫我如何下得了手?于是向徐大人建议改剿为抚,难得徐大人通情达理,许诺说,只要立三兄归顺朝廷,立马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我们做兄弟的,也免得撕开脸拼个你死我活了。”杜泮林紧紧盯了张作霖一眼:   “你小子这话当真,莫要设了套子让立三钻,那可是丧良心的。”张作霖急得赌咒发誓。   杜立三对张作霖信不过,但对这位秀才叔父,却是言听计从,于是带着一队保镖,来到了新民府,与张作霖洽商招安事宜。张作霖的态度很谦恭,一口一个“三哥”叫得亲热无比,他让杜立三的随身保镖留在府衙院落中抽烟喝水歇歇脚,然后拉着杜立三说:   “徐大人已派来了招安专使尹鸿寿,就在上房里等着三哥呢。”杜立三不由自主地被张作霖劝进了屋,与尹专使打了招呼,他是个老江湖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水不喝烟不抽,背靠着墙坐定,一只手始终拢在口袋中,那里面是一把上了膛的快枪。张作霖使了个眼色,寒暄了一阵,尹专使打了个哈欠:“杜英雄请暂回歇息吧,我马上就回奉天面见徐大人禀告一切,就等着听好消息吧。”说着,跳下炕来准备送客。   临到门口,尹专使伸出手来作握别状,杜立三不好拒绝,从口袋中抽出右手,只觉一阵疼痛,尹专使的五指像铁钳一样将他夹住不放。他情知不妙,正要大喊门外的保镖,张作霖已经眼疾手快地从他口袋中掏出了手枪,顶在脑门上,冷冷地道:“三哥,别折腾了,我早安排好了,现在你的那些兄弟被捆得像粽子一样。”他脸一扭,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啊,把杜三哥送上路,活做得利索点,也算是我做兄弟的一点情谊。”就连尹专使也是目瞪口呆,这个张作霖杀心太重,这可是他的八拜之交啊,连个交待的话也没有。   不仅如此,这张作霖还有勇气去通知杜泮林:“杜三哥匪性难除,我为朝廷除害,将他给杀了。”说这话时,他脸皮也不红一下。   不久,张作霖官星高照,连升数级,为奉天省巡防营前路统领,从一介普通军官成为省城军界的实力人物。 东北大王—张作霖见风使舵 墙头草,随风倒,凭着见风使舵,就连一世奸雄袁世凯也被他迷惑了   辛亥革命爆发后,东北也是政局动荡,这时候的张作霖已是关外练兵大臣,赏戴花翎,朝廷如此皇恩浩荡,就指望着张作霖能知恩图报。   张作霖从来不是大清朝的忠臣,眼见到清王朝气息奄奄,他才不会殉葬呢:“妈拉个巴子,这江山姓爱新觉罗,又不是我老张家的。”   所以,当袁世凯将溥仪小皇帝逼出了紫禁城,他只是袖手旁观,不久,又主动上折,表示臣服:“愿负弩前驱,惟大总统马首是瞻。”这袁世凯可不是好糊弄的,一生阅人无数,精明透顶,山西都督阎锡山,人称玻璃猴子,满肚子鬼点子,但他往袁世凯面前一站,腿肚子都发抖,袁世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他五脏六腑,他自己都承认,只要袁世凯在这世上一天,他就得老老实实,不敢耍花枪。   最初袁世凯对张作霖也是抱有警惕的,因为奉军不属于北洋嫡系,所以必须裁抑,但张作霖已经尾大不掉,急切之间奈何他不得,因此使出了一招调虎离山、明升暗降之计,由陆军部发表张作霖为护军使,开赴蒙古。   接到命令,张作霖大怒,拒不就职,他提醒袁世凯,不要玩花样:“中央欲以护军使、将军等职相待,此等牢笼手段,施之别人则可,施之作霖则不可。”他甚至对目前的地位也不满意,要弄个奉天都督干干。   面对张作霖的强硬,袁世凯倒是始料未及,过去他与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打交道时,涉及利益问题,对方都很谦让,文质彬彬的,甚至还有几丝软弱,书生气十足。没见过像张作霖这样寸步不让,这样赤裸裸要官要地盘的。   张作霖也不是尽玩硬的,他派人带着厚礼,找到已经调任回京的老上司赵尔巽为他在袁世凯面前说项,赵尔巽是个老官僚,说出话来滴水不漏,句句打动袁世凯:   “嗬,那张作霖是个粗人,大总统不必与他计较,这个人不像孙文,有什么高尚理想,他是有奶便是娘,只要以利饵之,就会死心塌地跟着大总统走的。”   袁世凯暗暗点点头,如果张作霖真是个见利忘义的人,倒是不可怕,大不了多扔几块骨头。于是他拍了一份电报,召张作霖进京,他要当面考察。只要看出对方脑后有反骨,立斩无疑。张作霖也知道袁世凯心狠手辣,但不敢不应召,否则袁世凯饶他不过。他一路上忧心忡忡,到了京城,大把撒银子,将袁世凯身边的人收买个遍,于是大家都夸张作霖是个够朋友的汉子。袁世凯召见张作霖的地点是在中南海的怀仁堂。偷眼望去,只见袁世凯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张作霖镇定了一下心神,扑通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一般,只差呼万岁了。   