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TXT小说电子书下载网站http://www.txtbook.com.cn提供.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推荐使用TXTBOOK Reader 电子书阅读器V2.0阅读电子书,下载地址:http://www.txtbook.com.cn/reader/ 在线小说阅读:http://www.vip265.com 我一直信奉中国千年古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寒窗苦读,直至三十有五,虽然8年前就拿下中国博士头衔,现在又完成美国博士后头衔,环顾自身,七尺长躯,仪表堂堂,依旧黄金屋无,颜如玉也无。心下感叹: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千禧年金秋,义嫂丁利和义兄夏荣伟打越洋电话,道红梅才貌双全,两情相遇, 定是天作之合。我笑道,大洋阻隔,如何恋爱。夏嫂回道:“地球村落,何忧门前小塘。” 听罢此言,雄气顿生。 只消一月,连玉照也未曾一睹,两人已浓情似蜜,好比百年鸳鸯。至此,方信造物皆有安排,只待良辰吉日,便可洞房花烛。情虽已定,自愧身无长物,只有一支数年未动的懒笔,或可为书生挣回一点银子,好娶娇妻。 伏案数月,书尚未成,两人已情似干柴,即使寒冬也无法阻止爱情烈焰。千禧年底,我从纽约飞回中国,在西子湖畔与红梅完婚。常言道“一见钟情”,我和红梅是“不见钟情”,实乃情史奇事。 婚既已结,书还得续成,于是继续伏案,灵机跃然纸上,此书之奇,古今皆无,自信此书一出,当洛阳纸贵。我在此书开篇简述书之来历,一是鼓励天下书生穷不坠青云之志,上天有眼必嘉奖;二是希望读者朋友奋勇购书,看清老美心病,消除老中自卑,了悟人生实相,活出自在潇洒。 张源侠: 2001年春天 于美国曼哈顿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节 成就“胡说英语” 张大侠在2002年夏末初秋的神州,推出巨著“胡说英语”,意图领导亿万中国英语哑巴症同胞齐声胡说英语。大侠深知同胞们深陷“标准英语”、“地道英语” 、“完美英语”之魔障苦苦挣扎,甚至身染恐惧、焦虑、忧郁顽症而无力自拔。 大侠“胡说英语”实为专治英语哑巴症的独门秘方。大侠原来在中国身患英语哑巴症20年不自知,直至到了美国方知自己几乎病入膏肓。美国虽是世界心理学之都,却独没有英语哑巴症一说。大侠知道若不自救,前程必自毁。 情急之下,怪招迭出,施之实用,居然灵验。于是感悟老子“顺则凡,逆则仙”的道理,总结归纳,成就“胡说英语”。 大侠初到美国人家做客,只能听懂美国年轻人连珠炮英语的1/5,但大侠依仗胡说英语秘技放声胡扯,很快和美国年轻人称兄道弟,亲若一家。 大侠初到美国给心理学博士生上课,有时连学生提的问题都听不懂,但大侠依仗胡说英语秘技放声胡扯,最后居然获得学生的最高评分。 大侠初到美国精神病院实习,只能听懂美国精神病人胡说英语的1/10,但大侠依仗胡说英语秘技放声胡扯,很快获得美国正宗胡说英语大师们的认可。 大侠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美国的心理患者在一起交流内心世界的奥秘,探究自我超越和人生幸福的捷径。大侠的英语至今也不敢称标准、地道、完美,但大侠的英语在和千奇百怪的老美交流中已达自如胡说的境界。 一个来自中国的只会胡说英语的心理医生,和一大群用英语胡说的美国心理患者在一起心灵碰撞的结晶,经只会胡说英语的中国心理医生张大侠的生花妙笔胡说出来,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本“曼哈顿的中国心理医生”。 当年我在中国,心理医生就像一种稀有动物。每当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他或她的朋友时,我的心理医生的名号通常会引发某种震动。 “听说心理医生都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这句话使得我寒窗10年努力所获得的伟大成就顿时化为酸酸的自卑。 “你怎么会认识心理医生呢?”当我的朋友的朋友转头疑问我的朋友时,原以我为豪的朋友顿时忸怩起来,好像他或她的内心奥秘被当众捉奸似的。 我自1993年在华东师大获得心理学博士学位后,在上海三大电视台主持或参与制作过不同类型的电视节目。尤其是1995至1996,在上海有线电视台所做的“心灵之约”,可谓是国内第一套将专业心理学知识系统搬上电视荧屏的专题节目。“心灵之约”曾是上海有线台收视率最高的节目,我也被誉为中国第一个拥有博士学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 1996年底离开上海到美国后,在美国专业心理学院属下的伊利诺斯专业心理学院芝加哥校区进修博士后证书。在我的临床实习中,我一直用东方的千年智慧和所受的现代心理疗法来帮助美国心理患者。本书是我在美国,尤其是在纽约曼哈顿第五大道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实习和工作时的一些有趣经历,以及我对心理治疗的领悟。纵观新世纪风云,大有中美两强逐鹿寰球之势,然而中美之间的误解和沟通不良,却不幸导致了两国之间政治、文化等多方面的冲突。我写此书,表面看上好像是在揭老美的短处,其实是想向世人展示生活中有血有肉的美国人的内心世界。虽然老美的某些变态心理在中国人眼里看来有如天方夜谭,但说不准中国人在这方面赶超的速度也会如我们惊世的经济发展速度一样出人意表。 我在美国做心理医生最大的体验是,不管是白人、黑人、西班牙裔人、东亚人、还是阿拉伯人,除去表面的文化差异,所有人的内心世界的本质毫无二致。我把我对老美的心理治疗经验全盘托出,一方面可以让大家了解美国人,尤其是美国最牛的、身处曼哈顿的纽约人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大家以此为镜,对我们一向忌讳的心理问题有直面自我的反思和了解。 我写此书只是随心写来,全然地流动。人类心理的丰富神奇和变化莫测在我的心底时常产生一种痒痒的扰动,叫我既想哭又想笑,我没法用理智的笔调描绘那细腻的真实,我只有向幽默投降了。书里的故事皆十分真实,但基于对心理患者所承诺的保密原理,所有的患者名字和背景皆被有意改变,所以没有对号入座之虞。至于有关我个人的生活经历则大抵属实。 我的能够网站:www.nengou.com 张源侠 2004年冬天于美国曼哈顿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2节 曼哈顿 到了美国不到曼哈顿, 不算到了美国; 到美国只到曼哈顿, 也不算到了美国。 因为曼哈顿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要用人类可怜的形容词来描绘曼哈顿,那么曼哈顿是伟大的,混乱的,高雅的,肮脏的,妩媚的,冷酷的,哲理的,无知的,认真的,嬉皮的,庄重的,妖艳的,钻石的,狗屎的,宁静的,癫狂的???? 曼哈顿是一座小岛。在我的眼里,曼哈顿就像一个侧卧的女人。最南端的自由女神像是这女人的魂。依次往下看,迷离的苏豪村是这女人脸上蹩脚的化妆,混乱的中国城正好为这女人的口腹之欲所设。时代广场是这女人的胸部,好像为了迷倒全世界的游子而永远花枝招展。而第五大道正是这女人的脊梁,从中央公园的底部笔直延伸到华盛顿公园的这根脊梁,昭示了这女人的直率和刚强。而中央公园是什么呢?那是纽约的清净修养之所,用我们中国的术语,就叫丹田吧。纽约人对我说,如果没有了中央公园,整个曼哈顿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疯人院。 把曼哈顿看做一个女人是我这个新纽约客潜心体验感悟后的惊奇发现。询问老纽约们,他们皆对我这形象比喻双眼圆睁,然后感叹道,不识纽约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城中。纽约人对曼哈顿的感情就如对待一个绝色的荡妇,既爱又恨。这种奇怪的感情就如当年囊中羞涩的上海人全家挤在浦西一间小小的鸽子笼里,但在外面又神气活现的样子。每想到用1000万人民币的价格,在纽约的繁华住宅区只可以买到一房一厅的居所,那些在中国黄土高坡靠几百块钱生活一年的老农,可能打破脑袋也无法想像这曼哈顿的房子是如何用钱堆积起来的。 其实,何必说什么黄土高坡的老农呢?我这位1993年就在上海华东师大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的中国江南人,虽然自视才高八斗,目空一切,但在没有到美国之前,我对曼哈顿的认识也不过来自于那本惹出无数争议的《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以及令无数不是北京人也迷醉的《北京人在纽约》。 现在,我居然实实在在地坐在曼哈顿东区紧邻第五大道的寓所里,写这本即将轰动世界的大作,那种感觉实在有点好玩。即使在曼哈顿,当我向我的纽约同行们报出我如上住址时,他们个个都是双眼圆睁,以为我刚中了彩票。当我告诉他们我住在此处不必付一分钱的房租时,这回他们连嘴都闭不上了。 其实我之所以住在曼哈顿最有钱的人居住的上东区,是因为我最没有钱。最有钱的人也需要最没有钱的人的帮助。我就属于帮助那些最有钱的人的最没钱的人。 我住在此处,身兼看门人之职,所以我住宿免费。 我的工作任务是每天负责把大楼内部保持得干干净净。所幸楼内所住皆是爱洁人士,倒也不劳我过多费心。我的其他工作都与老天有关,夏天暴雨过后,清除屋顶积水;秋天清扫庭前落叶;冬天偶尔大雪过境,自然也要奋不顾身与满地积雪玩上一把;至于春天,好像无事可做,那就浇浇花草吧。 我还记得我刚到纽约的时候,我的房东把我介绍给楼内一家诊所的女秘书。那天我刚从诊所回来,一身西装革履,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失声笑道:“看门人也打领带?”一听之下颇觉亲切,好似回到了当年在上海刚进大学时被视作乡下人的感受。 噫!我的身份实在有点特殊,当年那位“中国女人”写书告诉大众,在曼哈顿赚钱如何容易。相比之下,我如今也不过是一名身兼看门人的实习心理医生,囊中美钞自然十分羞涩,所以,我在此书中不会向诸位对曼哈顿有好奇心的读者介绍连我自己也渴望得到的淘金秘术。但我对美国的纽约人、曼哈顿人内在心理的了解却是常人所不可及的。 “哦,纽约第五大道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伊利诺斯专业心理学院的校长大人马克·路本博士在他芝加哥克拉克大街20号的校长办公室里,对我这位来自中国的博士后进修生露出赞许的眼光。 “是啊,第五大道,响亮的名字。”我感叹道,“我还能清楚地记得三年前我刚来时的傻样,现在我就要到纽约去做我的实习生了。” “你会成功的。纽约是一个奇怪而独特的城市,尤其是曼哈顿。那里的人对心理治疗有一种独特的痴迷,一种好像对宗教的痴迷,传统上人们求助于教会的心灵问题现在都转向心理治疗。你能想像在曼哈顿的一座办公大楼里有几百个心理医生,而每个心理医生每周都有几十个客户吗?这样的独特情景在全世界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就好了,以治疗人类心理障碍为生的心理医生当然希望心理病人越多越好。这个职业实在是上帝给的职业。如果上帝当初造人的时候把人造得完美无缺,那么天底下所有的医生,当然也包括心理医生,都得失业了。 人类的生存状态就是这么一个怪圈:心理医生如果把天底下所有的病人都医好,那么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便要消失,就好像人的一辈子,当试图让自己达成某种伟大成就时,才突然发现自己最伟大的成就居然是时辰一到撒手归去。 “心理学,那是吹牛的东西。”我老爸对我放弃本科时的电子学专业而转向心理学颇有微词,“不过,你既然不喜欢电子学,那么转向心理学去混碗饭吃也不失是一种选择。” “阿源,我看你也只有吹牛本事,如果心理学是吹牛的学问,你倒是人尽其才。”我老妈鼓励道。 我选择心理学,在我双亲的眼里竟然是一种无奈。我观自己的确身无长物,在华东师大电子系五年的学习之后,我对一只没了声音的小收音机的态度,除了用手左右拍打外,实在是黔驴技穷。我痛恨电子学的严格呆板,只要有一点点小错误,那电子机器就罢工,而我又是一个思维散漫,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把我放在电子学领域实在是一大错误。 后来我用自己的成绩证明我的确慧眼独具,知道自己的伟大所在,同时也向老爸老妈证明原来吹牛也是一门大学问呢。 吹牛果然是一门大学问吗? 在1999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到纽约去面试,住在我的老同事丁证霖博士家里。丁博士师承中国教育学权威刘佛年先生,他其实也是一个吹牛大王,我们俩一坐下来自然是海阔天空。 “唉,心理学这个东西其实没什么啦,都是吹牛的啦。”丁博士丝毫不顾我的感情,肆意对心理学发起攻击。 “我想你大概是指当年你所学的苏联心理学吧?”我当然要维持我所学的西方现代心理学的正统。 “一样,都是吹牛的货色。”丁博士毫不留情地说道。 丁博士丝毫不顾我远渡重洋历尽艰辛在美苦修的感受,一心只图口舌之快,将我追求多年的学问一笔抹杀,真正是可气可恨。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试图向丁博士介绍现代心理学的伟大成就,但无论我如何解释,丁博士依旧是花岗岩脑袋坚不让步。我突然意识到,我之所以无法转变丁博士的思想,不正好证实丁博士的论点:心理学是无用的学问吗?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3节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乎?(1) 还是—— 山不转,水转! 有一天,我到一位美国朋友莱利·达门家里去,莱利是美国一家著名证券公司的前任首席执行官。老先生对中国的太极有特殊的偏好,那天,他请我吃饭,席间谈到心理学,没想到他居然说:“心理治疗其实都是胡扯(bullshit),对不对?” Bullshit 的直译是牛屎。从我中国老爸老妈眼里的吹牛到美国朋友莱利的牛屎论,我这一辈子忙乎的居然都是等而下之的东西,难道他们要让我自卑死,活活气死? 呜呼,人之不知自己是谁,人之于自己心灵研究的忽视,其时也久已,其奈我何?连我父母、学问家、股票大王都一起贬低我之专长的心理学,更何况升斗小民。 然而,我对心理学的信心丝毫没有动摇,这一切反而使我更加意识到向世人弘扬心理学的任务非我莫属也。 在我近10年与心理病人的接触中,我看到美丽的少女被忧郁折磨到自杀的境地;花甲老者后悔自己在迷茫中浪费了一生;天真的孩童在父母的虐待下变成社会的怪胎;甜蜜情人反成夫妻冤家;即使事业成功的富翁也会在一夜之间迷失生活的意义;万人瞩目的大师、明星、领袖在心灵的某一个角落里充满卑鄙和肮脏;而更有因一人的心理变态而造成千万人灾难的悲剧。 心理学怎么会不重要呢? 常言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此经为何难念?皆因心事重重难解。有多少人在退休时可以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我前半辈子活得还可以;又有多少人在临终时可以安然地说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没有遗憾。 有女人对我说,这辈子对男人彻底失望。 有男人对我说,这辈子对女人彻底失望。 也有人对我说,他或她对整个人类失望。 当然也有人说,他或她对自己彻底失望。 所有的这些失望者们都没有对自己如上的判断本身失望,他们也没有意识到其自以为是的,对人性的“彻底”理解,可能不过是自己心理障碍的一种病症所致。即使当一个人坚称自己没有明显的焦虑忧郁症状的时候,可能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人都生活在他或她制造的焦虑忧郁之中。当一个人的力量因时代的特殊性而被扩大到某种超常的境地,这个人的心理变态也可以演化为一个民族甚至一个时代的变态。而当人群中大多数人都发生变态时,那少数具有清醒意识的正常人反而成为了被迫害摧残的目标。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4节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乎?(2) 小至家庭关系,大至治国之道,一切的关键都是人心,而心理学则是研究人心最充分的一门科学,怎么可以说心理学不重要呢? 《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为本身就对曼哈顿迷糊的中国大众介绍了一幅亦真亦假的曼哈顿迷景。因为那个曼哈顿已被描写成一个寻梦者的天堂。而我这位身处曼哈顿的中国心理医生却要在此书中告诉中国大众,那些生活在曼哈顿天堂里的美国人是如何把天堂当地狱来生活的。 曼哈顿只不过是一个城市中心的一个小岛,但在这个小岛上发生了太多的喜剧、悲剧甚至惨剧。曼哈顿,在我的眼里是,一座心灵的天堂和地狱。因为已经有太多的人把曼哈顿当成天堂,那么就让我来说说曼哈顿的地狱吧。 曼哈顿犹如当年十里洋场的旧上海,外乡人争先恐后到这里,只为了一圆在外乡永远无法实现的美梦。曼哈顿的确圆了许多人的梦,有无数的美梦,但也同样有无数的噩梦。曼哈顿犹如炼狱,如果你想得道升天,你得先尝尝地狱滋味。如果你无法过地狱这一关,天堂虽然近在咫尺,但你无可企及。当我说曼哈顿圆了无数人的噩梦,此话怎讲?因为曼哈顿为童年的噩梦提供了实现的场所,如果你心中有无解的噩梦,那么曼哈顿的魔力会将你的噩梦令人恐怖地转化为现实。 “我10年未碰曼哈顿女人” “我已经整整10年没有碰过女人了,我是禁欲主义者吗?不是!我每晚都想女人,但整整10年我没有碰过女人。”这位名叫吉沙的土耳其法学博士因为犯有性骚扰罪而被法官判决3次心理治疗。在美国心理治疗可以抵轻罪,真正是治病救人的好方法。吉沙只被判3次心理治疗,可谓非常轻的判决,但吉沙却心有不服。 “这个狗屎的曼哈顿。”吉沙骂道:“我只给一个女人打电话说,我想请她出来吃饭,她不理睬我,我就继续邀请她,没想到10分钟后警察来了。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逮捕了,难道邀请女人出来吃饭也犯法?” “很不幸你撞在了曼哈顿女人的枪口上,你是法学博士,难道你不知道纽约有一条专为保护妇女不被电话骚扰的法令?” “哼,法学博士!我还拥有两个MBA学位呢,但我的学位都是国外获得的,到了这狗屎的美国居然不被承认。”吉沙的回答实在叫我吃惊,也叫我同情。我这位中国的博士到了美国不也一样要重做学生。 “你的这些学位都没有派上用场?” “20年前我到美国,起初我以为只是暂时的困境,我干过所有那些低下的小工,但20年后,我的那些学位从来也没有被派上用途,这些也不去多说了。可恶的是曼哈顿的女人,10年了,我没碰曼哈顿的女人,为什么?”吉沙咬牙切齿地说。 “难道没有一个曼哈顿的女人爱上过你?” “除了金钱和美色,曼哈顿的女人还会爱上别的什么吗?我又丑又没钱,女人见了我都惟恐避之不及。”长相其实不丑的吉沙继续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当然知道吉沙10年没有女人不全是曼哈顿女人的错,但曼哈顿的女人喜欢金钱和美色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又使我想起我们中国的上海女子,不也和曼哈顿的姐妹们有同样的爱好。其实,大都会的女人对金钱和美色的迷恋正是大都会男人拼命赚钱的动力。 可怜的吉沙纵使拥有两项MBA学位和一顶法学博士的帽子,因为自己心理调节的无能,一直只能生活在曼哈顿的地狱里,没有钱,没有女人,只有痛苦和愤怒。在我对吉沙仅仅三次的心理治疗中,我指出他在心理调节上的偏差,大个子吉沙竟然在我面前痛哭失声,他喃喃念叨着:“太晚了,我早一点遇上你就好了。我其实也明白这是我自己的错,我纵然拥有这么多的学位,但在我的内心,我其实还是一个不明世事的孩子。” 阴阳学引迷途老羔羊 “我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有时会突然无法呼吸,全身颤抖。”贝克眉头紧锁着对我说。在我面前的这位名叫贝克的德国人高大英俊,一身的腱子肉表明他是一个极其注重身体形象的人。当他微笑时,微眯的双眼似乎在向对方传递一种信息,这种信息的含义是复杂的,有点居高临下的样子,又有点卑下哀求的苦痛;有深思熟虑的睿智,又有幼稚迷茫的期盼。 “我在德国曾经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有过很成功的事业,但我如今在曼哈顿无事可做。”贝克叹道。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5节 性解放运动 “既然你在德国很成功,为什么要搬到曼哈顿来住呢?”我问道。 “因为我在德国的朋友都过世了,我无法忍受没有朋友的孤独,所以我搬到远离故土的美国曼哈顿。” “你只有45岁的年龄,为什么你的朋友都过世了呢?” “艾滋病,我们这辈人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所以大家在性上都很随意,结果厄运突然降临,他们无一幸免。” “那么你呢?” 我这样问是想了解他的现状。 “我侥幸逃脱了,因为我在过去的10年里有一个稳定的性关系。” “稳定的性关系。”我只是重复这个关键词,因为在现代人多元的性关系中,一个简单词的意义可能根本就不简单。 “哦,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爱他,他对我也一心一意,所以我们没有染上艾滋病。” 现在的美国社会氛围已使得同性恋者可以坦然直陈自己的性趣,而听者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你其他的朋友都去了,但他还活着。”我轻轻提醒他。 “他也无法忍受这种孤寂的感受,我们在一起便有了一种无法解脱的哀伤。爱情的浪漫被这种浓浓的哀伤浸透了,于是,我们只能分手。” “德国成了你的伤心地,你只有选择离去。” “对啊,只有选择离去。我到了曼哈顿,买下了一套公寓,那几乎花尽了我所有的积蓄。 之后,我开始找工作。”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结果呢?” “美国企业对一个德国总经理不感兴趣。几经挫折,我想我也不是能上不能下的人,于是我找了一份餐馆服务生的工作。”贝克平静地说着他的曼哈顿打工经历,我自然联想到上面那位土耳其法学博士的遭遇,在曼哈顿这个人人以为可以轻易成功的天堂,却有多少人生活在无助和失望的地狱里啊!说实话,我对贝克真有点钦佩,一个德国总经理愿意放下架子在曼哈顿做一名餐馆服务生,要我还真有点做不到呢。我到了美国,有几次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进餐馆几乎成了我惟一的选择,但我还是咬紧牙关没有跨出那一步。 贝克继续说道:“我在德国的时候,每周工作80个小时,到了曼哈顿居然无事可做。” “结果,你得了焦虑症?” “我太习惯于把自己当作强者来看了,当我被剥夺了做强者的权利,我才突然发现我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贝克还是愿意承认自己的弱点。 “那么,你有没有探究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犯焦虑症呢?” “说实话,我真的无法明白我这么一个好强的人,怎么会在焦虑发作时变得那么无力无助。”贝克叹了一口气。 “在中国道家哲学里,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叫做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好强到了极点,最虚弱的阴面便紧随其后了。同理,如果你让自己柔弱到极点,那么最刚强的阳面也会自然浮现。” “我可以理解你的阳极必阴的道理,因为我现在的状态证明了这一点,但我无法理解阴极必阳的道理,难道你让我一直在我目前的消极状态中延续下去?” “阴阳原本一体,无所谓好坏,是人的分别心将阴阳分成好坏。如果你接受了自己的软弱状态,那么你就没有必要为你的软弱而焦虑发作,而你也可以在你的软弱里看清你生命中的另一半, 从而全面地了解自己。” 对一个具有阳性民族传统的德国人来说,听我这套牛皮糖阴阳哲学,虽然在起初时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但渐渐地他也明白了我所阐述的道理。当他豁然回首,发现自己的人生只生活在阳性的那一面时,他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开始走进了那迷离美妙的阴性世界。 贝克毕竟曾经是一个德国总经理,他的才华只是被他的焦虑暂时掩盖了。只经过两次的心理治疗,他便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 “现在我又要开始繁忙的工作了,我想我暂时也没有时间继续心理治疗了,但你的话为我开启了一扇心灵之门,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确信贝克对我所说的不是客套话,我也确信他在将来旧病复发的时候还会来找我。 我已经学会在伟大的中国道家哲学中汲取无穷的智慧和能量,我也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通道,引导更多的人明了人生的真实意义。 直面脸部扭曲的田纳西美丽女孩 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坐落于曼哈顿下城华盛顿广场附近,中心所在的那栋小楼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按照中心所处的位置,中心接待的病人应该都是有钱的上流社会,但曼哈顿最令人惊奇的是,最有钱的和最没钱的人所受到的服务有时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很大一部分病人属于赤贫阶级,其中有许多是无业游民。美国的心理治疗的确已发展到了无处不在的地步,纽约州政府为赤贫阶级所提供的医疗卡,为每次心理治疗支付55美元。有些穷人每两周只能领到50美元的救济费,但政府提供的医疗卡却容许这些穷人每周看两次心理医生。我一方面感叹美国政府用钱无度,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钦佩这个当今世界的超级帝国为其国民所提供的医疗服务,尤其是心理治疗这一类在常人眼里看来可有可无的软性服务是如此优越。 我在此写上这么一段介绍,好像和我将要写的田纳西女孩的故事没有什么关系。其实关系是这样的,因为到中心来的患者有相当一部分的赤贫阶级,那些阶级成员的长相自然不会有多么美丽动人,服饰也不会整洁体面,个人卫生也不会十分讲究,于是在中心的心理医生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轮上那些高层次的患者。 我非圣贤,在为赤贫分子、瘾君子和劳教犯服务后,自然也希望能与高层次的患者谈论高雅一点的东西。不过,我发现在我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每次有漂亮出色的女孩子安排到我这里,十有八九都会对我说,她们希望找女性心理医生。我当然装出一脸真诚的样子,满口答应帮他们找合适的女性心理医生,但心里的这种感受,还是会令我怀疑我本身的男人气质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有许多女孩子曾经受过某种程度的性伤害,所以她们对男人总有某种程度的提防甚至敌意。但当这种提防和敌意被高频率地投射到我身上时,虽然我知道这是我以一个男性心理医生的角色所必须经历的一种体验,但我还是希望这种现象不要如此高频率地出现。 当那个田纳西女孩出现在诊所的时候,她的美丽与她周遭的赤贫阶级多少有点不协调。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诊疗室都是非常小的房间,通常只能容纳两三个人。那天,我预定的房间是一间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房间,名叫珍妮的田纳西女孩在那间小房间坐下后,我很明显地感到环境有点异样,好像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紧张和焦躁,珍妮的表情也是晴雨不定,她的脸部表情有一种奇怪而轻微的扭曲。 “你好像很焦虑的样子,不妨放松一下嘛。” “我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这间房子太小了。”珍妮的脸明显发红。 “今晚诊所的房间都满了,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可以出去透一下气。”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6节 从他童年的噩梦中醒来 “不必了,我们开始吧。” 珍妮的故事其实非常简单。她是属于那种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优秀女孩子,父母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大学毕业以后,她和她大学时期相识的男朋友一起到曼哈顿来闯天下,梦想开拓一番事业。但只在曼哈顿待了短短几个月,有一天,她在街上行走时突然惊恐发作,感到好像天崩地裂一样的恐惧,连呼吸都没法进行似的。 这样的惊恐发作对珍妮而言是平生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完全失控感到羞耻和自卑,当然最大的担忧是她无法想像第二次惊恐发作时她会怎么样。心理治疗的一个基本原则是追根溯源,珍妮的惊恐发作一定是有其来源的。曼哈顿就像一只压力锅,把珍妮内在的那颗定时炸弹引爆了。 那么,什么是珍妮的定时炸弹呢? 珍妮的父母在几天前离婚了,作为子女,对父母的离异最常见的情绪反应是忧郁,而非惊恐发作。到底是什么使得珍妮在听到她父母离异的消息后产生惊恐发作的呢? 珍妮坦白道,虽然她父母都待她很好,但她父母两人之间其实一直存在不和。自她三四岁,她就在她父母之间担任起一种微妙的角色,她成为她父母关系的桥梁、仲裁者、调解员甚至法官。 “你对自己的这种特殊角色感觉如何呢?”我问道。 “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个角色。” “从什么时候起,你有这样的感受?” “很小的时候就不喜欢了,但我的家庭没有了我好像就不行似的,我有时奇怪我怎么成了一家之主了。” “当你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你就被迫成为一个小大人,承担起了一个普通孩子不必承担的责任。” “我有时候为自己的特殊地位感到自豪,有时候又感到失落,失落了我童年的稚趣。” “除了童年的失落以外,你对自我的真实定位其实也失落了,你成为你父母关系的桥梁、仲裁者、调解员甚至法官,但惟独忘了成为你自己。” 珍妮朝我瞥了一眼,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不喜欢我对她的分析。珍妮只习惯于做一个指点别人的“大人”,而不习惯做一个被人指点的“孩子”。 当珍妮满怀信心和梦想到曼哈顿闯荡时,她所面对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对一个大学刚毕业又来自边远地区的小姑娘来说,她的“大人情结”对她所承受的曼哈顿的超强压力不但毫无助益,反而徒增焦虑。 当她的父母因没有她的“关照”而离婚后,珍妮所背负的维系家庭圆满的沉重责任瞬间转化为对珍妮的“大人角色”的全盘否定。而对一个生活在这个“大人面具”下的珍妮而言,当这个面具突然破碎后,她对自己的真实形象产生了迷茫和陌生的感觉。 从来都是顶梁柱的珍妮在父母离异和曼哈顿的重压之下变成了一个孩子,甚至表现出连一个孩子都不如的惊恐反应。在45分钟的第一次面谈结束后,美丽而一脸能干相的珍妮变得那么无助和虚弱。但她还是顽强地拒绝进一步的心理治疗。她显然无法接受我对她的心理分析,她只是要求能够尽早得到药物治疗。于是我为她特别安排了一位精神科医生在第二天为她做药物治疗。 “我现在十分虚弱,我不知道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惊恐发作。” “要不要我陪你走一段,把你送到车站?”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珍妮的背影消失在曼哈顿迷离的夜色里。有多少像珍妮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满怀梦想来到曼哈顿,但却落得如此痛苦的结局呢?两个月后,珍妮打电话告诉我,她决定放弃曼哈顿,回到她的故乡田纳西去。 “女人与毒品毁了我的美国梦” “你知道哪里可以一天赚到1500美元?”这位名叫沙夫的希腊服务生给了我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是说不需要任何特别的技术和背景就可以赚到这么多钱吗?” “当然。”沙夫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因为他知道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听起来你好像知道这个地方?” “对啊,那是阿拉斯加每年2月份的捕鱼季节,最高报酬可以是每天1500美元。我每年都去,去一次可以赚回3万美元。” “你如此会赚钱,为什么现在却住在无家可归者收容所?”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是因为吸毒?”在美国如果发生这样的故事,那么十有八九是由于吸毒。美国好像不管什么都要抢占世界第一似的,连吸毒也是全世界第一。我看着眼前这位脸色憔悴的希腊人,想知道他的故事。 “毒品和女人,女人和毒品,毒女人毁了我的美国梦。” “那女人是谁?” “一个西班牙裔女人。当我和她相识的时候,我还以为找到了我的美国美女,但她却是一条毒蛇。她遇到我时已身无分文,因为毒品把她的一切都摧毁了。她和我上床,引诱我吸毒。我们住豪华酒店,每天除了吸毒和性交,还是吸毒和性交。我们在加州一个月就把我在阿拉斯加所赚到的3万美元花光了。” “那么你的工作呢?” “我做服务生收入也不坏,我每月可以收入3000元现金。但我吸毒过度,连我的老本行也无法维系了。我失去了我的房子、我的车子、我的一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这就是我的美国梦?”沙夫痛苦地低下了头。 “吸毒虽然是摧毁你幸福的罪魁祸首,但吸毒只是一种你自我摧毁的方式而已。事实上,是你自己潜意识里的某种未解决的心理问题使得你走上了这条堕落之路。” “你是说,我用吸毒的方式自我摧毁?我远离父母和故土来到这里寻求我的美国梦,我为什么要用毒品摧毁自己呢?” “我想那和你的童年经历有关,你能否告诉我童年时的家庭状况?” “我家有9个孩子,我是老大。我父亲是一个警察,他脾气粗暴,我在家里的时候不知受了他多少次无端的身体虐待。因为无法忍受父亲的暴力,我在12岁时便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后来,我偷渡到美国,开始在曼哈顿做服务生。” “你父亲为什么如此虐待你呢?他也同样虐待其他的孩子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其他的孩子还可以啦。我有时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总是诅咒我,说我这辈子会一事无成。我一直努力想证明给他看,但没想到我现在的状况居然证明他是对的。” “这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现代心理疗法自弗洛伊德对童年期心理问题的重视以来,基本上已形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成年后的心理问题与童年期的心理问题有着直接的关系。沙夫的父亲对沙夫童年时莫名其妙的身体惩罚使得沙夫的内心印上了潜在的受虐倾向。尽管沙夫努力抗争,但因为他对自己内心的伤痛缺乏觉知,他的受虐倾向使得他成为了那个女人和她所带来的毒品的施虐对象。而沙夫父亲催眠一样“你注定一事无成”的诅咒,也在沙夫抗拒毒品的努力中釜底抽薪。即使一天可以赚1500美元,沙夫也没有觉得在他那相对贫穷的父亲那里获得他应该获得的尊严。 一心想实现自己美国梦的沙夫,在曼哈顿的纸醉金迷中,成了荒唐女人和毒品的俘虏。他实现了他的美国梦,但那是美国噩梦,因为沙夫根本没有从他童年的噩梦中醒来。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7节 心理不能承受之黑(1) 到底是人生如梦,还是人生非梦?曼哈顿,这个梦的都会,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实现自己的黄粱美梦呢? 心理不能承受之黑(一) “我是美国公民,但我不是美国人。”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但在美国却是真实的。美国原是一群来自欧洲的冒险家,从土著印地安人手里夺过来,并加以开创的一片沃土。所以现代美国人的鼻祖应该是那批欧洲冒险家。后来从非洲购来的大批黑奴,则成了美国人的第二大民族。随着时光的推移,美国的自由主义精神吸引了全世界的民族,前仆后继的移民潮延续至今。西班牙裔的南美人因为近水楼台,可谓蜂拥进入美国,人数以墨西哥、波多黎各人最多。“老西”(西班牙裔)坚持多子多福的民族传统,每家每户都子孙满堂。其人口增长之迅速,在美国已超越 “老黑”,成为美国第二大民族。“老中” 以厨艺打遍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中餐馆。“老韩”则凭跆拳道和洗衣店打天下,其拼命三郎精神可谓独树一帜,连老中也自叹不如。 当这些具有自己独立民族性的移民成为美国公民后,他们很快就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了种族歧视的阴影。我发现在美国把自己当成正宗美国人的只有欧洲白人和黑人,而第二大民族的西班牙裔则尚未把自己当成正宗的美国人,华人则更不用说了。在这么一个种族纷杂的国家里,要没有种族歧视也难。 在美国的种族歧视已从原先赤裸裸的生存压迫,转为比较温和的“符号化种族主义”。西尔斯在1988 年提出的这个新概念中指出,美国白人对黑人和少数族裔的偏见已从原来的对自我、工作、邻居和学校的直接威胁,转为对白人引以为豪的“传统美国价值”的威胁,这些传统美国价值包括:个人主义、自立精神和工作伦理。 曼哈顿号称是世界都会,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曼哈顿这样,会集了全世界各种不同肤色的人种。如果说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种族歧视至今依旧在美国的某些地区泛滥的话,曼哈顿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个最不受种族歧视影响的地区。然而,我却在我的诊疗室里看到了曼哈顿种族歧视的实相。 侯赛在接受了3次心理治疗后突然中止了他的治疗,他的心理治疗医生在他的病历上写下了印象不佳的评语。但数周后侯赛又回来接受心理治疗时,我成了他的心理医生。我读侯赛的病历,预期我即将面对的病人是一个难弄的危险分子。因为他曾经坐过10年大牢,罪名是贩毒和枪击警察。我对毒贩的认知大多来自于电影,在面对侯赛时,我想这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经历,我现在要面对一个冷血杀手了。 侯赛个子不高,很结实的样子。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活像一只猎豹。出乎意料的是,侯赛谦和有理,思维敏捷,道德高尚,全无冷血杀手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前一位心理医生会对侯赛有如此差的评语呢? “侯赛,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中止了前一次的心理治疗?” 我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地被我的病人罢免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他无法理解我的境遇。” “你凭什么说他无法理解你呢?” 侯赛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直直地、没有表情地看着我。我从侯赛的往事中知道他和警察之间的冲突,于是我猜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白人?” 侯赛的笑证明了我的猜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辈子就毁在白人警察的手里,我的青春,我的家庭,我的事业甚至我的将来,都无法逃避白人警察的迫害,我怎么可能向一个白人心理医生敞开我的心扉呢?” 侯赛向我道出他的悲惨故事。侯赛祖籍波多黎各,在很小的时候便移民美国,住在康尼狄格州。由于靠近美国的几个南美国家都是西班牙裔,所以,在美国的移民潮中,西班牙裔可谓来势汹涌。由于大多数西裔的社会文化水平相对偏低,所以,西裔移民和美国本土的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冲突就在所难免。白人讨厌西裔是因为西裔成群结队地到来,破坏了白人原有的社区特色。而黑人讨厌西裔是因为勤劳的西裔抢了同处底层社会的黑人的饭碗。在那样的社会背景之下,警察便自然成了宣泄种族愤怒的枪手。 年轻气盛的侯赛不满警察的无理寻事,和西裔社区的领袖们组织了一次盛大的社区请愿会。他们邀请了议员、总检察长、大法官、大报记者,前来他们这个被警察妖魔化了的社区。当那些大人物们硬着头皮来到社区时,他们被眼前的鲜花、美酒和舞蹈惊呆了。聪明的侯赛和他的朋友们成功地扭转了大人物们对这个西裔社区的偏见,但这却招来了侯赛个人生活中的一系列灾难。 侯赛的妻子和7岁的女儿在家里,遭到警察无理的责骂和推攘。当侯赛回家时,面对妻女的哭诉却无力伸冤。 在警察的设计之下,一个醉汉到侯赛家挑衅,用匕首试图刺杀侯赛。当侯赛成功地夺下醉汉的匕首时,大批的警察突然荷枪实弹地出现,其中一个警察毫无顾忌地向侯赛开枪,所幸那位警察的枪法实在很糟糕,侯赛才在枪林弹雨中捡得一条性命。当那位疯狂的警察换了一个弹夹后继续向侯赛开枪时,侯赛被迫还击,一枪击中那位警察的腿部。这一枪虽然是被迫还击,但对警察而言,胆敢向警察开枪的人从此成为警察的公敌,这也就注定了侯赛后来不断的灾难。 在法庭上,侯赛据理力争,表明自己全然是自卫还击,并未有丝毫故意寻事的动机。陪审团和法官那次居然明察秋毫,将侯赛当庭释放。这个判决虽然看起来是侯赛赢了,但警察却不可避免地和他结下了怨仇。 某一天,警察从一个毒贩口里听说,他的毒品是从侯赛那里搞来的。警察一听侯赛两字大喜,也不问究竟是哪一个侯赛,立即出发冲到侯赛家里,一见面,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痛打,然后将侯赛逮捕。当警察兴高采烈地将侯赛抓回警察局时,前面那位毒贩喊道:“你们抓错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警察们一听大惊,但立即阻止那位毒贩,然后将错就错,依旧将侯赛押入大牢。在整个警察团队的报复性迫害下,侯赛坐了10年监狱。但侯赛从来没有停止抗争,他一直梦想着有一天,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侯赛这种死不认账的硬骨头精神,激起了康州警察的持续压迫。 当10年大牢坐满,侯赛依旧不能获得完全的自由。侯赛不得不搬到曼哈顿,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康州警察的持续纠缠。但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曼哈顿的警察很快找上了他,命令他每周必须到警察局报到一次,报告自己的生活状况。他的犯罪记录也使得他无法在曼哈顿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即使这样,侯赛的灾难还是没有完了。有一天在地铁里,侯赛和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发生了冲突,那位黑人挑衅地向他的头部揍了一拳,侯赛立即还击,两人扭成一团。这时,警察来了,在警察的记录上,侯赛被描写成一个凶残的攻击者。在法庭上,检察官提出10年到25年的重刑。 “只是两个男人在地铁里的一次打架,并且是那个黑人引起的,为什么检察官要对我提出10年到25年的重刑呢?这不是迫害又是什么呢?”侯赛两眼发红地盯着我,我能说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呢?这已超出了我心理治疗的范畴。 “我已经55岁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但却被搞成一个江洋大盗的模样,我难道要在牢里度过我的余生?”侯赛哽咽道,他那双猎豹似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和迷茫。 “我能到哪里去呢?到你们中国去?”侯赛咧嘴一笑,即使在这样灾难临头的当下,侯赛仍然可以开一个苦涩的玩笑,我感到无奈和哀伤。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8节 心理不能承受之黑(2) “我们黑人算什么呢? 美国不是我们的家,因为处处受歧视。” 我的一位黑人患者杰西对我叹道:“在美国的黑人其实连非洲的黑人都不如呢,我的老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回非洲去寻根,也不知道我的根在哪里。” “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 “我们美国黑人都是精神的无家可归者。”杰西提出了一个新词“精神的无家可归者”,黑人所受到的种族歧视之深,实在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有一天,我的一位美国同学艾略克请我到酒吧去看NBA决赛。这样的活动我是很有兴趣的,于是我兴冲冲地前去。在酒吧的大沙发上坐下,乘球赛还没开始,我们随便胡聊。我说:“美国黑人的球技实在是好,其他人种的人无法可比,我想上帝造人真是各有安排。” “你的意思是说,黑人只适合打篮球?”扎一条长辫的艾略克嬉皮似的对我一笑。 “我想人尽其才嘛,这大概便是自由主义精神了。” “不对,我在你的话中听出了话外之音,你的真实意思是指黑人在高雅领域里不如其他人种。”艾略克步步紧逼,这令我有点不自在起来。 “在一个自由的环境里,所有的人都加入自由竞争,最后的结局会有此消彼长的情形,我不认为这一定要归结为种族歧视。”我点出我的观点。 “哼,自由环境,有什么来保障?”艾略克的敌意非常明显。我看着艾略克那张白净的脸,露出一丝疑惑。 艾略克显然敏感地觉察到我的疑惑,他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的血统里一半是黑人,另一半是白人。我长得完全是白人相,但我无法否认我的黑人血统,这使得我比纯粹的黑人更痛苦。因为我听到了人们在黑人面前所不讲的话,我知道人们对黑人的歧视有多么深。” 艾略克的话使我很尴尬,也使我很震动。我观照自己有没有对黑人的种族歧视,我发现在我的内心深处的确有。回想我们中国人,种族歧视可能不一定有美国这么严重,但对黑人在内心的贬低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出国时,常有朋友戏言让我找一个洋妞结婚。 “找一个黑妹好不好?” 我回道。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我的朋友对我的戏言当即阻止。我深感我们中国人在过去百年饱受白人歧视的同时,也在歧视那些被我们认为是低等民族的黑人。在国内的时候,所遇黑人不多,即使有歧视之心,也未必有歧视之行。直至到了国外,才惊觉我们中国人荒谬的歧视心。 我刚到美国不久,在伊利诺斯专业心理学院的一次课堂讨论中,谈到种族歧视问题时,我对临坐的一位美国白人学生说道:“普通中国人都不会愿意嫁给黑人。”没想到,该生居然立即把我的话传给另外一个黑人女学生,一下课,那位黑人女学生马上过来追问我的原意。我知道我失言了,只能乱找理由将窘境搪塞过去。这种无意识的种族歧视在我刚到美国时特别明显,连我这样自命超越的读书人,都怀有如此非理性的种族歧视意念,当我们严词批评美国人的种族歧视时,我们自己也应该做深刻反省。 回归主题,我在此节所要说的是一个有关对黑人种族歧视的故事。辛赛是一位年届75岁的黑人妇女,她被法院判决接受心理治疗,理由是严重妨碍执法。当我接到这个病例时,就感到有点奇怪,眼前这个体格肥胖,连走路都依靠拐杖的黑人老太太究竟是为什么会犯了一个严重妨碍执法的罪名。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和颜善目地说道。 “我的孙女和孙子在家里吵架,孙子12岁,孙女19岁。小孙子吵不过他姐姐,于是恶作剧报警,谎报他姐姐用手枪对准他的脑袋,威胁要杀了他。”辛赛平静地道来,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怪异的神情。 “然后,警察来了!” “对,一群警察像凶神恶煞一样闯进我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察也不和我解释,就翻箱倒柜乱找,当然什么都没找到,他们问我把枪藏在哪里了?这不是笑话嘛,我哪来的什么手枪?我当然大声抗争。那个白人警察下令将我和我的孙女逮捕,其他警察还问他,是真的要逮捕这个老太太吗?你说说看,我在家里,又没有犯任何罪,我却被逮捕了,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手枪,但还是把我的孙女也逮捕了,这是什么警察?”辛赛说着说着,身体气得颤抖起来。 “那么,后来呢?” “到了警察局,他们把我关进牢里,我说我想上厕所,那个警察要我将厕所门开着,我说开着门我无法小解,那警察还是坚持要我把门打开。” “那警察是男的?” “对,一个男警察,他居然要我这个75岁的老太婆在上厕所时打开大门,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逃走,还是故意羞辱我?” “牢里是不是有这样的规定?” 我问道。 “规定?什么狗屎规定。难道规定男警察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女犯人上厕所?” 辛赛的回答使我感到我的愚蠢。 “更可恶的是,第二天出庭,那个白人警察要将手铐铐在我的背后,那是对重刑犯才用的铐法。可怜我一个75岁的老太婆,患有严重的类风湿关节炎,平时,我根本无法将手放到背后,那个警察用蛮力才将我铐上,到了法庭,他们才将我的背铐改成前铐,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污辱,这是为了什么?”辛赛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下来。 面对这样一个“心理患者”,我能做什么呢?我到底是要治疗她对警察的“恶劣态度”,还是要治疗她在警察那里所受到的心灵创伤呢?可以想像这样的故事在美国的发生概率实在是不低。我同时也在想,如果此事发生在曼哈顿上东区最有钱人住的派克大道上,一位白人老太太如果和辛赛一样对警察大声抗议,她会不会也遭受到同样悲惨的命运呢? 在美国,时有黑人被警察莫名其妙枪杀的案例,即使中国人,也同样有被警察枪杀的例子,种族歧视的阴影在美国可谓无处不在。如果在赞赏美国的优点的同时,忘记了美国所存在的黑暗的一面,那人不是愚昧无知,便是心存不良。 给一个嗜赌者说“因果” 在纽约有40多万中国人,曼哈顿的唐人街可谓世界闻名。然纵观整个曼哈顿,要说最乱、最脏的、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唐人街。我的一位上海朋友随商务考察团来纽约,一到唐人街,他惊呼道:“啊哟,我的妈,这不是老上海的南市区嘛。”唐人街是中国人在曼哈顿的招牌,但这个招牌实在是太脏太破了。许多没有到过中国的美国人,以为中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有一个家住在唐人街附近的美国人对我说:“为什么唐人街的中国人看起来那么穷?” 我当然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觉得不论我如何回答,我的答案一点都没有趣。我在本书开篇曾将曼哈顿描述成一个侧卧的女人,唐人街就在这个女人的嘴部,脏乱的唐人街就好比是一个花枝招展的绝色美女,在她的嘴唇上沾满了扬州炒饭。 曼哈顿那些毫不起眼的破旧门面里的中国老板们,几乎个个都是百万富翁。在最讲究法纪的美国,中国人依旧保持着某种无法无天的散漫。在唐人街的主干道坚尼路两旁的破旧店面,只需10美元就可以买到假的劳力士手表,纽约市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人街的老中们,也就以这种似乎百年不变的方式,将中国文化的混沌精神,年复一年地向全世界的游客毫无羞耻地展示。曼哈顿的老中们的故事是数不胜数的,但在我这本书里不是重点。我在这里写出来的几个小故事,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大家可以从中一瞥中国人眼中的曼哈顿的地狱景象。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9节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梦里 在美国,送外卖通常是由学生或打工仔担当。这份工作简单,虽然无法赚到大钱,小钱却是很容易赚的。有一天,诊所里有人订了中国餐,于是送外卖的自然把盒饭送来。那天,我恰巧在前厅,所以碰到了那位送外卖的中国人,他的名字叫强生。 几句寒暄后,强生表现出对心理治疗极大的兴趣,他问我是否可以找一个机会聊一聊。我知道即使在美国,中国人对心理诊所还是不太感冒,于是我答应他,可以在周末的上午到我家见个面。 强生果然如约前来,刚一坐定,他的眼圈就红了,说道:“你知道吗?我在一年前还是一个百万富翁呢,在唐人街我也是有名有号的,没想到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的钱全部亏在股票上了,那可恶的纳斯达克将我所有的钱都吞没了,我现在不但一文不名,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梦里。” “你很不幸遇上了美国历史上最惨烈的熊市。据我所知,去年绝大多数的人都亏空极大,但像你这样血本无归的可能并不多见。” “我回想起来,一切都好像中了魔一样。我去庙里问法师,法师告诉我是被前世的冤亲债主的幽魂所累,这前世的债叫我如何提防啊。虽然法师叫我忏悔和广积功德,但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佛法的要义是指世间万物的生成演化皆由因缘所系,简而言之,那就是凡事皆有因。至于此因是否一定要追溯到前世,其实未必。” “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可能是现世报?” “佛法和心理治疗在因果论上是相同的,但佛法更注重伦理层面,而心理治疗则注重逻辑层面。比如说,佛法的现世报是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问题是善恶的伦理标准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诸如好心做坏事又该如何解呢?相对而言,心理治疗的因果论只注重现实适应标准。你从百万富翁变成一文不名,与其说是你做了什么恶事,不如说你做事的方式有问题。” “我扪心自问,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若要说做事的方式,我倒是一个冒险家。” “你是如何冒险的呢?” “我从小在福建的时候就是一个调皮大王,胆子比谁都大。后来,我偷渡到美国,虽然在海上历经风险,但我毫无怨言。我到了唐人街后,拼命工作,别人不敢做的我都敢做,所以很快我就发迹了。” “你有没有参加赌博?” “赌博?”强生干笑了一下:“我的人生就是一场赌博,但我过去赌运很好,在赌场上,我是常胜将军。” “你从来没有输过?” “告诉你吧,我的赌技高超到连赌场都将我列入不受欢迎的名单。” “所以,你相信只要是赌场,你必定是常胜将军。” “常胜将军?”强生叹了口气“这回栽在股票这个大赌场里了。” “你知道吗,连量子基金和老虎基金这样的巨无霸在去年的纳斯达克市场上都被击昏、击倒,你的失败可以当作是人生的一堂课嘛。” “我是不服输的,我还想东山再起。”强生咬牙切齿道。 “我很佩服你的精神,但你凡事皆赌的个性必须稍作调整。否则,若干年后,你会在你无法预期的情况下重蹈覆辙。”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这一次失败不必归咎于我的前世,而是我今世的个性问题?” “心理学就是这样看的。” “我明白了。”强生一定要付我钱,我自然推托了一下,但看他意思坚定,我便收了他的钱,祝福他早日东山再起。 纵观强生的一生,他的好赌性格,在他栽这个大跟斗以前,一直是他的成功要素。所幸他意志坚强,同时也愿意检讨自己,所以我相信他还会再起来。但在我的心理治疗中,我看到更多的是,有些人一辈子在犯同样的错误,接二连三地陷入恶性循环,而问题往往出在她们对自己的问题缺乏觉知。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当失败降临时,不但要探究失败本身,更重要的是探究导致失败的主角本身——那就是对自我的清醒剖析。 听一个善男怨因果 “在曼哈顿轻易不要做好事。”我的朋友老苏对我劝告道。 “为什么?”我猜想老苏这样说大概有他的缘故。 “唉,有一桩痛苦的经历让我永生难忘。” 笃信佛教的老苏开始讲述他那桩奇特的怪事。 老苏一生乐善好施,在唐人街开餐馆,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小本经营,生意一直红火。老苏在开餐馆之余,喜欢到庙里转转,还不时做一些功德,见人就讲因果报应,小日子过得实在不错。 有一天,老苏到曼哈顿的一家大商场去购物,一个黑人突然在他面前滑倒,这一跤看样子摔得不轻,老苏很自然地上前搀扶,没想到那位黑人突然紧紧抓住老苏的袖子高声喊道:“你将我摔倒了,你要赔我。” 老苏顿时明白了大事不妙,仔细一看,那位黑人居然鲜血直流,很快警察来了,老苏一口生硬的广东英语和那黑人的巧舌如簧相比,自然占了下风。警察做了笔录,黑人也被紧急送医。一个星期以后,老苏接到一纸传票。原来,那位黑人将老苏告上了法庭,黑人提出赔偿100万美元。老苏乍听之下天旋地转,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做好事,为何反倒落得如此下场。 随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出庭问讯和越积越多的律师费。老苏痛苦之余居然还是用他的佛法找解脱的方法,他认定自己在前世一定欠了这位黑人一大笔钱,今世看样子是无法逃避了,最后,老苏以赔偿6万美元了事。虽然老苏依旧信佛,但他已将自己一贯教人做好事的原则,改成教人轻易不要乱作好事。 “老苏,真有此事?”我听了老苏的故事,实在有点无法相信。 “嗨,你这人,6万美元可不是小数目,我能对你撒谎?”看老苏愤愤然的样子,我急忙赔礼道歉。看来疯狂的曼哈顿果然是名不虚传。 后来,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的美国朋友罗博听。罗博是美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他听完我的故事后叹道,正是这种不敢做好事的坏风气差点要了他的命。罗博的亲身经历是,他在曼哈顿的一条大街上被一辆汽车撞倒,那辆汽车逃之夭夭,而后面的汽车也没有一辆停下来。罗博当时感觉身体瘫痪,完全无力移动身体,只是记得无数辆汽车在他身边轰鸣而过。罗博当时恐惧得要死,但却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救他,最后等红灯亮了,他才被一位韩国人拖到路旁。 “这个社会早就麻木不仁了。你能想像躺在冰冷的大街上,周围的汽车在你的头上轰鸣而过,没有一个人向你伸出援手的感觉吗?那些经过我身体的司机只是将车减速,他们伸出头看我,我就好像一条躺在曼哈顿冰冷的大街上的一条狗。”罗博跟我学功夫,他一有机会就向人讲述他的濒死体验,感觉好像祥林嫂,但我真的很能理解他的痛苦体验。这样的事昨天发生在罗博、老苏身上,难道没有可能哪天会轮到我们头上? 有人邀请我做杀手 常人对精神病患者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是因为精神病患者在处理攻击性冲动上的不可预测性。我学临床心理学至今,从来没有对这个问题有过任何的担心,那是因为我学成了一身中国武功。 我在小的时候,一直是一个谦和懦弱的人,所幸我个子在同年龄中还算高大,因此也没有吃过太大的苦头,但一旦与别人冲突起来,我通常是被欺负的对象。我把这一切归咎于我妈对我管教太凶,我在她面前像个老鼠,到了别人面前自然也没有什么威风。 到了我上大学,我的胆小和身体的笨拙丝毫没有改变,而我的名字却又很不协调地有大侠的名号。为了不辜负我名字的神圣意义,自1981年起,我就开始练少林武术。我那时的老师是查拳名家朱纪生先生;后来,我又跟周廷爵先生学八卦;跟都文才先生学陈式太极;跟谢炳灿先生学杨式太极;最后,拜王雷华先生为师,学螳螂拳和六合八法拳。最后的两门功夫因为是拜师学艺,所以掌握的程度相对较高。我自1989年认识王雷华先生后,交往渐深,在我离开上海前的两三年内,王雷华先生大多时间都住在我家里,我因此得窥中国武术的堂奥。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0节 震动全美国的血案 到了美国以后,我在芝加哥为了谋生开始设馆教拳,有教老人太极的,也有教年轻人技击格斗的。没想到我的功夫还真不赖,在芝加哥教拳三年中,与老美的较量居然没有一次落败。以我心理学博士的身份,把美国空手道、合气道黑带玩于掌股,那种畅快的感受,真正使人感受到中国功夫的神奇伟大和做一个中国人的自豪。有关我的功夫故事多得一箩筐,在此先打住,因为我只是把我的功夫做一个引子引出如下故事: 我到了纽约以后,虽然开始从实习生的工作中赚到一点小钱,但用来还前面几年欠下的债还是有问题,于是,我试图重操旧业再卖拳头。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者称他想拜师学艺,我当然欢迎,于是,约定一个日子见面。 来者是一位带眼镜的中国留学生,神色慌张的样子让我马上感觉到气氛不对,我试图让他安定下来说明究竟。他看了我一眼,毫不掩饰地对我说:“我想雇你做我的杀手。” 此言一出倒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我浑身打个颤,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聊斋志异》中的侠客张铁臂,我定了定神问他一个究竟。 “我和我的美国室友处不来,他总是用恶毒的语言激怒我。我不会说话,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骂了一句让他最受不了的话。” “那是什么话呢?” “我骂‘操你的耶稣’,这回他是真的被我激怒了,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结果怎样呢?” “我被打断两根肋骨,而我不懂美国法律,没有及时报案。结果到了法庭,他们说我证据不足,无法定案。” “你在法律上失败了,那你怎么办呢?”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他一进门就想雇我做杀手的动机。对一个远渡重洋来美留学的中国学生来说,遇到这样的事的确是个悲剧。然而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样的悲剧应该是可以避免的。 他接着告诉我因为这件事,他对学业心灰意冷,硕士也没有毕业,现在失业在家无事可做,整天只想着复仇。从他的现状我依稀可以看到他的过去,他对人际关系的无知,对自己内心愤怒的失控,对自己自信的丧失。我告诉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自我振作起来,决不可自暴自弃。我当然也鼓励他学武,但他显然只沉迷在他的仇恨里不能自拔。 “既然你不愿意成为我的杀手,那我就告辞了,但我一定会找到一个的。”他喃喃自语地离开我的家。望着他的背影,我感叹道,一个一心想圆美国梦的中国留学生,现在变成了一个满心仇恨,荒废一切的复仇者,这难道是他当初出国时的初衷,这难道是他活着的意义?我又联想起多年前发生在衣阿华大学那桩震动全美国的血案,一个中国留学生只为了一个奖励名额而开枪杀害数人。我在上面的这个中国留学生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悲剧的影子,但我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的家,我只有感到无奈。 更多下载:http://hi.baidu.com/%D4%C6%C9%EE%CE%DE%BC%A3/blog/item/65a314e97b6a663eb90e2d44.html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1节 “9·11”后的心理重灾区 生命是一种神秘,神秘是因为无常。 既是神秘,那就是神的秘密。 人们因不解神的秘密,故视其为神秘。 但是, 任何神秘, 如果其意义可以被解读, 那么人们便进入了神的自如境界。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的工作之一便是帮助人们解读生命的神秘;在面对无常的突袭时,安抚人们受惊的心灵;在面对自我的困惑时,体悟人生的实相和意义。 当无常突然在曼哈顿降临,我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将我的经历在此写出,正可以让人们了解无常的恐怖威力和人们面对灾难时所表现出的各种反应。无常是悬在世人头上的一把利剑,这回是处在纽约曼哈顿岛上的美国人受到伤害,但有谁能保证,下回这把无常的利剑不会落在我们头上呢? 我看到了另一种怪异的画面 我爱纽约的秋天,因为纽约秋天的天空总是蓝色的,那种碧蓝碧蓝的天空。当我仰望那美丽的天空时,我常会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会被那蓝天吸附而去,而心在那仰望蓝天的一瞬也会充满一种奇妙的感觉。 9月11日的纽约,天空碧蓝碧蓝,那天早上10点,我照例到位于第五大道的咨询与心理治疗中心去上班。我看到在第五大道上许多的人脸上都露出奇怪的表情,还有人在莫名其妙地乱跑。我不明就里,只是觉得气氛变得奇怪而恍惚。当我走进治疗中心时,发现里面已乱作一团,大家都在焦急地打电话,而电话却无法打通,有人急得哭了起来。那真有点世界末日的味道,而我还在莫名其妙。 治疗中心的社工格雷格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世贸中心被袭击了,你们中国人怎么看的?” “世贸中心,就是那姐妹楼?”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这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战争。”格雷格嘴里念叨着。 在一大堆乱哄哄的人群中,治疗中心的主任格兰姆博士从走廊的深处面带微笑地走过来,格兰姆博士脸上的微笑在那一大堆满脸凄楚的人群中显得古怪而不协调。他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那大楼里一定也有中国人死了。”给我当下的感觉好像是“你们中国人别太高兴了,那大楼里一定也有中国人死了”。 格兰姆博士曾任美国心理学会的主席,那是标标准准的美国老江湖了。因为“9·11”恐怖事件发生的突然性,没有人可以事先预期到在那种特定的历史时刻各种人的反应会是什么样子的。格兰姆博士面带微笑地说出来的这句“那大楼里一定也有中国人死了”。实在是意味深长。 “9·11”发生的时候,中国人有没有很高兴呢?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在美国你是不可能老实告诉美国人说,有些中国人对9·11的发生很高兴。但事实上,的确有相当一部分的中国人在“9·11”发生的那个时刻欣喜若狂。但在冷静下来后,我们对格兰姆博士的那句话应该有新的解读:“中国人,恐怖袭击同样有可能在某一天降临到你们的头上。” 当我听到格雷格和格兰姆博士的话后,立即跑出门去,因为在第五大道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世贸中心。但当我到了第五大道时,在世贸中心的方向只剩下冲天的烟雾了。 凝视着那团褐色的烟雾,一股强烈的悲哀从心中涌起,我的周身弥漫了痛苦和悲哀。在那个当下,生命变得如此脆弱,理性的思维好像完全停摆。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回旋:“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9·11”是美国的悲剧,但也同样是全人类的悲剧。这样的悲剧是不应该成为任何想活出人生意义的人类成员作为饭后茶余笑谈的素材的。我们实在很有必要仔细探究一下这个悲剧事件在人们心灵上所投下的阴影和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 在我悲哀发呆的那个当下,治疗中心的另一名社工丹尼提议到圣文圣特医院去看一看。于是,我们边走边聊到了圣文圣特医院。看见医院外面已有数百人排成长龙,我问丹尼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排队,他告诉我是为了献血。我很惊讶美国人在灾难面前的这种立即表现出的互助意识,而我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在问出那个问题的背后,其实反映了我对这种互助救难意识的淡漠。 回到治疗中心,我的许多患者都取消了预约,只有一个患者照例前来。我原以为她会把交谈中心集中在这次灾难事件上,但她却像往常一样专注于她个人的心理问题,外面的灾难似乎并没有在她的内心激起太大的波澜。星期三,我的患者没有一个到诊所报到的。我给每个人都打了电话或留了言,有一个患者在电话那头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我害怕,这个星期我都不想出门了。” 在美国大多数的报道中,我们看到的是美国人如何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报道。但美国人在灾难后究竟是如何想的,我在和我的美国朋友、我的心理患者的交谈中获得了另外一种怪异的结论。 宗教悖论:应该去爱本·拉登 主流美国人视基督教为美国国教,“9·11”恐怖事件的当天晚上,几乎所有的教堂都挤满了惶恐悲凄的人群。面对无法阻止的灾难,人们想到的第一个救助就是万能的上帝。 教堂自然是人们心目中的灵魂避难所,当人们进入教堂,潜意识里会有一种期待,如果上帝来接引世人的话,教堂应该是上帝宇宙飞船的第一接应点吧。人们在教堂里祈祷、唱诗,互相安慰,大灾难的第一个晚上大概都是这么过去的。 但很快人们就被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缠住了,“9·11”恐怖事件发生时,上帝在哪里? *上帝那时在场吗?全能全知又爱世人的上帝应该在场。但上帝既然在场,他老人家为什么不出手阻止呢? *上帝有可能太忙了,那个片刻他老人家正好不在场?上帝不是全知的吗?即使他老人家太忙分不出身来,他可以派一个天使来啊。 *上帝是万能的,上帝必然知道这件事,但上帝没有阻止此事的发生,难道上帝想借此事向世人传达什么秘密? *如果上帝真的想借此事向世人传达什么秘密,那么上帝为什么要借魔鬼的手来传达他的伟大旨意呢?魔鬼这不就变成了上帝的仆人?上帝即使要传达他的伟大旨意,他老人家为什么要用这么一种恐怖的方式来做呢?如果上帝认为这是教育世人一种有效的手段,那上帝岂不是恐怖主义的祖师爷了吗?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2节 有没有美国人因为‘9·11’事件而高兴 按基督教的逻辑来讲,上帝必然知道此事,也很可能当时在场,但上帝还是任悲剧发生,并且发生得很彻底:两栋大楼完全坍塌,里面没有一个人奇迹般生还。这是什么意思? 在白宫举行的弥撒上,一位著名的美国牧师试图解释此事。他说所谓神秘就是只有神才知道的事,“9·11”恐怖事件就是一种神秘。他坦白地说,他也不知道这种神秘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白宫举行的弥撒上,一位在美国极负盛名的牧师的坦言。 大家都知道,在那两栋姐妹楼里的人大多都是美国的精英。他们没有犯什么大的过错,他们是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灾难的,但为什么灾难要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呢?这个问题是比较容易回答的。那位牧师说道,我相信他们现在都已经到达天堂了。这对他们来讲是一件多么荣耀灿烂的事啊。牧师的话只是一种美丽的猜测,他拿不出什么铁的证据来证明那些死去的灵魂现在都已经在天堂里了。 人们其实也不相信牧师的话,这句安慰人心的话是不能用来反证的。如果那些死去的灵魂现在都已经很荣耀地升到天堂里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哭泣悲哀呢?我们应该欢歌庆祝才对啊。我们现在痛恨恐怖分子的最大原因就是恐怖分子滥杀无辜。但既然那些被杀的无辜都在死后升到极乐的天堂,我们有什么理由对恐怖分子的滥杀如此痛恨呢? 这里面其实已经造成了一个逻辑的混乱。如果我们按逻辑来看的话,死后上天堂是宗教许诺世人的最高奖励。如果我们明明知道那死去的人是上了天堂,但却对导致他上天堂的那些恐怖分子恨之入骨,这只能证明世人对天堂的喜欢远不如对人间的喜欢。看到亲人上天堂,我们没有欢喜,而是悲痛欲绝,天堂和地狱在人心中的地位其实相差无几。 既然世人对天堂的现实态度是这样的,那么以上天堂为终极目标的基督教岂不是建立在人们的虚妄的信念之上的。人就是这么奇怪,进入教堂寻求灵魂最后归宿的世人,在现实的理念上根本是和基督教唱反调的。我们希望上天堂,但对已经上到天堂的人我们却很悲哀,而对导致我们的朋友上天堂的人,我们不但不感谢,还要恨之入骨,必图赶尽杀绝而后快。 上面我其实已提出了两大困境:上帝的道德困境,天堂的喜恶困境,还有另外一个困境就是爱的困境。在圣经里,耶稣有句伟大的名言,“我们要去爱我们的敌人。”但遗憾的是,基督教徒们通常至多做到的是,爱我们的小敌人,但绝对不能爱我们的大敌人。 有谁敢在美国说,“我爱本·拉登!”这句话是完全符合耶稣的教诲的,但美国的基督徒却集体选择违反耶稣的教诲。这种对基督教教义的选择性的理解,运用在美国基督徒中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这种滥用使得人们陷入了以上三大逻辑困境而不自知。迷失于逻辑困境中的人往往是短视的,历史会证明这一点吗? 集体潜意识中的“因果”狂欢 “9·11”的当天,曼哈顿的交通全线瘫痪,我只能徒步从10街走回76街的寓所。回到家里,看到留言电话闪烁,一听是我的一位印第安朋友强尼的留言。在电话里他的声音急促而兴奋,问我是否安在。我马上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你还活着,这下我就放心了。”强尼一听我的声音就大笑起来。 “嗨,强尼,我那地方离世贸中心远得很呢,怎么会有问题?” “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要关心你!” “我听你的声音很兴奋的样子,你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这帮强盗终于得到报应了。”强尼又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 “这帮强盗?”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这帮强盗在几百年前侵占了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人民,他们难道不应该得到报应吗?”电话那头的强尼声音变得钢硬起来。 “强尼,这大楼里死的不仅仅是白人啊。” “我知道。”强尼叹了口气:“但你是很难理解我们美国原住民这种复杂心情的。”强尼不喜欢用印第安人,而喜欢用美国原住民自称。 “强尼,你的这种想法代表你个人呢,还是大多数美国原住民?” “你说呢?”强尼狡猾地反问我。 “我只是问问你?” “这是一种世仇,我们美国原住民祖先在几百年前就经受了比“9·11”更恐怖的恐怖袭击。现在美国可以有足够的力量报仇,但我们呢? 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报这个仇了。” 强尼的话在我的心中激起涟漪,中国人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受到世界列强的凌辱,和美国原住民的仇恨实在有相似之处。所不同的是中国日渐强大起来,而美国原住民则只能默认现状而已。 于是,我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心理测试问题。我问许多美国人这么一个问题:“你能想像有美国人因为‘9·11’事件而高兴吗?” “这怎么可能?”绝大多数的美国人如此说。 “请再想一想这种可能性。”我坚持道。 “那么是中东裔美国人?”这是最自然的猜测。 “再猜一猜。”我没有认可这种回答。 “那我就不知道了。” 美国人被我这个问题难住了。 “美国原住民。” “啊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10个美国人中大概有8个马上明白这个答案中的意思。 当然也有美国人说:“这是两码事,怎么可以扯到一起来。” “因为你不是美国原住民,所以你当然不会如此想的。” 在心理治疗中,有一项很重要的原则是“深入体察法”,即把脚伸进对方的鞋子里去试一试,以试图了解对方真切的感受。我们自然知道并非所有的美国原住民都像强尼那样想的,但强尼的想法却印证了人类集体潜意识中隐藏的“因果报应”的信念。 把恨投射到世贸的白皮上 在“9·11”后,心理咨询的话题自然就会集中到这次恐怖袭击上来。我问一位黑人患者露丝对“9·11”事件的看法。 “那两栋白色的大楼早就可以倒了。” “为什么你如此说呢?” “你没有注意到那是白色的大楼吗?” “精确地讲是银色的。”我说道。 “银色,哼,那是白色,白人的白色。”露丝的话里充满恨意,很明显她把对白人的恨投射到世贸中心的颜色上去了。 “世贸中心里面也有很多黑人员工啊。”我提醒道。 “这我当然知道。我很高兴这两栋白色大楼终于倒塌的原因是,这大楼是以白人为中心的资本主义到达顶峰的象征,是集资本主义财富、科技、荣华于一身的象征。但我要说的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美国黑人,饱受白人种族主义的凌辱,至今依旧生活在贫穷的边缘。我为什么要惋惜那白色大楼的倒塌?”露丝的愤怒好像打开闸门的洪水。 美国黑人内心的这种愤怒是我们很难想像的。在“9·11”这样举世震惊的事件背景下,美国黑人表现出的爱国热情,比白人多了另外一种难言而复杂的感情。 就上一段的那个问题“有没有美国人因为‘9·11’事件而高兴?”,在我提出“美国原住民”后,有一位黑人马上接口道:“为什么不会是黑人呢?我们黑人在美国为白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奴隶,我们同样有难解的仇恨。” 由此可见,“9·11“事件不但扰动了人们的正常生活节奏,也搅动了人们在内心深处的压抑情绪。 露丝把对白人的恨投射到世贸中心的白色上,我问她芝加哥的摩天大楼西尔斯塔是黑色的,那她又怎么看呢?露丝咧嘴一笑道:“我一直生活在纽约,从来没有到过芝加哥。就这一点我就已经很生气了,你说我为什么长这么大了居然从来没有去过芝加哥?那还不是因为穷?”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3节 骂布什是一种时尚 “你虽然穷,但你至少有政府给的最低生活保险和免费医疗卡。”我说道。 “哼,如果这些都没有的话,我怎么活啊?” “美国是个自由社会,有足够的机会让人们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为什么没有自己的梦想?” “你是真的不懂,我难道不想成功?但你知道黑人的肤色对黑人成长的过程有多大的影响吗?” 对我这个来自中国的心理医生来讲,我是真的不懂。即使在同一个国家,两种不同肤色的人都无法真正相容,又何况两个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民呢?有趣的是美国心理学界对美国黑人的这种对白人的潜在敌视,称之为“健康的文化偏执”(healthy cultural paranoia)。这样的文化偏执真的健康吗? 最近牙买加的一位政府高官在与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的交谈中,直言不讳地称鲍威尔是布什的家奴。鲍威尔一笑了之,还开玩笑地说,自己体力很好。但我相信不少的非裔美国人听了此言可就没有鲍威尔那么潇洒了。 有记者采访南非前总统曼德拉,问他一个尖锐的问题:黑人担任联合国秘书长,美英就开始轻视联合国。曼德拉说:“确实存在这种因素。实际上,许多人都私下里谈论过这个问题,但没人有勇气站出来公开发表意见。如果是白人担任联合国秘书长,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美国和英国脱离联合国单独行事。但是现在,是黑人担任联合国秘书长,于是他们就轻视联合国。这不是我个人的观点,而是许多人都在谈论的事实。” 作为非洲最富威望的黑人精神领袖——曼德拉的话清晰地透射了黑人对白人种族主义的疑虑。曼德拉还特别指出,当年美国国会在讨论是否帮助曼德拉出狱一事上,现任美国副总统切尼投了反对票。由此说来,曼德拉对布什政府中主战派的切尼的反感,切切实实有其直接的痛恨原因。 有趣的“妄想”:尼克给我透露“国家阴谋” 美国人对美国总统的评价是很特异的。当我在芝加哥的时候,正是遇上克林顿闹桃色新闻的时候。我问周围朋友对那件事的看法,有对克林顿的行为百般辩护支持的,也有极力贬斥反对的,大体上是两分的样子。 2000年我到纽约,以为纽约人和芝加哥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是相似的。但细问之下发现,纽约人对克林顿的喜爱几乎已达到一边倒的程度。曾经相传克林顿有意竞选纽约市长,如果克林顿真有此意的话,那几乎是一件探囊取物的事。 纽约人对克林顿的极度喜爱,反映在千禧年的美国总统选举上。即便是戈尔在纽约轻松战胜了布什,但因为美国总统大选采用的不是绝对选票制,而是相对的地区代表制,即使全纽约的人都投了戈尔的票,戈尔所能得到的只是纽约的代表票数。事实上,戈尔在全国的绝对选票超过布什几十万票,但起决定作用的代表票输给了布什。 在纽约,骂布什是一种时尚。布什深明此情,所以对纽约能避则避。“9·11”事件实在是送给布什的一份大礼,布什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面对瘪了牛气的纽约人了。当然有一些纽约人无法接受布什因为“9·11”事件而高涨的人气,于是自然的猜测便是,“9·11”事件是布什精心策划的阴谋。我的一位白人朋友汤米就坚持这样的观点。 “‘9·11’事件完完全全是布什导演的一场阴谋。”汤米和我在星巴克咖啡馆聊天的时候狠狠地说道。 “布什是怎么导演的呢?” “以FBI和CIA的能力,布什不可能对恐怖袭击一无所知。我认为,布什是在完全知情的境况下,故意让此事发生,以谋取他在政治上的利益。” “布什在政治上到底可以获得什么利益?” “布什是一个弱势总统,他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需要这样一个恐怖事件。”汤米振振有辞。 “在逻辑上是有这种可能,但这种逻辑发生的机率实在太低,道德评判上也太卑鄙,同时代价也太大了一点。布什会这么愚蠢吗?”我分析道。 “政客的想法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肮脏的,你说的代价是我们美国人民所承受的代价,布什有什么代价?他是稳赚不赔的。你看他的支持率上升到史无前例的高度,居然超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罗斯福总统,这真是一件荒唐的事。” “日本人当年袭击珍珠港,后来也有很多人认为罗斯福总统是明知不报,为的是激起美国人的战斗意识。” “这是美国政客惯用的伎俩,美国人就是这么傻!”汤米说完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悲剧已经发生了,这至少可以凝聚全国人民同仇敌忾之心吧。”我这么说的目的其实是要激起汤米对这个事件更内在的看法。 “我们千万不要被表面的假象所蒙蔽。布什通过反恐建立个人权威,在权威建立以后,他就会用这个权威来限制美国人民所享有的自由,而自由是美国立国精神的根本。我们现在正面临这样一个破坏美国立国精神的危机,但大多数美国人好像还蒙在鼓里,他们被布什的反恐迷障迷惑住了。” 汤米的论点始终很符合逻辑。 “汤米,究竟有多少美国人持您这样的观点呢?”我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有相当一部分的美国人担心布什反恐外衣下的真实内在企图。我们不能不保持观察。当年麦卡锡主义盛行的时候,共产主义的帽子满天飞,美国人实际上丧失了自由,现在只是把共产主义换成恐怖主义而已。” 汤米的观点代表了部分美国人的内在疑虑和担忧。 这种内在的疑虑和担忧在某些敏感的心理患者身上,很快就以符号化的症状表达出来。有一天,我接治了一位名叫尼克的白人患者。 “我担心我已经被FBI全程监控了。”尼克的声音颤抖着。 “你是如何知道自己被FBI全程监控的呢?”我问道。 “我在家里发生的一切,我单位里的同事都知道。” “你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 “我昨天晚上和我太太做爱,我的同事居然知道,还描写出细节来。他们是怎么可能知道的呢?” “是你的同事亲口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听他们在窃窃私语,分明在讲我的事。” “那有可能是你多心了。” “这很恐怖唉?