礼多人不怪,这一通头磕得让袁世凯大为舒畅,于是拉起张作霖坐下叙话,未谈上几句,袁世凯差点笑出了声,这张作霖果然是个粗人,左一句“妈拉个巴子”,右一句“操他个祖宗”,活脱脱一个山大王形象。   袁世凯忍住笑,向张作霖打趣道:   “来北京有些日子了,雨亭(张作霖字)兄与手下的弟兄还习惯否?”   他已经打听过,张作霖一来北京,就把八大胡同的所有妓院都包了下来,闹得乌烟瘴气。其实,这正是张作霖的障眼法,他就是要秽声四播,让人以为他是一介莽夫,胸无大志。张作霖嘿嘿一笑:   “我的那些弟兄从小地方来,没见过大世面,都忙着找乐子呢。嘿,这京城的婊子真带劲,弟兄们这几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让大总统见笑了。”说着话,他夸张地捶着腰,仿佛不胜劳累。   袁世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原先的警惕全无,他让人拿过一把军刀,作为一种象征,递给了张作霖:“从此后,东北的事情就靠雨亭兄多费心了。”   至此,张作霖的神经才松弛下来,在当今世上,能和袁世凯斗心眼而不落下风者,寥寥无几,他张作霖算一个。在他的百般钻营下,袁世凯终于任命他为暂时署督理奉天军务并兼巡按史,成了名正言顺的奉天第一人。闻此佳音,张作霖喜形于色,当即发电谢恩,电云:   “闻命之下,感谢莫名,猥以菲材,历蒙恩遇。兹膺权寄,弥切悚惶。惟有仰承训示,宣布德猷,勉竭樗栎之资,图效清埃之报。所有感谢下忱,敬先电闻。” 东北大王—张作霖技高一筹 虽然出身草莽,却懂得爱惜人才;一山不容二虎,张作霖技高一筹   平心而论,张作霖有别于一般的山大王,并不是只醉心于打家劫舍的勾当,他有野心,也有抱负,向往着如汉高祖、明太祖那样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因此,他也有心把奉天省治理得民富兵强,成为今后争天下的基地。   所以,他要招贤纳才,他明白手下的那帮武夫,破坏有余,建设不足,单纯地依赖他们,是实现不了他心中的那份霸业的。有人向他推荐,奉天人氏王永江有治国之才,假如他肯出山,何愁天下不定。   王永江的大名张作霖早有耳闻,据说此人是关外第一人才,张作霖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一开始只任命王永江为奉天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他还要考察此人的实际能力。   果然是名不虚传,当时奉天的治安状况混乱至极,张作霖的部下都是土匪出身,哪里有什么王法,闹市抢劫,拦街斗殴,都是司空见惯,小菜一碟。自上任伊始,王永江大刀阔斧进行了整治,严明各种规章制度,在省城设下若干警务分驻所,如有扰乱社会治安者,严惩不贷。   这就让那些横行街市的丘八大大地恼火了,经常与执行任务的警察发生冲突,王永江脸一黑,六亲不认,管你什么来头,只要犯法,一律依章处理。仗着这股狠劲,省城治安大见好转,连外国人都在报纸上有所赞誉,让张作霖大有面子,经常人前人后地夸奖王永江,说什么马上得天下,马下治天下等等,听得汤玉麟大为不快,抢白道:   “王永江有何能耐,穷酸一个,瞧他能为你争来一城一地?”汤玉麟早对王永江不满了,当时他除了担任第五十三旅旅长一职外,还兼任着省城密探队长,这就与王永江的职权有些重叠,他仗着与张作霖的特殊关系,经常以军权压警权,双方几至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那一年,他和辽西另一马匪金寿山合作劫了一行客商,发了一笔,回到寨子里,两伙人合在一处摆酒庆贺,做土匪的也没什么规矩,男女不分席的,张作霖的二夫人已经是身怀六甲,也腆着个肚子坐在张作霖身边。   金寿山手下二当家的是个不第秀才,精通相术,这天喝多了,来了兴致,要为张作霖的夫人看手相,他细细端详了一番后,不由得大惊,酒席散后,他就对金寿山道:   “从那位姓张的夫人的手相看,贵不可言,女何以贵,妻以夫荣,母以子贵,张家至少要有两代兴旺,说不定日后有问鼎天下的可能。”   金寿山也伸出了手,“你替我也看一看。”   二当家看过后叹了一口气,“大当家的手相就不如人了,而且命里还犯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怕是不得好死啊。”金寿山听了气得大叫:   “胡说八道,我今儿个就宰了姓张的夫妻俩,看看是他命好,还是我的命好。”   二当家也是这个意思:“一山不容二虎,我今天给他们看相,也是促金爷下这个决心。”于是半夜里金寿山突然发难,大马刀像切西瓜一样,张作霖手下的不少伙计睡梦中脑袋就搬了家,幸亏汤玉麟半夜里起身小解,见到情况,大吼一声,端起盒子炮抬手就是一梭子。