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是用针孔摄像机偷拍的?”尼克没有理睬我的建议,自说自话道。 “所以你就怀疑是FBI搞的鬼?”我顺水推舟道。 “我认为只有FBI才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FBI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这是一个很大的计划,是朱利安尼和FBI一起搞的鬼。” “你是说纽约市长朱利安尼和FBI一起联合起来全程追踪你的一切生活细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9·11’以后,纽约市的财政吃紧,朱利安尼想出一个法子来解决纽约市的财政吃紧问题。” 尼克的思路很怪异地跳动着。 “你倒是说说看朱利安尼是如何用全程追踪你的一切生活细节来解决纽约市的财政吃紧问题。” “这是一个大计划。朱利安尼和FBI在全纽约选了10个人,我是其中之一。FBI负责对这10个人的一切生活细节追踪拍摄,然后把所拍到的公布于互联网上。全纽约的居民都必须参加。每户交20美元,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到那10个被追踪的人生活的一切细节。” “即使真的有这么一个计划,纽约有很多名人、大明星,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这是一个全民必须参加的计划,所以才选用普通百姓。”尼克的话很有逻辑。 “那么你是如何知道这个计划的呢?” “我是推理出来的。我也向我的朋友、同事求证,但没有一个人承认他们参加这个计划的。我想FBI很可能威胁所有参加这项计划的人说,如果他们不合作,或泄密,他们就会成为被监控的一员。很显然没有人会傻到放弃自己偷窥的乐趣而成为被偷窥者的。” “你现在怀疑一切人,你来看我,有没有怀疑我也参与了这项计划?”我笑道。 “说实话,我也是怀疑你的。” “但你还是要来看我。” “我希望如果你是参与者的话,你会是那个第一个良心发现,告诉我真相的人。”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4节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 “当然。”尼克的眼里放出光来。 “真相是你患了精神病中的妄想症,你最好去看一下精神科医生。”我直言不讳。尼克对我的话倒也没有反对,对他而言,真相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尽早脱离这噩梦一般的折磨。尼克的逻辑听起来很有趣,但对尼克而言,实在是一场噩梦啊。 另一类心理重症患者 我问美国人这么一个问题“美国人中有谁为‘9·11’恐怖事件而高兴?” 大多数美国人自然地表现出爱国主义,他们对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我在前面已指出有美国原住民为此事喝彩,也有美国黑人认为他们和美国原住民一样有被白人压迫的历史,所以也有美国黑人为此事喝彩的。但如果要问有没有美国白人为此事喝彩的,大多数美国人都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却碰到两位。 我的一位美国白人朋友科尔是玩股票的高手。“9·11”后美国股票市场停盘,一般人的印象都是玩股票的人这下可惨了。我打电话问科尔,这个老兄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 “你知道吗?如果我说我爱本·拉登那个龟孙子实在是不应该的话,我此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是说你要感谢本·拉登?” “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样听起来好像我很不爱国的样子。” “你这么说好像你是发财了似的。” “对啦,我发大财了。” “你做空?” “对啊,我在‘9·11’前3天做了一笔很大的空单,等股市重开市后我这笔空单可以大捞一票了。” “美国政府呼吁大家买爱国股票,你会将你的空单尽快买回吗?” “这你就不懂了,股市如战场,根本没有什么爱国一说。明明看着股市会暴跌,你却要去买爱国股票,你以为你是谁?比尔·盖茨?” “你是空头,你怎么做呢?” “这是空头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听你的口气,你还要加码做空。” “当然要加码,我要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做空。”科尔的话杀气腾腾。 “科尔,你这么做会不会被美国人当作不爱国的行为?”我问道。 科尔狡猾地笑道:“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的,我并不认为我这样做有什么不爱国的。美国股市里的空头决不是你想像中的邪恶势力,这是一种阴阳平衡。”科尔很得意地用中国的阴阳道理来解释他的乘火打劫行为。 几天后,股市开盘大跌。电视评论说,股市并没有出现大家所期望的“爱国股市”行情,我知道这里面有科尔的一份功劳。 我的另外一个美国白人朋友杰生家就住在世贸中心附近。杰生的生活是标准的纽约嬉皮生活,坏的方面可以说是五毒俱全,好的方面则是古道热肠。平日里玩玩摄影,也算是半个艺术家。 “9·11”当时, 杰生正在世贸中心附近的咖啡馆看报纸。恐怖袭击发生后, 杰生立即跑回家拿出他的宝贝相机,直奔现场抓拍。凭他那套江湖混混的本事,他居然冲到警戒线以内。一位救火队员看到杰生向前乱钻的样子,一把抓住杰生,喝令他离开现场。杰生还想狡辩,一位警察闻讯而来,将杰生硬架出现场,而那位抓住杰生的救火队员却自己进入了大楼。 正当杰生骂骂咧咧的时候,一声巨响,大楼从天崩塌,吓得杰生夺命狂奔。等杰生确信自己已保住小命之时,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抓住自己的那位救火队员很可能已葬身废墟。 数天以后,杰生约我出来喝咖啡,他说要把他拍的照片给我看。见到杰生,他还是那付皮笑肉不笑的鬼样子。 “捡回一条命,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啊!”杰生说道。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领悟?” “领悟了很多。”杰生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我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实在愧对那位救火队员。” “那么你是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你看我还有希望吗?”杰生一脸嬉皮地看着我。 “希望在你自心,不必问我。”我耍了一把太极。 “我还是做鬼比较好。”杰生突然大笑起来。 “那么你的鬼心眼现在正在想什么呢?” “你知道吗?世贸中心原来的地下室是金库。如果谁有本事进入那个金库,那不就发大了!”杰生的眼里发出绿光,他的脑袋向我面前凑过来,好像要和我商量如何去抢金库的事。 “喂,老兄,你刚才还在说愧对那位救火队员,现在却又在动金库的念头,你是不是疯了。”我说道。 “只说不做没有罪的,你以为没有人这么想吗?我想了公开说出来,我的道德实在比那些在肚子里闷想的人要高尚得多。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在脑海里动过金库的念头?” 杰生很得意他的反戈一击。 “邪恶的念头通常都是不说比说的好。老兄,美国的宪法保障你的言论自由,但美国的刑法好像并不喜欢你的直言无忌。如果你公开说你想动金库的脑筋,你的麻烦就要来了。” “还是你厉害,我不说了,可以不可以,我亲爱的FBI密探。”杰生眯眼一笑。 数周之后,杰生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一见之下,我笑道:“你这只铁公鸡为什么突然想到请我吃饭?” “发了一笔小财,所以请老兄您同享。” “天上掉下来的?” “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怎么回事?” “我回到家里,收到一封信,拆开一看,居然是一张支票。” “市政府的救济金吗?” “对了,我的家离世贸中心很近,所以算是灾区了。” “你家受了什么灾?” “大灾,灰尘大灾。”杰生大笑起来。 “你总共收到多少钱?” “前后两次,总共6000美元。” “6000美元,真是不可思议。”我说道。 “你有没有意识到,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杰生眼里贪婪的绿光又显现出来。 “你说大生意是什么意思?”我几乎是明知故问。 “嗨,我想很多华人都不清楚如何去申请这笔钱。如果你找人,我来帮助他们申请,等钱到手以后,我要他们给我一半的钱,这是不是一笔大生意?” “一半钱,你的心也太黑了吧!” “1/3也可以啊,或者1/4。”杰生还价的态度倒是又快又爽。 “中国城的社会服务机构都是免费为大众服务的。如果能够申请到钱,中国人的算盘经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的。再说,你这么做好像有违法的嫌疑吧?”我老实告诉杰生,杰生听罢一脸失望的样子。 过了没多久,纽约的“每日新闻”登出一片长文,专门报道了“9·11”后发国难财的案件。有趣的是,杰生想到过的事居然真的都有人去做了。 “9·11”当天晚上,就有人进入灾难现场意图在死人身上抢劫;有人通过地铁通道进入世贸中心的地下室废墟,偷盗名贵手表;有人谎报家人死亡骗取巨额抚恤金????当然报道出来的这些案例,犯案者都被判了刑。 我觉得好玩,很想知道杰生的看法,于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杰生在电话那头说道:“我很后悔自己没有真的去做。” “什么?你说你很后悔自己没有真的去做?”杰生的回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说地下室金库的事,现在居然真的有人去做,说明我的直觉是对的。我说可以代领人头费,现在也有人做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我当真去做,说不定现在就发大财了。” “你怎么没有想到那些做的人现在都被抓起来了?” “那些家伙都是傻瓜,我们可以很自然地推想,一定也有人做了却没有被发现的。” “你为何如此自信认为自己如果真的做了不会被抓住?” “说说而已,毕竟我没有去做这些事啊。” “听起来你很遗憾的样子。” “是啊,很遗憾。”杰生这回居然没有笑,我可以听出他是真心感到遗憾。 心理中心变得压抑 我前面列举了数例对“9·11”恐怖事件喝彩的情形,大都是反面的例子,其实也有从正面看问题,而对“9·11”恐怖事件叫好的情形。 第五大道咨询与心理治疗中心的接待员凯西,有一天好像突然发现一个伟大理论似的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次恐怖事件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 “好事?好在哪里?”我问道。 “你没有觉得我们纽约客现在变得更亲近,就像一家人一样。” “这叫灾难后蜜月期,只消过一个月,你再看看纽约客的关系是否一直保持如此亲密。”我提醒道。 “这次恐怖事件是纽约人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相信纽约人会从此变得更亲近。” 凯西还是坚持己见。 凯西不但这么对我说,还到处对其他人如此说。在我看来,凯西这位老纽约实在也是天真得很。 几个月后,第五大道咨询与心理治疗中心换了新老板。很快,新老板的三把火烧到了凯西。有一天,凯西对我说:“我很悲哀,我们的新老板的做法是要毁了我们原来的传统,一切都改变了。” “你不是到处对人说,‘9·11’以后纽约人会从此变得更亲近吗?”我多少有点冷酷地提醒她。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5节 他们为什么要开除我? “是啊,有谁会想到呢?”第五大道中心的开心果凯西的脸上露出了悲哀的神情。 数周以后的一天晚上,我在接待室等我的一个病人。当时接待室里没有旁人,凯西很激动地对我说,她听到有人告诉她,她将被中心开除。 “他们为什么要开除我?我在第五大道中心已工作了整整7年了。我全心全意为中心工作,我和中心里的大多数的心理治疗师和社会工作者都保持很好的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开除我?”凯西为自己辩护道。 “这是现实,冷酷的现实,即使你和所有的人关系都很好,如果你和老板关系不好,你还是会被炒鱿鱼的。”我很理性地对凯西说。 “你真的认为我会被炒鱿鱼,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谣言。” “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一定有其出处的。” “我有那么多的朋友,他们都答应帮我的。”凯西的天真和她平日里老纽约的神采很不相符。 “凯西,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真的被开除了,没有一个人会真的站出来为你说话的,虽然他们可能会私下里给你一点劝慰。”我的话很理性,甚至很冷。 “是啊,很可能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已经到这把年纪了,如果我被开除了,我到哪里去找工作呢?” 我没想到一向乐观的凯西会对前途如此悲观,多少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直,于是我说:“每个人其实都面对同样的问题,我也同样有可能被炒鱿鱼啊。” “你不一样,你还年轻。等你心理学家执照到手,你自己就可以开业,还怕被炒鱿鱼?”凯西的心思使我无言以对。 大概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下午,我到中心上班,看到中心的新老板很奇怪地坐在凯西的接待员座位上,在凯西的电脑上不知打些什么东西。就在离新老板三步远的狭窄走廊上,凯西正在和中心的员工一一拥抱。我一见这幅怪异的场景,马上就猜到凯西被开除了。 我走上前去,凯西两眼红肿地和我拥抱,轻声地对我说:“请给我打电话。”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一声“保重”了。 因为新老板就坐在三步远的地方,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有拥抱、轻语,空气中带有一种惶恐和怪异的气氛。我想起“9·11”发生那天,也是惶恐和怪异的气氛,但至少每个人可以大声说话。而此时此地,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套用一句文革的话,被开除的凯西已是“阶级异己分子”。所以你如果想继续在第五大道中心混的话,最好和凯西保持距离。我在前面告诫凯西的话不幸言中,没有一个人公开为凯西打抱不平,因为自家的饭碗比友谊更要紧,何况这里是纽约。 第五大道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是纽约久负盛名的心理诊所,里面挂牌的心理治疗师和社会工作者有五六十位之多。心理咨询的一大主题就是帮助民众在面对失业时掌握自我调节的技巧。现在,失业突然降临到第五大道中心最活跃的员工凯西的头上,而与凯西道别时,众人那种小心翼翼、压抑情感的窝囊样子,实实在在是对冷酷现实的一种讽刺。 “9·11”以后美国经济大滑坡,各行各业都裁员,失业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但凯西的被开除并非是经济原因,而是人际原因。原以为“9·11”以后纽约人变得亲如一家的凯西被无情地开除了。在凯西的心里,这意味着什么呢? 有凯西的第五大道中心是热闹的、充满笑声的;没有凯西的第五大道中心变得正规、严肃,看起来更专业的样子。“9·11”恐怖事件改变了美国,改变了纽约,也改变了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 面对整体困惑时我该这么做 “9·11”恐怖事件过后,美国联邦政府为解决纽约地区民众的心理问题,专门设立了一项向全民推广心理卫生知识的项目:重建自由计划。每年的项目资金是1.3亿美元。 这几乎是一项类似中国的政治宣传运动的项目,其目标是全民的心理健康。我很怪异地经由纽约皇后区的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参与到重建自由计划中,这是因为皇后区心理咨询中心的主任保罗·安格尔同时兼任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的主任。 安格尔先生是我在曼哈顿很少见到的那种热心公益,一心为社区服务的社会工作者。因为我成为了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的重建自由计划推广员,我经常要参加全纽约地区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组织的培训活动。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一大堆犹太人中,我是惟一的一个中国人,但却是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的代表。 由于犹太人相对较富裕,不少中国人对犹太人会有一种很复杂的偏见。但经我本人和犹太人的接触,我发现犹太人在思想和经济上的杰出成就和犹太人的生活态度紧密相关。 很多中国人都有这么一种偏见,和犹太人很难交朋友。但事实上,我在美国交的朋友中,2/3是犹太人。犹太人很好学、很上进、很有思想,心胸也比较开放。 纽约的法拉盛地区原来是犹太人居住的地区,据说原来十分干净、幽静。但近10年来,中国移民的大量涌入使得法拉盛变成了一个垃圾满地,人潮汹涌的新的中国城。 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的免费服务项目大多面对华人,而受益于这些服务项目的华人大多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得到犹太人的好处。犹太人不但内部团结,还热心社区公益,主动为其他族裔谋福利。这是华人非常缺乏的意识,法拉盛满地的垃圾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很多人批评布什政府袒护以色列,原因是布什政府受到美国国内犹太人势力的压力。从表面上来看,我们很容易会对犹太人在美国的势力产生某种带有妒忌色彩的反感,但我们很少真正用心去想为什么犹太人在美国会有如此大的势力。 犹太人的团结是华人无法比拟的,而犹太人服务社区的精神更是华人所缺乏的。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90%的服务对象是华人,安格尔先生乐此不疲,并且从来没有在我这个中国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施舍的意思。在安格尔先生手下工作的有华裔、日裔、韩裔、俄裔、意大利裔、西裔、还有信伊斯兰教的中东裔。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的办公室设在法拉盛中心的犹太教堂里。犹太教堂是犹太人的精神圣地,但你如果看到头裹穆斯林头巾的女性在这里工作,你大可不必吃惊,因为安格尔先生真的雇了头裹穆斯林头巾的女性,在法拉盛犹太人社区委员会工作。犹太人的开放精神不是做秀给什么人看的,那就是每天平常的生活,平常到没有人会为此事提问的。 在美国有多少个像安格尔先生这样的犹太人,在全心全力地为社区做事呢?我因为身处其境才了解美国犹太人的处世方式,因而了解犹太人的力量所在。一个民族之强盛实在是根源于该民族的开放精神。 中国人的开放精神和犹太人相比实在还差得很远。我这么说,有人一定会责问我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冲突的看法。在我看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冲突根源,其实是可怜的人类为一点点生存立足之地,而发生的生存之战。即使聪明如犹太人,为了争夺那块沙漠中的不毛之地也会变成“屠夫”,而我们整体的人类呢? 我们人类其实一直处在生存挣扎的边缘。我看到一篇报道说,在20世纪50年代的古巴导弹危机中,苏联潜艇载有核弹,而美国人并不知道苏联潜艇上有核弹,于是投掷深水炸弹。当时苏联潜艇上有一条规定,只要3个军官同时同意,就可以发射核弹。当时已有两位同意发射,但万幸的是第3位没有同意发射,一场人类的浩劫因为那位苏联军官的反对而幸免。 我们人类的整体命运居然可以被几个人所操纵,而我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威胁的严重性。有人说中东恐怖分子袭击美国是因为以色列犹太人,而我在美国很真切地感受到犹太人的开放精神,从逻辑上来看,犹太人很好,巴勒斯坦人也值得同情,恐怖分子袭击也似乎有理;但从整体来看,犹太人、巴勒斯坦人、恐怖分子和美国人其实都错了。 我们人类已深陷于一个因为人类本身的局限,而几乎无法避免的困局:人类生活在恐怖的边缘。而答案呢? 我在本书里想做的就是解析美国人的内心世界,从中了解人类的共同性,而试图为我们人类的困境提供一点解决的建议。我这么说,是野心吗?不,那只是我们每一个人作为人类的一员,在面对人类整体的困境时都必须要想的事啊。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6节 酒鬼和妈妈的乳房 子夜,一个酒鬼在喝到酩酊大醉后回家,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却怎么也无法把钥匙塞进钥匙孔。这时,一位路过的警察问他是否需要提供帮助,那位酒鬼说:“这房子摇晃得利害,请帮我把房子扶正了,我好开门。” 人类通常是自恋和以自我为中心的,当出现问题时,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而一定是外界或他人的错。由此可见,酒醉者不过是把人类的自恋症通过酒精的挥发性而自然地膨胀出来。由于酒精是人类自恋的强化剂,一个自卑的人便可以通过酒精而获得虚假的心理抚慰。但在酒精的眩晕中,那个人的真我却越来越模糊了。对某些严重的酗酒者而言,酒精是对自我的慢性谋杀。 “你无法想像我喝醉酒时的情景。”我的一位患者对我说:“我用酒精将我自己击倒,击昏;我让自己流血,让自己死去,那是死去,你明白吗?” “你想让自己流血,让自己死去。”我轻轻重复他的话。 “对,想让自己死去,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刻的酒精成了个体对生命意义探究的杀手,酒精使得生命萎缩、麻木、沉没,酒精成就了对自我的慢性谋杀。若要把人从酒精的迷阵中唤醒,对生命濒死的觉醒,便是一种最后的可能的解救。 我的一个朋友是一个酒鬼。每次我前去造访,他必定痛饮至醉。有一天,我见到他时,发现他的两颗门牙不见了。他自豪地露舌一笑道:“酒后骑摩托和电线杆亲了个嘴。”那视死如归的酒鬼气概表露无疑,我自然劝他要小心,千万不要酒后驾车。 两个月过后,他因肝昏迷而住院。我去看他,他告诉我说,他得了酒精肝。医生警告他,如果再酗酒的话,他就没有几天好活了。 “你是要命,还是要酒呢?”我问他。 “酒与生命不可兼得,舍生命而取酒者也。”他还想对我开一个玩笑。 “等你死后,你那付酒精肝正好作我的下酒菜呢。” 后来,我的朋友为了不让我的妄想得逞,居然完全停止了饮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清醒。 惊觉:酒鬼原是心理变态 酒精其实只是一种对人类内在状态的强化剂,酒精使强者更强,使弱者更弱。极端的对酒精的使用使弱者走向死亡,使强者走向疯狂。而一个善用酒精的人则使酒精成为心灵力量的仆使。 中国前总理周恩来便是一位善用酒精的高手。草莽将军许世友自以为海量,总喜欢找人饮酒,每次饮酒,必想方设法将对方灌醉。周恩来听说后,便邀请许世友前来饮酒,两人相约今晚一醉方休。周恩来用小酒盅一杯一杯的饮,而许世友则抓起酒瓶痛饮。一瓶茅台下去,许世友已瘫软在桌底下了。周恩来一介文弱书生,能在血风腥雨的生涯中笑傲江湖,屹立不倒,其对酒力的借助可谓周氏秘诀。在与尼克松交锋时,周恩来用一根火柴点燃茅台酒,尼克松报以一个傻傻的玩笑:“这酒会不会在我肚子里爆炸啊?” 中国人大都很得意这样的酒神故事,然一个民族的文明若完全建立在酒神精神之上,这个民族的理性便会自然衰退。唐朝作为中华文明的古代顶峰,造就了李白斗酒诗百篇的酒神传奇,但却没有出现亚里士多德式的理性巨人。“文革”中,全体中国人可以在深更半夜起床游行,只为了伟大领袖刚写了一首好诗。而“文革”中,好像所有的中国人都成了诗人。回想起来,“文革”具有强烈的酒神气味:浪漫而贫乏,神奇而愚昧,秩序而混乱。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7节 我的一半是圣人,另一半是酒鬼 酒鬼在喝到醉时最喜欢说的话是:“我没醉!” 圣人在喝到醉时最喜欢说的话是:“世人皆醉,惟我独醒。” 我在喝到醉时最喜欢说的话是:“我没醉!”和“世人皆醉,惟我独醒。”所以,我猜想我的一半是圣人,另一半是酒鬼。 在我7岁那年,我的外公给他最疼爱的外孙一小杯黄酒。那个小家伙其实并不喜欢黄酒略带有一点苦涩的味道,可他还是在外公鼓励的眼光下,勇敢地把那杯苦酒一干而尽。后来听外公讲武松打虎的故事,小小的心灵便觉悟到,酒量之于造就一位英雄的重要性。那位小外孙当时没有意识到在成就大英雄之前,超人的酒量最容易塑造的是一位酒鬼。后来,那位小外孙果然变成一位酒鬼,那位酒鬼便是五年前的我了。 我喜欢喝酒,酒后自我感觉犹如楚霸王再世,雄气万丈。而在喝酒前,我的自我感觉却似当年胯下韩信,虽有勃勃野心,却常表现为谦恭低下,含垢忍辱。在酒后我可以狂放纵横,口无遮拦。而在喝酒前,我却常胆怯羞涩,不善言辞。在酒后我曾在马路上东倒西歪以“之”字形前行,躺在草地上如孤魂野鬼一般干嚎。有时也梦想如李白一般酒后诗百篇,但每每醒后,发觉那酒醉中的诗句竟似孩提童蒙,不忍卒读: 痴狂 以燃烧的眼掠过荒漠 在沙的尘暴中 面对 群狼之吻 倒卷一头乱发 安坐于 枯柳枝丫 此处无人 何不在那骷髅天成的鼻孔轻吹小曲 既是嚎叫 也应像那居无定所的孤魂在阴风凄雨的子夜纵情倾诉 何必衣服呢 当赤裸的仙人掌试图以她的刺保护童贞 慵懒的天空正扭动桃红的身躯与他的星星情人们难舍难分 极目四周 天堂的钟摆在地狱的酒糟上秋千 远古美人——她们修长的红色舌尖在蓝色的棺木上优雅弹唱 有谁知晓 空 无 之 境 在亘古的时间之河何处不见昨日的丽影 酗酒在俄罗斯早就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在美国,防治酗酒已是一项社会运动,戒酒者互助会(AA)在美国更是铺天盖地。可在中国,酗酒似乎并没有被社会认识到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是中国人的酒量特别大,还是因为中国人对整个心理障碍范畴的避讳,而使得酗酒这个心理问题逍遥法外,或是中国人根本就不认为酗酒是一种病? 我在中国的时候,一直为自己的酒量而自豪。有一次,我与一位朋友相遇,谈得投机,于是开怀畅饮,两人共喝了两瓶古井贡。当晚,口渴难忍,头昏脑胀。第二天起床,我的那位朋友对我叹道:“平生在酒量上未遇对手,没想到昨晚输在老兄你手里。”那时,我心里窃笑,我只赢在比他晚认输两分钟。 当一个人被冠于酒鬼这个称号时,在中国并非是一种贬义。但在当前的西方社会里,酒鬼这个词绝对等同于无能、委琐、自卑。当我到来美国后,才惊觉酒鬼原来是一种心理变态。回顾自己的饮酒史,酒量除了给自己营造了一种虚假的自我优越感外,对自我精神的提升并无丝毫益处。我欣喜自己具有一种超强的自控力,当我认清酒的真相后,我的灵魂轻巧地从过去对酒的迷恋中超越了出来。于是,忽然领悟“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真意: 酒鬼 从自我迷离的幻影中坐起 舒展绿色的手臂 向 昏黄的黎明 吻别 亘古的记忆 盘旋于 时钟的化石 凤蝶 扰动情感的沼泽 在思绪孱弱的梦游道上 酒鬼的画皮 被我撕成碎片 撒 手 轻 扬 酒鬼与性 一个酒鬼死后到来地狱,判官带领他到第一个房间,里面尽是美酒佳酿,酒鬼喜不自禁。判官带他到来第二个房间,里面尽是绝色佳丽,判官问酒鬼有何感想?酒鬼道:“如此地狱胜过天堂,我愿意常驻地狱。” “地狱景象于凡间略有不同,老兄大概没有注意到,此间的酒瓶底下都有个洞,而那房间的女人的底下都没有洞。” 酒鬼顿时晕倒。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8节 酒与性是一对形影不离的老友 酒与性是一对形影不离的老友,酒能使人乱性,性亦能使人醉酒。郭沫若有一首情诗:“爱人的乳房,是一对葡萄酒杯,喝不尽的葡萄美酒,时常使我沉醉。爱人的乳房,是一对坟墓,待我们俩死后,血液儿化成甘露。” 在美国的戒酒者互助会(AA)团体治疗中,我的一位患者乔伊告诉我说,他去参加AA,是因为可以在AA找到美丽的女人。 “你知道吗?AA真是个他妈的好地方。女人,绝对漂亮的女人,病态的、需要抚慰的女人,随处可见。”乔伊舔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 “雪若就是那种女人,漂亮,病态,人见人爱。在AA聚会后,我对雪若挤了个眼神,然后????”乔伊神秘地一笑,似乎想挑逗我的遐想。 “她便是你现在的女友,对吗?”我喜欢直截了当:“你们现在的关系如何呢?” 乔伊叹了口气:“这女人,病态。我现在成了她的马桶。马桶,你明白吗?就是存屎的马桶,她现在每天都把她的屎倒进我这个马桶。” “马桶!”我不由地笑出声来,“每天存屎的感觉可不妙啊。” “对啊,如果我没法忍受这种感觉,我就会重新酗酒,直到烂醉如泥。” 心理病态便是这样的一个怪圈,为治疗酗酒而设的AA团体治疗,在酒鬼的眼里,却成了酒鬼再度沉沦的缘起。酒的魔力使得人陷入鬼撞墙的迷阵而无法自拔,这样的怪圈便是饮酒者向酒鬼状态逐步沉沦的恶性循环。 酒其实是酒鬼们心灵的乳汁。一个孩子在断乳后,如果没有得到母亲应有的爱,他或她便会不断追寻那等同婴儿时的心灵乳汁。母亲的乳汁使得饥渴的婴儿陶醉,满足,安宁,酒鬼们可以轻易在酒中找到这份失落已久的婴儿记忆。 当酒鬼抓住酒瓶狂饮时,那瓶口的感觉正是当年母亲乳头的感觉,那圆滑的、由细变大的瓶体不正象征母亲的乳房?酒鬼大都是爱的饥渴者,他们就像一群穿着心灵开裆裤的大孩子,狂喊乱叫着寻觅母亲的乳房,他们酒后获得了与婴儿哺乳后类似的快感和力量感。如果停止饮酒,虽然可以回归清醒,但这种清醒对没有找到母亲乳房的酒鬼来说几乎等同于死亡。 “在过去酗酒的时候,我有许多朋友,自我感觉也不坏。但在我开始戒酒后,我变得孤独,自卑,无所依靠,我自然怀念酗酒的岁月。”我的酒鬼患者对我说。 “除了酗酒以外,你有没有看到其他恢复自信的方式呢?” “任何其他的方式都没有酒这么简单有力。” “酒的确简单,但在恢复自信上并不真正有力,酒只是为你创造一种有力的假象。”我总是要在这个关键点上澄清一下。 酒鬼真的就像一个大孩子,他或她需要心灵的乳汁来帮助饥渴的心灵成长。 按照弗洛伊德的儿童性欲发展三阶段理论,儿童性欲历经口唇期、肛门期和生殖器期。我前面已分析,酒鬼对酒瓶的迷恋,表明酒鬼需要通过一个可以自由掌控的乳房(圆圆的酒瓶口和酒瓶体),来满足固结的口唇欲。把酒瓶倒过来看,那酒瓶口不正像肛门,而酒瓶体的圆弧形自然也暗示了同具圆弧形的屁股的诱惑。乔伊在酒中的爱情最后变异为“存屎的马桶”,正好证明了酒与肛门欲的关联。 自然,酒与生殖器的关系也是毋容置疑的了。这里,酒瓶口被象征化为阴茎,同时也可被象征化为阴道。爱情与美酒可以被分开吗?中国古人用一句“酒能乱性”来表达两者之间的关系。 在酒与性之间,我有一段秘密故事。本来只想将其当作个人职业生涯中的一段有趣经历深埋于记忆里。然这样有意义的故事不把它写出来,似乎表明我这个人还是心中有鬼,为表明我心底坦荡,光明磊落,我还是决定将其写出。 数年前,我在国内的时候,我的主要心理治疗对象是大学生。当时,学校的住房很紧张,即使博士也只有住半间房的资格。于是,我在学校的后门不远处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套房,我的许多学生经常造访我的陋室,向我请教心理问题。我对学生的心理咨询从来都是免费的,甚至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于是,我上面提到的那个秘密故事便在那样特定的背景下发生了。 醉懵懵的子夜响起敲门声 某一个月朗星稀的子夜,当我这个夜游神正埋头苦读一本精神分析的经典著作时,我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在我这里,子夜听见敲门声并非什么稀奇事,我的稀奇古怪的朋友至少有一箩筐之多。然当我打开门以后,没有看到人影,那才是稀奇事呢,而那稀奇事就在那一夜发生了。 我哼着小调,心里还嘟囔着又是哪个鬼半夜失眠来造访我。当我打开门以后,门外空无一人。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难道是我的幻觉?于是回去坐下,但心里却有点嘀咕。过了半分钟,那幽灵般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我立即飞奔而去,想与那鬼碰个正着,但我打开门后,还是没有人影。奇怪的是,如果是有人和我开玩笑,我必定可以听见那落荒而逃的脚步声,但我居然没有听到。 我虽然不信鬼,却也感到一丝鬼气从我的背脊升上来。静心一想,我认定那不是幻觉。于是,悄悄地靠近门口,等待那半夜鬼敲门的延续。半分钟后,那神秘的声音刚传到我的耳膜时,我已把门打开了。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19节 酒鬼的标准回答 门外,站着一位美丽少女。我认出那是我的一位学生,她手里提着一双鞋子,我这才明白刚才我为什么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我这是明知故问。 “我能进来吗?” “当然。”我在她的回话里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她飘飘荡荡地走了进来,我可以看出她醉得很利害。 “你醉了。” “我没醉。”酒鬼的标准回答。 “女孩子在半夜里喝醉了不好。” “我不管。”她醉眼懵懂地说道:“我现在只想哭。” “那你就哭吧。” 于是女孩子号啕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了,她说道:“我没有了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你爸爸刚离开了你?” “不,他离开我已有10年了,我要爸爸。”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就像一个幼童与她父亲走散后的悲恐。 “我理解你的痛苦。”在那样的情景下,慈悲是惟一的选择。 “我要你抱抱我。”女孩子突然停止哭泣,向我提出她的要求。 “你知道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不可以这样做。” “我不是你的病人。” “你今晚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今晚我要在你这里过夜。” “你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要了我。” “你是真的醉了。” “我没醉,你如果不要了我,我会把我自己卖掉。” 女孩子用她的酒醉逻辑,把她的人生责任完全推到我的身上。按照她的逻辑,我如果不要了她,她将来的一切问题都要我来负责。听起来,我除了要她以外,别无选择。我要了她,不但没有犯错,我还立了大功呢。 这样的酒鬼逻辑其实也是常人白日梦的一个主要逻辑。我读武侠小说,常读到这样的情节:一位武功姿色绝佳的处女,因不慎被魔头下毒。这个毒有一个奇怪的毒性,非得与另一个童男的交合方可解救。于是,处女和童男在某一冰川绝地,被迫无奈地进行了他们舍身相救的悲壮一幕。我相信,诸多读者在读到这样的情节时,大概都会幻想自己就是小说里那位舍身救美的主角吧。 现在,一位活生生的女孩在我面前上演着那武侠小说里白日梦般的情节。所幸,我本身心地纯洁,并且明察那酒鬼逻辑的荒谬性,我并未自乱方寸。最后是如何收场的呢? 我看那女孩已醉得七颠八倒,只能安排她和衣睡在我的另一间房里。第二天一早,她酒醒后,也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荒唐,在对我说一声对不起后,悄然离开。我不知道她后来的情形,只有在心里祈祷她能好好把握自己的人生,不要让酒迷醉自我。 强摸女儿下体的酒鬼爸爸 加贝被法院判决两年的监外缓刑,原因是他强摸女儿的下体。附随监外缓刑的一项内容是他必须接受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他在经过一年的心理治疗后被介绍到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于是,我便成了加贝的心理医生。 “加贝,你能把当时发生的事向我简单描述一遍吗?”我想了解加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我是酒后犯错。那天,我喝醉了酒回到家里,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摸我女儿的下体。于是,我把她拖了过来。” “然后呢?” “我女儿挣脱我的手,跑去告诉她母亲,她母亲立即报警,我在几分钟后便被逮捕了。” 加贝摇着头露出一脸苦笑的样子。 “是你太太报的警?” “是我女儿的母亲。” “你们没有结婚?” “对,正因为我们没有结婚,所以她怨恨我,这次总算被她抓住了机会。在法庭上,她胡言乱语,想置我于死地。所幸的是我的确没有做什么大坏事,我只是喝醉酒后摸了我女儿一下。” “她怨恨你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和她结婚?” 我总是喜欢把事实的真相搞明白。 “因为我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另外一个女人?” “对,我也和那个女人生了孩子。” “因为你没有和她们结婚,所以,你避免了犯重婚罪。” “对,我和那个女人生了3个孩子,和我现在所说的这个女儿的母亲生了两个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的现状了。我的任务不是要对你做道德审判,我只是要你通过所发生的这些事来了解自己,了解为什么你会将自己陷入如此窘境。” “我现在明白了我的问题所在,我待我的孩子们很好。在我被禁止见我女儿一年后,我现在可以每周见我女儿一次面,每次见面我们都很快乐。” 美国社会在法律上是一个很刻板的社会,如果判在一年内不得见女儿,那么,任何试图见女儿的行为都被视为违法。惩罚的方法便是中止缓刑期,立即送入监狱。加贝在过去的一年里老老实实不敢见他的女儿,到了第2年,每周一次,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加贝现在有两个未结婚的老婆,五个孩子,但他并不想和这两位结婚,于是他又找了一位女朋友。他许诺这回要好好待他的女朋友。 第2次心理治疗,我想要加贝探究一下自己酒后犯错的原因,他毫不犹豫地把矛头指向他的父亲。 “你知道吗?我父亲在我10岁的时候强奸了我。” 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20节 社会的道德混乱和堕落 “强奸?”我重复这个词。 “对,他强奸了我,他不但强奸我,他还强奸我的姐妹们。有一回他在强奸我姐姐时被我无意撞见,他威胁我说,如果我告诉任何人,他就要把我活活掐死。我爸在我幼时的眼里犹如通天巨人不可战胜,我当然不敢告诉任何人,但他还是把我也强奸了。” 听着加贝诉说着他家里所发生的乱伦事件,我感慨美国这个社会的道德混乱和堕落。父亲强奸儿子的事在中国几乎是无法想像的, 但在这里,被强奸的儿子慢慢道来,并不见有什么撕肝裂肺的过激情绪反应,而这个禽兽父亲居然有6个女儿。 “我相信他强奸了我所有的姐妹,但这件事一直被闷在盖子里,直到我在我女儿身上出事。我忍无可忍在家里将此事公开,但我的姐妹们没有一个愿意承认的,我当然也理解她们的态度。这事被我揭开以后,我父母终于分开。但我还是怒火难消,我妈劝我道,他已患了癌症,上帝已经惩罚他了。” “虽然你恨极了你父亲,但你却在喝醉酒后让自己变成了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个酒鬼吧。” 我希望让加贝看到自己受到父亲的影响。 “对,我父亲是个酒鬼,我也变成了一个酒鬼。我父亲强奸他的孩子,我也在酒醉后摸了我的女儿。我恨他,但我却变成了他,这使我更加恨他。” “这在精神分析里被称为‘认同’。你父亲虽然是个恶棍,但在你幼小的心目中他却是一个强者,一个巨无霸,你渴望也能拥有你父亲所拥有的力量,尽管那是邪恶的力量。” 我对加贝作出一点精神分析的解释,是想让他对自己的无意识行为有深入的了解。 加贝自然同意我的观点,因为他也一直把这当成他犯错的惟一原因。但我知道,人类的内心世界是十分复杂的,任何单一的解释都会有失之偏颇的可能。在第3次心理治疗时,加贝一坐下来便道:“我今天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感觉一切都很好,我知错、认错、改错,我也知道我的毛病的根源。至于其他,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你真的以为对自己很了解了吗?人的内心世界是很复杂的,表面上的了解有时会掩盖内在的问题。如果你不深入全面地了解自己,那么有朝一日,你还会犯同样的错。” 按照经典精神分析的观点,患者无话可说的状态往往是一种内在的阻抗。如果突破这层阻抗,对自我的认识就可以大大地进一步。 “嗯,那我说什么呢?” 加贝朝我笑了一下。 “说说你为什么不选择和你的女人结婚。”我给他一个方向。 “我的那两个女人都想控制我,我一直害怕陷入她们的束缚,但我又没法完全离开她们,因为我要对我的孩子负责。” “她们控制你?” “对,她们控制我,我是一个软家伙。每当我想离开,她们就不停地打电话找我,她们吞噬我的感情。” “吞噬,你用了吞噬这个词。” “对,吞噬,她们吃掉我的心思,她们咀嚼我的感情,她们吞噬我。” 加贝强调吞噬的状态,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吞噬的深层意义。 “吞噬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因为一般人很少用这个词来表达感情的受控程度。你有没有想一想,你为什么会选择用吞噬这个词?”我特地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我的直觉感受到这个词在加贝生活中的深层意义。 “你这么一说,使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状态,我到9岁时,还在睡觉时含着奶嘴。后来,我妈想出一个办法,在我的奶嘴旁放了一只死老鼠,那次可让我吓着了。从此以后,我不再用奶嘴睡觉了。” “你为什么到9岁时还用奶嘴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嘛。” 加贝即使到了这里还是没有看出自己幼稚行为的内在深意。不过他又继续说道:“我父母之间的矛盾很大,我妈待我很好,我也极其依赖我妈。如果我妈离开我几个小时,我必定号啕大哭。每每这样,我父亲就要变本加厉地惩罚我。” “你不觉得你爸的惩罚有某种特别的含义吗?” “我想我爸是妒嫉我和我妈之间的亲密关系。而我到9岁时还用奶嘴,是因为我想在我爸面前装傻,装作还没长大的样子。” 加贝终于说出了他童年的心理冲突根源。 我从加贝开头的“吞噬”两字入手,追根溯源地找到了他童年的情结,这证明了酒鬼和口唇欲的自然关系。当精神分析到了这一步,加贝好像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说:“现在我才发现,我妈也在虐待我。 她用她的温柔控制我,虐待我,使得我无法真实自然地成长;她用她的温柔将我陷于我父亲的虐待之中,她对我表面上的保护,并没有免于我受父亲的虐待。” “你有没有回想到你在开头时所说的,你的女人们用她们的温柔控制你, 将你陷于感情的束缚。但你却因为要负起对孩子的责任而无法离开她们,这和你现在对你母亲的评价何其相似。所以说,你在生活中已无意识地将你对你母亲的复杂感情,移植到了你的女人头上。因你和你妈是无法结婚的,所以,你和你的女人们也无法结婚。” “我完全同意你的解释,这心理治疗真的是很奇妙啊。开始时,我无话可谈,但其实在那无话可谈的背景下,已有无数的内容和意义被压抑在下面了。”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1节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要了解美国, 你必须了解毒品。 要了解毒品对人类心智的影响, 你最好去问心理学家。 酒鬼可以算是瘾君子历史悠久的原型,人们借酒抒情、借酒聚义,同样也借酒浇愁、借酒壮胆、借酒痴狂。酒能成事,也能误事、坏事。当人类自我陶醉在以酒为中心的多彩文化中时,我们忽略了酒文化的本质,那就是人性内在的偏执性,通过某一种外在的化学物质而被强化和充电了。 当时代进入20世纪后,毒品随现代医药科技的发达,而将人类以酒为中心的瘾君子特质,疯狂地、迷乱地、无节制地泛滥开来。 毒品在现代美国人的生活中几乎四处可及。美国这个科技王国同样也是一个毒品王国,其人民对毒品的接触程度,几乎达到人人可毒的程度。在我所看过的美国心理病人中95%的病人都有过吸毒史,毒品早就在美国人的血液里经年累月地积淀下来。当年喊“全盘西化”的民运分子,显然没有了解到美国人生活中所受毒品侵袭的程度。 毒品使人堕落,毒品也使人疯狂。一个充满毒品的国度自然是一个充满瘾君子的国度。在理解了毒品对人类心智的巨大影响后,我们就不难理解这个充满瘾君子的国度,在将人类的偏执倾向无序地向外扩张时所表现出的非理性和自私。 当我到了曼哈顿以后,我对毒品的了解比以前加深了许多。 因为,几乎每一个病人都向我讲述他或她的毒品故事。 所以,我这个曼哈顿的中国心理学家要向你揭开曼哈顿的毒品内幕。 “你在美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发现毒品,你知道吗?” 肚皮圆得像一个大气球的杰德喘着粗气说道,“为了防止自己去买毒品,我只能低着头走路,因为只要我一抬头,我就能看出谁是毒贩。你们常人是看不出来的。” “毒贩有什么特点呢?” 我这个常人还是想长点见识。 “这是直觉,就好像一个快饿死的人对食物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一样。” “那么是不是说,毒品用尽时分犹如人之将死。” “没有了毒品,就好像进入地狱一样;有了毒品,马上进入天堂。” “那么是否可以这么说,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最喜欢用毒品,因为一用毒品,立即跳出地狱进入天堂。” “嗨,什么天堂,那是地狱里的天堂。” 杰德居然说出这么一句有哲理的话来。 “这么看来,你是认清了毒品的本质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本质,但这东西,怎么说呢?说不清楚啊!” 杰德的每一句回答都似乎很有道理,但又似乎有点莫名其妙。毒品究竟是什么呢?19世纪的鸦片战争差点让中国亡国,中国人吃尽了毒品的苦头,受尽了毒品所带来的冤屈和耻辱。而时空流转到21世纪的今天,当年摧残中国人的毒品,居然在曼哈顿的每一个角落里赫然重现,四处蔓延,这是不是佛家所谓的因果报应呢? 毒品最早流行是在越南战争时期,漂洋过海的美国大兵们,在越南令人丧魂的热带丛林中,学会了依赖毒品来维持生存的动力。当战争结束时,从枪林弹雨中回来的大兵们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鲜花和美酒,而是国人对战争的厌恶和谴责。于是,大兵们郁闷的心在毒品中,又一次找到了原始的迷醉和宣泄。 越战综合症患者如是说 我在芝加哥时的心理治疗实习,被鬼使神差地安排在芝加哥老兵医院。我的导师里昂·考夫曼博士对我说:“你有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呢?你要面对的是当年与中共为敌的越战老兵,他们对共产主义都有刻骨仇恨。现在,他们却需要让一个来自共产国家的心理医生,来治疗他们可能源于越战的心理障碍。我不知道这样的面对会产生什么样的结局,你要好自为之。” 人类的意识形态之争,在历史上曾经让多少人为之疯狂。但疯狂过后回归平静,每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真切的人生时,所有关于主义的东西都自然变成了次要的。越战老兵和来自共产国家的心理医生,在一间小小诊疗室面对面坐下时,主义的色彩无形退散,只剩下两颗心赤裸地碰撞。 汤姆是一位患有严重创伤后综合症的越战老兵,他在越战后20多年,一直饱受噩梦的惊扰,老兵医院成了汤姆的半个家,但汤姆的病始终无法痊愈。当汤姆接受我的心理治疗时,他看起来就像一棵濒死的枯树,没有一丝生气。 “汤姆,我们谈些什么呢?”心理治疗的开头总是模糊的。 “谈什么?我也不知道要谈什么。”汤姆不死不活地面对我的问题。 “我注意到你患有创伤后综合症,你一定有许多噩梦吧。” “噩梦,我的整个人生都是噩梦。在越战时,每天都生活在惊恐之中,我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吸毒的。” “吸毒后,你的恐惧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麻木。” “麻木?” “对,杀人如麻的麻木。” 坐在我面前的汤姆的确很麻木,他的回答好像都是从一家冰冷的机器里放出来的录音。我寻思着用什么方法来唤醒他的麻木,突然,我有了主意。于是我问道:“汤姆你说你杀人如麻,那么你有没有杀过妇女和儿童呢?” “杀过。”汤姆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杀过多少?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数目。” 汤姆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眼泪。他哽咽着想说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很快,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汤姆的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在汤姆的呜咽声中,我好似听到了当年死于汤姆手下的越南冤魂也在四周嚎哭。也不知过了多久,汤姆停止了哭泣,他抬头看我,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生命的闪光。 汤姆吐了一口长气,叹道:“我们是被美国政府骗了。当我们到达越南时,原以为是和共产党的正规军作战,但哪里有什么正规军,我们整天面对的都是满脸仇恨的越南百姓。即使发生枪战,那些所谓的共产党正规军和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到后来,我们为了自保,只有滥杀平民。” “所以你用毒品来麻痹自己。” “对,在用过毒品以后,开枪杀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禁忌了。到后来,杀人成了一种游戏,一种麻木的快乐。我们用毒品使自己在越南的丛林中,变成了杀人魔王。” “用了毒品后杀人是不是感觉不是自己在杀人?”我想了解毒品对士兵杀人行为的影响。 “对啊,用过毒品以后,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非人的世界,人不必负什么责任。” 越战时,美军士兵使用毒品的情形到底是士兵的自救行为,还是美国政府有意的安排,这是一个历史大谜。我的另一位患者杰米告诉我,他在入伍前就开始吸毒,后来痛感毒品害人,于是想换一个没有毒品的环境。他想到了入伍,但一入伍后才发现,美军中的毒品泛滥程度比市面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2节 用阿芙蓉控制人心 “曼哈顿曾经是美国毒品的最大集散地,你知道吗?”患有多种毒品滥用症,坐过多次大牢的山姆两眼放光地说道:“在20世纪70年代的中央公园,来自全美国的毒贩们汇聚一堂,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毒品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运向美国全境。” “贩卖毒品不是很严重的罪行吗?” “罪行?告诉你吧,毒品是美国政府用来控制人心的一项最阴险的方法。” “你这倒是一个有趣的观点,你凭什么认为毒品是美国政府故意散发出来的东西。” “凭什么?凭我的亲身经历。我在那时虽然只有16岁,但已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毒贩了。我每天早上用麻袋装好大麻,晚上,我的那只麻袋里装的东西变成了钞票。连一个16岁的孩子都可以成为一个经手百万美元的毒贩,你说政府在干什么?” “美国不是自诩为最民主的国家吗?为什么要用毒品来控制人心呢?”我故意问道。 “民主?你没看到60年代,民权、民主运动让美国政府多么焦头烂额?现在好了,都太平了,因为老百姓都吸毒去了,谁还有心去和政府过不去?” 山姆的观点在逻辑上完全站得住脚。如果看一看人类历史上有关政治的内幕有多险恶,那么山姆的观点也就不是什么完全不可信的奇谈怪论了。 “说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的,在美国的监狱里,你如果想吸毒,照样可以得到毒品。” 山姆好像要在我面前撕破美国的画皮似的,尽告诉我这些让人无法相信的事。 “在监狱里,那怎么可能呢?” “只要有钱,有什么不可能呢?毒品就是钱哪。”山姆这么一说,使我想起了中国目前流行的清宫电视连续剧,每每与牢房有关的事,都要找牢头疏通,那些牢头个个都是贪官。现在听到那些与中国人不同肤色的美国牢头们,也可能在做与百年前中国同行同样热衷的事,这使人想起人性相通的道理来。 “你是说在监狱里,你可以公开吸毒?” “不是公开,牢头的面子是要给的。你只要自己私下里吸就可以了。” “那么我问你,牢里有没有打打杀杀的事?” “连吸毒都有,打打杀杀当然是家常便饭了,牢里经常有人打架,有人被捅更是常事。” “犯人居然可以搞到匕首?”我听了实在有点惊讶。 “不一定是匕首啦,反正只要是锋利的东西都可以捅人的。” “那这么一来,在牢里不是很不安全吗?” “对啊,犯人在牢里有帮派组织,你一入狱,就要拜码头入会,如此,你才有朋友保护你。” “那么,你们还打群架?” “当然,如果两会因为什么事发生冲突,既然是会员,你就一定要上阵干架的。” “我常听说美国议员谴责中国利用犯人的廉价劳动力生产百货倾销美国,不知美国犯人的工作收入是多少?”我既然逮到机会了解美国的监狱内幕,自然想多知道一点东西。 “嗨,美国政府只知道去管人家的事,其实,美国监狱也一样剥削犯人。我在牢里的收入是每小时20美分,这和美国政府规定的最低时薪差上数十倍呢。” 山姆很得意地将美国监狱的内幕告诉我。我后来也有意查证其他坐过大牢的患者,知道山姆的话句句是真。 山姆告诉我的只是面上的现象,关于现象背后的政治内幕,外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人,绝大多数都不会也不敢乱说。美国的毒品是否是美国政府有意释放的迷魂药,我们不知道。但从美国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可以买到毒品这件事实来看,美国政府对毒品的控制程度实在是令人生疑的。 我还听过另外一种说法。美国政府最初有意把毒品投放到非裔和西裔社区,让非裔和西裔沉迷于毒品,以消除少数族裔对民权的关注和追求。只是到了后来,白人也开始吸毒,政府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想控制毒品,但为时已晚。这一类怀疑美国政府卷入毒品的民间猜测,虽然未必可信,但却自然投射出民众对政府的敌意和不信任。 警察先生,请逮捕我吧 在我的瘾君子病人中,十有八九都进过大牢,因为普通人的收入完全无法支付毒品的巨额费用,所以,偷和抢便自然成为一种手段了。 波尔是一个经常微笑的文文静静的绅士。有一天,我问他:“毒品很贵, 你是用什么方法支付的呢?” “我用偷的方法。” 波尔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你这么文静,也会偷?” 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只要上了毒瘾,什么文静,杀人也敢。” 波尔继续说道:“我和我的朋友主要是偷办公大楼。进大楼很方便,从放空调的地方进去。” 这一招我也会。我在芝加哥的时候,经常忘了带钥匙,进门的方法便是移空调。我的房东梁太好心提醒我,这样做,让盗贼看到了,以后同样效法就惨了。有趣的是,没几天后,梁太居然也忘了带钥匙,她果然聪明,把我窗前的空调移走,从我家里转到她家里了。 波尔告诉我几乎每家办公大楼都可以搞到钱,少则几百,多则几千。虽然每次都得手,而得手后的钱都用来买毒品,波尔还是感到无比的空虚和焦虑。终于,有一天他和他的朋友在一个街角上,展开了一场是否应该向警察自首的激烈辩论,波尔坚持应该向警察自首,他的朋友则坚决反对。两个年轻人在街角大声争论这么一个敏感的话题,完全没有顾及到别人的反应。几分钟后,突然有大批警车出现在他们周围,波尔和他的朋友的争论便自然有了结局。 “你知道我想让自己被警察抓起来的真实原因吗?”波尔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想戒毒?” “对了,我对毒品感到厌烦, 但我又没有力量自己戒掉它,所以我想求助于警察,我想监牢应该是最好的戒毒的地方吧。” 因为我听说过监牢里的实情,我知道波尔一定会告诉我他的失望。果然他对我说:“没想到,监牢里毒品更多,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想戒毒,算是走错地方了。” 美国社会崇尚自由和法律,但在自由和法律的神圣外衣下,吸毒的自由四处泛滥,法律的尊严也无法抵挡毒品的渗透,毒品对美国社会的影响至深至远。美国人某些行为的荒唐,其实要从毒品这个角度去理解才有可能得到正解。毒品和暴力、犯罪紧密相关,毒品也摧残可怜的人性。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3节 半夜两点“鬼”敲门 我住在芝加哥的时候,天生好运遇到一对老广房东,先生梁建伟,太太梁惠妹。我住他们家的底楼,两房一厅,厅里可容下四条大汉同时操练中国功夫。我在门前贴一招牌,上书“太极功夫,气功推拿,张博士”,颇有羞答答卖狗皮膏药之嫌。但正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的武馆还真的吸引了不少老美前来捧场,当然也有前来挑战的。感谢我中华武术之博大精深,我居然从未一败。 开武馆赚来的钱,用来维持生机还是有点困难,房东梁先生和梁太决定免我房租,这在拜金主义的美国实在是稀有之极。梁先生有一阶段居然每天从他的餐馆带饭回来给我吃,每月还要请我上中国城饮茶,简直把我当自家弟兄看待。梁先生家的后院种各色蔬果,夏秋之际,我都不用上蔬果市场了。梁先生夫妇之古道热肠即使在中国大陆我也很少遇到,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之待人也自然变得淳朴厚道起来,心里一直默念要以他们为榜样,好好助人为乐。 有一年夏夜,当我这个夜游神刚进入梦乡时,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睡眼惺忪地起来,看见铁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白人妇女,乍一看,还以为自己到了聊斋世界。那个女人一看见我就开始哭泣起来,说要我救救她的女儿。 “我是你的邻居,住在街头。我的女儿生了重病,需要钱去买药,你能不能借我600美元?”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在美国的深夜两点,居然有一个和我毫不相识的女人,要向我这个中国穷学生借600美元。说实话,我当时手头上有200多美元,心里虽然对眼前的奇事感到不可思议,但感念梁先生夫妇对我的无私帮助,我一直也寻思着要找一个机会帮助别人。眼下这可不是一个让我实现助人为乐精神的好机会?我心里虽然也想豪爽一下,把仅有的钱拿出来为这位可怜的母亲救急,但转念一想,在做好事前最好搞清楚事实真相,以免事后成为笑柄。 于是我问道:“你女儿到底是什么毛病,买药需花这么多钱?” 那女人抽抽搭搭道:“我女儿突然患了急病,医生开了处方,必须立即抓药。” “这半夜两点,你到哪里去买药啊?”我傻乎乎地问道。 “多米尼克超市里有通宵药店的。”她的回答合乎逻辑。 “那么,你怎么会没有钱的呢?我是一个穷学生,我真的没有钱。”我这么说的同时,差点把自己200块钱的老底抖出来。 那女人解释道:“我的丈夫到外地去了,他明天一早就回来,等他回来后,我让他马上把钱还给你。” “那你没有亲戚朋友?” “我们家从外州搬过来不久,所以没有亲戚朋友。”她的回答合乎逻辑。我心里暗想,如果她真的有难,我不伸出援手,岂非叫我良心不安。如果她的女儿因为我的冷漠而发生什么意外,那我就罪莫大矣。在那么一个神秘奇特的懵里懵懂的深夜,和一个奇怪的美国女人谈一桩离奇的借钱救命案,我不知不觉地好像被催眠似的相信了那个女人漏洞百出的故事。所幸我对我那200多大洋的爱惜之情至深至诚,非到万不得已决不肯露形。我在相信了那女人之后,决定亲自去看一下那个可怜的病危的美国女孩,我想我的针灸治疗或许有神效也未可知。 于是我把铁门打开,对那女人说:“走,让我看看你女儿去,我用中医或许可以手到病除,不必吃那么贵的药。”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那女人见我如此热心,反倒迟疑起来,嘴里蔫蔫地说:“我其实只要8美元就够了。” “什么,你只要8美元?我听作是600美元了,我的听力真是糟糕。”那时,我对自己的英语听力毫无自信,在那个当下自责自己,怎么会把8美元听成600美元。“唉,早知道你只要8美元,何必如此多费口舌呢?你在这里等着,我立即拿钱给你。”我心里感到一阵轻松,我送出了钱,一方面没有误人家的大事,另一方面又实现了我学习梁先生夫妇的第一次助人行动。 当那个女人拿了钱走后,我心里还居然一直惦记着那个身患急症的美国小女孩,一夜没有睡安稳,真正是愚痴得可以。第二天遇到梁太,把昨晚的离奇经历讲给梁太听,梁太一听便笑道:“那个女人是这个街坊出了名的吸毒狂,这里的每家每户都被她在半夜敲过门,讲的故事都是一样的。” “她女儿患急症?”我张大了嘴巴。 “对啊,她的女儿夜夜患急症。” 梁太对我幽默了一下,接着,梁太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以后,你在半夜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开门。如果这女人对你耍无赖,你就惨了。” “耍什么无赖?” “你想啊,你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个吸毒狂女人在半夜里如果发生了什么, 你说得清楚吗?” 听梁太一讲,我顿时吓了一跳,回想昨晚情形,如果我中了仙人跳,那可真是跳进密歇根湖也洗不清了。 在曼哈顿的地铁车厢里,经常会有衣衫褴褛的人突然高声演讲,内容大抵是:“各位女士、先生,本人不幸无家可归,现在饥饿难忍,希望诸位解囊相助,任何小钱、食物不拘。”演讲完毕,行乞开始。如果得到施舍,必定感谢相答。我最初也愿意施舍一点小钱,心想可恶的曼哈顿将人逼成这个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任何无家可归者只要主动向收容所报到,一日三餐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在纽约如果有无家可归者向人开口要钱买食物,那都是令人生疑的。既然要钱的真正目的不是食物,那是什么呢?自然是毒品了。无家可归者十有八九是因为吸毒所至,而即使已经成了无家可归者,吸毒依然是他们每日生活的中心。当我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后,我在地铁里再也没有给过那些乞讨者一分钱。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4节 毒品与乱伦 在我的眼里,为了毒品而半夜去敲陌生人的门已是够疯狂的了,但我在纽约的病人告诉我这根本不算什么。一位名叫安琼的印地安妇女对我说:“如果毒瘾上来的话,什么疯狂的事都可能做出来的。我曾亲眼看到一个毒瘾发作的女人叫嚷着要把她5岁的小女儿卖掉。那个尚不懂世事的孩子只是不停地哭,她实在不明白她的妈妈为什么要把她卖掉。” “那么你呢?” 我这个问题多少有点过分,但我想了解她的真相。 “我对那母亲卖女儿的一幕震动很大,我一直对自己说,不管我吸毒有多么疯狂,我都要保护我的女儿。” 安琼并没有回避我的问题,但也没有全部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没有保护好你的女儿呢?” “没有。”安琼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她露出的神情阴晴不定,不知道是自责,还是愤怒。 “你女儿怎么了?”我低低地问道。 “那个畜生毁了我女儿。”安琼的眼里充满了愤怒。 “哪个畜生?” “他原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因为吸毒而走在了一起。他是一个毒贩,我和他在一起,吸毒便不要花钱了,但他有一天居然对我说出天底下最厚颜无耻的话。” 我看着安琼,只是静静地听,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的男朋友会说出什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他说他请求我的许可,让他和我的女儿发生性行为。” “你女儿多大了?” “6岁。” “什么?只有6岁。”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才是天底下最厚颜无耻的话。 “他居然有脸说出‘请求’这么优雅的词!我立即警告他决不容许他碰我女儿一根毫毛。” “后来呢?” “有一天,我回家,当我开门后,房内静得出奇。我当时就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当我走到厨房时,我看见他面对窗口站着,只是把头转过来对我说话。当我一回头时,我看到了我女儿,在她的嘴上沾满了那种冰淇淋一样的东西,我顿时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我女儿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喊:“妈妈,我害怕。” 听到如此荒谬的事,我感叹美国文明的阴暗和堕落。一个男人居然有脸向他的女朋友请求与她只有6岁的小女儿发生口交,而当请求遭到拒绝后,他还是照样施暴,而施暴以后,居然还是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可以想像安琼当时的痛苦。安琼当场就把那男人所有的东西都扔出窗口,把他赶出了家门。然后,她一个人跑到房顶上,仰对苍天放声大哭。 “我责问上帝,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让我的悲剧在我的女儿身上重演。” 安琼愤愤地说道。 “你的悲剧?” 我暗暗猜想安琼可能也有类似的遭遇。 “我在4岁的时候,便因为父母双双酗酒吸毒而被政府强制安排离开父母,与养父母住在一起。我的养母对我亲如己出,但在我11岁的一个晚上,我的养父闯进了我的房间。那时,我和我的妹妹同睡一张床,我的养父居然全身赤裸地钻进我的被窝里和我强行性交。那是我的第一次,我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那你的妹妹呢?”我很惊讶安琼的养父会在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情况下,做出如此厚颜无耻的事来。 “我妹妹一声都不敢吭,我想从她那里得到帮助的希望破灭了。我虽然怪她,但我不恨她,我想她也一定是被吓坏了。” “后来呢?” 我问道。 “后来这样一直维持到我14岁,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的老师。他们帮助我离开了我的养父母家。老师告诉我,如果我起诉的话,我的养父将被逮捕。但我还是放过了他,因为我不想伤害我的养母,她对我很好。”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和毒品连在一起的,但你自己也成了毒品的奴隶。” 我轻轻地点了一下。 “我知道。” 安琼叹了一口气道:“在我生活里的男人都和毒品有关,我如果戒了毒,男人便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已经戒毒两年了,但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钟意的人,我现在很孤独。” 安琼幽幽的眼神表达她的无奈。 毒品使人降格到禽兽的层次,在这辉煌灿烂的曼哈顿的外表下,掩盖了多少人世间的荒唐。毒品在西方的泛滥,可以说是自由主义精神所致,当瘾君子吸毒以后,他们内心世界里感受最强烈的便是自由,像超人一样的自由。这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自由,而回归现实,在这种虚假自由精神下所展示的原始动物意识,便以毫无羞耻的方式泛滥开来,以至于出现了“请求你容许我和你6岁的女儿发生性行为”这样将现代文明礼貌和原始动物冲动混为一体的行为怪胎。 “饮鸠止渴”这个中国成语正是现代美国毒品文化的真实写照。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5节 我体验到了毒品的三重“境界” 毒品不是善物,我可不想和毒品有什么因缘,但我和毒品相关的第一次经历却是一段惊魂故事。那是1994年,我在上海时发生的事情。我从老家黄岩乘长途汽车回上海,到上海时已是凌晨两点,我自然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华东师大。车的前座上有两人,我问其故,司机说是“半夜安全考虑”,我想也在理。车上道后,司机和我开始吹起牛来,他尽问我一些有关黑道的事,什么黄岩斧头帮之类。说实话,我在黄岩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斧头帮,现在听司机谈起,感觉好像回到了旧上海似的。在我和司机胡扯的时候,前座的另一位毫不吭气,我也没有当一回事。 司机又和我扯起毒品来。我凭自己在变态心理学里得到的知识,回应司机的毒品话题,司机很惊讶我对毒品的了解。他开始问我的来历,想知道何以我对毒品有如此程度的了解,我便顺水推舟说自己和公安戒毒所有合作研究关系(其实没有,反正是半夜吹牛),没料想我的无意大牛居然扯出一段惊人内情。那位司机告诉我,他是一个瘾君子,进过戒毒所,现在还经营一家讨债公司。听其语气,当然是黑道背景的讨债公司。我学心理学,自然也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本领。听那位司机满嘴邪气,虽然不知其真正目的,但还是心下有了提防。在一对一答之间,有意制造一种亲近的气氛。我的直觉最后居然得到印证,那位司机突然对我笑道:“朋友,你今晚真是好运。” “好运?” 我听出话中的寒气。 “对,我们兄弟俩原本想劫持你。” 劫持?一听此言,我心中顿感滑稽。因为我从黄岩带回的大包小包中,绝大多数是黄岩蜜桔,难道两位豪强看上我的黄岩蜜桔不成? “那么两位为何改变主意了?” 我虽感滑稽,但劫持两字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能是性命攸关的事。 司机又笑道:“因为我们经过交谈,看你也是一个朋友,所以我们改变了主意。” 此时此地顿感朋友两字的要紧,我用三寸不烂之舌,与两位吸毒豪强在无意中成了朋友。我的这两位“朋友”后来将我送到住处,还留下呼机号码,声称如果需要他们帮忙,尽管和他们联络。虽然我的这两位新朋友表示愿为我两肋插刀,我内心感觉实在还是心有余悸,不敢再领好意。 到了美国后,与吸毒者相处久了,便知道一旦毒瘾上来了,吸毒者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为了毒品,去抢人、抢东西、卖淫,什么都有可能。我虽然学了许多有关毒品的知识,但毒品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还是毫无经验。于是我想能不能也尝一尝毒品的滋味呢?我知道尝一尝当然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尝过之后,会不会上瘾?如果我弄巧成拙,成为毒品的俘虏,岂非笑话。 尝还是不尝,我为此思忖了数日。我想我的目的既然是为了了解毒品,更好地帮助吸毒者,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我请我的一位美国朋友帮我搞一些大麻来,那是毒品中程度最轻的毒品。在美国的大学中,有75%的大学生曾经吸过大麻。大麻是一种与烟草相似的植物叶子,原来是美国印地安土著用来提神的草药。 过了几天,我的美国朋友带来一个大玻璃筒。筒里面盛水,在筒的底部伸出一支长管,长管的尽头是一个放大麻的铜嘴。把大麻叶放在铜嘴上点燃,然后将嘴巴放在玻璃筒的筒口用力一吸,大麻烟便透过筒底的水被吸上来。当我吸第一口时,没有什么感觉,自己便愚蠢地以为有天生的免毒力。于是再吸一口,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吸完第三口后,我闭上双眼,想仔细体会一下。只是过了几分钟,我眼前的世界开始恍惚起来,这种恍惚感渐渐弥散开来,周围的物件之间的分别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这时我眼里的世界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特色,好像万物都不过是由外在的画皮所形成的一种存在,其内核都是一种东西,即使人和非生命物品的差别也都消失了。万法归一,古人顿悟后的那种体验在大麻的烟雾中自然呈现了。但这种万法归一的感觉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我的有点不太灵活的脑袋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如果人和其他非生命的万物都没有区别,这到底是一种超越性的观点,还是对生命本身的贬低?” 我在那个当下问自己。如果我不在那个吸毒状态,我可以轻易地回答这个问题,但我想知道在吸毒状态下的真实感受。 “谁在乎呢?” 一个明白的声音从心底浮了上来。对了,我想要得到的那个回答自然呈现了,一个吸毒者在吸毒的当下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因为,这个吸毒者和周围的一切物体没有差别,吸毒者也是一个物体,顶多是一个会动的物体。既然一切都是物体,那么什么道德、羞耻、尊严在那个当下都失去了意义。毒品为人创造了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心理空间。 我只是吸了3口大麻,但这小小3口大麻的威力远远超出我的想像。“万物合一”的感受只是第一步,很快,我便进入了“人声分离”的怪异状态。在整个过程中,我都一直和我的朋友保持交谈。但我发现,我说出去的话,好像一朵朵肥皂泡一样在空气中飘荡,当一朵肥皂泡飘离我的嘴巴后,我无法确定我是否说过那句话。我好像需要用手去抓住那朵肥皂泡,然后拿回来放在眼前端详,才能证明自己刚才的确说过此话。这种怪异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很快就得到解释:“人不必为其言语负责。” 人类是地球上所有的高等生物中惟一使用语言的动物,人类的所有文明都是建立在语言载体之上的。如果人不必为其语言负责,人就自然摆脱了因语言带给人的负担和困惑。但同时,也失去了人类的尊严和在生命界的领导地位。 当人声分离现象越来越严重时,吸毒者便可以胡说八道。而胡说八道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虽然在那时脑袋发胀,我还是努力保持觉知,我更加清晰地觉知到人声分离现象的意义是,“我不必为我所说的话负责,所以,我可以尽情撒谎”。 大麻的毒性继续在我身上发作,我感到自己在向水底沉没。每次我下沉时, 我都努力想将自己的脑袋伸出水面,以证明我还想活着。但活着的努力是如此的痛苦和艰难,每次下沉的状态又是那么自然。到底是挣扎地活着还是懒懒地淹死,在那个吸毒的当下,我突然发现懒懒地淹死,居然比挣扎地活着更容易和舒坦。在面对现实生活的重压之下,有多少人想逃避,但同样面对现实的死亡的恐惧,又有多少人望而却步。毒品奇特地创造了这么一种状态,让吸毒者喜欢死亡,在死亡中沉醉,而不必面对现实生活的考验。 我只吸了3口大麻,但却体验到了毒品所造成的3层心理状态:无所谓态、胡言乱语态、沉迷死亡态。这3种状态的核心是放弃对人生的责任,毒品只是这种消极人生态度的催化剂和强化剂。对一个热爱人生的个体而言,毒品便没有了其存在的必要。 我在吸过了那一次大麻以后,便再没有任何吸毒的冲动。我的朋友问我需要不需要尝一尝其他毒品?我回道,一切都够了,我很庆幸我在这一次经验中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但大麻的力量之强大,实在超出我的想像。以大麻在毒品中的地位来看,那只是最轻柔的毒品。连这最轻柔的毒品也已让我差点无法招架,更何况其他毒品呢?再说,如果我更年轻一点,或者我不是学心理学的,实在很难说自己不会成为毒品的俘虏。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6节 一具资本主义的行尸走肉 我在中国读书的时候,饱受马列主义教育。其基本思想是:资本主义腐朽、没落、垂死。我到美国便想了解一下资本主义的实质,看一看资本主义到底有哪些毛病。同时,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主义要紧,还是人本要紧。 受中国道家太极阴阳思想的熏陶,我对极端性的存在总是抱有怀疑。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正如太极的阴阳两极,对任何一方的过分偏重,必然丧失整体性和超越性的觉知。即使如资本主义最推崇的新闻自由,我在美国也同样看出其偏颇性。 在芝加哥时,我每周要开车到处乱跑300英里,在车上自然要听电台广播。美国的电台和中国不一样,一个播音员可以在那个座位上连讲四五个小时。有一天,某个电台的主题是中国。那个播音员对克林顿的中国政策极其不满,于是那位仁兄几乎是竭尽所能对克林顿展开近乎谩骂性的攻击,对中国政府和现状当然也是没有一句好话。有一位美国听众打电话进来责问播音员是否到过中国,那位满嘴胡言的播音员自然没有到过中国,但他依旧强词夺理和听众争辩。那位听众显然对中国的近况了解甚多,播音员眼看无法辩赢,立即将对方的声音关闭,然后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在车上听那无赖的胡扯,爱国热血沸腾,几乎忘了自己身在美国。 又有一次,是谈美国飞机轰炸科索沃。有一位美国听众打电话进来责问美国此次轰炸行动事实上已违反了国际法,那位播音员回道:“对,我们是违反了国际法,但我们已经这样做了,所以我们是对的。” 美国人对法律的崇尚在此照样被肆无忌惮地践踏。的确,在我举的这两个例子中,正反双方的意见都得到自由表达,看起来是要比社会主义的新闻控制要好,但美国电台里出现的反方意见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为了表明新闻自由而摆设的花瓶,新闻自由的真正精神已被严重曲解了。 我在开篇所提到的那位瘾君子杰德使我对资本主义有了新认识。杰德身体滚圆,活像一个充满气的大皮球。杰德的父亲是一个杂货店老板,家产虽然没有亿万,但在曼哈顿也算小康之家。杰德从小便吃穿不愁,游手好闲,没有上过一天的正经班。杰德在过去赚钱的惟一本事是贩卖各类门票,在中国叫做“黄牛”。美国黄牛的进账是惊人的,杰德有时一晚可以赚上1000美元。杰德的人生理论是“既然钱如此好赚,我为什么要去工作呢?” 杰德在赚到钱以后,便请女孩子上馆子,多下来的钱则去买毒品。年届50的杰德,在过去的30年中一直在贩门票、请女人吃饭和吸毒3件事中打转。就这么一位从来没有干过一天正经活的人,居然获得了美国政府的社会保险金,每月600美元。而这位美国黄牛在他老爹过世后还可以继承几十万美金的遗产。 杰德在千禧年过后,突然有所醒悟,想尝试戒毒。在经过数月的戒毒过后,杰德的毒瘾减轻了许多,但他的体重却急剧增加,从120磅增至220磅。杰德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恶习,在商店里顺手牵羊。杰德从来不偷大东西,但小东西几乎天天好偷,哪天不偷,哪天手痒。杰德的家里早就成了仓库。 “杰德,你现在每天除了偷东西和吃东西以外,还做什么?” 我语带嘲讽地问道。 “还有睡觉,我一到周末,就吃药狂睡,从周五晚上一直睡到下周一早上。中间顶多起来上厕所,胡乱吃点东西。” “那么周一呢?” “周一到你这里接受心理治疗。”杰德把到我这里接受心理治疗,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心理治疗是一件可以做的事。除了这件可做的事以外,杰德想不出其他可做的事。 “杰德,你现在除了偷东西、吃东西、睡觉以外就不想做别的事?” “如果做事,我的社会保险金就会失去。我还是愿意这样混下去。” “你就愿意这样一辈子荒唐下去?”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父亲将来去世以后,我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你不是有几十万遗产吗?” “钱才是我的麻烦呢。我如果有了钱,又拿去吸毒,钱很快就会花光的。” “那你为什么不想着用钱去创造一些美好的生活?”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学会如何生活。” “你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我对着50岁的杰德叹道。 “对,我是一个孩子。” 杰德忙不迭地赞同我的观点。 “杰德,如果一个人只会吃了睡,睡了吃,那和猪又有什么两样?” “对,我和猪没有什么两样。” 杰德机械地回答我的话,脸上露出似有非有的羞耻表情。 “不过猪不会偷东西。” “那我保证不偷了。”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杰德果然没有偷东西,但在接下去的一个星期中,杰德告诉我在他到诊所的路上,在一个咖啡馆里偷了一块桃仁蛋糕。 “杰德,你是真心想改,还是根本就无意去改?”我责问道。 “我当然是真心想改。” “那么,你就应该表现在行动上。” “对,我已两个星期没有偷东西了,今天只是一块小小的蛋糕。” “不管大小,偷的性质是一样的。如果你真有决心改变自己,你把蛋糕交出来。” “不!”杰德用手捂住口袋。 “你交不交?”我进逼道。 “不,我想尝尝那蛋糕的甜味。” “你不能花钱去买?” “我下次去买,但这次我一定要吃。” 50岁的杰德绝非低能,但他的行为是如此幼稚,到底是谁之过呢? 杰德的父亲一辈子勤劳工作,但其儿子却如此懒惰。杰德从小也没有受过虐待,我实在是不明白杰德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杰德,你父亲如此勤快,你却如此懒惰,你们父子为何如此不同呢?”我止不住问道。 “我父亲是工作狂,我是盗窃狂,我们父子不都是狂?”杰德的幽默实在让人感觉很怪异。 “你不但是盗窃狂,你还是吸毒狂、贪食狂。” “我曾经还是一个手淫狂。” 杰德居然不打自招。 “怎么个手淫狂呢?”我问道。 “你知道吗,吸了可卡因后,人的性欲会变得发狂。我曾经每天手淫10到20次。那时,我很少吃饭,身体精瘦,每天只想着吸毒、手淫、找女人。” 杰德的生活便是如此荒唐。如果你说杰德没有品位,那也不见得。作为票贩子,曼哈顿百老汇那些世界闻名的表演,杰德看过的比谁都多。在他家里,他收藏了无数和世界明星的合影。但现在的杰德内心空虚,生活贫瘠,虽然吃穿不愁,但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具标标准准的资本主义的行尸走肉。 “杰德,你难道不想在你的生活里安排任何有意义的事?” 我对杰德这样的患者实在无计可施。 “我不喜欢看电影。即使到了博物馆,我看那些世界名画时的感觉就像白痴。百老汇的音乐和歌舞剧,我也看厌了。要我去工作,我可没那份闲心。” “你是不是不愿放弃你的社会保险金?” “对啊,如果我去工作,我就会失去每月600美元的社会保险金,所以我不但不能去工作,我还要保持生病。如果我连病都不生,我的社会保险金也会失去。” 杰德的坦诚表白使得我相信,我希望他能够自立的愿望和他的懒汉哲学根本冲突。对这样一个生活在资本主义社会保险体制下的懒汉,心理治疗也成为一种玩笑。 “杰德,如果你甘愿如此生活下去的话,这是你的人生选择,我没有办法来要求你改变你的人生哲学。如果说你为了每月600美元的生活保险金而甘愿生病还有些道理的话,你前面不愿放弃那一块偷来的蛋糕的行为叫我对你失去信心。” “博士,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放弃对我的治疗?”杰德有点焦急的样子。 “如果你毫不悔改,我这个博士有什么用呢?我看对你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把你关进监狱,在那里,你想吸毒也没得吸,你想偷东西也没得偷。”我的内心真的有此想法。 “那可不能开玩笑的。我如果进了监狱,那帮强奸犯一定会把我给强奸了, 我可不愿意进监狱。” 杰德的回答实在让我哭笑不得,他怕进监狱是因为怕被强奸。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美国的监狱倒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想决不会有中国的犯人担心在中国的监狱里被强奸的。美国的监狱实在让人感到好奇。 “你不想进监狱,那么你也该在现实中好好生活呀。”我因势利导。没想到杰德居然对我说道:“博士,我原以为我到你这里看病,你收了州政府为我出的诊疗费, 你应该感谢我,请我吃饭才对。你倒好,口口声声想把我关进监狱。” 杰德的原始逻辑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大家原以为社会主义大锅饭是养懒汉的温床,没想到在资本主义竞争最激烈的曼哈顿,照样也是养懒汉的温床。