打倒了对方一人。接着抢身进了张作霖的屋子,张作霖已经不见身影,身怀六甲的二夫人吓得没了主张,汤玉麟腰一猫,不由分说地将孕妇背上了身,挥着枪,硬是杀开了一条血路。大约走出了十里地,摆脱了追兵,才见到张作霖率人来接应,这时候汤玉麟都累瘫了,大口大口喷着鲜血,张夫人也受此惊吓,提前早产了,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后来名震天下的少帅张学良。每逢见到儿子,张作霖就感激汤玉麟:“那是我们老张家的大恩人啊。”   但是,江湖上的人,往往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汤玉麟现在骄纵得没了边际,他以为张作霖打下的这片江山有他的一半,因此在奉天城里胡作非为,弄得老百姓怨声载道。这就让张作霖看不下去了。   矛盾终于激化,汤部有一位姓宋的军官在省城私设一赌场,过去可没人敢管,王永江不信邪,不仅关了这赌场,还将姓宋的军官关进了大牢,汤玉麟的部下横行惯了,哪吃得这样的大亏,当即群情汹汹,嚷着要找王永江算账。   汤玉麟亲自上门与张作霖理论,瞪着眼珠子大喊大叫:“天下是老子靠枪杆子打下来的,王永江何德何能?骑在老子头上拉屎拉尿。”   “放肆!”张作霖心里怒喝一声,他最看不惯汤玉麟这样倚老卖老,还以为这奉天城是绿林呢,见面喊兄弟,没上没下的。他把桌子一拍,也动了肝火,高声骂道:   “治天下笔杆子就比枪杆子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给王永江牵马都不配。”这句话说绝了,气得汤玉麟转身就走。不久,他就联合了一批武将,写了一张呈文,要求将王永江撤职。   张作霖顿时就火了:“妈拉个巴子,我看上的人你们就反对,老子非要用这个王永江不可,谁不干,谁他妈的走人,老子不稀罕。”   汤玉麟也跳将起来,居然指着张作霖的鼻子喝道:“你不用骂街,我扳不倒那个姓王的立马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话里就有着威胁人的味道了,让张作霖不能忍受,当场把手里的那份要求把王永江撤职的呈文撕得粉碎,扔到了汤玉麟的脸上,破口大骂:“没你汤玉麟这个鸡子,我照样做出槽子糕。”眼看着这件事闹大了,王永江内心也是不安,准备辞职,他知道汤玉麟在张作霖队伍里的分量,不能为了他削弱了张作霖的力量。   没想到张作霖却板起了脸:“这就是你王先生的不是了,你没错,为什么辞职?汤玉麟这叫武人干政,此风万不可长,此端万不可开,他看谁不顺眼,我就把谁踹了,这也太不像话了。”汤玉麟却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奶奶的,老子大不了再回山里当马匪去,也不能受这鸟气。”汤玉麟心一横,准备下毒手了,他知道张作霖防范得紧,在外面轻易下不了手。好个汤玉麟,胆色过人,掖着两把盒子炮,只身就去闯大帅府,想必张作霖不会警惕。   张作霖也没想到汤玉麟会在自己家中撒野,见到汤玉麟上门,倒是十分高兴,屏去左右,想和这位老弟兄剖腹掏心地谈一次。汤玉麟明显的心不在焉,谈到王永江的事时,一反常态,只是顺着张作霖的话:“是啊,是啊,我一切都听大哥的。”说着话,眼睛不住地四处张望,寻找下手的机会。   张作霖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立刻感到了不对劲,他也不声张,坐上了虎皮交椅,手一撩,露出下面藏着的机关枪。“最近有人才从国外给我弄来了这个新鲜玩艺,说防身最好使了,我试给你看看。”不由分说,将汤玉麟拉到了帅府的大院,一扬手,只见一串火光,对面墙上留下一排弹坑。   汤玉麟喑叫一声侥幸,刚才要是不识相,动起手来,张作霖一扣扳机,自己还不被打成蜂窝。   枪声也引来了许多卫兵,张作霖更是有恃无恐了,他拍了拍汤玉麟鼓囊囊的腹部,明显地摸到了枪的形状,话中有话道:“汤兄弟一向枪不离身,莫不是到我这大帅府也要防着一手呀,你我可是兄弟啊。”   一听这话,汤玉麟脸都白了,知道张作霖对他起疑心了,他也了解张作霖的心狠手辣,奉天是再不敢呆下去了,出了大帅府,他就整顿兵马,将部队拉走。   张作霖也是心惊,这是他最怕出现的情况了。因此不得不低下头来,给汤玉麟去了一封长信,写得十分动情。“十七年患难之交,临别亦未晤,弟心伤矣!”他回忆了当年两人的生死相依,保证说:“共得之富贵,当共享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今日不辞而行,挽留无术,何时意转心回,肯来聚首,富贵与共,决不食言。”   张作霖虽然在此信中低声下气,但依然坚持着原则,一句不提对王永江的处置,因此也就不能浇灭汤玉麟心头的怒火,他骂道:   “亏你还记得以前的交情,跟随你出生入死几十年的老兄弟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王永江,姓张的就没把我汤某人放在眼里。”他已经有心与张作霖分个高低,开始招兵买马,并在部队进行动员。事已至此,张作霖只能应战,汤玉麟小瞧了张作霖在军中的威信了,别看那些赳赳武夫在王永江事情上和他站在一起,但一到撕开脸皮的时候还是旗帜鲜明拥护张作霖的。再说北洋政府方面也不愿东北出现混乱局面,国务总理段祺瑞一直对张作霖不薄,准备以两师兵力援助张作霖。   就这样张作霖兵不血刃地解决了此事,四面楚歌之中,汤玉麟只好到徐州投奔张勋。后来他返回东北,重新投靠张作霖,张作霖不念旧恶,收留了他。经过几番和东北各路军阀的斗智斗狠,整个奉天全攥在张作霖的手中了,他踌躇满志,白山黑水已经容纳不了他的野心,关内的大好河山吸引着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他不能问鼎天下? 东北大王—张作霖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插手中央,张作霖不满足只做一个东北王,不曾想被吴秀才一个嘴巴又扇回到关外   没多久,张作霖就寻到了插手中央的机会,直皖两系发生矛盾。刚刚由皖系捧上台的北京政府大总统徐世昌连忙请来张作霖作为调解人。张作霖得意洋洋地来到了北京,他这个调解人有点偏心,骨子里是倾向直系的,所以,他也顺着直系提出的解决争端的意见,要求罢免徐树铮。   见张作霖如此偏袒直系,徐树铮牙一咬,起了杀心,幸好段祺瑞不忍下手,张作霖这才抽身逃掉。   死里逃生的张作霖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立马和直系结成同盟,以“清君侧”的名义要求罢免徐树铮,向皖系宣战。直皖战争由此爆发,奉系虽然也加入了战团,但张作霖取巧惯了,吩咐部队,只在一旁鼓噪呐喊即可,苦活重活留着吴佩孚去干。   战事进行异常顺利,吴佩孚不愧“常胜将军”的美誉,只五天就将皖系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一直在作壁上观的奉军也顺势打落水狗,带兵的首领张景惠高声大嚷:“弟兄们手脚放麻利些,把老段的家当都给我划拉过来。”   这一票,张作霖赚大了,皖系停在南苑机场的十二架飞机都被他弄进了关外,军火辎重装满了百十节车皮,就连两个探照灯,也从直军手中抢过来。气得吴佩孚大骂:“真碰上了一群活土匪,连两个破灯都不放过。”   随着皖系集团的衰弱,曹锟、张作霖成了执掌北京政府的双驾马车,两人还结成了儿女亲实。对于曹锟,张作霖并不放在心上,此人不过中人之资,平庸得很,倒是他手下的那员大将吴佩孚不好糊弄。因此三番五次挑拨曹吴的关系,每逢他与吴佩孚产生争执,总是逼着曹锟表态:“是亲戚亲,还是吴佩孚亲?”   别看曹锟资质平庸,但他有一点心知肚明,他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吴佩孚打出来的,所以他绝不答张作霖的腔,只是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张作霖与吴佩孚的矛盾迅速升级,有吴佩孚在,他张作霖就不能称心如意,比如说他好不容易扶植的梁士诒内阁,吴佩孚说一声:“倒阁”,马上就掀起漫天风波,而且不惜以武力要挟。长此以往,他张作霖在中央政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那人人都要看吴秀才的眼色了。   于是,他向曹锟要求,约束吴佩孚的职权,让出直系平汉线以北的地盘,让梁士诒内阁复职。张作霖知道这三个条件曹锟一条都不能接受,他就是要这个效果,要曹锟主动翻脸,他相信自己的实力能摆平直系。这江山得由他张某人一人坐着才过瘾。战幕徐徐拉开,这一仗与直皖之战不同,打得异常激烈,奉军本来实力上占有优势,但吴佩孚更会用兵,尤其是将炮兵指挥得出神入化。剽悍善战的东北军在吴秀才面前失去了自信,随着西线战场的溃败终于满盘皆输。幸亏少帅张学良和大将郭松龄带着奉军主力三、五军在山海关门口拼死抵抗,不然吴秀才真能端了张作霖的老窝。   望着溃败的队伍,张作霖眼睛冒火,心中滴血,这是他出道以来遭遇的最大失败,原以为可以逐鹿中原争天下,却没料被吴佩孚一巴掌扇回了老家。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争雄好胜之心,痛定思痛,他要报这一箭之仇,于是卧薪尝胆,整军经伍,治理地方,王永江果然是个人才,没冤枉张作霖为了他得罪了汤玉麟,将个奉天省治理得井井有条,数年之间,不仅将奉省所欠公债外债全部还清,钱库里还存上了1100多万,喜得张作霖逢人便讲,养着个王永江,就像供着个财神爷。   