懒汉的生存力之强, 和曼哈顿地铁里肮脏的老鼠一样,总能够找到存活的方法。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7节 幸亏有了神的力量 蒂雅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白种美女,她的脸庞有着希腊雕塑一般的美,一袭秀发瀑布一样披洒下来。当她坐在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前厅的时候,她的美艳和其他不修边幅的患者相比犹如黑夜里的一颗明星。 蒂雅在我面前坐下后,开始讲她的迷乱人生。从小父母就离异的蒂雅由母亲一手带大。她的母亲脾气暴躁,对蒂雅竭尽语言和身体虐待。蒂雅从小就生活在分裂性的两极世界里: 一方面,她的自然的美丽总是获得旁人的赞扬;另一方面,她的母亲对她的虐待,使得她始终生活在自卑的阴影里。 而生活在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她对男性的渴望和了解又是混沌不清的。 蒂雅高中毕业后上了两年大学便辍学了。当她开始工作后,她无法对任何工作保持恒心,和男人的交往也是无法深入,只是泛泛而交。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真正的满足时,蒂雅迷上了毒品。 “那时,我的生活里除了毒品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成了毒品的奴隶。”蒂雅双眼无神地看着我。 “毒品的奴隶?”我只是简单重复她的话。 “对, 毒品的奴隶。为了毒品, 我什么都干。” 蒂雅的声音中透出彻骨的寒气。对一个女人而言,“什么都干”自然意味着卖身。蒂雅瞥了我一眼,她大概感觉到我的沉默。于是,想转个弯来解释一下她的“什么都干”。 她说:“我那时有一辆车,我帮毒贩开车,所以,我获得免费的毒品。” 我知道她想用她的车的故事,来掩盖自己的荒唐生涯,我又何必去深究呢?看我没有什么反应,蒂雅却表现出一种莫名的慌乱。 她继续说道:“让我开车的毒贩总共有四个人。他们想占有我,但我只是想用开车来赚我的毒品。”蒂雅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以想像蒂雅和4个毒贩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只是帮毒贩开车,而没有性是完全不可能的。我默默地看着她,这个32岁的漂亮女人,在她美丽的眼角可以看见浅浅的鱼尾纹, 只是那么几条浅浅的鱼尾纹,便好像在诉说着她迷乱而堕落的生活。 “我要感谢神,我感到是神的力量把我救出了苦海。”蒂雅突然转向了神。 “你是说,如果没有了神,你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解脱的?” “对,在那些日子里,我好像被一种神秘的魔法笼罩住了。其实想来也简单,那4个毒贩想用毒品将我完全控制。每次我挣扎着想离开那种堕落的生活,我都被他们用毒品吸引回去。当我试着离开他们后,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世界,居然感到无路可去。我万般无奈的时候,我也卖自己。幸运的是在我完全堕落成妓女前,神指引我走出迷障。”蒂雅低声讲着她的故事,眼中充满了泪花。 “蒂雅,你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你原本应该有灿烂美好的生活,但你内心没有解开的自卑情结使得你陷入毒品的泥潭。现在,所幸你在神的指引下暂时离开了毒品,你应该好好借这个时机来调整自我的心理状态。” 我对蒂雅有信心, 我相信她完全可以摆脱毒品的纠缠,真正开始自我成长的人生。 毒品具有一种神奇的特性,毒品可以将人未满足的愿望,在自己的肉体感觉中虚幻地实现。如果你面对任何现实的压力和不满,只消一点小小的毒品,你和现实世界的连接就自然远去了。你在用毒品的那个当下,你超越了,解脱了,那是活着的死亡。你知道自己在幻境中活着,但在现实中你却实实在在地死着。当幻境消失后,你无法面对现实人生,于是,回到毒品的幻境中去便是最好的选择了。这样的循环就犹如进入大海的漩涡, 如果你不想出来, 最后的结局便是比死亡更难受的空虚和一无所有。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8节 逃避自由的仙丹 弗洛姆在他的名著《逃避自由》中,提出现代人在获得从未有过的自由后,突然发现极度自由的感觉,并没有原来想像中那么美好。 而自由所带来的责任和挑战,又往往超越个体所能承受的压力,于是,现代人在满街都是自由的努力中,寻找逃避自由的空间。毒品简单而昂贵地给了现代人一个逃避自由的空间。 “你知道吗,我爱海洛因,我爱!”皮朋一说起海洛因,他那张干枯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好像海洛因就是他的梦中情人似的。 “你怎么个爱法?” 我问道。 “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在一起, 我把我姐姐的婚纱披起来。然后,每人打一针海洛因,很快,那种奇妙的感觉就上来了。” “什么感觉?” “超人的感觉,你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感觉。我想自己是新娘子, 我就变成了新娘子;我想让自己变成新郎倌,我就变成了新郎倌;连我想和自己结婚,我好像也能做到。”皮朋边说边微笑。显然,他十分陶醉在海洛因的感觉里。 “有人说海洛因是神仙的药丸。” “对,是神仙的药丸, 可惜,这神仙的药丸不能停,一停止下来,那种感觉就太坏了。” “怎么个坏法呢?” “体内的感觉先是头晕目眩,然后是腹痛如绞,最后是万虫齐发,好像是有无数条虫在里面咬你。体外的感觉是过印第安百人阵,你所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对你拳打脚踢,你哀号痛哭,但却没有人理睬你,大家是照打不误。”皮朋在做如上描述时脸上收起了笑容,可见,海洛因的阻断效应是极恐怖的。 “这样看来,你在海洛因中找到了一个虚幻的极乐的自由世界,但海洛因却在同时把现实世界转化为一个魔鬼的世界。” “唉,现实世界,我原本就是为了逃避现实世界才用海洛因的,但用过以后,现实世界居然加倍地恐怖了,连回头也难啊。” “那可卡因又是什么感觉呢?”我想了解吸毒者对各种毒品的不同想法。 “可卡因是加速剂,用了可卡因以后,你感觉一切都被加速了,风驰电掣,痛快至极。有不少人用了可卡因后性欲旺盛,干起来犹如狗一样。” “你能否比较一下海洛因和可卡因两者的区别?” “海洛因使人如坠仙境,可卡因使人兴奋如癫。” “那么这两者的花费何者为多呢?” “当然是可卡因。可卡因使人疯狂,人如果吸可卡因上瘾后,每天生活的惟一目标便是如何搞到可卡因。海洛因使人懒洋洋,懒鬼的动作自然要比狂人慢半拍,所以,即使用毒品的速度也相应慢了半拍。” 吸毒者在逃避现实的自由的同时,在内心创造了虚幻的自由。一个对现实失望的人,很容易在毒品中找到自己所希望和向往的东西。这种现实和虚幻感受之间的巨大差别,使得吸毒者一旦上瘾后就无法自拔,直至将现实生活完全摧毁。 在美国这个自由主义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里,个体面对自由时所产生的无助和恐惧,在毒品中得到了自然的解救,但毒品在满足个体的虚幻感受后却无情地伤害甚至摧毁了个体的现实生活。当个体在现实生活中完全失败后,连购买毒品的经济基础也失去了保障。吸毒者不但失去了现实的一切,也失去了维持吸毒的经济能力,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摧毁一切的“连环毒计”。愚蠢而无助的吸毒者,一个一个地跳入这个无底漩涡,任生命随毒品而肢解、沉没。 自由主义和个体主义往往是连在一起的,以个体为本的资本主义在崇尚自由的时候,必然轻视集体主义和威权主义,而后两者正是社会主义的核心。个体在社会主义国家里失去充分自由的同时,却也自然减轻了因过度自由而引发的焦虑和无助。 逃避自由的倾向在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很自然地在毒品中找到了归宿。相对而言,逃避自由的倾向在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对个体的压力要相对减轻许多,所以,个体对毒品的依赖也相对较轻,我的这个推论其实在资本主义国家里早就得到印证。各种类型的瘾君子在美国自发成立了团体互助组织,其铺天盖地之势,完全超过了政府所提供的以医生为中心的治疗手段。瘾君子们在团体交往中,得到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缺乏的群体归宿感。虽是同病相怜,但其内在的核心意义,却是对“逃避自由的社会主义大锅饭”的向往。我从毒品论证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你说奇怪不奇怪? 更多下载:http://hi.baidu.com/%D4%C6%C9%EE%CE%DE%BC%A3/blog/item/65a314e97b6a663eb90e2d44.html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29节 打开肛门说亮话 “文革”的文化基础是肛门,“文革”的表现形态是大粪。如果有人还怀念“文革”时期人们思想单纯,那么大粪其实也很单纯。 “我要你把你所有会讲的臭话都给我写下来。”老爸怒目圆睁地对我呵道。 那年我只有13岁,生活在“文革”贫瘠的文化沙漠里,别的本事没有学到,会讲的臭话倒是有一箩筐。面对老爸出的难题,我懦懦地应道:“有很多字我不会写。” “不会写就用叉叉。”老爸意志坚定地要求我。 于是,我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下了满满一张纸的臭话,上面当然是布满叉叉。当我把满纸臭话递给老爸时,心中居然有一种滑稽想笑的感觉,但在一脸严肃的老爸面前,只能装出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 “你满脑子肮脏,我要你从今天起读“毛选”四卷,好好净化你的脑袋。” 接到老爸的指令,我只得每天装模作样地读“毛选”,试图将自己肮脏的思想净化。现在,我回想此段往事,怎么也回想不出,我当时在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居然可以写满满一张纸的臭话,让现在的小孩子来写,我看他们是无法超越我当年达到的臭度的。 生活在贫瘠文化下的那个13岁的我学会了满嘴臭话。那么,到底是贫瘠文化本身自然孕育臭话,还是我在贫瘠文化中选择用臭话充饥?以净化人心为标榜的贫瘠文化却产生出连篇臭话,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心理学的深意呢? 这么一想,我得出一个有趣但苦涩的结论:“文革”的文化基础是肛门,“文革”的表现形态是大粪。如果有人还怀念“文革”时期人们思想单纯,那么大粪其实也很单纯。 在改革开放之初的20世纪80年代早期,国内曾经发动过一次反精神污染运动。我当时任团支部宣传委员,奋勇披挂上阵,猛批西方精神污染,极力捍卫红色江山的纯洁。没想到自己在十几年后,居然身陷西方精神污染的发源地美国。虽然回想当年少不更事,但却对精神污染的本质有了更新的和全面的了解。我现在可以说,80年代末期那些激进的民运分子所提出的“全盘西化”的口号,实在没有深刻理解资本主义的真实状况。其思想的幼稚程度,和当年大家对共产主义不切实际的向往其实如出一辙。 我久违了的臭话在曼哈顿的纽约客嘴里泛滥的程度,让我有重回昨日的感觉。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资本主义的精神污染果然存在,并且泛滥成灾。如果我把上面的那段“‘文革’的文化基础是肛门,‘文革’的表现形态是大粪”转移到全世界资本主义的中心曼哈顿,我的很多病人都会赞同“曼哈顿的文化基础是肛门,曼哈顿的表现形态是大粪”。 粪不离口的曼哈顿女郎 有一天,我的一位名叫曼丽雅的病人对我大发牢骚,说她所住的一家位于曼哈顿中城的女子收容所,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里面的女人在曼丽雅的嘴里没有一个是好人。曼丽雅的牢骚也不是第一次发了,我也知道我无法改变她所住的环境。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听曼丽雅的牢骚,我随手记下了她所说的话。我突然发现她的牢骚几乎可以用“满嘴喷粪”来形容了,下面便是英汉对照直译的曼丽雅的臭话。 1.Oh, shit, let me tell you something(哦,大粪,让我告诉你一些事)。“Oh, shit”是纽约客常用的开场白,通常用于遗憾和不开心的事。当你从曼哈顿美丽少女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时,你大可不必大惊小怪,因为用大粪开道正是纽约风格。 2.I have to bullshit a question(我必须牛屎一个问题)。 “bullshit”意译是胡扯的意思,通常这个词是当作名词来用的。而纽约客觉得名词不过瘾,所以将名词升级为动词。通常“牛屎”是给对方的贬称,而纽约客实在不愿让如此酷词让他人独享,所以才有“我必须牛屎一个问题”的纽约说法。 3.I just want to put shit outside(我只是想把大粪放在外面)。这个意象很简单,大粪意指问题、麻烦,当实在无法或没有心思去处理的时候,将大粪放在外面是最直截了当的做法。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抽水马桶是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梦,每家每户都把大粪用木制马桶很隆重地储存在家里。虽然很想把大粪放在外面,但却没法做到。相较之下,纽约客可能在100年前就开始用抽水马桶将大粪“放在外面”了。但直至今日,纽约客对自己心理上的大粪,依旧没有找到相应的“抽水马桶”,所以,心理医生的作用有时就像那个抽水马桶,来帮助纽约客把他们心理大粪“放在外边”。 4.I was f××ked up by that asshole(我被那个屁眼×上了)。 “屁眼”在中文里有精明的意思,“老屁眼”和“老狐狸”几乎是狡猾的同义词。而在美国英文中,屁眼则主要指可恶和愚蠢。至于“f××k”虽然是美国的国骂,但就使用频率而言,这个词当然是纽约客的最爱。在纽约,如果你羞羞答答不敢说这个词,你就没有资格做纽约客。有趣的是,纽约的贫下中农阶层在说这个词的时候,一定是中气十足,振聋发聩的,惟恐对方耳朵不灵;而上流社会在说这个词的时候,语音必须明显放低,说完后还要加一个“对不起”。不过,上流社会在说“对不起”的同时所配合的夸张体态,足以使得那个词的影响力达到最大。“我被那个屁眼×上了”,在外乡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有点怪异,但纽约客觉得不这样说就显不出纽约客的牛气。我有一个朋友老刘,在餐馆送外卖。有一天冒着倾盆大雨将客人点的3盒盒饭送到,没想到那3个白人看到老刘一身落汤鸡的模样,不但不给小费,还发出阵阵浪笑。老刘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那3个白人连骂“f××k you”,那3个白人居然傻了,连回嘴的劲也没有。第二天,其中的一个白人还特别到老刘的店里补上3元小费。老刘得意地说道:“你看这些家伙贱不贱。”我在一旁听了,暗笑我对曼丽雅的这句话又多了一个实证。 5.You can not help somebody who don’t want shit(你无法帮助那些不想大粪的家伙)。当曼丽雅说出这句话时,她漂亮的脸蛋上充满愤怒。我在一旁听了哑然失笑,曼丽雅问我为什么笑,我说我笑她把自己帮助他人的好意比喻为大粪,曼丽雅听我这么一讲,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回头一想,这句话在过去的农业社会里其实没有错。我记得幼时在浙江黄岩奶妈家的情形,农民有挑了粪桶进城买粪的,我奶妈将家里满满的一马桶粪卖给农民,居然可以得到好几毛钱。当时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我奶妈对我说,今天可以用这些钱去买些好吃的东西回来,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曼丽雅的那句奇怪的话,用在我童年的小镇上是完全合理的。但在资本主义最发达的曼哈顿,纽约客居然还在用小农经济社会的大粪交易逻辑,这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 6.I have to swallow all shit(我不得不吞下所有的大粪)。忍耐在这里被具像化为“吞下所有的大粪”。这是一个十分令人恶心的意象,但纽约客照用不误,好像不这么说,不足以表达纽约客的豪迈之情。嗨,外乡人,你敢吞大粪吗?不敢?那你就没有资格做纽约客。相对于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勇气,纽约客会以同样的勇气说:“我不吞大粪,谁吞大粪?” 7.What can I do? Just try to make the best of the shit(我能做什么?只有尽量努力将大粪做得最好)。对自我价值的认同,曼丽雅选择了大粪,这是她内心极度自卑的投射。虽然,纽约客对大粪情有独钟,但把自我价值用大粪来比喻,毕竟是一种病态的少数现象。 以上7句话是曼丽雅在5分钟内所说的。我记录下来,在此稍作分析,看似无聊,其实正反映了曼哈顿真实生活一个鲜活的侧面。在45分钟专注于曼丽雅的一个问题以后,她的另外一个问题没有时间讨论了。曼丽雅在最后对我说:“Let’s save the shit for next week.”(让我们把大粪留作下周吧。)哇,外表看起来漂漂亮亮的曼丽雅真的是“粪”不离口啊。 曼哈顿对大粪的热爱甚至上升到艺术的高度。有一天,我在曼哈顿下城百老汇大街的一家书店里看到一本装帧华丽的书。我拿起来一看,里面布满了各种形态和色彩的条团形物体。我在看到的第一瞬间的反应是:“这难道是大粪?”心中顿时生起一种滑稽的感觉,但却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吃饱了没事干,去搞大粪艺术?于是,返回首页,一看果然是大粪艺术。 其实,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文革”的文化形态和曼哈顿的文化形态是南辕北辙的,但在这表面上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态下,我却要推证出这两种文化都和人类的肛门脱不了干系。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0节 洗肠,塞保龄球瓶,缝屁股 肛门是人体污物的主要排泄口,当食物从嘴巴输入后,人体吸收其中的养分,然后将废物从肛门排出。虽然肛门地位低下,其重要性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婴儿呱呱落地时,婴儿不用教便会主动寻找妈妈的乳头。但吃饱喝足后,婴儿对自己的排泄物却是放任自流。直到妈妈洗尿布的耐性被消磨殆尽,婴儿才开始了其人生第一次学习:让脑袋成为肛门的主人。据说这第一次学习的成绩对后来该子能否蟾宫折桂有关键影响。坊间有“老屁眼”一词形容某人如何精明,在英文中亦有“smart ass”一词相应, 可见肛门之于智商的关联。 相较于肛门的单向输出,嘴巴却要同时管理进出两项:输入食物,偶尔也在鼻子罢工时输入空气;输出声音,偶尔也在肠胃罢工时输出食物。因为肛门是输出专家,嘴巴自然会向肛门取经。可惜肛门通常输出臭物,嘴巴如果不分好歹盲从,结果便是满嘴臭话,甚至到满嘴喷粪的地步。英文中“shit”便是此意。如果嘴巴化腐朽为神奇,其言语便可称之为满嘴莲花,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 老子曰:“顺则凡,逆则仙。”肛门欲求进步,则必于其主管输出的同时学会输入。三毛在其《撒哈拉的故事》中记载非洲土著有灌肠习俗,用水倒灌入肠,然后再将肠内积垢排出。现代医学从善如流,灌肠已有成套设备,为便秘患者带来福音。一日,有一韩国少女杰西卡随其男友到寒舍拜访,意欲向我讨教道家秘法。相问之下,知杰西卡的工作是皮肤美容和肠道护理。依中医之理,皮肤美容和肠道护理正是内外兼治。日后,应杰西卡之邀造访她的诊所,终于看到了那套灌肠机。杰西卡卖力介绍灌肠机之妙处,并怂恿我上机一试。我虽有心一试,然终觉别扭,并带三分害羞,最后还是让肠内老垢逃过一劫。 道家所谓“一阴一阳之为道”,讲的是阴阳摩擦可生快乐。肛门排泄时之摩擦原是幼时一乐。及至成年,肠壁已经千锤百炼,单纯排泄已不复极乐。是故,肛门变成第二性器,成为肛交乐园。因为有了肛交,男同志们复得桃源之乐。然相较于阴道之无菌,肛门之不洁更增添了性的污名。 肛交之第一功用是取乐,然仔细探究,肛交有如为一个漏底瓶塞上一只木塞。有谚语形容吝啬者为“铁公鸡一毛不拔”,其实,此谚语亦可改为“铁公鸡一屎不拉”。台湾有一男子把整整一支保龄球瓶塞进自家肛门,却没法取出,只能求助医院。那X光片所显示的肠内奇景令观者亦不由自主地收肛敛臀。 看过保龄球瓶塞肛门的报道后,自然忆起儿时乡人灭鼠的绝活。乡间老鼠个个练就飞檐走壁之功,即使青天白日,老鼠穿堂过厅亦如入无人之境。隔壁老莫在其米缸中逮住一只老鼠,大呼小叫惊动四邻。及至老莫家中,见老莫把一粒黄豆塞入老鼠肛门之中,然后用缝衣针将肛门缝合。众家顽童正待老莫施展更酷刑罚,不料老莫双手一松,竟让老鼠重归其乡。见众小愕然,老莫解释道,老鼠肛门被缝,痛苦挣扎之下,会发疯地攻击周遭鼠友。鼠类大战,常至尸横遍野,自不劳人类亲加征讨。当晚入梦,见百千万只老鼠血腥厮杀,惨绝鼠寰。 弗洛伊德认为幼童在2??3岁期间,若肛门欲的发展不当,其成年后的人格有可能成为一种“肛门攻击性人格”。见此理论,忽发奇想,莫不是弗洛伊德幼时亦见过奥地利“老莫”的灭鼠杰作?然较之于人类,“肛门攻击性鼠格”与“肛门攻击性人格”实在是如出一辙。人类自以为天下独步,不怕有神用黄豆来塞屁眼。殊不知神不必如老莫那般劳心费力地干那龌龊勾当,神只消让人便秘,满肠硬屎即可让人抓狂。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1节 美丽简史之后的真相 我出生于1965年,正好是“文革”前一年。当神州大地红旗招展,天翻地覆时,我正在我奶妈的怀里专心吸奶,对当红卫兵一点兴趣都没有。到1974年,我小学四年级,毛主席号召所有的学生都要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所以,我们放弃学校明亮的教室不用,转战到农村阴暗的仓库里“开门办学”。每天上学,我都要提一只篮子,里面放了我家新鲜的垃圾和盛有我中饭的饭盒。垃圾是用来支援农村的有机肥料。到了课余时间,我们便到农民家里帮忙,最能表现我们红小兵“破四旧”思想的是为农民倒马桶,一帮10岁左右的城市男孩子争先恐后抢着到农民家倒马桶。后来,无锡的一家报社前来采访,我和几个倒马桶积极分子被光荣入镜。我们一手扶马桶,一手提马桶刷,满脸神气活现的样子居然上了报。那是我少年时代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上报。 到了1976年,我进入初中,学校里要求每个学生交100只苍蝇的蛹。苍蝇是逐臭之夫,那蛹只有在厕所和粪坑边上才会有的,于是所有的学生都扑向臭地,可怜苍蝇几乎遭受灭顶之灾。我还依稀记得和一位漂亮女同学一起到农村的粪坑边挖蛹的情形。罗曼蒂克的记忆现在一点都没有,那粪坑的气味至今却记忆犹新。更绝的是学校要求每个学生交200斤的垃圾。我虽然历来是垃圾大粪运动的积极分子,这次也无法完成任务,因为所有的垃圾桶早被洗劫一空。于是我逼迫我妈帮我找垃圾。我妈果然神通非凡,到她厂里拉了一板车的垃圾出来。母子俩前拉后推累出一身臭汗,把一满车垃圾弄到学校。学校老师估计这车垃圾有150斤,我妈听了不高兴,坚持认为那车垃圾有300斤重。现在想来,我妈一定被那车垃圾累坏了。 以上革命经历没有一字虚假,想必现在的孩子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我将此书的初稿给我老爸看,老爸见我这“文革”小辈也敢在他面前耍大刀,语出惊人道:“我曾经将无锡每一个厕所都扫过。”老爸一脸志满意得的样子令我笑弯了腰。我长这么大,老爸是第一次告诉我他在“文革”中扫遍无锡每一个厕所的经历。他过去不说,可见这也不是他内心值得骄傲的事。现在儿子卖丑,老爸也起兴致凑热闹。“文革”给人的心灵创痛,随岁月的流逝已渐渐凝成一种黑色幽默,“文革”实在是一出肛门闹剧,这绝非我在此哗众取宠。我相信经历过“文革”的人都会对我如上的论述会心一笑的。 在“文革”中,连肛门也逃不过无产阶级专政。在我随外婆到她任教的小学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我的一位老师没来教课。校长脸色凝重地对大家宣布,李老师因为犯了反革命罪被逮捕。事后,我的外婆告诉我,李老师是因为用一张印有毛主席头像的报纸擦屁股而获罪。此事奇在,那张沾满大粪的报纸早已被扔进茅坑,必定是有人每天巡视茅坑才能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另一有趣的问题是,那张已沾满粪水的伟大领袖头像该如何处理?“文革”对人民大众的影响可以说已达无“孔”不入的地步了。 吃屎在常人眼里不可思议,然在心理病态中却是一个出现频率颇高的心理意象。前面在酒鬼那一章里,我举过一个酒鬼把自己当成马桶的病例。马桶能有什么用呢?马桶当然是存屎的容器。把自己当成马桶显然足够恶心,然就事实而论,人体还真是一个马桶呢,不管一个人有多么伟大杰出,美丽动人,那个人的腹部的内景不正是一个马桶么?人类是一架造粪机器,这是一个事实陈述。然全人类在这一点上达成默契,以忽视人体肠内实相。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2节 一种典型的病理意象 “我的肠内充满了大粪,我想将满肠大粪排出去,但无论我如何努力,我还是满肠大粪。”乍听起来,我的这位名叫奥斯的患者正在向我抱怨他的消化系统功能紊乱,但我还是体悟到奥斯话中的象征意义。 “你是说你的生命之中充满了大粪,你无法将他们清理出去。”我只是将他的肠的概念扩展到他的生命。 “对了,我的生命充满了大粪,你能想像充满大粪的生命吗?那是恶臭、无用、痛苦、折磨。” “大粪侵入你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我跟随他的思路并向前进一步推进。 “我全身都痛苦不堪,我的关节、我的内脏、我的神经、我的大脑都被大粪侵袭。”奥斯把他的生理病态归咎于他的大粪意象。 “所以,你需要清洗,将大粪从你所有的关节、内脏和神经中清洗出来。”我并不评判他的大粪侵袭论的科学性,只是跟随他的思路进一步向前推进。 “对了。我需要一个管道清洁工,到我的体内将我满身的大粪清理出去。” “我想我就是那位管道清洁工了。”我自告奋勇道。 在“文革”期间有一个有趣现象:掏粪工人成为全社会学习的劳动模范。北京的一位掏粪工人因热爱掏粪工作而被伟大领袖接见并亲握双手。于是,报纸上经常出现某某掏粪工人跳进粪池,为某一个粗心大意的厕客寻觅跌落在粪池中的手表的先进事迹。现在看来,“文革”实在是中华民族的一次大粪运动,在那场运动中满世界拉大粪的和满世界清理大粪的都是英雄,任何与大粪意象有关的东西都可以盛行一时。当一个民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粪之上时,那是怎样一种可悲的群体心理病态现象啊。 “美国是一个充满大粪的社会,你知道吗?”我的一位名叫麦克的患者说道:“我曾经是那种加长礼车司机,赚钱很容易哦!但你若想赚那种钱,你得准备接受一天20小时的大粪。你的老板,你的顾客都是满满的粪桶,你得随时准备着被一桶大粪从头淋到脚。” “shit”意即大粪。这个词在美国人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实在很高。我在美国给病人作心理治疗,发现大粪这个意象居然也是美国当今生活的一个主流意象。那些高喊中国必须全盘西化的民运人士,大概没有意识到美国的大粪文化,也是铺天盖地、登峰造极的。如果全盘西化,我们中国人便要受二遍(大粪)苦,受二茬(大粪)罪了。 心理动力疗法客体关系学派的大师惠尼康特提出一种“容器”理论。 他认为心理治疗师必须像一个足够大的容器,去包容患者无法处理的心理问题。对应惠尼康特的容器理论,我若面对一个无法处理满肚大粪的患者,我岂不变成了一个马桶。哇,这个马桶还要容量足够大才算是一个称职的好马桶呢。 与退化到婴儿性欲肛门阶段的人亲密相处 我的一位患者丹尼对我说,他一直在寻找一位可以承受足够震撼性信息的心理医生。我顿时对这个“震撼性信息”概念颇感兴趣,并自认为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无论任何“震撼”皆无法使我心乱。 丹尼神秘一笑道:“我们相处已有3个月。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想了解你对震撼性信息的耐震度。” “你尽管放心,我是百毒不侵的。” “你早饭吃什么?”丹尼突然问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呢?” “你难道不关心我早饭吃什么吗?” “说给我听听。”我在那个当下感受到了这个简单问题的不简单性。难道有什么震撼性内容隐含在里面吗? “我吃屎,那种新鲜的屎????” 我的一瞬间升起的滑稽感随着丹尼详细的描述而逐渐转为恶心,好似我也一起加入了丹尼那疯狂的异食僻。 “你感受到了吧?”丹尼眯着小眼睛审视我。在他的眼里,他似乎很得意我果然被他的震撼性信息吓着了。虽然我的确无法证明丹尼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我还是很快让自己内心的那个小波动平息了下来。不过,我想这样的震撼性信息对一位爱美的女心理学家而言几乎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美国精神分析学家梅宁杰认为,精神分析的核心便是让患者逐步退化回童年早期。根据弗洛伊德的儿童性欲起源性发展理论,儿童的“力比多”(性心理能量)在发展历程中经历了口唇、肛门和性器阶段,力比多在任何阶段的固结都会导致心理病态。于是,精神分析试图让患者在治疗过程中逐步退化回每一个儿童性欲发展阶段。梅宁杰指出,当患者退化到肛门期时,患者在言辞上会逐渐表现出与肛门相关的内容,所有与大粪相关的主题都会以各种方式表达出来,整个治疗室可以变得臭气熏天。一个喜爱洁净的心理医生,如无法忍受这样的心理折磨,患者的退化过程便不可能继续维持下去。 当丹尼一本正经并不厌其烦地描绘他吃屎的感受时,在心理上,他其实已退化到了儿童性欲肛门阶段。惟有在这个阶段,他才能经由对心理医生的污秽性言辞,来让自己在肛门期固结的肛门欲得以逐步重修和发展。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3节 在秽语中通体轻松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听你的牛屎(bullshit)。” 这位在上周还把我当作最善解人意的心理医生看待的女患者,没头没脑地对我大吼。我当然知道bullshit 并非指牛屎,而是指“胡扯”,但我还是习惯于把这个词当作牛屎来解。面对你的患者毫无理由地骂你牛屎, 你会怎么想呢? 我看着这位名叫凯利的非裔女患者,完全理解她内心的苦痛。凯利在4岁时随父亲与继母一起生活。继母是一个母夜叉,对凯利百般折磨。最让凯利刻骨铭心的是,继母的两位兄弟在继母的怂恿之下,对凯利进行了数年的性侵害。幼稚的凯利没有把自己受虐的情形告诉自己的父亲,而是自己忍受折磨。 “你知道吗?我的继母和她的两个弟弟都已经死了,我现在想报仇也没地方可以去报,我的满腔愤怒无处可以发泄,我的愤怒有时使我感到我的身体都要爆炸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低低地应道。 “你理解什么?你只知道胡扯。理解,哼!”凯利丝毫不理解我的好意,继续对我攻击道:“你们男人,臭男人,只知道把你们的尿和屎撒出来,撒在我身上,撒在我体内,我全身都是你们男人的屎。” 我怔怔地看着凯利,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其实,也不光是男人,我同样恨女人,我的继母不就是女人?这个烂女人毁了我的一生。我不相信所有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没有人能够帮助我。” “我可能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心理医生,但我愿意成为世上最后一个理解你的心理医生。”我把自己放在一个很悲壮的地位,好像是对她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她,我还会全心全意地理解她,治疗她。 “哼,满嘴牛屎!”凯利丝毫不领我的好意。“你也别以为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从你这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心理治疗的效果, 我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浪费时间?” “唉, 事实上,我也不过是一块屎而已,毫无用场。”我顺着凯利的口气把自己比为一块屎。在那一瞬间,我内心生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在宣泄满腔愤怒的凯利眼里,我哪里是什么心理博士,只是一个盛粪的马桶而已。而我在这个狂暴的女人面前能做什么呢?我可以义正词严地打断她的攻击,但这也自然阻断了她宣泄愤怒的通道。我如果承认自己是一块屎,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你是一块屎!哈哈,你是一块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满脸愤怒的凯利在我的“一块屎宣言”以后,突然笑出声来。 奇迹发生了,我们两人之间所存在的那种紧张、不安和难堪随我的“一块屎宣言”立即冰消瓦解。这使我想起了“文革”,知识分子和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最后以知识分子认同大粪那一刻起才得以缓解。当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发出“一块屎宣言”,农民阶级满意了,知识分子也可以苟活了。而我在资本主义的老窝曼哈顿,面对吸毒者、无业游民、赤贫阶级、受歧视人种和受性侵害的代表凯利,我这位心理学博士,同样要承认自己是一块屎知识分子,于是我又重新归队为臭知识分子。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4节 肛门——曼哈顿的文化基础 我在此篇开端的时候曾写道“曼哈顿的文化基础是肛门,曼哈顿的表现形态是大粪”,这样的评断自然有将伟大、壮丽、富贵的曼哈顿妖魔化的倾向,但我若将上面的评语稍加修改,改为“曼哈顿的文化基础之一是肛门,曼哈顿的表现形态之一是大粪”,那么,了解曼哈顿的人一定会认同我的观点,并且会为我提供佐证。 “你们想到曼哈顿最疯狂的男人俱乐部去吗?”老纽约凯希提议道。 “为什么不呢?”于是,我的一行数人在周末心怀冒险的兴奋,杀向那个恶名远扬的男人俱乐部。 纽约的这一类奇奇怪怪的俱乐部都有一个特点,大门前没有明显的招牌和色彩。白天如果经过这类俱乐部的大门时,你大多会以为,这大门内已无人居住多年了。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里面有料,外面什么招牌都没有,生意照样兴隆。当然,这类俱乐部不打招牌据说是纽约有关法律规定的。 那天,虽然不是什么月黑风高的日子,进到那门里去却总是让人感觉有点寒寒的。看我们鬼头鬼脑的样子,老纽约凯希更是精神百倍,昂首挺胸带我们穿堂过室。里面的布局其实在许多的电影里我们都已见识过,在一个小包厢里坐下,便有男服务生上前,双膝跪地为我们服务。服务内容无非是茶水点心,但我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看后面的好戏。 “你们还需要什么呢?”男服务生双眼直直的看着凯希。 “鞭子。”凯希恶狠狠地说道。 转眼之间,这位服务生真的拿了一根皮鞭过来。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这位老兄便把自己的屁股高高地翘起在凯希的面前,凯希拿过鞭子毫不犹豫地抽打起来,鞭子底下的屁股夸张地扭动着,那屁股的主人发出阵阵呻吟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是痛苦,还是痛快。 “能不能让我也来试一试?”同去的米迪小姐禁不住手痒,也想尝尝施暴的味道。凯希十分愿意地把皮鞭递给米迪,米迪举起皮鞭,小心翼翼地将皮鞭轻轻地撩了一下那个“嗷嗷待哺”的屁股。没想到那屁股的主人突然转过头来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惊喝把米迪小姐吓了一跳,赶快把皮鞭交还给凯希,凯希自然哈哈大笑。一顿痛打之后,这位屁股服务生完成了他的任务。 “凯希,你这样打他,不怕打出屎来?”我看这样的游戏,正是肛门情结的活生生写照,所以,我把话题转到屎上面来。 “打屁股只是助兴的游戏,这男人俱乐部的真正花样是在里面。政府有意禁止,但这样的俱乐部是无法完全禁止的。” “那么,里面到底有什么花样呢?” “你要成为会员后,才会真正知道其中的内幕的,你敢不敢成为会员呢?” 凯希挑衅地笑道。 “成为会员倒也没有什么必要,你能不能透露一二呢?” “我又不是男人,怎么会知道里面的内幕呢?”凯希装模作样道。 “嗨,凯希,你是老纽约了嘛,有什么事你会不知道的呢?”我知道凯希一定吃我这一招。 “你想听什么?”凯希露出口风来。 “有关大粪的。”我正希望多多了解有关曼哈顿的大粪故事。 “你有没有听过用大粪当肥皂来洗澡的?”凯希果然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我虽然听清楚了意思,但对这样的内容实在是无法接受。 “他们互相用屎给对方按摩,那屎不是滑黏黏的么,他们用屎进行全身按摩,然后,再互相接吻。”凯希为了表达她的老纽约见识,把这段骇人听闻的内幕描绘得活灵活现。 “这不是很脏吗?”我不由自主地喊道。 “没关系啦。玩完了屎后,再用尿给对方冲洗,那感觉和啤酒也差不多。”凯希变本加厉地描述,让所有一起去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发出狂笑。 我知道有些幼童是有玩屎玩尿的习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屎和尿的本质是肮脏。到成人以后,再玩屎玩尿,那就是心理的一种退化现象了,更何况吃屎呢。我在前面的描述中讲到过那位早饭吃屎的患者,而在这个男人俱乐部里,玩屎和吃屎已成为了一种日常的节目,而这样的节目在绝大多数人那里,连听都不可能听到的。当一种现象成为被许多人接受的现象,这种现象就变成一种文化,至少是一种秘密文化。当你进入这种文化氛围,如果你对屎有恶感,那么,你就成为异类而不受欢迎。若你想成为这个男人俱乐部的成员,那就意味着你必须成为这种文化氛围的一分子,你也必须成为一个爱屎客甚至食屎客。 我们过去经常批判资本主义腐朽、没落、肮脏,在资本主义的老巢曼哈顿,我真的看到、听到资本主义的腐朽、没落和肮脏。在这个丑恶的大粪的极端上,资本主义也比社会主义更加发达。资本主义这架机器在造出无数的精妙和伟大以后,也几乎以同样的高效率制造出大粪和丑恶。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5节 我梦见自己是同性恋 麦克希望能够找一个最好的减肥俱乐部,以实现他越快越好的减肥计划。当他到了第一个减肥俱乐部时,那里贴着一个醒目的广告:“25分钟减肥5磅。”麦克一想,这可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减肥行动。于是,他好奇地进入那个俱乐部。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麦克见到了一位美女。更让麦克惊奇的是,那位美女全身赤裸,只在腰间悬挂一面带有一个向下箭头的小牌子,上面写道:”如果你能抓住我,那下面便是你的。”经过25分钟的疯狂追逐,麦克始终没能抓住那位美女,但他却真的减掉了5磅体重。 麦克出了那个俱乐部,在不远处又发现了另一个俱乐部。那里贴着一个醒目的广告:“25分钟减肥20磅。”麦克心想这更是不可思议了。于是,他进入那个俱乐部。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麦克见到了一位壮汉。让麦克惊奇的是,那位壮汉全身赤裸,也在腰间悬挂一面带有一个向下箭头的小牌子,上面写道:“如果我能抓住你,那下面便是你的。”麦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上面的这个笑话显然是出自一位异性恋者之手。对一位纯粹的同性恋者而言,那个笑话可就要颠倒过来了。同性恋在30年前还被当成洪水猛兽,但在当今的美国,同性恋者已成功地获取了他们在社会上的一席之地。即使总统候选人也必须表态对同性恋者的尊重和支持。而美国最权威的“心理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DSM-IV)中,已不把同性恋作为一种心理障碍,只留下委婉的“性角色认同障碍”。 同性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在以异性恋为天经地义的人来看,同性恋是完全无法容忍的一种乖僻现象。那么从心理学中是否可以得到专业的答案呢?30年前的心理学家大都视同性恋为心理障碍,自然他们振振有辞地证明,同性恋如何如何地起因,如何如何地演变,如何如何可以被治疗和纠正。不料,到了今天,同性恋势如滔天,连心理学家也不得不改弦易张。 更令人惊奇的是,目前在美国有诸多的心理学家本身便是同性恋者。如果你和一位心理学家讨论同性恋,你口无遮拦批判同性恋,那位令人尊敬的心理学家可能轻轻对你一笑道:“对不起,我本人也是同性恋呢。”在那一瞬间,你的尴尬就无以复加了。 我到美国后,便遇到过那样的尴尬。其实,就我本人而言,我对同性恋持一种开放的态度,我以为这世间存在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我常想,这地球的人口太多了吧,地球应该有她的智慧来调节在她上面生息的人口的总额。于是,我想同性恋便是一种合理的选择了。 我自以为这种对同性恋的张氏注解不但了悟天机,同时也一定可以获得同性恋者的支持。不料,当我自我得意地向一位美国心理学家推销我的高见时,她开始与我争执同性恋的本质。她坚持同性恋是人性的本原之一,只是在历史的长河里被人类以繁衍后代为主的实用主义伦理排挤在外。而当代同性恋的重生,正是人类返本还原的一次人性的飞跃。 她居然不满意我对同性恋限制人口的功能的解释,而把同性恋提高到人性的层面。我马上聪明地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位心理学家莫非是一位同性恋者?她以她微笑的眼神肯定了我的猜想。 这可真是一种奇特的感受啊!我眼前的这位美国心理学家居然是一位同性恋者,而她若不告诉我的话,我还真的无法判断呢,看来我心里对同性恋的刻板定型有必要稍作修改。