大公子张学良也逐渐成熟了,成了他的左右臂膀,经常出一些很有见地的主意,张学良一针见血地指出,奉军的军官构成、训练体系等等都太陈旧了,不脱绿林的旧习,因此要引进人才:“吴秀才也不见得有三头六臂,他的第三师之所以骁勇,只是仗着有他的保定讲武堂作班底,假如我们也有一套这样的班底,吴秀才怕不能目空一切了吧。”   张作霖连连点头,他现在的态度十分谦虚,只要有好的建议,都是一一采纳,很有一点做大事的风范。此人确实是一代怪杰,若是没有过人之处,凭什么从一个普通的绿林土匪成就如此霸业?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身边的琐事说起。   治国如治家。中国有句古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张作霖的家是个大摊子,仅妻妾就有六房,这还不算那些临时的露水夫妻。三个女人一台戏,换上别人,家中早吵翻了天。   张作霖的家却是风平浪静,他这个人虽然好色,但头脑一直保持清醒,讲原则,讲秩序,不因为喜欢哪个女人而纵容之,放任之,比如说,三姨太戴夫人长得貌美如花,但偏偏是个冷美人,从来没有笑脸的,张作霖为讨她的欢心,真是恨不得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三姨太根本不领情,她有一肚子的苦水,未嫁张作霖之前,她本是一个中学生,早就有了心上人,后来她的男朋友去北京读大学了,她也被张作霖强娶进了大帅府,每天只是将泪水往肚里咽。没想到她那位大学生也是个情种,找到她的母亲,捎来了一封情书,说不尽的相思苦。   三姨太珠泪滚滚,再也压抑不住情感,也回了一封信,其中有语云:“侯门一入深似海,只望兄能完成学业,发愤图强,以遂男儿报国之志,妹死亦无憾。青梅竹马,海誓山盟,都成一梦,比翼双飞或可期与来世也。老母无依,兄当代为侍奉。妹处境凶险,万勿来信,招致灾祸。珍重,珍重。妹泣书”   不料这封信被张作霖半道截了去,“妈拉个巴子,想给老子戴绿帽子。”他把信往三姨太面前一拍,两眼快要冒出火。三姨太早就心如死灰,她没有否认,“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但张作霖有办法:“老子不杀你,杀你那个相好的,看你还嘴硬不?”这才打到了三姨太的痛处,她腿一软,跪了下来:“妾的心虽然背叛了大帅,但身子却是清白的,大帅如果能高抬贵手,小女子从此死心塌地伺候大帅。”   张作霖心思动了动,他一向自命风流,决心从心理上征服三姨太,不但此事就此不提,而且还赞助三姨太的情人去国外留学。这一手果然很打动人,三姨太从此对他换上了笑脸。因此,有一阵子,张作霖宠得她像个宝贝,爱屋及乌,连小舅子也弄到身边当警卫。   这小舅子却是个没眼色的愣头青,他以为姐姐做了大帅的如夫人,他就是国舅爷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有一晚闲着无事,掏出枪来,拿路灯当靶子。这小子枪法不错,弹无虚发,一会儿这条路上的灯全灭了。   王永江很愤怒,这是他刚刚完成的一项市政建设,因此一查到底,查出是这小子的杰作,他让张作霖看着办。   “杀!”张作霖没有一丝犹豫,拿身边人开刀才更有震慑力呢。卫队长却不敢下手,他怕这是张作霖一时之怒,今后三姨太一闹,大帅为讨好美人,说不定就要拿他做替罪羊。   见卫队长没有动手的样子,张作霖火了,当场拔出了手枪:“妈拉个巴子,你不杀他,我就杀你。”   既然人情已尽,卫队长也不想惹火烧身,只能怪这姓戴的命不好。可以想象三姨太的悲愤欲绝,她本来就是强颜欢笑,现在情人已远去,再没有顾忌的了,一跺脚,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五姨太听说了这件事后很不解,“三姨太和外面的男人吊膀子,这样的事你都忍了,她的弟弟打坏了几个破灯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反而要把事情做绝?”   张作霖叹了口气:“你们女人家不懂这个理,三姨太养小白脸,丢人的也只是我张作霖,但她的弟弟破坏路灯,坏的是奉天省的风气,我饶了他这一回,今后怎么再管别人。大家还不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啦。古人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为了立规矩,我连汤玉麟都得罪了,还有什么人不能得罪。”   五姨太寿夫人进门晚,不懂得张大帅有这些规矩,她也很有点恃宠撒娇,为了得到五姨太的欢心,好色的张作霖甚至打算不再纳妾,专宠一人。   因此寿夫人的娘家人就有点得意忘形,连下人也跟着张狂起来,她的一个厨师乘火车时无票而占据了头等车厢,正碰上军警执法处长常荫槐巡视,向他索票,厨师脖子一梗,报出了家门。“乘车买票,天经地义,就是寿夫人来,也是这样。”常荫槐根本不吃这一套。他见这个厨师置之不理,而且嘴里还骂骂咧咧,不禁大怒,“拉下去,军棍伺候。”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厨师哭着向寿夫人告状,寿夫人也是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她缠着要张作霖惩罚常荫槐,不然她的脸上太没面子了。   “笑话,像常荫槐这样铁面无私的人越多越好,他敢打主子的佣人,说明他有胆识,提拔他还来不及呢。”一向对寿夫人言听计从的张作霖在这类事上绝不会做出半分让步。   张作霖的这些轶闻让奉天的老百姓听得津津有味,他也是有意扩散加工,还真产生了效果,奉天的吏治就是好了许多。因此,在两次直奉战争期间,也是东北三省的大发展时期,经济实力、军事实力都跃上一个新台阶。 东北大王—张作霖美梦成真 美梦成真,张作霖终于成了北京城的主人,但盛极而衰,转眼间就走了下坡路   张作霖这边磨刀霍霍,那边的曹锟政权却是纸醉金迷,还弄出个“贿选总统”的丑剧。吴佩孚则打着“武力统一”的算盘,到处树敌。张作霖看着复仇的时机成熟,挥兵跃马,向曹锟发出挑战书,声称将由飞机问曹三爷起居。   吴佩孚冷冷一笑:“手下败将,何足逞勇。”他也太托大了,以为可以一举荡平奉军,连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都没有,就匆匆领兵上阵,战至正酣处,直系大将冯玉祥却因为与吴佩孚的矛盾而暗中和奉军勾搭,阵前反戈,发动“北京政变”,由于变生肘腋,曹三爷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束手就擒,成了阶下囚。这一突然变故,让吴佩孚猝不及防,直军战线也就此土崩瓦解。“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张作霖好解气,好得意,敲着得胜鼓,再度进京,一个马贼,竟然成了北京的主人。张作霖管理一个东北还能勉为其难,管理一个国家就露出了马脚,他在北京城里,每天只是三件事:听戏、喝酒、搓麻将,许多军国大事都是在酒席桌上、麻将桌上办成的。   有一天,张作霖在下榻之地又摆上了牌局,他想把财政部抓到手里,已经内定了原财政部次长兼盐务署长段永斌为部长,于是将他邀来,想问问情况。   出席牌局的还有财政部总务厅长朱有济,张作霖的参谋长杨宇霆,另外,冯玉祥、段祺瑞也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个朱有济是日本留学生,与留日的杨宇霆有一面之交,他也觊觎部长的肥缺,听说已经内定了段永斌,不禁心中焦急,于是带着重礼找到了杨宇霆。   杨宇霆这个人可算是摸透了张作霖的习性:“张大帅一生好赌,你得在牌桌上让他高兴,这时候他就特别好说话。”   朱有济记住了这句话,这场牌他只盼输不盼赢,不断地拆牌喂张,冯玉祥在一旁看得明白,张作霖玩得兴起,撸起了裤脚,露出了一块拳头大的伤疤:“本帅当年在赌局里被人捉老千,输得一塌糊涂,一着急,拿刀子割下来这么长的一条子肉,当场就把他们吓晕了,乖乖地都把银子还给了本帅。”他边说边比划着。   朱有济不停地在拍马屁:“大帅战场上英雄无敌,牌场上也是英雄无敌。”   说话间,张作霖又是一副大牌叫听,单吊孤张白板,坐在对家的段永斌也早听牌,他手上也是一副大牌,偏偏却摸到了白板,这个段永斌为人做事认真,也有点抠门,只听他喃喃道:“孤张不能打,打了要包的,冒险不得。”于是忍痛拆了一张牌。这副牌摸到底谁也没成,张作霖很是懊恼:“我就差一张白板,否则又是一副大三元。”   段永斌却是不识相,摸出了手中扣着的那张白板:“幸亏我没有冒险呀。”   张作霖当时就把脸拉了下来。   牌局结束后,段永斌一行打道回府,屋中只剩下冯玉祥,只见张作霖拿过委任状,吩咐副官,将段永斌的名字抠下来,换上朱有济。   冯玉祥不解,“不是决定了吗?怎么换人了。”   张作霖没好气地道:“妈拉个巴子,这个姓段的,把钱看得像命一样,哪能做大事?”冯玉祥心里一阵凉,他转过脸来对刚捧出来的临时执政段祺瑞道:“国家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张作霖眼一瞪,他早就想和冯玉祥闹翻了,正想把他赶出北京城呢,于是对段祺瑞说:“芝老,我有些事情还得同您商量,不过,有些人不能参加,比如说我们花钱雇的帮工,这种人可没权指手画脚的。”   原来,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前,张作霖为了拉拢冯玉祥,曾花了一笔巨款,作为军饷赞助了西北军,所以他话里带着刺。冯玉祥扭头就走,回到军中,说了刚才受的窝囊气,鹿钟麟当场跳了起来,此人是西北军的一员猛将,有勇有谋。   “我早说过,与那个马贼是无法共事的,他想着独占北京呢。