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就不妨直言我心中的疑问:“你是天生的同性恋者,还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者?” “我想是有天生的同性恋者,但我却是在我20岁以后才认同自己的同性恋倾向的。”她坦然地告诉我,我也喜欢这样的告白。 “那就是说,你在20岁以前还是喜欢过男孩子的?”我问得有点鲁莽。 “对啊。”她并不介意我的鲁莽,并继续说道,“但我与男孩子的交往令我很失望。” “那么你是说,如果与你交往的男孩子没有令你失望,你现在还是一位异性恋者了?”我喜欢追根刨底地问。 她微笑道:“同性恋就像内心的一颗种子,只要气候适当,它就会发芽成长。我曾经是一位异性恋者,但我现在是一位同性恋者,我看到了生命的可塑性。” 相对于我把同性恋当作解救地球人口爆炸的药方,她认为同性恋原本便是深埋在人性中的一颗种子,同性恋在现代社会的澎湃出现,使得现代人生变得更丰富精彩。 当晚,我很惊诧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居然也变成了同性恋者,南柯一梦醒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这人性真是奇妙呀,莫不是某一天,张大侠也要向世人庄严宣布:“大侠也是一位同性恋者。”不过,说不定,等我宣布之时,世人会对我叹道:“你为何迟至今日才宣布?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同性恋了。” 美国虽然是一个同性恋铺天盖地的国家,但据我观察,同性恋在整体的社会里还是处于一种被歧视的状态。有一天,我乘纽约的地铁,进门以后,发现中间有空位。等我靠近才发现在那空位的中间坐拥着一对男子,两人的神态疲惫而亲密,但在两人左右的空位上却没人愿意去坐,周围的乘客都和那对恋人保持适当的距离。那对恋人似乎也意识到人们的态度,他们的眼神茫然而无视众人的存在。在那特殊的氛围里,我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美国人对同性恋的歧视。 同性恋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因后天特殊的生活环境而演化出来的呢?现代基因工程揭示,同性恋有其基因基础,即使在动物界,同性恋现象也比比皆是。但从一个心理学家的眼里来看,如果一切都是基因决定的,那么心理学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本人相信同性恋是一种受后天特殊的生活环境影响而演化出来的一种生活形态。既然是一种生活形态,在本原意义上应该是没有善恶的,那只是人对生活环境的一种适应方式。例如,有研究指出,在越战美军中普遍存在的同性恋现象,在美军解甲归田后大都自然消失。在我对美国心理患者的治疗经验中,也发现同性恋是一种可以自由转换的生活形态。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6节 夏季里的同性恋实验 “去年夏天,我进行了我人生中一次重要的实验。”我的一位患者拉蒙对我说道。 “一次重要的实验?”每当我不明白我的患者在说什么时,我总是简单重复他刚才讲的话。 “对,一次重要的实验。”拉蒙低着头重复了一遍,他似乎欲言又止。 “什么实验?” “同性恋实验。”拉蒙轻轻地回答。 “你感觉如何?” “蛮好的。” “你还和女孩子交往吗?” “没有啦。” “现在想不想呢?” “等我有钱后可能吧。”拉蒙叹了口气。 拉蒙的父亲在他3个月时就与他母亲分手了。拉蒙后来是由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他说他的母亲对他很严厉,动不动就痛打他,但他并不恨他母亲。因为,他认为那是他们民族的传统,他说他恨母亲在其他许多事上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经过拉蒙解释他与他母亲的关系,一个基本的人际关系原型很明显地呈现出来。 一个男孩在没有父亲原型的背景下,承受着严厉母亲的重压,这个男孩的男性意识自然会遭受某种程度的损伤,而他对女性的向往,也会因为母亲的严厉而背负沉重的阴影,在这种早期关系下长大的拉蒙自然会有同性恋的倾向。拉蒙把他的同性恋行为当作一种实验来进行,这证明同性恋是一种可以被学习的后天的行为模式。 我从拉蒙的案例中获得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概念:一个人可以学成同性恋。当我们承认同性恋是一种可以被学习的行为方式时,这里面包含了非常有趣的推论:我们原以为天生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异性恋模式之外,存在着另一种可以被学习的同性恋行为模式;我们可以因为根深蒂固的异性恋伦理而“本能地”反对同性恋;但如果你愿意暂时放弃异性恋伦理,让自己暂时进入一种游戏的空间,那么,你会发现原以为是“本能地”对同性恋的厌恶,可能也是后天学习的结果。我们在以异性恋为主轴的社会里,学会了“本能地”讨厌同性恋。当意识到我们对同性恋的讨厌可能不一定出于本能,那么,同性恋在现实社会里存在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地提升。无可否认,近年来,同性恋占人类总数的比重在悄悄地上升。面对这样一个无可否认的人类生存形态,简单地排斥和否定同性恋,渐渐地会变成一种不明智的落伍观念。 啊,这世界真是奇怪,我在上面的这一段分析,居然得出这么一个令广大的同性恋厌恶者厌恶的结论。我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这世界的逻辑有时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既然一个心理学家可以从异性恋变为同性恋,一个从小被妈妈打怕了的男子,可以在一个暑假里经过实验成功地成为同性恋,我们自然要问,同性恋可不可以转回异性恋呢?在逻辑上应该是毫无问题的。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7节 怀孕的女同性恋者 有一天,来了一位女性患者,她长发披肩,幽幽的眼神里闪耀着一种奇特的光芒。在坐定后,我看了她一眼,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位女子其实还蛮有些楚楚动人的魅力,只是这种魅力里带有了一些幽蓝的阴阴的感觉。 她告诉我说她怀孕了。她的问题是她十分渴望要这个孩子,但又恐惧自己没有做妈的资格和心理准备。她的童年是悲惨的,因为她的母亲一直生活在流氓堆里,当她长大到青春期时,她的母亲便把她带到流氓团伙中。为了自卫,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男人,剃与男人一样的短发,学男人的粗鲁,像男人一样有自己的“女朋友”。直到35岁,她的生命都被虚耗在毒品和犯罪之中。后来,在进入一个监外犯人心理治疗团体,她遇上了他,一个赫赫有名的毒品大王。她被他的粗犷和热情打动,她的人生第一次陷入了异性恋的爱河。于是,她开始留起长发,尝试着去做一个女人。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正尝试着去做女人的女人,比一般的女人看起来更像女人。于是,我知道,同性恋可以是一种生存适应的方式,同性恋也可以被异性恋的激情所扭转。当一个同性恋者被转化成异性恋者,她可以比一般的异性恋者更像异性恋者。同性恋和异性恋实在只不过是人类性别角色定位的两种不同形态而已。在李安导演的电影《喜筵》中,那个原本是同性恋者的新郎,在新婚之夜禁不住新娘的贴身挑逗,居然弄假成真。这样的现象自然被称为双性恋。 如果你以为同性恋者对异性没有兴趣,那可能就是一个危险的错误。我的一位名叫琼的患者,她是一位漂亮的哥伦比亚大学的大学生。琼害怕与男人交往,但又企求男人的保护,所以她想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方法,租了一个套房与一位男性同性恋者分租。起先还相安无事,但当琼开始与别的男孩子有些微的接触时,他的那位男性同性恋室友开始对她管头管脚。终于有一天,他突然抱住她,近乎哀求地对她说,请她不要抛弃他。琼被她的这位男性同性恋室友的举动惊呆了,她向我求救,问我怎么办。我告诉她,同性恋者并非机器人,他们同样有七情六欲,只要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男人来看,你该怎么处理你们间的关系,你就怎么处理。琼按照我的话去做,第二次,她告诉我说,他向她真诚地道歉。于是,两个人依旧住在一起。这可是美国人生活中的奇特一景。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8节 同性恋的秘密世界 同性恋涉及的是两人之间的秘密世界,即使是一个心理医生,如果只从书本上的知识去了解同性恋,可能会有极大的偏差和不足,而同性恋者通常也不会向别人描述他们性生活的隐私。我虽然接触过诸多同性恋者,但对他们的性生活还是知之甚少。 对同性恋的源起,传统临床心理学将同性恋视为一种性心理变态。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临床心理学研究的深入,现代临床心理学已经不把同性恋这个范畴当作变态心理。相反,同性恋者积极争取,让世人认可同性恋和异性恋应该拥有同等地位,为了证明同性恋和异性恋平等,同性恋者必须证明同性恋不是后天学习的结果,而是天生的本能。如此一来,同性恋的本性研究便带有了一种政治的色彩和意味。我决心在我与同性恋者的对话中好好理清所有的疑惑,自然,我遇到了一位主动向我描述同性恋性生活的患者,从他身上,我对同性恋的生活形态有了豁然开朗的见地。 “你最初的同性恋冲动的起因是什么呢?”我对这位名叫罗杰的同性恋患者提问道。 “我妈妈将我的第一次性冲动拒之门外。”罗杰咧嘴笑道。 “你妈妈,和你的第一次性冲动?” “我第一次遗精,我告诉我妈,她居然不管我,要我去找我爸解决。她将我的第一次性体验拒之门外,我不能原谅她。”罗杰随意地用这么一个奇怪逻辑来说明他同性恋的起因。 “妈妈不管儿子的遗精似乎是一种传统,你说她拒绝你,你不觉得有点过分?” “她拒绝我不止这么一次。我在15岁那年,和几个男孩子在家里玩脱裤子游戏。我们互相脱裤子,察看那些隐私部位,还互相抚摩。正当我们玩得高兴的时候,我妈妈在房外用力敲门,大叫‘你们在里面搞什么鬼,为什么把门锁起来?’那时侯,我们刚好过瘾,所以很快穿上裤子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妈就这么讨厌,总是干涉我的性生活。” “在我看来,你妈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我发表我的见解。 “我妈是无恶不做的巫婆,欺骗、偷窃、卖淫、吸毒样样她都有份。”罗杰狠狠地说道。罗杰如此说他母亲, 其实是为同性恋的后天起源说提供了一项有力证据,一个男人之所以会变成同性恋,是因为他把对自己母亲的厌恶转换成了对女性普遍的厌恶。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继续问道:“你之所以成为同性恋是起因于你对你妈的厌恶,还是你天生就不喜欢女人?” “我天生就不喜欢女人,从小到大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女人。”罗杰直截了当的回答又似乎又否定了同性恋后天起源说。 “那么,你第一次和男人有性关系是什么时候呢?” “我在15岁那年,被一个我以为是我朋友的成年男人强奸。”罗杰在讲述这个事件时,脸上带着微笑。 “强奸?你说被一个男人强奸?” “对,我被一个男人强奸。” “那为什么我在你脸上看不到愤怒的表情?” “因为那次强奸为我开启了一扇门,我知道了男人也可以和男人干那事。” 罗杰还是微笑着。 “那以后呢?”我问道。 “以后有一个17岁的女孩子明目张胆地诱奸我,不管她如何表示,我都不为所动。后来她索性在我面前把衣服裤子都脱下来,她以为这下我一定被她征服了,没想到我还是不为所动。我对她说,我对女人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罗杰讲到这里得意地大笑起来。 “你被一个成年男子强奸后,你对男人难道没有产生厌恶感?” “在一次旅游中,我和一个男人住在一间房内,他教我如何进行同性恋的性游戏。我觉得很好玩,也很喜欢。我发现男人和男人之间有更多的爱、理解和感情交流。女人她们懂什么?”罗杰的论述虽然有点奇怪,倒也正好揭示了同性恋者的独特逻辑。我知道同性恋有阴性和阳性之分,我想知道这阴阳性是如何定型的。 罗杰看我对同性恋的知识十分有兴趣,于是也抖擞精神向我讲解:“这阴阳性得根据我当时的心情而定,如果我那天想积极主动一点,我就在性生活中做男人;如果那天我没有情绪要积极主动,我就让自己变成女人,被动地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性安排。”罗杰的解释既简明又清楚,短短几句话就解答了我对同性恋的一个多年未解的疑问。 罗杰越说越起劲,我没有进一步问他,他到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吗?同性恋有五种性行为方式,分别是绷带、布丁、钢箍、蔬菜、拳肘。” 我对我的英语一直有自卑,突然间听到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词,一时没法转过弯来,但我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很有趣的内容。罗杰看我两眼发亮的样子,便更加得意地向我讲解这些怪词的真实意义。原来,绷带是指在性生活中,一方用绷带将令一方捆绑起来,而捆绑有许多的花样,被捆绑者也有许多的姿势,每次捆绑都可以花上数个小时。捆绑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一方虐待另一方,其实这是一种合作。而若有虐待,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一则报道,一个台湾男子在与他的同性恋网友玩绷带游戏时,不小心将对方活活闷死。原来,绷带中还有一法,用胶带将对方的口鼻闷住,然后在濒临窒息的时候获得性高潮。人类为了获得那令人销魂的一刻,居然愿意拿生命作赌注,这样的人生该让人作何感想呢?有趣的是,报道一出,马上有同性恋团体出面解释,绷带游戏并非同性恋专利,异性恋中同样存在。如此一来,如上悲剧不可仅仅怪罪同性恋。 “第二种叫布丁,也还有叫果冻的,这其实是指口交。”罗杰在此一句话带过,没有多作解释。只要发挥一下简单的想像力,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口交被称为布丁和果冻。“钢箍顾名思义是指肛交,而蔬菜是指用黄瓜、香蕉、茄子这一类的瓜果来进行肛交游戏。”以上其实都不难理解,但对最后一项拳肘,我就有点迷糊了,不知道这词的真实意思是什么。 看到我有点迷惑的样子,罗杰有点得意地笑了。“你这回无法理解了吧。拳与肘的意思其实还是很明确的,那就是用拳来进行。” 罗杰看我有点发呆的样子,更加得意地说:“你不知道,这样的了解是深入和内在的。” “那你有没有被人如此深入了解过呢?” “我的一个朋友想让我领教此法,我还是谢绝了。”罗杰说完后大笑起来。 看到罗杰的直爽和对我的信任,我想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向罗杰了解同性恋的真实世界。我很坦诚地对罗杰说,我想通过他了解同性恋,罗杰很高兴我谦虚的态度,愿意和我一起探讨同性恋的问题。 “你们同性恋现在是如何进行交往的呢?”我想知道最新的同性恋交往模式。 “互联网。”罗杰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互联网上,你可以和全世界的同性恋交往。我有德国、丹麦、南非、土耳其的同性恋朋友,我的德国朋友希望我在周末到德国去欢度春宵。” “那么谁出机票呢?”我笑道。 “这我倒没有问,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不过,是有人愿意出钱邀请对方赴约的。”罗杰应道。 “如果一方付钱,会不会有卖身的嫌疑?”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事实上,在我们同性恋团体里流行一种观念,同性恋可以让人更加增进对人的了解,所以,同性恋是一种教育,打开思想枷锁的教育。” “那么,付费的一方算是学生?”我一听就感到这种说法的荒谬性,所以故意问道。 罗杰并没有在意我话中的讽刺意味,他继续解释道:“我现在属于一个名叫“年轻对年长俱乐部”。这个俱乐部的宗旨是鼓励年长者和年轻者交往,由年长者传递经验给年轻者。” 罗杰已是50岁的人了,所以在这个互联网俱乐部里应该是属于长者。“你在这个俱乐部里是老前辈,你的责任是教年轻人同性恋的知识吗?” 我问道。 “对,我现在有两个年轻人在网上向我讨教同性恋的知识。” “你会不会实地示范呢?” “如果大家信任的话,当然可以了。” “那么,你教他们,要不要他们付钱呢?” “嗨,18岁的毛孩子,能有什么钱,我只是尽义务罢了。”罗杰说得激昂慷慨的样子,给人一种印象,他真的是在做一件伟大和正义的事。 在同性恋群体中,基本上存在着正反两派,一派极尽所能地尝试所有古怪危险的性行为,而另一派则极力向世人证明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除了在性认同上有差异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不存在明显差别。 “你看来是属于正派同性恋者。”我笑着给罗杰定位,罗杰也大笑着默认。说实话,在中国的时候,我对同性恋的了解是非常浅表的。到了美国以后,接触了不少同性恋者,虽然我的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但同性恋在我眼里已是大不一样了。我现在对同性恋的态度,倾向于接受其为一种人类在异性恋之外的性生活方式。如果说过去同性恋者给人以一种异样的外观的话,我相信那是生活在重重异性恋压力之下的一种过激反应。事实上,现在我在美国遇到的同性恋者,如果他们不开口告诉你的话,根本无法从外表去分辨。 同性恋和异性恋就好像是人类生活形态的钟摆的两极。过去数千年来,人类一直生活在异性恋的这一极,到了20世纪,同性恋的这一极有很明显的复活的迹象。同性恋会不会达到与异性恋分庭抗礼的局面,在今天来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事,但在逻辑上却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从总体来看,异性恋应该是占主流的人类性生活形态,原因很简单,人类性生活的交往模式是为异性恋的生殖目的特别设计的,同性恋者的性生活毕竟是一种变异的性交往模式。 于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出现了:人类为什么不可以同时拥有男女两性性器官呢?如果最初造物主就是这么设计的,也省得人类许多麻烦和痛苦。读者大众以为我又在痴人说梦了,看来张源侠这个心理医生真的有点不正常啊。但读者大众请且慢给我套帽子,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还真的比一般人见多识广。我就见过双性人,那就是同时拥有男女两性器官的人。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39节 两道合一 裴伊是一位双性人。当我的朋友告诉我时,我感到十分的惊奇。造物主是在开玩笑,还是向人类显示存在的无限可能性呢?我宁愿相信后者。我第一次见到裴伊是在一家中国自助餐厅,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来。我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裴伊的长相有点特别,他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看起来真的既像男人又像女人。席间,裴伊对他的女友关怀备至,他的女友也小鸟依人,两人的感情看起来可谓如胶似漆。 后来,我从我的朋友那里了解到,裴伊是一个成功的会计师。他有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在与他的太太生活了20年后,裴伊有一天对他太太说,他想尝尝做女人的味道。他的太太知道裴伊的身体秘密,于是答应了他,他们之间的约定是两年。 裴伊从他住的城市飞到另一个大城市,开始了他的女人生涯。他用雌性激素让自己的女性特征明显起来。没多久,他的乳房隆起来,头发也长起来,他神奇地变成了她。在她新住的城市,没有人知道她原来是他。裴伊把她压抑多年的做女人的渴望转化为无比的柔媚和缠绵,她居然把她公司的老板迷得晕头转向。她的老板愿意抛弃家室跟她在一起永生厮守。裴伊知道自己虽然有两副性器官,但那副男性器官终究是累赘,于是动了切割的念头。很快两年的时间到了,裴伊希望能够再延长一点时间,但裴伊的妻子无法容忍裴伊的状态,于是决定与裴伊分手。 分手以后,裴伊立即动了手术,于是她在形体上真的变成了一个女人。裴伊以为这下她可以尽情享受做女人的快乐了,可不久她就发现她的梦想与现实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差异。不知怎么搞的,裴伊还是比较容易吸引女性,与女性在一起,裴伊现在变成了一位女性同性恋者。 我原想和裴伊好好聊聊以了解她更多的内心世界,但裴伊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也就没有主动去做什么。几个月后,我的朋友邀请我和裴伊一起去听一场由加州交响乐团演奏的音乐会。在音乐厅的大堂里,我看见裴伊穿一身碎花连衫裙翩翩而来。在我第一次见到裴伊时,裴伊的角色是一位男性护花使者;这一回,裴伊变成了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子,因为他的那位女朋友与他分手了。 在坐定以后,裴伊向我莞尔一笑道:“上次是男,这回做女,你感到奇怪吧?” “你可以阴阳互换,这在道家传统里可是阴阳合璧的理想状态啊。”为了表示我的开明,我胡诌了这套道家理论。 “我原来很为自己的不男不女的状态烦恼,后来想通了,发现自己既可男又可女,真的比常人还多一份自由和乐趣呢。”裴伊灿烂地咧嘴一笑。 音乐很快就开始了,我和裴伊短短的交谈到此为止,但我感到已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所有重要信息。又过了数月,裴伊正式和一位他在互联网上结识的女子结为连理。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热闹而隆重。有趣的是,裴伊过去所追求过的几位女朋友也都前来,而他的那些女朋友都带来她们的男朋友或丈夫,席间笑声不断,这样的婚礼场面实在是奇特。我想这在异性恋夫妻的婚姻中是很少可以看得到的,可见大家都愿意欢欢喜喜地来见证这场奇特的婚姻。裴伊实在是一位热爱生命并顺其自然的奇人啊。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40节 我棒喝恋足狂 若丝是诊所的常客,在我之前他已见过3位心理医生。当他转到我手上时,他的前任心理医生告诉我,若丝患有一种不常见的心理障碍:恋足癖。若丝是一个男人,但他有时把自己打扮成女人,他的名字“若丝”也是既男又女。我想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病例,于是很高兴地接下了。 若丝初见我时有点腼腆,但他的情绪却是快乐的,我们很快就消除了初见面时的拘谨。他给我说了几个有趣的梦,其中有一个梦中,他变成了一只小老鼠爬到了他前任心理医生的头上。我问他如何看待这个梦,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又告诉我另外一个相似的梦。 “在一个洗手间里,我爬上了一个男人的头。当他看到我在他头上时,他突然把头撞向镜子。镜子碎了,血流了一地,我也受了伤,但和那男人相比,我只是轻伤。” “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我还是把话题扯回去。 “我是一个遭受父母、老师和权威虐待的幸存者。那些在我之上的权威者使我生气,所以我要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若丝在说这话时收起了的笑意。 “你遭受了虐待?” “对,我在父母那里没有得到应有的爱;在我的老师那里,我得到的是轻蔑的贬低;在女人那里,我感到无法进入,因为我对女人兴趣不大;在男人那里,我总是被误解。” “你几乎和所有的人的情感关系都很脆弱。” “对,所有的人,但我对男人却有一种特别的情感联络。” “我知道那是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若丝顿时露出十分害羞的神情,他用眼角瞟了一下我的脚。在夏天我穿凉鞋通常都是不穿袜子的,但我知道若丝的恋足癖,所以那一天特别穿上了袜子。 若丝很快把他的眼神从我的穿有袜子的脚移开。他说道:“我这个癖好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我每天晚上从凌晨2点到4点拿了相机到街上和公园去寻找那些赤裸的脚。当我找到后,便想办法偷拍,在面对那些无家可归者的脏脚时,我每每感受到无法抑制的性冲动,我甚至想把精液射在那些脚上。” “男人的脚成了你的性对象,那么,女人的脚呢?”我问道。 “我对女人的脚不感兴趣,只爱男人的脚。”若丝又瞥了一下我的脚,继续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个嗜好的来源。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睡在一张大床上。我就睡在我父亲的脚旁,我每晚都抱着父亲的脚进入梦乡。后来,我开始在父亲的脚旁手淫。” -------------------------------------------------------------------------------- “那时,你几岁?”我问道。 “大概也就5岁左右。” 一个5岁的男孩对父亲的脚产生爱恋,这在常理而言是很怪异的事,但这却正好符合了弗洛伊德的儿童性发展理论。弗洛伊德认为在孩子5岁左右的时候,儿童的性发展进入了“生殖器阶段”,孩子的“力比多”(性心理能量)自然投注到与生殖器有关的部位。因为若丝在正常的生活中没有得到应有的爱(亲密的感情联结),他便把他的力比多投射到父亲的脚上。因为他每晚都和父亲的脚发生了“亲密的感情联结”,父亲的脚成为他的力比多投射最可靠和稳定的对象,父亲的脚成为爱的象征。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若丝一直没有得到正常的爱,所以他对爱的投注便一直被定格于男人的脚上。 “你爱男人的脚,那么你的性取向是什么呢?”我问道。 “我爱男人,也爱女人,但我最爱的是男人的脚,可最难得到的也是男人的脚。为了得到男人的脚,我常常使自己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或付出很大的代价。” “非常危险的境地和很大的代价?”我重复他的话。 “对啊。我每晚到公园去拍照,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在那静静的夜里,照相机快门的声音和闪光灯的刺激是非常明显的,我每次都提心吊胆。如果我向酒吧里的男人提出要求,想看一看他们的脚,他们就提议用口交作交换。” “你愿意吗?” “愿意?我只对男人的脚感兴趣,对他们的阴茎实在是没有兴趣。” “但为了得到男人的脚,你还是委曲求全了。” 若丝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叹了口气道:“男人的脚。” 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若丝被他的恋足癖折磨得不轻。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帮助他解脱他的苦闷。“若丝,在我看来,你的恋足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学推拿的话,你就可以天天和男人的脚为伴了,不但满足了你秘密的渴求,还可以有收入呢。” 我这样提议的目的,是要让若丝对他的问题放轻松一点,但若丝并没有回应我好心的提议。于是我继续说道:“喜欢看男人的脚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若丝立即答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我看他们的脚。” “我就可以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好啊,你现在就脱给我看。” “脱不是问题,问题是脱了能否达到治疗目的。”我解释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脱的。很多男人都对我说,脱不是问题,但真要他们脱时,他们就退缩了。”我可以看出若丝眼中的失望。 “如果时机合适的话,我会脱给你看的。”用脱这个带有晦涩意义的词,我的内心生起一种滑稽感。 第3次见面的时候,我又恢复了不穿袜子的习惯。当若丝看到我时,他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光脚丫惹的。我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我故意不穿袜子,我想要让你打破对男人脚的禁忌。” “那你把鞋子也脱掉啊。”若丝的态度有点冲,我能够理解他。 “我想要让你了解的是, 男人的脚只是脚而已,那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一切都是你把你的性能量错误地投注的结果。如果你真正能够意识到, 你对男人脚的癖好只不过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一种错觉,那么,面对现实,你应该可以警醒了。”说罢,我把我的右脚从鞋里抽出一半。若丝的神态微微一震,呼吸有一点急促,但他还是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 “你现在可以看到,男人的脚只不过是脚而已,主要是由骨头和肌肉组成,那和性的关系其实不大。这脚并没有神秘的地方,是你的幻想把脚神秘化了。”说着,我就把脚完全抽出来,若丝咽了一下口水,但他还是很镇静的样子。一两分钟的时间,对若丝来讲却意味着几十年的蹉跎。 后来,若丝很坦白地告诉我,神奇的变化真的发生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男人的脚不过是脚而已。他甚至回想我的脚的模样,试图进行手淫,但他没有成功,因为脚的吸引力似乎突然消失了。虽然我依旧光脚穿着凉鞋,若丝并没有提议我再脱鞋子。 “你知道吗,过去我有一个男心理医生,他一直对我说,脱鞋子对他来说毫无问题,但当我逼着他脱时,他却退缩了,这对我的伤害其实很大。如果连我的心理医生都不敢在我的面前脱鞋子,我当然会以为我自己的毛病无药可救了。自从你上次脱鞋以后,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人的心理就这么奇妙,一件很简单的事被卡住后,那么多年都无法解脱。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铁门,如果找到了钥匙,打开它其实也不难。若丝因为他的恋足癖,所以和男人靠得很近,但他否认自己是纯粹的同性恋。他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每当他把自己花枝招展地打扮成一个女人时,那些同性恋者都很讨厌他这么做。他们认为若丝的妖艳打扮会使社会对同性恋者的偏见加深。 “现在的同性恋者希望在日常生活中把自己平常化,最好是让人们根本看不出他们是同性恋。只有在同性恋特定的节日里,他们才会极尽所能地装扮自己。”若丝其实可以被称为双性恋,他游走在两性之间,他对同性恋的经验正是我要了解的宝贵信息。 她的爱人、女朋友和妻子 这一节的标题这么写,有人会以为我写错了,那个“她”应该是“他”才对啊。说实话,当我第一次听我的患者对我如此说时,我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劳拉是一位身强体健的女子,她的主要心理问题是她与她的男朋友,和她的丈夫之间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但当劳拉对我谈起她的前任女朋友时,我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第二部分 毒品会让美国亡国吗? 第41节 将同性恋视为洪水猛兽 “你是在说你的前任女朋友?”我问道。 “对啊,我的前任女朋友,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劳拉露出忸怩的神情。我一直以为劳拉是单纯的异性恋者,但那一刻,我明白了劳拉其实是一个双性恋者。 “那么,你的前任女朋友怎么了?”我顺势问道。 “她依旧对我纠缠不清。我告诉她我们之间的事已经完了,可她还在没完没了。” “有人痴心地爱你,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我打趣道。 “痴心?哼,如果她真的痴心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她对你痴心不移,你其实愿意和她在一起的。” “男人和女人都一个样。我在男人这里理不清的三角关系,在女人那里也一样理不清。” “女人那里的三角关系?”我重复了一下。 “你知道吗?她有她的爱人、女朋友和妻子” “她的爱人、女朋友和妻子?”乍一听之下,颇有些滑稽,我试图了解一个女人的爱人、女朋友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我问道:“爱人和女朋友有什么区别呢?” “爱人是一个洞,女朋友是一种亲密关系,妻子是生活在一起,共同操持家务的。”劳拉很愿意解释这种奇特的关系给我听。 “爱人是一个洞?”我虽然隐约猜出“洞”的性含义,但还是不能确定其真实的意义。 “洞就是女人的那个洞!劳拉大笑起来:“那种女人其实就是专为女人服务的妓女。”听劳拉这么解释“爱人”的意思,我心底不禁哑然失笑。我记得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中国,人们对自己的配偶的常见称呼是“爱人”。我还记得有一位老华侨当年回国,有人好心问他爱人为什么没有结伴同来,不料老华侨勃然大怒,认为自己遭到了不白污辱。同样一个词在地球两边的意义居然天差地别,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我后来考证其他美国人,“爱人”这个词是一个具有宽泛涵义的词,配偶和男女朋友其实都可以被称之为“爱人”, 只要双方明白就可以了。 有些词在美国的不同地区的意义也有微妙的差别。我的一个中国学生想给自己起了一个英文名字“Cherry”,问我这个名字好不好。这个词在英文里是樱桃的意思,同时意指处女膜。那个女孩子起这个英文名字的潜意识含义很清楚,想表明自己还是处女。但奇怪的是我在美国从来没有见女孩子用这个词起名字的,于是我在芝加哥的时候就这个问题请教一个美国语言学硕士鲁本。鲁本告诉我“Cherry”这个词在美国只有妓女才用的。我一听之下大为吃惊,忙告诉那位中国女孩,千万不能用这个英文名字。后来到了纽约,我在诊所里问我的一个美国同事比尔同样的问题,比尔却回答道女孩子可以用这个名字,在纽约“Cherry”并非妓女专用。 我不信,又去问其他人,没想到纽约客的回答都是一样的。这就自然出现一个有趣的问题,一个名叫“Cherry”的纽约女孩如果来到芝加哥岂不是会被人当成妓女?不过这样的尴尬应该很少出现,因为我在纽约至今从未遇到名叫“Cherry”的纽约女孩。 回到正题,我问劳拉:“那么,你和她的关系是女朋友关系!” “对啊,当我对男人完全失望后,我自然想在女人这里找到真爱,但经历过以后,我知道女人和男人在本质上其实都一样。” “都一样。”我轻轻地重复劳拉的感慨,然后,我又问道:“爱人和女朋友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爱人是一个洞,女朋友其实也是一个洞,区别在于一个是永远开着的,另一个是必须在有感情的时候才开的。现在我对她已没有感情了,所以我也就对她关闭了,但她还不死心,不断地骚扰我。” “如果她割断所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一心只与你好,你会不会回心转意呢?”我提出这样的假设。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所追求的就是人间的真爱。其实我本身并非同性恋,我只是对男人失望后才转向女人,当我发现女人和男人没有区别时,我为什么还要身陷其中呢?” 劳拉的这段话何尝没有道出人们对真爱的渴望呢。其实不管同性恋、双性恋,还是异性恋,人们所追求的爱的本原都是一样的。因此,我们也的确没必要将同性恋视为洪水猛兽,我们应该将人世间爱的匮乏当成我们必须面对的头等大事。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2节 男性的焦虑 美国总统克林顿两度击败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成为民主党的中兴之主,同时也自然成为共和党的眼中钉。但任凭共和党如何缠斗,克林顿的声望居然高烧不退,直到绯闻案的出现,共和党才一下子拿住了克林顿的七寸。回想当年,全美国都好似被克林顿的那个小东西惹的祸所笼罩着,共和党人好像个个都是圣人再世,不食人间烟火。现在看来,克林顿的确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但这个错所引起的全球震动其实正是经典精神分析理论中所提出的“反应形成”(ReactionFormation)。这个概念指的是,如果一个人对一项禁忌的事做出过度的道德反应,那表明这个人在其内心正怀有同样的禁忌冲动。 对克林顿穷追猛打的共和党人中有两种主要的心态,一种是,曾经有过类似的偷情体验,现在正好借这个机会来掩盖自己过去的隐私;另一种是,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偷情体验(其实内心也想过,但被道德规范束缚住了),所以也不能容许别人有这样的体验。后来,共和党的一位重量级党魁被人揭发有婚外情,该仁兄命该倒霉,在把克林顿拱下台之前,自己却先翻身落马。而绯闻案的特别检察官斯塔尔则是一个严肃的天主教徒,对性的态度近乎古板。 克林顿闹出绯闻案后,马上有心理学家跳出来给克林顿做心理诊断,建议总统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克林顿是聪明人,他没有把这个可以令人一夕成名的机会让给任何一位心理学家,而是转向教堂,去寻求上帝的心理治疗。美国人倒也通情达理,没有逼迫总统接受心理治疗。 阳具综合症 阳具综合症意指以阳具为主题所引发的一系列心理症状。根据阳具的结构与动能状态,可以把阳具综合症分成如下类型: 粗大炫耀型 这种类型的人内心深处有强烈的自卑,而其阳具又正好孔武有力,于是借助阳具来克服内心的自卑便成为自然的选择。这种人的自卑往往起源于超我力量的过分压制,所以虽然会让阳具脱轨演出但还不至于任其胡作非为。其目的不过是炫耀,所以除了对女性产生性骚扰外,还不至于对女性有直接的性攻击。 我的一位美国白人患者强波患有严重的忧郁症,几乎每次和我见面谈的都是他和女性的性行为。许多男人是因为无法和女性发生性关系才患忧郁症,强波是色中高手,但他却也患有忧郁症。 “你知道吗?我的玩意儿又粗又大,女人见了都喜欢。”强波吹道。 “既然你如此能干,你为何还如此抑郁寡欢呢?” “因为我渴望有一个女朋友。” 一个每次都向我吹嘘情场艳史的人居然告诉我说他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找到一个女朋友。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你不缺性的女朋友,但你渴望爱的女朋友。” “我也说不明白,找个女人上床实在不难,但找个女朋友却这么难。”强波自顾自念叨着,在他的脑袋里,和他上床的女人和他的女朋友是不一样,但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强波的浆糊脑袋是分辨不清的。 在强波这里,上床不稀奇,稀奇的是找一个可以谈情说爱的女朋友。在每次45分钟的心理治疗时间里,强波向我讨教的是如何能够找到一个女朋友。我指点强波,他实际上是用他在阳具上的强势来掩盖内心的自卑,是他内心的自卑关闭了心灵交流的渠道,而一切都由性交流来替代。强波点头称是,但我其实明白他对我的建议是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对一个已习惯于用他的阳具作为交流工具的人而言,要他转向心灵交流实在是难为他了。 短小自卑型 人类事事自大,惟一遗憾的是在生物进化中,人类的阳具却没有保持最佳的状态。阳具长度是一个几乎折磨所有男人的隐私问题。近闻非洲某国赠送一头与真实大象同样大小的青铜大象竖立在联合国广场。原本好事一桩,不料众人对青铜大象硕大无朋的阳具颇有意见,恐怕对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联合国官员只得在大象后部密植灌木为大象遮羞,同时保护人类男性自尊。 《肉蒲团》里的未央生一心好色,但他的阳具不过平常,于是请人做阳具扩张手术,在那玩意儿里埋进鲜活狗鞭,从此,自信大增,淫念满满。现代整容外科也有阳具扩张术,我看一个报道说,国内某阳具扩容权威为大陆港台地区不同患者的手术定价不同,引起港台地区患者的不满。报道轻轻点到为止,没有进一步地描述如何抗议,或真的是否有人出头抗议。这样的抗议如果真的有,那真是叫人忍俊不禁的事情。 阳具大小与男人的自尊和自信有无关系,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更可恶的是有一般妇人口无遮拦,直截了当地关心人家家务事。在十几年前,有一个妇人在一个公众场合公然对我的一个朋友道:“小阿弟,我知道你那个很大,因为你鼻子很大。”此言令我的朋友目瞪口呆,所幸当场有另一老阿妈怒目直指,那妇人才没有继续放肆。 既然阳具的大小如此重要,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不给男人一个超级大阳具呢?旧时,农村里猪公和猪婆交配的时候,那是一种隆重的仪式。每家待配的猪婆都翘首以盼,猪公雄赳赳地来到,四邻右舍早就未演先轰动。对猪公硕大无朋的阳具各个观者皆有自己秘密的想法,这种感受是城里人永远都无法体验到的。其实,上帝只给人类一个相对娇小的阳具是不希望人类和猪公猪婆一样活着。上帝不是一个极端主义者,所以拥有小阳具的男人,应该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对人生意义的探究上。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3节 有志难伸型 按照经典精神分析的理论,自我犹如风箱里的老鼠被夹在本我(本能性冲动)和超我(伦理道德规范)之间,自我必须采取自我防卫机制,才可以在两者的冲突中找到折中点。当超我的力量过分强大时,自我不得不成为超我的打手,对本我的“邪恶冲动”给予严格禁止,原本是人类本能的性反应,往往会产生严重的扭曲变形。 阳痿和早泄便是有志难伸型的两大病理症状。