何不乘着奉军主力还在关外,北京城里都是我们的人,先下手为强,将他干了!”   别看冯玉祥也是久闯江湖的,但论其处事果断,手段毒辣,他大概还要略逊一筹,连连摆手,生怕惹出大麻烦收不了摊子。鹿钟麟急得大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冯先生怕惹乱子,将来都推到我身上,你只要签了这道调兵的命令,一切由我来办。”鹿钟麟草草地写下两行字,让冯玉祥画押。   冯玉祥被逼不过,绕着桌子而躲,鹿钟麟则跟着后边追,这一幕,冯玉祥后来曾写进了他的回忆录,显然很后悔当时的不果断。张作霖就没有这般优柔寡断,待奉军大举入关后,硬生生将冯玉祥逼出了北京,他不喜欢卧榻之旁有人酣睡。   冯玉祥又岂是吃素的,他竟然将奉军大将郭松龄拉到了自己的一边,给张作霖来了个透心一枪。   郭松龄是奉军中的实力派,他掌握的第三军团是奉军的绝对主力,与少帅张学良情同手足,为莫逆之交。张学良公开称:“我就是郭茂辰(郭松龄字),郭茂辰就是我。”   张作霖不赞成张学良与郭松龄关系太过亲密,为这,他骂过自己的儿子:“除了老婆,你什么都能给郭鬼子。”   论及郭松龄反戈,有人认为是因为“功高不赏”,两次直奉战争,郭松龄起了一柱擎天的作用,但什么实惠都没落着;也有人认为是出自于爱国的缘由,据冯玉祥透露,郭松龄在日本参观秋操时,探听到奉方拟以承认“二十一条”为条件,商由日本提供奉天军火,郭松龄因此而大忿,不惜兴兵造反,为国家除奸,为人民除害。   郭松龄反戈之前,曾和张学良有过一晤,当时张作霖严令郭部对冯玉祥的国民军展开攻击,但郭松龄是按兵不动,张学良奉父命前去相劝,谁知郭松龄反而提出父让子继的办法,逼老帅下野,由少帅当家。   张学良吓得声音打着颤道:“你的好意我领了,但这逼宫的事使不得,莫要陷我于不义,成为不孝的逆子。”   郭松龄却是主意已定,不理张学良的劝阻,发表通电,列数张作霖的种种罪状,拥护少帅继承父业,总制三省。同时,挥兵疾进,直捣奉天,一路进展顺利,势如破竹。反观张学良,却是好痛苦,好犹豫,有人劝他率兵抵抗,他怎么也下不了手:“都是我东北子弟兵,何忍心自相残杀。”   张作霖又惊又怕,一腔火都发到了张学良身上,曾公开发电曰:“我与张学良今生父子,前世冤仇。”他甚至有点怀疑张学良是否和郭松龄串通一气,于是致电儿子,竟称:“汉卿先生阁下,我能不死吗?”   接到电报,张学良吓了一跳,哪有老子称儿子为先生的,他知道父亲对他误解了,急得立即上了前线,和昔日的挚友拼个你死我活,以此洗刷所受的冤屈。   张作霖老了,通过郭松龄事件,可以看出他已不复往日的那种机警,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皮劲,举棋不定,一夕三惊,全没有了三军主帅的沉稳,好几次准备通电下野,甚至要烧了大帅府逃命,日本人乘着他六神无主之际,提出了一连串的苛刻要求,表示只要张作霖能够满足他们的条件,关东军将负责处理解决目前的局面。   “火烧眉毛顾眼前”,张作霖忙不迭地点着头,也不去考虑其中厉害。日本人见他答应得爽快,于是出兵干涉,先阻其进兵路线,复乘奉郭双方在巨流河会战之际进行袭扰,终于导致郭部功败垂成,让张作霖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张作霖内心并不轻松,他和日本人签订的那份密约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王永江就跺着脚责备说:“大帅欠考虑了,这份条约就跟‘二十一条’差不多呀,一旦公布,还不被老百姓给骂死。”   “狗日的给小日本骗了,不过在那个时候,我就是明知它是一杯毒药,也得仰着脖子喝呀。”张作霖无奈地拍着自己的脑门道。见王永江还是不能释然,他安慰说:   “到时候我们给他来个不认账,就说我姓张的一人说了不算,还要议会批准。大不了,日本人说我耍赖而已。”王永江摇摇头,“怕是日本人不好缠啊。” 东北大王—张作霖悔不当初 日本人趁火打劫,张作霖悔不当初,河本大佐用120公斤烈性炸药结束了一代枭雄的传奇故事   转眼间,已到了1928年的初夏,张作霖这段日子过得好心烦,虽然前不久被部下推戴为“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组织起北洋军阀最后一个小朝廷———安国军政府,过了把“皇帝”瘾,但总让人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感觉。在那天“登基”典礼上,在北京的外国公使对他张作霖根本不吃劲,到场祝贺的寥寥无几,即便来了也是便衣简从,嘻嘻哈哈。他们现在都把眼睛盯向了成立不久的南京政府,以为它潜力无限,将是未来的中国主宰。   张作霖想到这里就生出后悔,两年前南方政府发动北伐时,他以为有吴佩孚、孙传芳在前面顶缸,乐得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而没有加入战团。