阳痿和早泄是如此普遍地存在,但又如此普遍地被男人隐瞒和否认,这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在女人面前,阳痿和早泄是男人最大的耻辱,而这种耻辱感往往被女性所忽视。最要命的是,有些女性把阳痿和早泄视做男人对爱人魅力的忽视或对爱人爱的消失。如此,可怜的男人在承受了无法启齿的耻辱感后,还要承受因爱人的不理解所带来的挫折感。 其实,阳痿和早泄十有八九是功能性障碍,只需男女双方配合,稍作调节就可以得到治疗。 长袖善舞的台湾二爷 台湾男人在中国大陆巧取豪夺漂亮“二奶”,令大陆男子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我在大陆时只听说台湾男子做大爷包“二奶”的,从来没有听说有台湾男子做“二爷”的。所谓二爷顾名思义就是有钱女人的面首或小老公,更难听一点的便叫做鸭子了。在美国,我见识了台湾“二爷”。 那位名叫巫清的台湾“二爷”是一位业余交谊舞教师,这个工作是最容易结交女性的。我朋友带我去舞厅,自然遇到了这位舞池王子。巫清长得一副奶油小生相,待人彬彬有礼,待女士更是满脸桃花。我不擅跳舞,跳起舞来犹如打拳,所以,更多的时间只是在那里看热闹而已。 我的朋友将我介绍给巫清,巫清和我客套了几句,又投入他的教学之中。我看巫清在跳交谊舞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一连几个小时毫无倦意。我从武学的角度来看,这跳舞实在也是一项身心双修的运动。舞会在深夜结束,我的朋友邀请巫清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去吃宵夜,巫清很高兴地答应了。 席间,巫清知道我是心理医生,他的那张满面春风的脸突然有了一丝悲哀。他说希望能找机会和我聊一聊。我知道这是中国人的习惯,即使有心理问题也希望和心理医生私下里聊一聊。 我约巫清周末到一家咖啡馆小坐,巫清依约前来。一阵客套寒暄过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女人,唉!”巫清叹了口气道“女人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你教跳舞,天天和女人打交道,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慨?”我问道。 “她们是在玩你,吸你的精气,你只是一具玩偶而已。当她们玩腻了,你就被弃若狗屎。”巫清的眼里露出一股怨恨之气。 “听你口气,你似乎有许多和女人交往的经验。” “是啊,其实,我说女人玩我,我也在玩女人。”在我看来,巫清此言道出了他内心真相,但他其实还是执着于他被女人所玩的心态。 “到底是谁玩谁呢?”我问道。 巫清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谁知道呢?不过今生和我上过床的女人也真是不计其数了。”巫清这么说多少有点炫耀的意思。 “不计其数?”我故意重复一遍。 “对啊,不计其数。”巫清拖了长长的声音重复这四个字,那里面的意味奇怪而复杂。 “那个篮球巨星张伯伦在他的书中自称一辈子和两万个女人上过床,但他对女人的评价好像没有你这么消极。”我提出色中豪杰张伯伦,只是想给他找一个对照来看自己的位置和问题症结所在。 “两万个,太夸张了一点吧。不过张伯伦有钱,他和女人的关系有钱作靠山,什么都好办了。” “那你是没有钱?” “唉,没钱的男人在女人面前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巫清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属于那种没钱的男人,但他的语气已将他的无奈表露无疑。 “你现在到底有几个女朋友?”我有点突兀地问道。 “实话告诉你吧,当前和我保持交往的有4个。我现在的问题是我的签证已到期了,我不想就这样一文不名地回台湾。但在这里,教跳舞是养不活自己的,所以我必须和她们保持联络。这回,我是真的需要她们的帮助,但这些女人却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 “你是想要和她们中的某一个结婚以获得你的身份?” “对啊,但这些和我上床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和我结婚的。我原想四个中总有一个吧,但居然一个都没有。”巫清恨恨地说着他的女人们。 “据我所知,女人其实蛮看重情感专一的,她们大概都知道你的花心,自然没有人愿意嫁给你了。” “她们都和我上床啊。”巫清强调上床这件事实,好像上床是他控制一个女人的魔法,但实在令巫清失望的是,他的女人们居然连上床这样的事实都不顾,没有一个愿意帮他一把的。连上床这样的魔法都失灵,怎么不令巫清失望呢。 在巫清的世界里,他用跳舞和女人交往,用和女人上床来谋生。如果他的签证没有问题,他的生活其实还真的不坏呢。虽然明白自己用自己的肉体和4个女人交换他的所需,但他的大男子主义还自欺欺人地为他创造了一个幻觉,和女人睡觉就掌握了那个女人,没想到现代的女人们早就超越了第二性的束缚,大女人玩小男人的标准在她们心中清清楚楚。上床玩玩可以,但要嫁给你,那你是想偏了头。 实实在在做二爷的巫清不愿承认自己的二爷身份,在紧要关头想从良做大爷,但他却完完全全地失望了。我指出他在自我角色上的混乱,希望他回归真实的自我,但他已在他的世界里生活太久了而不愿自拔。 “其实,说穿了,回台湾也没什么,我照样可以找到我的女人。”巫清的回答告诉我他并不真正想改变他的生活哲学,我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几个月以后,巫清回了台湾。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4节 乐于受虐的美国二爷 杰姆是一位西班牙裔厨师,长得浓眉大眼,熊腰虎背。他因为备受毒品所苦,自愿到戒毒所戒毒。戒毒所按照程序,将他介绍到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来接受心理治疗。与其他吸毒的无业游民不一样的是,杰姆是一位受人欢迎的厨师,他是自愿戒毒,所以戒毒一结束,他不愁没有工作做。在戒毒所里,杰姆还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诗人,据说在情人节的前夕,杰姆为他的毒友们写了40多首情诗,每首收费一美元,杰姆那天发了一笔小财。 “我们谈什么呢?其实我没有什么问题,我很正常,我进戒毒所是自愿,这是我们所里是绝无仅有的。”杰姆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那么我们不谈戒毒,谈谈别的什么。”我顺水推舟道。 “别的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杰姆还是坐在那里傻笑。 “为什么不谈谈你和女人的关系呢?”我给他一个方向。 “女人!好玩。”杰姆扭动一下身子。显然,女人触动了杰姆的某一根神经。 “你和女人玩?” “我就爱玩结过婚的女人。” “为什么?” “因为刺激呀。” “被女人老公捉奸的刺激?” “对了,我就喜欢那种随时会被捉奸的刺激。” “你不怕挨揍?” “挨揍我不怕,我小时候老挨我老爹揍。事实上,我一直期待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的到来,可惜的是,我的那些女人的老公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如果你的女人愿意放弃老公,转而和你白头到老,你愿意吗?” “那我可不要。如果那女人离婚,我也马上和她说再见,没有刺激了嘛,还有什么意思。” “你是只和一个女人搞,还是和几个女人同时保持联络?” “一个怎么过瘾呢。”杰姆憨憨一笑道:“和已婚女人玩还有几大好处,我干了她们,我还拿钱;我干她们,我不用负责。因为是她们主动请我去的,我干了她们,她们都待我很好。” “都像你母亲?” “对,都像我母亲。事实上,她们的年纪都比我大好多呢。” 从我和杰姆如上这段对话里,我已经大致了解他的问题所在。但我还是试图了解杰姆的内心想法,于是我问道:“杰姆,你认为自己这样的性行为方式是基于什么样的的原因呢?” “我喜欢冒险。在我小的时候,如果我不高兴,我会爬到房顶的烟囱上去,一个人坐在那里默对长空。我有时想像自己是一只小鸟,在无际的天空飞翔。后来我参军,报名当伞兵。每次跳伞,我都激动莫名好像进入性高潮一样,所以,我在和女人的性交往中,我喜欢那种冒险的感觉。” “为什么你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呢?我是说你在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我悄悄地对杰姆做精神分析的引导。 “我就是喜欢那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杰姆还是傻傻地一笑。 “杰姆,你的冒险基本上是一种逃避式的冒险,你不是主动挑衅,而是被动等待。你总是在等待一种惩罚的降临,而这种惩罚是基于你做了一件你想做但又受禁忌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杰姆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在你潜意识里,你一直想做的一件冒险的事是和你母亲发生关系。但你知道你会受到父亲的严惩,所以你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爬到烟囱上去散心,那烟囱其实也是阳具的一种象征。等你成人后,你的潜意识冲动一直没法在正常的性关系中得到满足,所以,你选择了和年长的已婚女人发生性关系。” “真正是一堆大粪。”杰姆用这句口头语表达对我所分析的内容的惊奇。他禁不住大笑起来,我也一起大笑。我用简单的精神分析帮助了这位美国“二爷”了解他之所为的内在心理动力。 梦想成为三级片明星的美国老头 美国老头奎柯患有性欲过激症,在他年轻的时候,性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主题。如果哪一天没有和女人上床,他就无法入眠。甚至走在街上,奎柯也无法压制自己满脑子的性意念。 “我走在街上有时不敢抬头,因为,我一看到漂亮女人,我就想和她们上床。”扎着一根小辫子的奎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已经70岁了,还雄风不减当年?” “唉,虽然身体已70岁了,但我的心只有35岁。” “这可是一对难解的矛盾啊。” “是啊。我当年有劲的时候,一天要干几个女人呢。我胯下的小东西好像永远都不会满足似的。”奎柯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复杂,也不知道是自傲还是哀叹。 “那你获得了什么呢?是满足了肉体的快感,还是精神的饥渴?” 对我这个不难回答的问题,奎柯却停顿了一下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感觉,其实,我和女人在一起,我是很麻木的。” “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从性生活中得到肉体的快感,而是感觉麻木?” “怎么说呢,快感当然是有了,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我只是想和女人在一起,挤压她们,蹂躏她们,肆虐她们,奴役她们。”奎柯的眼里突然多了一道凶光。 我注意到这道凶光,特别指出:“奎柯,我看到你眼中有一股仇恨的气息。你是不是从对女性的性暴力中得到你想要的快感?”我想要知道奎柯是否是一个性虐待狂。 “你以为我是一个性虐待狂!我从来不打女人的,我只有让女人来打我。”奎柯叹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在童年受到过性侵害?” 听到我直截了当的提问,奎柯一时间呆在那里没有了声音。我静静地等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奎柯开始自言自语:“湿黏黏的,难闻的气味,一堆茅草,我的头被埋在那湿茅草里,她用她巨大的手压着我的脑袋,我无处可逃,就好像一只陷于沼泽地的小公鸡,挣扎着想离开那里,但又无能为力。我总是梦见自己像一只鸟一样飞离那里,但每次我停下来歇息的时候。我发现我又回到那里。”奎柯用一种象征性的语言告诉了我他在童年所经受的性侵害,我也自然没有必要强迫他说清楚他话中的具体意思。 奎柯在自言自语一段后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老嬉皮的格调:“你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我很有兴趣听你说。”我摆出一脸真诚的样子。 “我遗憾我早生了35年。如果我现在真的只有35岁的话,我一定去做三级片明星,不但每天不愁没有女人,我还可以用我的超强的性欲挣大钱呢。”奎柯说到“挣大钱”3字时,眼睛里放出光来。 “老而弥坚,有什么关系。”我也自然嬉皮了一下。 “嗨,不中用了,有谁会花钱看我现在这副老相。”奎柯说完后大笑起来,我也应声而笑,两个人的笑实在都有点傻样。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5节 爱情的迷阵 “我刚埋葬了我的第二任妻子。我再也不想结婚了。”那位鳏夫对他的新秘书叹道:“我的第一任妻子死于毒蘑菇,第二任妻子被枪击而死。” “好惨啊!你的第二任妻子是被谁枪击而死的呢?”女秘书关切地问道。 “她不愿意吃毒蘑菇,所以她别无选择。” 爱情是世界上最美丽也最让人心动的情感,但奇怪的是有许多爱情最后是以死亡终结的。如果相爱的结局是死亡,为什么人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爱情呢?爱情的神秘、变幻和诡异可以说是人类历经万年都无法破解的谜题。不论个体的学识,财富背景如何,人类在神秘的爱情面前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知。爱情无法被买卖,无法被追求,无法被等待;爱情只有发生,神秘地发生。没有一个人在他或她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的爱人在何方,长得什么样子。爱情也无法被学习,被模仿,爱情是独断专一的。在我看来,中国传统的关于爱情的缘分概念可能是人类对爱情最准确的注解了,但这种注解又是那么地不受人类的控制,其实只不过是人类面对爱情时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叹吧。 作为主流形态的虐恋 “我真的期望你双腿残废呢。”一个名叫亚德的男孩子在电话里对他的女友说。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亚德那位漂亮的女友惊诧地问道。 “你是那么的漂亮,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爱上你的。”亚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你双腿残废,那么你就只好待在家里了,而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照顾你,关怀你,疼爱你。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到,你根本不必动手。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男友这样的一段病态的爱情表白,亚德的女友劳拉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她几乎可以想像自己将来真的有一天双腿残废,而那起事故的背后毒手正是她的那位愿意以全部生命爱她的亚德。他们之间爱情的结局很快便有了答案:劳拉坚决地和亚德分了手。 虽然劳拉与亚德分了手,这件事对劳拉的心理创伤还是不小的。劳拉在接受我的心理咨询时无奈地问道,为什么男人会有那么一种病态的令人恐怖的想法呢?我笑了一下对劳拉说:“你能否想像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女性愿意让自己残废来满足男友的要求呢?” 劳拉盯了我一眼道:“我讨厌你这个问题。为什么天底下的男人都以自我为中心呢?”劳拉把她对亚德的怨恨投射到我身上。在那一瞬间,我还真有点尴尬。我问劳拉那个问题,无意之中好像是在为亚德的荒唐想法寻找一种可能的借口。 我马上向劳拉道歉,承认自己刚才无意之中伤害了劳拉的女性自尊。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换了一种角度说道:“你能否想像在这个世界上会有男性愿意让自己残废来满足女友的要求呢?” “病态,我实在对这样的话题感到恶心。我们能不能谈谈别的什么。”劳拉的反应使得我意识到,我刚才所言实在是狗尾续貂。但我心里明白,如果不考虑劳拉的反应,我所言的一切,其实都是人们爱情生活中可能出现的变态现象。 “什么是爱情?”我曾经问过许多人这样的简单问题。 “爱情是在我生病或孤苦无依最需要人帮助时,有一个人与我相伴左右的那种情感。” 我经常听到那样的答案,于是我回应道:“如果那是爱情的定义,你最好找一个护士或慈善家。” “爱情是两个人共享生命的快乐。”这样的答案很正确,但酒肉朋友同样可以提供那样的可能。 “爱情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的答案好像很全面,但与梁山好汉的聚义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如果要离开我,我就去自杀。”在科雷做出与女友兰妮分手的决定后,他马上受到了兰妮的威胁。 “兰妮,想开点嘛,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两个人痛苦一辈子,不如现在痛苦片刻。”科雷想方设法劝慰兰妮。因为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明确地告诉他,他必须坚决和兰妮分手。和兰妮恋爱半年,科雷已明显感到两人的格格不入。可他每次想与兰妮分手,他就陷入兰妮的自杀威胁。每次兰妮的自杀威胁,都加深了科雷分手的决心。但整个事态的进行却陷入了科雷所最不愿意看到的困境,他意识到一次次被兰妮的自杀威胁击败后,他已逐渐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境界。 兰妮成功地用她的自杀威胁束缚住了科雷。性格温和的科雷在看到分手无望之后,内心变得焦躁起来,他对兰妮的态度也逐渐转变成一个暴君。 “亲爱的,我喜欢被你虐待。如果你觉得虐待我能使你感到好受一些,那么你就尽情虐待我吧。”兰妮怂恿科雷虐待她,因为她有一个貌似合理的逻辑:既然我用自杀威胁将科雷套住,那么我也愿意做一点牺牲。科雷在转变成兰妮的暴君时,的确获得过一点快感,又经过半年的折腾,两人最终结婚了。 结婚后的情景如何呢?科雷的内心其实对暴君这么一个角色并没有兴趣。他原来只是期望用暴君的角色来吓退兰妮,但没想到兰妮反而变本加厉地粘上科雷,这使得科雷的内心痛苦万分。在经过结婚4年的痛苦折磨后,科雷终于和兰妮离了婚。 “人生真是荒唐,我的婚姻就像一场噩梦,明明知道不对,但却无力挣脱。”离婚后的科雷向我感叹道。 “那么你现在该对爱情有比较深刻的了解了吧?” “说实话,我现在对爱情感到恐怖。”科雷叹道。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6节 施虐-受虐关系 在科雷和兰妮的关系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施虐-受虐关系。凭我多年的观察,我惊讶地发现这种施虐-受虐关系在人们常见的爱情关系中居然是一种主流形态。 在亚德和劳拉之间的关系中,亚德表达了一种隐性的施虐愿望:让劳拉双腿残废,所幸劳拉及时从那种关系中跳出,才免遭其害。在科雷和兰妮的关系中,兰妮真实地让自己处在受虐的位置,诱使科雷成为一个施虐者。施虐-受虐关系是一个内在互换的关系,施虐者会在无形之中转化为受虐者,而受虐者也会在无形之中转化为施虐者。亚德在表达施虐愿望的同时,其实希望让自己成为受虐者(成为劳拉的奴仆为劳拉做一切事)。兰妮让自己成为身体受虐者的同时已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亚德灵魂的施虐者;亚德在对兰妮身体施虐的时候,其实正忍受着兰妮对他灵魂的施虐。施虐-受虐关系是明显的荒唐关系,但这种荒唐关系却在人们的爱情生活中普遍存在,原因是施虐-受虐关系的直接性和接近性。中国传统的家庭关系便是一种带有明显施虐-受虐倾向的关系,父母对孩子的打骂教育,使得孩子内心的关系原型,早就被塑造成一种带有施虐-受虐倾向的关系。这样的受虐-受虐关系有许多微妙的变形。 汤米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男子,在与尼娜结婚之前,汤米可谓是情场王子。可惜的是汤米的所有优点,似乎只表现在他的外表长相上,在经济方面他无所专长。尼娜在事业上出类拔萃,虽然稍缺浪漫,但正好弥补汤米的缺陷。 两人初婚尚觉美满,时间一长,尼娜对汤米的一无所长颇有微辞。汤米原本也试图振作起来,但总达不到尼娜的要求,而且是不进反退,令尼娜失望透顶。于是这对夫妻的生活便充满了火药味,尼娜开始对汤米步步紧逼,想方设法要唤醒汤米的上进心;而汤米则是步步后退,委曲求全。 “我的婚姻真是痛苦透顶啊。”汤米向我哀叹道。 “既然如此痛苦,何不就此分手。”我喜欢直截了当地指出问题的终极解答。 “像尼娜那样有才干的女人到哪里去找?” “你是真正欣赏她的才干,还是不愿放弃和她在一起才享有的物质生活的富足。”我还是单刀直入。 “我过去交往的女人都想在经济上榨干我,和尼娜在一起我才真正感到有钱的快感,所以这个女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跑的。”汤米倒也直爽。 “所以你愿意忍受她对你自尊心的无尽折磨?” “忍,你明白吗,这是我最大的特点。一个男人若不能忍,怎么能成就大业呢?”汤米对他的忍功表现出一种自豪感,颇有韩信忍胯下之辱的气概。 “你既然有如此忍功,你何不开放自己心灵,励精图治,共创夫妻美好事业?” “说来容易,做来难。我也明白这辈子我永远都无法变成尼娜所希望的那个人,所以我只有忍!” 谈了半天,没想到汤米还是在原地打转。他是宁愿忍,也不愿意与尼娜分手的那种人。汤米和尼娜的关系在物质和肉体上是相互滋润的关系,但在心灵追求上却是施虐-受虐关系,这样的关系很明显是一种分裂的关系。当物质或肉体的关系出现障碍,两人间整体的关系便会立即出现危机。 汤米对尼娜的事业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期待:他不期望尼娜的事业所向披靡,因为尼娜事业的过度成功,会使得尼娜对他的态度变得过度飞扬跋扈;他也不期望尼娜的事业失败,因为尼娜事业的失败,会使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财富避风港消失,所以他最期望的状态是,尼娜的事业磕磕碰碰地保持运转。如此,尼娜的态度不至于过分趾高气扬,而他也愿意成为尼娜的适度出气筒,忍受尼娜在他身上宣泄在事业上的小挫折。 尼娜和汤米的施虐-受虐关系,在基本意向上还是正向和非恶意的。而在现实生活中,如果有一方将自己的私心和恶意隐秘地投入施虐-受虐关系,那么这样的关系便有可能演化成恐怖和罪恶的关系。 阳世轮回戏 我在中国时,有一位精神病学家告诉我一个奇特的案例。玲和坚是一对夫妻,玲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坚只是一位长相平平的普通工人。在婚后,玲嫌坚过于平凡,常常对坚指手划脚。坚也知道自己的底牌,心想自己能娶到如此美妻,忍受一点委屈也是合理。玲见自己的丈夫窝窝囊囊,便有了红杏出墙的念头。时间一久,坚自然也听到自己妻子风风雨雨的不好名声。坚这回倒突然聪明起来,在内心设计了一个阴险的计划,要好好收拾他的浪妻。 终于有一天,坚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表明玲的不忠行为。待玲回家后,坚突然把所有的证据都在玲面前摊出,玲顿时措手不及,只好向自己的丈夫认错。在随后的几天晚上,坚一直对玲进行道德审判,让玲无法睡觉。但因为坚也没有什么暴力行为,而玲本身心里有愧,自然也不好发作。但玲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坚对她每晚的道德审判,只不过是坚阴谋计划中的序曲。 一个星期过后,玲的精神状态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之中,坚故作心痛地要带妻子前去看病,医院的那位精神科大夫是坚的好友,玲也不好推托。看完病以后,两人回到家里,没想到坚突然变得像凶神恶煞一般,玲当然奋起自卫,但一向懦弱的坚却动手无情地毒打玲。玲作为一个女子自然无法抵御坚的攻击,竟然被打得昏死过去。 当玲醒来以后,看到坚泪流满面地跪在她面前为她擦伤,满腔愤恨的玲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宣泄她的情绪。坚对她说,他之所以打她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爱她了,所以他才做出失控的举动。想到自己在道义上的理亏,玲也就稀里糊涂地原谅了坚,玲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坚的这一切行为是预先编排好的阴谋。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幕毒打加道歉的荒唐戏,在他们家里不断地上演着。玲终于忍无可忍,向中国解决家庭问题的第一投诉点——街道,向老阿妈们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玲展示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时,老阿妈们义愤填膺,答应一定为玲讨回公道。但令玲诧异的是,几天过后,老阿妈们不但没有为她讨回公道,她们看她的眼神也突然改变了。坚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和谴责,还获得了老阿妈们的支持。玲实在无法理解,坚到底用了什么魔法使得她的冤屈无法伸张。 玲于是到坚的单位里去向坚的领导报告。在中国,单位领导好比青天,什么都管。玲在坚的单位里向领导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领导答应一定为玲讨回公道。但同样令玲诧异的是,几天过后,坚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和谴责,对她的虐待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玲渐渐对整个世界失去了希望,她走在街上有一种迷茫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似的。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最后都转向成为坚的同党。终于有一天,玲来到黄浦江边爬上了江堤,她想以死来解脱自己痛苦的婚姻生活。但她在死之前,对所发生的一切还是感到不甘心。站在江堤上的玲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不管人们如何劝说,她都不肯下来。这时,正巧碰到一位妇联的领导经过此地,百般劝说后,玲终于愿意相信眼前这位“领导”的话,并期望领导能真的为她作主。 那位妇联领导为玲安排了一位大律师。大律师在听取玲的哭诉后,自然要去造访玲的那位暴君丈夫。坚见到大律师后不免有点慌张,但他还是想故伎重演,这正是大律师最感好奇的事:坚是用什么样的魔法,使得每一个人都成为坚的同党。 坚取出了一张发黄的病历卡,那正是当年坚带玲去医院看病的那张病历卡,在上面清楚地写着对玲的诊断:精神分裂症。坚于是开始他继续对其他人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谎言:玲患有严重的自虐行为,她每次想尽方法自虐,而最后的救星都是坚。玲身上的伤痕不但不是坚所为,坚还挽救她,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没有和一位精神病患者离婚。 坚的魔法这回没有灵验。大律师带玲去见了那位精神病权威,鉴定的结果当然是还了玲的清白。如此,一件民事官司成了一件刑事官司。在法庭上,坚面临着被判刑入狱的可能,作为原告的玲现在拥有对坚的生杀大权。坚看着玲,双膝跪下,痛哭流涕,愿意今生做牛做马为自己赎罪。法庭上大家都在等待玲的决断,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玲竟然原谅了坚,坚从鬼门关上逃过一劫。后来,我们也无从知道这对夫妻的生活状况,人们只是说,大概他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这是一个发生在中国的荒唐故事。坚的把戏之所以能够成功,源于许多人对精神病的无知。大家以为精神病患者都是魔鬼再世,所以宁愿相信自己的偏见,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亲眼看见玲的遍体伤痕,居然也可以无动于衷。而玲和坚的关系,实际上正是赤裸裸的施虐-受虐关系。 施虐-受虐关系最直接的表征是暴力。在当今生活里,明显的身体暴力受到越来越多的谴责和惩罚,但比较隐性的心理暴力值得人们重视。在上面的案例中,玲在最后关头原谅了坚,这在许多人的眼里无法理解。其实玲之所以原谅坚是因为她相信坚的恶劣行为起源于坚对她的爱,现在只要身体的暴力停止,那么剩下的便只有爱了。玲的逻辑很简单,但这种逻辑其实还是大有问题的。首先身心是相联的,如果夫妻之间的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去解决,那么身体暴力的消失一定会转化成心理暴力,而心理暴力到了一定程度又会转回身体暴力。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7节 你心底的凶铃 有一天,我到第五大道的心理治疗中心去上班,前台的接待员凯西刚接到一个电话。看到我进门,凯西对我做了一个鬼脸道:“你知道这是谁的电话?” “你爱人的电话?”我也喜欢和凯西开玩笑。 “如果是我爱人的电话,我早就要疯了。” “为什么?” “这个男孩每天要打50个电话进来给他的女朋友。”凯西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向上帝发誓,50个电话。我都要发疯了。” 那位疯狂打电话的男孩的女朋友是一位女心理医生。就所接受的心理治疗的多年训练而言,那位女医生应该明了她的男朋友的问题所在,但她还是容忍她的男友如此强迫性的电话轰炸。其实,这样的行为在本质上,已经带有了我所讲的心理暴力倾向。 心理暴力是在心理上对对方进行侵略、攻击、强占,而对方也有意无意地接受这样的心理暴力,那么这样的关系便构成了心理上的施虐-受虐关系。在现代社会里,电话的无所不在,为心理暴力狂提供了最简便的攻击武器。 刚刚离婚不久的桃乐是一位电脑工程师,她的工作便是坐在电脑台前不停地编程序。她的男友逖穆也是一位电脑工程师,逖穆的公司是美国一家大型公司。有趣的是,即使在美国,大公司里也是大锅饭盛行。逖穆在公司里已是一位老资格的电脑工程师,所以逖穆在公司里几乎可以随意而为。桃乐的公司是一家小型公司,经理对每一个员工都管得很紧。 逖穆在桃乐上班的时候开始了他的电话攻击。桃乐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她喜欢听到逖穆的声音;另一方面,她也自然意识到在公司里打电话的不妥,所以在上班时,桃乐对逖穆的电话是既爱又怕。逖穆的电话每次都是没完没了,终于桃乐受到了经理的警告。桃乐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有可能不保,于是哀求逖穆以后不要在她上班时候打电话来。如果逖穆有一点理性的话,他应该节制自己,但逖穆依旧我行我素。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桃乐被她的公司炒了鱿鱼。桃乐对逖穆的疯狂行为很生气,于是决定与逖穆分手。但逖穆好像对桃乐的分手决定同样视若无睹,每晚照样给桃乐无穷无尽的电话。桃乐在百般抗议无效后,有一天突然生起一个念头,看逖穆的强迫性电话到底可以维持多久。当她接到逖穆的一个电话后,她清楚地告诉逖穆,她今晚在家,但绝对不接他的电话。 于是从晚上6点开始,逖穆每隔5分钟给桃乐拨一次电话。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桃乐没有接电话也没有拔掉电话线。到了11点,桃乐看到逖穆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于是她驾车到她妹妹家里去。等到深夜两点,桃乐从她妹妹家回来,那幽灵一样的电话铃依旧每隔5分钟响一次。桃乐甚至怀疑逖穆是在他的电话上安装了一个定时拨打装置,而人并不在电话机旁。当桃乐好奇地拿起电话时,电话那头逖穆的声音马上传来过来,桃乐自听到逖穆的声音的一刹那,感到全身如被电麻似的,她已无法辨清逖穆如此疯狂的打电话,是出于对她的爱,还是出于他的病态。对一个刚离婚的孤独女人来讲,她宁愿相信逖穆的行为是出于对她的爱。就在那一个晚上,桃乐又一次被逖穆所征服。 不要小看电话的心理攻击性,它有时足以让一个正常人陷入恐惧之中。记得我曾经读过一篇存在主义的小说。小说的情节很简单:有一个人偶然经过一个墓地,在一座坟墓前看到一朵美丽的小野花,他随手摘下了那朵小野花。在回家的路上,又随手把花抛弃了。等他回到家里,听到电话铃响,等他拿起电话,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还我的小花。” 那个人也没在意,听完后便将电话挂上了。但没多久,电话又响了。当他在电话里又听到那个古怪的声音时,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今天在墓前摘的那朵小花。他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个电话是那墓里的鬼魂所打?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电话每天都出现。 故事的主人公没有办法,只能买了一束鲜花放在那座坟前。回到家里,他感到全身的神经都舒坦下来。但电话铃又响起来,在电话里传来那阴森森的声音:“我要我原来的那朵小花。” 故事最后的结局是,那个可怜的家伙也在不久进入了坟墓。 存在主义的小说要表达的意思,每个人可以有不同的解释。在我看来,电话所传达的心理暴力是真的可以杀人的,至少可以在心理上摧毁一个人。在上海的时候,有一天我去拜访一位社会学家,那位社会学家年轻时长相是出名的英俊。现在虽然年过半百,但依旧风采犹存。 坐定以后,电话就响了。令我不安的是,他没有接那个电话。过了几分钟,电话又响了,但他还是不接。我对他说,他可以接一下电话。他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接了电话,但他的表情马上变得愤怒起来:“我对你说,你不要这样不停地打电话来好不好?我正在见客。”说完他把电话砰地挂上了。 “怎么回事?” “没事,一个神经病女人跟我搞不清楚。” 话音未落,电话又响了。社会学家抓起电话吼道:“你有病,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砰的一声,电话又被重重摔下。 那晚我们的见面就在这样滑稽的电话骚扰里时断时续。即使是一位著名的社会学家,碰到这样的问题也一样头痛无解。在美国的电话有一种特别的阻断服务,对不受欢迎的来电可以阻断。看来那样的服务正是许多现代人所急需的吧。 更多下载:http://hi.baidu.com/%D4%C6%C9%EE%CE%DE%BC%A3/blog/item/65a314e97b6a663eb90e2d44.html 声明: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8节 令人棘手的心理问题 电话骚扰在中国可以令一位社会学家束手无策。但在美国,法律学家早就为此想出了办法。办法很简单,便是将电话骚扰者当成罪犯,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令人棘手的心理问题。在写完上面一节的第二天,我到诊所上班,我的一位患者杰缪哭丧着脸对我说:“我惹了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我问道。 “我被警察抓了起来,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官司。” 杰缪的话令我吃惊,但我很快就知道问题之所在。杰缪曾告诉过我,他一直挂念着一位名叫依莲的女友。在杰缪的心目中,依莲是完美的象征。10年前,杰缪曾热烈地追求过依莲,而不管那时的依莲已经是一位有夫之妇。 “她的丈夫完全配不上她。我曾对依莲说,她不应该欺骗自己,现在真爱就在面前,她应该勇敢地与她的丈夫分手,我们俩可以创造世界上最美的爱情。”杰缪在对我讲出这一段话时,神情完全沉醉在对过去美好情感的回忆里。 杰缪没有向我解释他和依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在过去的10年里他们完全失去了联系。但很明显依莲在杰缪的心中占有很特别的地位,至少他把他内心的理想女性的形象投射到依莲身上。在和依莲分开的10年间,杰缪在与女性的交往中除了性的交往以外,他几乎没有办法进入对方的心灵。对自己这种肤浅的交往模式的担忧和困惑,使得杰缪的内心无法开怀。 “杰缪,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和你心目中的理想女性的关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杰缪马上开始描述依莲的美和纯洁,但我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杰缪,我并没有问依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是问依莲和你的关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杰缪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说这有什么区别呢,但他还是试图回答我的问题:“我感受到和依莲心灵的交流,这是在其他女性身上我没有体验到的。” “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杰缪看着我,他也知道我话里有话,于是表示希望听听我的想法。 “你和依莲的关系有两点明显的特征被你忽略了。10年前,当依莲已经是一位有夫之妇时,你跳进依莲的婚姻生活中去,希望救依莲于迷茫,并认定你就是依莲的理想丈夫,但依莲似乎对此没有热烈地反应。第二点,如果依莲是你的理想爱人,你怎么可能在过去的10年里和她完全断绝来往,甚至杳无音讯,制造出依莲无法企及的事实。” 杰缪依旧看着我,看起来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把我刚才的那段陈述抽象一下,你与你心目中的理想女性的关系是:希望用你的伟大爱情,去替换你的理想女性原有的无聊爱情。但在现实中,你并没有将你的理想完全地执行下去,而在有意无意中,制造你无法完全执行你的理想爱情的事实。”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把上面的抽象分析进一步抽象,你心目中的理想爱人,是一个你想爱但又无法去爱的女性。你想逃避这种状态。但不管你如何挣扎,你发现还是无法从中解脱。” “我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种矛盾困境中呢?” “以经典精神分析的观点来看,这与你童年的家庭关系有关。” “你是说我有恋母情结?” “你看呢?” 杰缪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但他马上说:“即使是恋母情结,我也想要在现实生活里尝试去解决它。” 在与依莲失去联络10年后,因为我上面的一段分析,杰缪开始寻找依莲的下落。拜现代科技所赐,杰缪很快在互联网上找到了依莲的地址和电话,并急不可耐地给依莲打了一个电话。依莲不在,杰缪在留言机上留下了一段话:“我是杰缪,我们已经10年没有联络了,我想念你,请给我回话????” 依莲没有给杰缪回话,到后来杰缪打进去的电话都遇到忙音,杰缪以为依莲一家出游去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依莲不但告诉电话公司阻断所有杰缪的来电,并且把杰缪打电话的次数记录下来,然后报告警察。于是,杰缪就稀里糊涂地被警察逮捕了。 “警察逮捕我时,就像对付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一样对待我,我感到好笑。”当杰缪这样对我讲时,我意识到,在美国电话骚扰并不是一项无足轻重的小罪名。警察在执行任务时,是一本正经当成一件大事去做的。所幸这回杰缪并没有存在什么明显的坏心,不过虽然他坦坦荡荡,事情已进入司法程序,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这对我虽然是一件倒霉的事,但却帮助我从中解脱出来。我现在知道依莲不是我的理想爱人,我不过是用自己的想像把她塑造成一位理想的化身。”杰缪面对厄运,能够有如此明见,我当然给以予肯定,并为他写了一份给法庭的心理学解释报告,希望法庭在量刑时考虑杰缪的特殊情况。 我娶我的妈咪,你嫁你的爹地 精神分析的祖师爷弗洛伊德每次乘火车时都会有一种莫名恐惧的感觉。弗洛伊德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焦虑反应,后来,在一次做梦的时候,他梦见母亲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等醒过来后,弗洛伊德竟然回忆起自己在4岁时的一次火车旅行中,看到母亲在自己面前更衣。虽然只有4岁,小弗洛伊德对母亲的裸体已是大感震撼。 后来,弗洛伊德提出了著名的恋母情结一说,铁口断定天底下所有的儿子在四五岁的时候都想娶母亲为妻,而女儿则在同样的年龄想和自己的父亲成婚。孩子这样的想法在弗洛伊德的眼里并非变态,而是天生如此。如果父母平和而不偏激地带领孩子走过这个阶段,孩子的性别认同和以后的男女关系都会得到自然健康的发展。如果父母在这个阶段兴风作浪,孩子的性别认同和以后的男女关系便会带有明显的恋父恋母情结。这样的恋父恋母情结自然会在夫妻关系上造成阴影。 恋父恋母情结从社会伦理道德的角度去看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因为恋父恋母情结的背后便是恋子恋女情结。这两大情结的现实表达,便是父母和子女的乱伦。在现实社会伦理道德的压力之下,要让一个人当众承认自己有恋父恋母情结,这无疑会在众人心中造就一种乱伦意向。我当年在华东师大教书的时候,曾经就此向一些学生做过口头调查。男学生大多支吾其事,女学生则大都严词否定。我曾对一个严词否定恋父情结的女学生道:“根据精神分析的理论,如果一个人对某一个受社会禁忌的概念做出过分强烈的反应,那往往暗指那人正用自己的超我力量,把禁忌的内容压抑到潜意识中去。”女学生一听之下柳眉倒竖:“弗洛伊德根本就是一个病人,你怎么可以相信他的胡言?”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49节 无意识中的“寻夫”竟是寻父 弗洛伊德有没有病,即使在心理学界也大有争议。