没想到北伐军各个击破,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打到了他的帐前,奉军全线崩溃,已呈兵败如山倒之势。当年平定郭松龄造反,张作霖欠下的人情,写下的那纸卖国协定,日本人要求他立刻兑现。日本公使芳泽诱惑他说,只要大元帅满足了大日本帝国的要求,有什么困难,大日本帝国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张作霖这次不上当了,他曾对人说:“做马贼,做土匪都无关紧要,成则为王败则贼,混出了名堂就一切都好说,但千万不能做汉奸,那是死后留骂名的。”从他的内心里,也并不拿日本人吃劲,不过是利用而已,为了达到目的,有时不免抛出点甜头,让对方上钩,但是否兑现又是一回事了。   芳泽公使耐住性子:“贵国有句古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作霖一摆手,打断了芳泽的话:“我不是君子,你们背后都骂我是马贼,为什么要跟马贼打交道?”   芳泽也恼火起来:“似大帅这般无信无义,大日本帝国将考虑采取断然措施。”他发出了威胁。   张作霖不怒反笑:“你想吓唬我?老子当年刀头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你明天宣战都可以。”说完转身就走,将芳泽晾在了一旁。   晚上,张作霖想想还不解气,让秘书起草了一份通知,要求日本侨民在接到本通知的第二天十二点之前一律撤出东北,过了时限,东北当局将一概不负责其安全。这无疑是向日本开战的信号。   芳泽反而慌了手脚,日本政府可没有授权他以武力相威胁,也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这个乱子惹大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大帅府,劈头就问:“难道你真要战争,准备打多少年,是不是要打个十年八年的?”说这话时,他的声音都打颤。没想到张作霖却是不真不假地回答道:“没年头,头天打仗,第二天我死了,也就不管了。”   “大帅今后可不能这般将大事作儿戏,会造成大误会的。”芳泽揉着心口,这才觉得踏实了不少。   然而“弱国无外交”。张作霖的这些雕虫小技只能得逞于一时,不幸如王永江所言:“日本人不好缠啊”。他们步步紧逼,尽管张作霖一再拖延,撒泼耍赖,但最终还是签订了出卖东北路权的密约。   据说张作霖在签字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毕竟天良未泯,内心有愧,他在心里狠狠骂道:“狗日的小日本让我没脸见祖宗了,待老子哪天缓过气来,来个死活不认账,又能怎么着?”张作霖的态度不断地反馈到日本的政军两界,他们一致认为,张作霖不易驯服,尤其是关东军的一批“少壮派”军人,提议干脆对张作霖实行“肉体上的消灭”,乘乱占有东三省。关东军高级参谋河本大佐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他已经打听到了张作霖乘坐的专列运行路线和出发时间,一个罪恶的计划开始酝酿……   1928年6月3日晚,月冷如水,张作霖终于离开了中南海,临行前,奉天宪兵司令齐恩铭打来电报,提醒他日本人最近在老道口一带有异动,请大帅注意安全。张作霖不以为然,回电训斥:“齐随本帅多年,其本性轻举妄动,好造谣言,现日本方面与我缓和,勿庸顾虑,应严予申斥!”事后证明,齐恩铭的情报是正确的,而张作霖一生精于算计,在这件事上却大意了,后果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当时,张学良也在一旁劝道,不如改乘汽车从古北口出关,张作霖摆摆手:   “不要大惊小怪,一路上都是自家兄弟守卫,可以放心的,走公路太颠簸,我这把老骨头会被抖散了架喽。”   一代枭雄张作霖终于没能逃过日本人的黑手,张作霖坐着蓝钢花列车在皇姑屯被炸,他的生死兄弟、东北的第二号人物吴俊升当场被一根大铁钉穿脑而死。张作霖双腿被炸断,血流不止,被齐恩铭等人紧急送回大帅府抢救。他虽然身负重伤,但神志清醒,硬挺着交待了后事:“我受伤太重,两条腿都没了,恐怕不行了!让小六子快回来,要以国家为重,好好地干,我这臭皮囊不算什么,叫小六子快回沈阳!”在爆炸发生5个小时后,东北王张作霖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去。   张作霖死后,大帅府按照他事先的安排,秘不发丧,直到张学良装扮成士兵模样,从关内前线赶回沈阳,大帅府才正式宣布张作霖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