但弗洛伊德所造就的对人类文明一个世纪的影响力,却是任何想贬低他的人都望尘莫及的,弗洛伊德也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心理医生。我刚开始学临床心理学时,便对弗洛伊德的理论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随着我临床经验的增加,变成了一种惊奇和赞叹。弗洛伊德理论中的恋父恋母情结是如此广泛地存在,其对婚姻的潜在影响力是如此之明显,我愿意把弗洛伊德的恋父恋母情结,在婚姻上的影响推广成这样一个普遍的公式:婚姻通常是男女双方,将潜在的恋父恋母情结合法化的象征性表达。简言之,大多数婚姻的内在象征是,女孩子找爹,男孩子找妈。 无意识中的“寻夫”竟是寻父 黛碧是一位50岁的白人妇女,患有严重的忧郁症。在经过4个月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后,黛碧的忧郁症状大有改观。但她的情绪还是忽上忽下,不甚稳定。我注意到她的丈夫每次都陪她一起来诊所,当黛碧在和我面谈的时候,她的丈夫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诊所的前厅耐心地等待。这样的情形是极少发生的,我忍不住向黛碧夸她丈夫的好。 “你为什么要说他好呢?整整16年的婚姻,我感觉已走到头了。”黛碧叹了口气道。 “到底在你的婚姻中出了什么问题呢?是他待你不好,还是他虐待你?” “他待我一直很好,但他和我妈关系处不好,他们总是不合,他不尊重我妈。”黛碧强调她的丈夫和她妈的矛盾,也强调他令人感到无聊。 “那么,你想和你丈夫离婚?” “我是想这样做,但我目前在经济上完全依靠他,我想离也没有办法离。” 听了黛碧的陈述,我只是用普通的认知疗法来帮助黛碧调整她的片面观念,并没有试图做精神分析式的内心解剖。黛碧对她丈夫的态度依旧是不死不活,当她丈夫向她表达爱意时,她感到无动于衷,对性生活也失去兴趣。她之所以还和她丈夫生活在一起,是因为她在经济上无法独立。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数个星期,我也只是顺其自然,并未做过多的努力。有一天,黛碧对我说,她想谈谈他的父亲。我说可以啊,于是,黛碧开始讲述他的父亲。 “我父亲是个酒鬼,他打我妈和我妹妹。” “那么你呢?” “他从来不打我,他特别宠我。” “怎么个宠法呢?”我想对她的父女关系有一个全面和深入的了解。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只是不打我而已。他是一个酒鬼,冷酷的酒鬼。他从来不吻我妈,也从来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我父母在家里惟一保持不变的是,他们每天都吵架。吵完架以后,有时我父亲把我妈锁在大门外面,我总是在我父亲鼾声响起的时候,偷偷溜出来帮我妈开门。” “你成了你妈的保护神了。” “对啊,我是我妈的保护神,但我和我妈之间也是吵架不断。” “黛碧,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和你父母的三角关系中,你实际上取代了你妈的妻子的位置,你得到你爸的爱,而你妈则像一个受气的女儿需要你的保护。”在黛碧童年的这种奇怪的三角关系中,黛碧实际上象征性地实现了她的恋父情结,但她却自然感受到将母亲排挤在外的罪恶感。另一方面,黛碧的父亲是一个冷漠的、不善表达感情的人,他从来不拥抱、亲吻黛碧,这让黛碧感到失落。 在黛碧和她父母的三角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出如下关系形态: 父母关系:冷漠、争吵、暴力。 父女关系:冷漠、无争、安宁。 母女关系:冷淡、争吵、安宁。 在三种关系中,冷漠和冷淡是基本色调,这正是忧郁症的色调。因为这是整个家庭的基本色调,黛碧对这个色调早已陷入麻木状态。她所在意的不是去改变家庭中的基本色调,而是试图让争吵与暴力在家庭中消失。因为她父亲对她的温和态度,给了她在家庭中消除争吵和暴力的自信。 黛碧希望她父亲善待她母亲的愿望,在父亲身上不但没有实现,还因为自己在和父母的三角关系中的篡位,而背负沉重的罪恶感。 黛碧能做什么事呢? 黛碧能做的是用自己的婚姻重新找回一个“父亲”,让这个“父亲”来弥补创伤累累的父母关系。黛碧现在的丈夫,她的第3任丈夫,比黛碧大20岁。她的丈夫待她很好,但却和她的母亲无法相处。她丈夫超大的年龄和对她母女一正一反的态度,正好契合了她父亲的特点。当她特地找回来的“小老爸”和原来的“老老爸”一样,没法完成她对父母和谐关系的期望时,她内心的挣扎和忧郁便无处可以排解了。年届半百的她已基本不可能再用自己的婚姻,来实现自己在父亲身上没有完成的梦。 黛碧在剖析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中寻找一个父亲,而不是自己的爱人。她对她丈夫的主动示爱一概排斥,是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丈夫当成丈夫来看待。她那位可怜的丈夫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满足黛碧的要求。因为他没有明白黛碧对他的定位是,一半丈夫一半老爹,而这种定位是和潜意识自相矛盾的。当她看清这一点后如释重负,对婚姻有了新的认识。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50节 诊疗室里的秘密故事 心理治疗史上,心理医生与女病人发生牵扯关系的案例应该不胜枚举。较早的著名案例便是弗洛伊德的同事布鲁诺与他的女病人安娜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我的一位朋友对我说:“如果一个女病人在尝试过所有的心理疗法,依旧无法治愈她的心理疾病,而假设和心理医生的一次性行为,便可以达到治愈她所有的心理疾病的目的,我愿意做那样的心理医生。” “你的话听起来似乎是说,你的那玩意儿的功效胜过所有的心理疗法。”我忍不住要调侃他一下。 “嗨!我是猜想,心理医生和病人久处一室,那种性的感觉难免会发生吧。”他的这句话,其实代表了许多人对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窥探性好奇和猜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日久生情,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我如果在此声嘶力竭地为心理医生辩护,坚持说心理医生皆是柳下惠再世,不但那些心怀疑虑的朋友不相信,连那些没有疑虑的朋友,说不定也会怀疑我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呢。 心理治疗史上,心理医生与女病人发生牵扯关系的案例应该不胜枚举。较早的著名案例便是弗洛伊德的同事布鲁诺,与他的女病人安娜的故事。布鲁诺用催眠术治疗安娜的神经症取得了很好的疗效。但有一次催眠后,安娜突然坐起,抱住布鲁诺的头亲吻起来。布鲁诺显然惊慌失措,不知所以。此事后来张扬开来,布鲁诺的老婆醋劲大发,竟逼迫布鲁诺搬家,离开了他们所住的城市。 弗洛伊德作为布鲁诺的好友,自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布鲁诺搬家后,安娜陷入了一阶段的消沉。但她后来还是振作起来,并成为欧洲女权运动的一位活动家。弗洛伊德观察到安娜的变化,他敏锐地意识到病人对心理医生产生感情,并非是一件坏事。相反,弗洛伊德认为惟有设法让患者将内心压抑的感情转移出来,患者的心理病症才有可能得以治愈。 这听起来似乎是心理医生有意让患者陷入一种从内心转移出来的感情,然后让这种情感成长。当这种情感成熟后,再让其自然升华或消失。这样的移情作用在经典精神分析中,被视为治疗的关键。弗洛伊德甚至认为,患者的移情作用如果不发生的话,精神分析便不可能有效。 虽然精神分析的移情并非是单纯的性爱移情,而是广义的对压抑的情感的转移。在许多情形下,性爱还是最容易引发冲突和纠葛的主题。对自己尚未完全解决性爱问题的心理医生而言,患者的性爱移情就好似一把火抛入一堆干柴,要阻止其燃烧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过,请注意的是,这燃烧不要被简单误解为情欲的悸动,燃烧在很多状态下是伤害性的,令人惊恐不安的。 我在芝加哥的一个实习点实习临近结束时,按照惯例,我必须对我的患者作最后一次结束性治疗,并为他安排好他的下一任心理医生。利昂是我的一位患者,在经过我半年的心理治疗后,他感谢我把他从一个封闭的心灵小屋中引导出来,但未来的路他还希望能有一个心理医生为他指引。在对我说了许多恭维好听的话后,他特别加注道,他希望他的下一任心理医生也是一个男的,并说希望他的下一任心理医生也像我一样善解人意,智慧超群。 在常人的印象里,男性患者应该比较喜欢女性心理医生,而利昂却特别指明需要男性心理医生。我问其缘故,他说女性心理医生无法承受他在心理治疗中所表述的内容。可事实上,一个称职的心理医生必须能够承受患者表述的任何病态内容。如果一个心理医生不能承受,那么他或她就不是一个完全称职的心理医生。 于是,我问利昂究竟是什么内容使得他认为女性心理医生无法承受,他对我说那不是他的猜想,而是他的实际经历。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51节 在女医师前做猥亵动作的小男人 “我从小便与5个姐妹和我妈住在一个房间里。你能想像一个小男人和6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吗?”利昂表情复杂地看我一眼。 “你能告诉我一些具体的事件吗?” “女人,在我生活中的女人都是变态者。我的一位姐姐喜欢在我睡觉时,在我的脑袋前舞弄一把锋利的小刀。有一次,我在睡梦中醒来,看见眼前刀光飞舞,我那位姐姐正在我眼前舞弄一把切西瓜的长刀。我问她要干什么,她突然把刀活生生地架在我胯下,说要把我的小鸡鸡切下来。”话说到这里,利昂做了一个手势,右手好似拿了一把刀向他的裆下切去。 “我明白了,你刚才的演示一定让你的女心理医生受不了。” 利昂对我神秘一笑道:“这还不算什么,我的另一个姐姐,喜欢在我面前掀开她的阴部给我看。”说到这里,利昂故伎重演,用两手把自己的裆部象征性分开。“你知道吗,我这个举动把我的那位女心理医生吓得脸色发白。那次以后,她就不敢继续做我的心理医生了。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明显的动作呢?”我问道。 “那就是我的生活,我在那样混乱的环境里,度过我整个的孩提时代。如果我的心理医生对我的真实生活情景连片刻都无法忍受,她怎么能帮助我走出困境呢?”利昂的话听起来也的确满有道理的。 “我想一个心理医生必须具备相当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够体察你在孩提时代所遭受的性虐待。不过,你在一个女心理学家面前,用言语描述那种性诱惑的情景时,还附加那么夸张的动作,在我看来,你试图在象征意义上让你的心理医生成为与你相似的受害者。”我做一点小小的分析,指出患者那夸张行为的潜意识动机。利昂久经沙场(在数年里与数位心理医生在心理治疗室里切磋),他嘿嘿一笑表示同意我的分析。 心理动力疗法中,有一个重要概念叫做“投射认同”(projectiveidentification)。孩子会把自己无法处理的困难投射给父母,通常父母会想办法帮助孩子解决。但这个问题如果很困难或很复杂,连父母也会束手无措,孩子在父母的困窘表现中得到了认同,所以,孩子会在潜意识中得到一种满足和逃避:“我无法处理这个问题,也不必处理这个问题,因为连我父母都无法处理这个问题。”当一个人认为他的问题是无解的难题,他便陷入了两难困境:他可以因为问题的无解而逃避问题,但这个问题并不会因为他的逃避而消失。这个问题就像一个鬼魂一样缠绕着他,他不断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人,而使他人陷入窘境。当他看到他人的窘境时,他感到片刻和短暂的释然。但当他人不与他在一起时,问题又自动转回来进一步困扰他。 利昂的童年饱受性虐待,这种经历是绝大多数人所无法想像的。于是,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他把他过去所遭受的经历,以直接和间接的方式向他的心理医生作投射认同。当他成功地使他的心理医生感受到他过去所遭受的性虐待的痛苦时,他因把他的痛苦暂时存放在心理医生那里而感到释然。但如果他的心理医生无法承受他摔出来的这个大包裹,而不愿意为其保管时,他只能重新拾起这个问题包裹,并寻找下一个客体目标。 利昂用双手把自己的胯部分开的诱惑性动作,显然使得他的年轻的女心理医生无法承受,那位女心理医生最终选择了离开。利昂从此对所有的女心理医生都不再信任,他认为女性心理医生,因为受制于女性角色的刻板定位,而无法理解他的心理痛苦。 我对他进行了半年的心理治疗,虽然帮助了利昂排解了他的一些痛苦,但他最痛苦的那道门并没有打开。他非常感谢我对他的帮助,也承认他还没有准备好,去完全进入他的心理禁区。如果我继续对他进行半年甚至数年的心理治疗,我相信他的那些心理禁区都是可以被打破的。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52节 固执的性别角色 在上面的这个案例中,患者不过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个性猥亵动作,结果便使得心理医生落荒而逃。如果患者真的做出性猥亵动作,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在一次课堂讨论中,一位女性实习生琼讲了她的一个有趣的案例。 我让他在诊室里手淫 “彼德是一个同性恋者,总是宣称他对女性没有兴趣,可最近我发现他每次所坐的位置都比上一次更靠近我一点。”琼讲出她的疑虑。于是,班上的其他学生各自发表观点。 “这说明他对你有好感啊。好感是心理治疗的基础。” “你必须设定一个界限,以防止他得寸进尺。” “你有没有向他指出他在向你靠近,并探究靠近的心理意义?” “向一位女性逐步靠近,说明他的固执的性别角色定位出现了松动。” 琼说她也多少意识到大家刚才所说的,但实际上,她一直坚持人本主义学派的“患者中心论”,即对患者的要求给予无条件的正向肯定。 “那你就容许他得寸进尺?” “对啊!在面对患者的无理要求和对患者的无条件尊重之间,我的确感受到严重的冲突。事实上,我对患者的纵容已达到了我的最后底线。”琼非常坦诚地谈了她的困惑。 “那么什么是你的最后底线呢?”大家似乎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他有一天向我提出要求,他想在我的诊疗室里手淫。” “你满足了他的要求?” “当时,他的这个要求真的令我很尴尬,但我还是坚守我的患者中心主义,我离开片刻,让他做那事。” 琼的这个案例非常有意思。在常规意义上,琼的做法太过纵容,失去了心理医生应有的立场。但从对患者完全尊重的意义上来讲,这样的做法的确给患者创造了一个极其宽松的自我重塑空间。对一个极度自卑的患者而言,当他最荒唐的要求都适当地得到满足时,他的自信的萌芽便开始了第一步勇敢的成长。 琼的这个案例可谓是在剃刀边缘。非常小心地控制进行的力度和时机,对某些脆弱敏感的患者来说,有了探究其心理病态的基本安全感。但如果对剃刀的掌控不能完美,那么这把剃刀就会伤及患者和心理医生本人。 在精神分析学家的眼里,琼的这种做法不能简单地用道德标准去衡量,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你必须时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保持清醒的头脑。 琼的做法背后有很多层面的意义,诸如: 我面对患者的侵略性要求不敢拒绝,我在潜意识中,有没有害怕因拒绝他人的要求而被他人抛弃的焦虑呢?甚至,在我的潜意识里有没有喜欢接受患者的侵略性要求的受虐狂倾向呢? 我面对患者的侵略性要求不想拒绝,因为患者的侵略性要求在我内心产生一种隐隐的快感,我在潜意识中有没有同样的想在他人办公室手淫的欲望呢? 我面对患者的侵略性要求不忍拒绝,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在我内心激发起我的一种母性的关怀,我在潜意识中有没有同样的对母性关怀的渴求呢? 从上面的两个例子可以看到,心理医生对患者关于性的举动,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反应。利昂在诊疗室里向他的心理医生做出象征性的性猥亵动作,结果这个动作把他的心理医生吓跑了。而彼德在提出他那显然过分的手淫要求后,居然获得了他的心理医生的同意。于是,好奇的读者便要问,有没有可能患者在诊疗室里脱下裤子的事呢? 通常来讲,患者在诊疗室里脱下裤子的事是绝不容许发生的,这是心理治疗存在的伦理基础。如果这个底线都不能守住,心理治疗就没有在我们这个伦理社会存在的合法性。但若问那样的事情是否真的在极稀有的场合发生过呢?答案是肯定的。事实上我就碰到过这样的尴尬事。 哇!张源侠这个色鬼居然让他的患者在诊疗室里脱裤子。如此恶名一旦传遍四海,坏了我本人的名节事小,坏了心理治疗整个行业的名声,我可担当不起。因此,诸位读者,在读到下面这一段故事之前,希望不要断章取义。 我曾听一位女性说过这么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一个女人可以在两个男人面前袒露她的全部。”这句话若就此打住,那位可怜的丈夫必定怒火中烧,寝食难安:“我知道其中的一位男人是我,那么另一位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和你没完。” 那位哲理女性莞尔一笑道:“那便是我的医生了。” 毫无疑问,女性可以在男性妇科医生那里袒露全部,虽然心底可能不愿意,但通常都是别无选择。心理医生虽然也挂了一个医生的名号,但却丝毫没有权力让患者在诊疗室里脱下裤子。若那种情况发生,通常都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对自我失去理性控制后所发生的非理性现象。 有一天,我在芝加哥的一所医院的精神病住院区,就碰到了那种非理性现象。我被轮值到“社会康复团体治疗”,这个团体治疗主要为严重精神病患者而设。每天早上9点,当其他的团体治疗已经开始时,我还正忙于到各个病房去请我的患者大爷们来接受我的团体治疗。最常见的现象是,在床上找不到的人可以在床下找到,而洗手间也通常是他们逃避团体治疗的乐土。我没法到洗手间去请他们,也只有悄悄地候在门口等我的患者出来,然后逮个正着。 我的团体治疗生意通常都不好,最兴旺时也只有五六个人,有时连一个都逮不到。当某天一个患者都没有时,我便独自坐在患者活动厅里,两眼发直,活像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只有一个患者的那一天。我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把我的那位患者宝贝从角落里请起来,他穿着一件长长的棕红色睡袍,坐在我面前,两只白晃晃的眼睛似看非看地对着我。我突然觉得我的现实感出现一点恍惚,这是面对严重精神病患者时偶尔会发生的心理感受,但我还是试图开始只有一个患者的团体治疗。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53节 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性诱惑 “你感觉好吗?”我常规性地问道。 那对眼珠撇了我一眼,没有回话。 “你看起来很累,不想说话。”我体贴地问道。 “嗯哼”算是一点回应。 “我们今天讨论的话题是,你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我最喜欢脱光衣服。”那对眼珠忽然活了起来。 “为什么你喜欢脱光衣服?”我以为这是一个可以讨论半个小时的话题,但我的那位伙计突然站了起来,接下来的一幕便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的那件睡袍脱了下来,里面当然是一丝不挂了。 我赶紧过去帮他穿衣,他挣扎着反抗。我感觉就像一个父亲,要帮他喜欢裸体的宝贝儿子穿衣一样。所幸他没有强力反抗,那件睡袍最后还是被我努力地套在他的身上。 我和许多人一样,过去只是听说在精神病院里患者会做出裸露的举动,当自己真的碰上了,感觉还真有点怪怪的。所幸我的这位患者是男性,若碰上女性,我还能帮她穿衣吗?若我不帮她穿衣,任其在病区裸露乱跑,我不也一样要负责任?好了,这样的问题大概也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到哪一天碰上再说吧。 从象征性的性诱惑动作,到要求手淫,到忽然脱衣,我们可以看到患者在心理医生面前的花样还真不少呢。其实,心理治疗的医患关系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并无两样,只不过是医患关系要比日常的人际关系更戏剧化一点而已。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性诱惑,在心理治疗中也无法避免。 我能和你约会吗? “简妮真的让我感到发烫。”我的一位新患者麦克正对我说起他对他前一任心理医生的感受。“我起初也没有感到什么,但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对她越来越感到发烫。” 麦克的外表一看就是一位嬉皮,身上布满文身,开口闭口不离美国三字经“发克油”。在他描述对简妮的感受时,他用了“发烫”(hot)这个比较文雅的词。 “你的发烫是什么意思?”我明知故问。 “你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和她约会,然后么????”狡猾的麦克在把那三字经送到嘴边时,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她和你的其他女友不一样,是不是?” “简妮真是叫我浑身发烫。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毛病,还是她的毛病。”麦克继续说道:“我对她明讲,我想和她约会。她对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我的心理医生。” “你就此打住了?” “哪里啊,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我问她,如果她不是我的心理医生,她会不会和我出去约会。” “她怎么说的?” “她说当然会啊。” “啊欧!”我不禁失声。简妮的回答犯了许多年轻心理医生的通病,一方面拒绝患者当下的性爱诱惑,在另一方面却又给患者留下了痒痒的期待。这对陷于情爱纠葛中的患者而言,绝非善事。 “我过去到诊所,她通常会在门口等我。我从摩托下来时,她的那种神情简直要让我发狂,我真想干她。”麦克终于忍不住他的那张臭嘴。 在这一段公案中,究竟是麦克的问题,还是简妮无意中散发出的诱惑信息?我想两者都有份。心理医生虽然受过职业训练,但无可否认心理医生还是一个人,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或她必须非常谨慎,时刻保持对自我行为的觉察,尤其是注意不应该对患者发出明显的诱惑性信息。 刚才我的一段评述,使得我看起来像是在人类道德法庭上的一位温和的法官。其实,人类的情感是最为复杂和不可思议的。如果人类的感情交流皆可以用理性来衡量,人类的心理病态大概可以减少一半。 上面所述的简妮的故事,在我看来似乎是简妮在无意识地挑动麦克的情欲,以满足她潜意识的自恋。现在,如果把医患关系进一步延伸,自然会出现一个问题,心理医生会不会真的爱上患者呢? 你让我芳心大乱 芬达是一位心理治疗实习生,长长的秀发,碧澄的蓝眼珠,加上曼妙的身材,自然地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她从外州孤身一人到纽约,显然还没有男朋友。在一次团体指导讨论时,芬达坦率地谈了她对一位患者的爱慕之情。 “理查是一位英俊的男子,他在与我的交流中理性、开放,愿意自我剖析,所以,我对他有好感,但这好感只是止于好感而已。有一天,理查走进诊疗室,嚷着太热,于是,他自然脱下他的外套。在他脱下外套时,他不经意地撩起汗衫,让我瞥见了他的腹部。”芬达停了一下,脸上微微有点潮红。 “他那坚实的腹部使得我顿时魂不守舍,我立即意识到我内心的变化。虽然我没有让我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这还是使得我很不安。”芬达终于袒露她的心声。 这样的话题顿时使得大家热闹起来。很显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故事。老大姐丽娜一边笑一边说道:“我的男患者比你那位更过分呢,他直接把他的衣服撩起来让我看他的腹肌。我看后对他说,好啊,很好啊。”丽娜的回应似乎是在教导芬达小妹妹,没关系啦,不必羞答答的样子嘛。最后,我们那位尊敬的斯威尼先生,也忍不住加进来分享他的秘密故事。 “我也曾有一位女病人深深地吸引过我。”作为我们的导师,斯威尼先生有时看起来像一个老顽童。他在讲到得意的时候,舞动那双文有紫荆花的手臂,并把他的那双臭脚搁到桌子上,坐在桌边的我只好让我的声波,绕过那双脚进入斯威尼先生的耳膜。斯威尼先生说他也有秘密故事,这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事实上,如果斯威尼先生没有那样的故事,反倒令人奇怪了。 “我被我的那位女病人深深地吸引住了,但我一直保持觉知,想了解这段情的真实意义。一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看清这股强有力的吸引背后,是她需要被关注的饥渴。” 斯威尼先生不愧是精神分析的行家,他花了几年时间才搞明白:那令人心头不宁的情感,原来不过是患者的饥渴所致。读者朋友读到这里,大概也搞不明白我究竟是在赞美斯威尼先生,还是在揶揄斯威尼先生。 其实,心理医生与常人有什么不同呢?套句“文革”常用的批判口号是:对别人马克思主义,对自己资本主义。我在此自揭其短,只是要表明心理医生其实不是那么神秘或稀奇古怪的,他们其实和常人一样,可亲、可爱、可叹。 想要和我拥抱的女患者 玛丽莲是一位有着高挑身材的美丽女子,她曾经做过时装模特儿,但她的毒瘾使得她失去了一切。在第一次见我时,她坦白地对我说,她对男人有恐惧感,她不知道是否能和我相处。我也很坦然地对她讲,如果她不喜欢我的心理治疗,尽管明白提出,我会努力尝试不同的心理治疗模式。如果最后还是失败,那么,我会把她推荐给其他心理医生。 在起初的几次心理治疗中,玛丽莲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但随着治疗的深入,她开始把自己心底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她谈到了自己在9岁时,被她的叔叔强奸的事,谈到自己在13岁的时候便怀孕,14岁便有了第一个孩子。她谈她现在的丈夫如何欺骗她,她也谈自己的美好理想,她还主动提出将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改为每周两次。我很为这样的医患关系高兴,但我心里也同时在提醒自己注意对方的移情。 有一天,玛丽莲告诉我她昨晚做了一个梦,不知该不该对我说。我回道:“心理治疗中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说,不要顾及我的想法。” “这是和你有关的秘密事。”玛丽莲露出一点羞涩。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鼓励她说出来。 第三部分 男性的焦虑 第54节 我能不能和我可爱的患者结婚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你。” “然后呢?”我问道。 “在梦里,我把我的头靠在你的膝盖上,你用你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脑袋,我感到幸福和安宁。”玛丽莲很简单地述说这个梦境。我听完以后轻轻舒了口气,因为这个梦的内容还是很节制的。如果她告诉我一个很过分的梦,我对整个医患关系的审视便会很不一样。 “你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对意思的探究永远是心理治疗的一大要素。 “这个梦的意思不是很清楚吗?你是明知故问。”玛丽莲把问题推还给我。 “在梦里,你依偎在我的膝盖上,膝盖意味着支撑、转折和进取,我用手拍你的脑袋意味着唤醒和启示。你和我在梦中的这种关系的象征意义是,你希望能从男人那里得到有力的支撑和启示,并把你过去的施虐-受虐关系,转化为一种健康的、互相信赖和支持的关系。”我很巧妙地把她的梦的指向,从单一的对我的依赖,转化为广义的人际关系的理解。她完全可以不理我的解释,但我已把我的意思通过这样的解释转达过去了。 很明显,听完我的解释,她的紧张状态有所缓解。她轻轻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解释的这层意思,我原来的想法是很直截了当的。”玛丽莲的回答表明她其实并没有接受我的解释。 “任何的梦都是象征的,我们应学会从梦里去寻找梦所表达的深意,而非简单地按梦的直接表征去行事。”我希望她能把注意力转移到对意义的探究上来。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的什么解释。我心里想的是,等我有足够的勇气的时候,我便要和你拥抱。”玛丽莲还是无法控制她的嘴,把她想要说的话坦白无疑地说了出来。 “这是不可以的,我们要做的还是回归对其心理意义的探究。”我清晰明白地回答了她火辣的直述。在这一点上,许多刚开始心理治疗实习的新人往往无法把握分寸。其实,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划清界限。在我明白无误地表达了我的态度和观点后,玛丽莲对我的态度也自然改正到专心致志探讨心理问题的方向上来。 我能不能和我可爱的患者结婚? 如果接受心理医生与常人并无两样,我们便要一起面对这么一个问题:心理医生有没有可能和他或她的患者相爱并最终结婚?在美国心理学会的心理医生伦理准则中明文规定,心理医生在与患者的治疗阶段不可以恋爱,但在终止心理治疗两年后,这个禁令便自动解除。需要说明的是,这只是法规而非法律,对法规的执行是可松可紧的。 虽然法规禁止心理医生和患者谈恋爱,在电影中我们看到的却大都是违反法规的情形。在《爱德华大夫》这部经典电影中,英格丽·褒曼饰演的心理医生和格理高利·派克饰演的英俊的精神病患者,不还是恋得死去活来。在电影《潮浪王子》中,芭芭拉·史翠珊主演的一位心理医生,在诊疗室里把她的那位硬汉患者感动得像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最后的结局当然也是花好月圆。 “千万不要爱上你的患者。如果万一爱上了,就要义无反顾地一路爱到底。”据说,这是在美国心理医生中流传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据我观察,在美国,心理医生和患者恋爱并最终结婚的其实也不少。 我的一位美国朋友琳达告诉我,她的第一任丈夫便是心理医生。在她挚爱的男友琼突然过世后,她陷入了严重的忧郁症。于是,她求救于心理医生。后来成为她丈夫的那位心理医生很快就爱上了琳达,当他向她求婚时,琳达自己还处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之下。她坦率地告诉他说她并不爱他,那位心理医生显然对自己的爱心和心理治疗水平过分自信,他们结了婚,并有了两个孩子。但那位自信的心理医生最终还是承认是自己错了。于是,他们选择了离婚。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55节 偷享性描述的快感 弗洛伊德的划时代巨著《梦的分析》在上个世纪初出版时,根本无人问津。据说10年只销出500本,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当年我从电子学转向心理学时,曾向一位心理学硕士讨教提高英语水平的方法。他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的英语水平的大幅度提高,全仰仗弗洛伊德的《梦的分析》,看我呆呆不解的样子,他特别注解道:“那本书里有很多有关性的描写呢。”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人对性的态度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能够用英文读弗洛伊德的《梦的分析》。并偷享性描述的快感,那时才真正感到自己果然是高人一等。后来,我在一本老古董《精神病百科全书》里,发现了一幅男女性交体位图,那上面共画了十几种性交体位。于是,偷偷复印下来,每有狐朋狗友来访,必作为珍品掏出,以让朋友接受一次科学的源于精神病百科全书的性启蒙教育。 我这人向来读书不求甚解,弗洛伊德的那本《梦的分析》我大概只认认真真读过几个小时,过后,就再也没有兴趣去读了,我的英语水平也自然没有显著提高。其实弗洛伊德对梦的分析的最大贡献,是他发现梦是潜意识愿望的实现。 少女啊,请不要轻易说出你的梦 10多年前,我有一年暑假从上海回到我父母所在的无锡。我弟弟对我的心理学非常感兴趣,于是,盯住我问一大堆心理学问题。凭自己读过几小时弗洛伊德的《梦的分析》,我对弟弟说我可以为他释梦。 “好啊,我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看见我们家的窗台上伸出一根竹竿,在竹竿的尽头有两只小鸟在歌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傻乎乎地把他的梦告诉我。 一听这样的梦,我不禁当场笑出声来。弟弟知道我一定抓住他的什么把柄了,但他还是催我告诉他梦的意义。我于是笑道:“一根竹竿两只小鸟,这是什么?那根竹竿搁在窗口上,那窗口是什么?” 我弟弟顿时明白他的难解的梦的意思,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对老哥高超的释梦技术不由得赞不绝口。 有一天,我在校园里散步,碰到一位人高马大的女学生。我开玩笑说:“与你说话,我头颈要酸呢。”那女学生羞羞的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希望我能给她释一个梦。 她的梦是这样的,有一天晚上,在她的卧房里,她发现了一条脑袋像鳝鱼的蛇。于是,她用她的拖鞋去打蛇。那条蛇自然游进拖鞋里。她用手捉住蛇的七寸,原来挣扎的那条蛇终于安静下来。 我问她平生有没有捉过蛇,她说平时最怕蛇了,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梦里捉蛇。我于是问她:“一条脑袋像鳝鱼的蛇是什么?那只拖鞋是什么?”女学生顿时明白了她的梦的性含义,羞得满脸通红。 以上的两个梦的意义十分明显,在当年未完全开放的中国,我的释梦小技居然能唬住许多人呢。梦的象征意义是非常有趣的,通常只要就梦的象征意义进行分析,并参考梦者的其他生活状态,梦的意义是非常容易解开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56节 满足人类心灵的游戏 一个患者对他的心理医生说他很苦恼于他的连夜不断的梦。 “你梦见什么呢?” “我每次都梦见有五个绝色美女向我扑来。我奋力用双手去阻挡她们的靠近。” “那我如何才能帮助你呢?” “请你在我的梦中打断我的双手。”患者殷切期望道。 梦的意义就像一只洋葱 我一位名叫安妮的患者告诉我一个梦。她在梦里用一把剪刀刺向人群中的一位男性,当她的剪刀刺进那男性的眼睛时,她醒了过来,醒来以后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受,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梦。她不断咀嚼这个奇怪的梦,不知道这梦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要她自己分析这个梦的意思。这是心理治疗中梦的分析的基本方法:总是让梦者自己去解释他或她的梦,心理医生只是在最后出场来加以总结。安妮说这代表了他内心对男性的恨,她想用剪刀这把凶器去刺杀男性。 安妮的解释是在最直接的层面上。梦的意义就像一只洋葱,一层一层剥开,里面有许多层意义。在安妮的梦里剪刀和男人的眼睛是两个主要的意象,梦的分析就在这两个意象上展开。 剪刀是由分开的两把刀构成的,其功能是夹、割、刺、裁。当剪刀分开时,左右两把刀片所构成的吞噬原型可以是女性阴道的一种象征。当剪刀合拢时,剪刀的两个圆形把手加上前突的刀体又是男性阳具的象征。眼睛也可以看成是由两层相对的膜所掩盖的一个洞穴,那便是阴道象征;而眼睛的探视搜索功能,又是与男性阳具的进攻性意象相合的。 安妮本身是一个处女。一个漂亮女孩子在美国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到了25岁依旧是处女,这可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安妮内心对性的渴望和处女禁忌的束缚,使得她处在一个极其矛盾的冲突心态当中。安妮自己解释用剪刀去刺男人眼睛的举动,意指她对男性的恨。这种解释是表面的和安全的,但在这种解释的下面应该还隐藏着其他的意思。 当剪刀被用作刺的时候,剪刀的意象便有可能代表男性阳具,而眼睛便可成为女性阴道的象征。因为眼睛的珍贵性和脆弱性,眼睛其实不可能承受一把剪刀的刺入。当眼睛被一把剪刀刺入时,眼睛就一定被摧毁,所以这里的剪刀刺眼睛的意象,可以解释为安妮渴望第一次性交时处女膜被刺破的情形。在这个层面上,剪刀刺眼睛,意指安妮在潜意识里渴望打破她的的处女禁忌。 剪刀的切割功能也可作为对男性阳具的阉割,所以用剪刀刺眼睛的潜层意思,也可以是用剪刀对男性进行阉割。基于安妮对男性无法排解的恨,阉割男性显然是一种可以充分宣泄愤恨的有效方法。 当我们在潜意识里走得很远的时候,有时回头一看,发现表层的象征意义也是不可忽视的。眼睛的状态可以是严厉的监视,关注的凝视和亲切的媚视。剪刀可以关闭,也可开启。“剪刀对眼睛”这样的意象可以意指:禁止对方的监视或窥视,或开启与对方心灵沟通的桥梁。 在一条渡船上,坐着一位和尚和一位少妇。少妇姿色动人,和尚自然免不得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位少妇性烈似火,无法容忍和尚对她的瞥视。于是,一巴掌扇上去,直打得和尚眼冒金星。和尚只能自认倒霉,于是闭上双眼,没料想那少妇又给了和尚一记耳光。 和尚大呼:“我已闭眼了,你为何还要打我?” “闭眼了想得更凶。”少妇所言虽是霸道,却也切中要害。 暴力和性是人类内在驱力的两大主题。暴力主要表现为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侵占、奴役甚至杀戮。而性则主要表现为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相融、相合甚至臣服。一个充满暴力甚至杀人如麻的男人,可以在一个充满妩媚但手无寸铁的美女前束手就擒,此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当一个人将暴力带进性,那便是性虐待狂,而相对应的另一个极端是性被虐待狂。 弗洛伊德对性本能在力比多中的核心地位的坚持,使得他和他的几位最重要的弟子分道扬镳。弗洛伊德之所以如此坚持,是因为他在临床实践中发现,他的患者的梦几乎总是与性相关联的。在我经历了多年的对各种各样的梦的分析后,我不得不承认,性这个主题在梦中的重要地位。我由此也了解了为什么弗洛伊德如此坚持他的伟大发现:性是人类所有心理动力的源泉。 我的一位患者山特是一位身高体胖的黑人,有一天他告诉我一个梦。在他的梦里,他驾驶一架直升飞机,在一个城市的上空盘旋。当他飞到一个人群稠密的广场时,他掏出一挺机枪对准广场上的人群扫射,不分男女老幼。 “你在当时的感觉如何?”我想了解他对如此残暴杀人行为的感受。 “感觉很好啊。”山特傻傻地一笑。 “那么你醒来以后感觉如何?”我继续追问道。 “感觉很好啊。”山特还是傻傻地一笑。 我知道山特并非白痴或低能,他也一定知道我问话的意思,可他还是对自己行为违反人类道德的显著特征,表现得十分漠然。 “你在用机枪扫射人群时,有没有考虑到人群中有妇女和儿童?” “我不在乎,只是觉得那样做很开心。”山特又是傻傻地一笑。 “你不在乎人群中的个体,你只觉得向群体扫射很开心,对不对?” “对!” “那么表示你对人类这个群体怀有某种程度的仇恨。” “嗯,我不知道。” “我想你也不可能恨整体的人类,你其实是对人类的某种东西怀有深刻的恨。” “嗯,我不知道,可能吧。”山特犹豫了一下:“那会是什么呢?” “最有可能的是由童年的某一次创伤引起的恨。”我明确地指出他的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我9岁那年,我无意中看到了一幕影响我后来整个生活状态的事件。”山特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看见我哥哥和我妈在床上干那事。” “你当时如何感受的呢?” “恨,你知道吗,我还不敢告诉任何人,我只能把恨忍在自己心里。” “你恨什么?”我突兀地问他这个似乎是莫名其妙的问题。 “恨什么?我恨我哥哥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做?” “人们通常对这样的事情的第一反应是羞耻,然后才是恨。你的第一反应似乎是恨,你恨你的哥哥。” “我当然也感到羞耻。” “先恨后羞耻,对不对?”我似乎在玩文字游戏,但我其实有我的深意。 “我恨死了我哥哥,我后来一直和他抗争,我恨不得掐死他。” “因为他做了一件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而在他做了以后,这件事成了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我点出了山特的内心想法,这是有点冒险的心理分析,但在当时,我有九分的把握。 山特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闪现了一下尴尬的笑。“你是说我在内心深处也同样有那种想法?”山特这样的回答等于认同了我的分析。 “我想那不必是内心深处吧?”我的分析变得咄咄逼人。 “嘿!”山特突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我也同声大笑起来。 “现在,我可以分析你梦的意义了。”我很高兴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在过去一直在被你内心与你母亲的乱伦情结所困扰。人类对乱伦的禁忌,使得你一直在这种禁忌和对你哥哥的恨中挣扎。你哥哥与你母亲所发生的性关系,在事实上突破了乱伦禁忌,而你却无法做到,所以在和你哥哥的竞争中,你永远感到你是一个失败者。为了摆脱你的困境,你有两种选择:摧毁你哥哥,然后让你自己替代你哥哥的位置。另一种可能是摧毁人类的道德伦理,使得你内心的乱伦情结合法化,所以,你在你梦中选择了屠杀人类的方法。其实,你并非要屠杀人类的肉体,你想屠杀的是人类的伦理。” “我可真没想到那么深呀,不过听起来还是满有道理的。”山特认同了我的分析。这样的梦的解析是基于对梦者的内心冲突情结的了解。在此我要特别提一下的是,当我得意地把这个梦的分析讲给我在纽约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导师斯威尼博士听时,他淡淡一笑道:“你对那个梦的分析只抓住了冰山一角,梦其实是内心状态的一种象征性投射,它是整体性的。你从某一个角度去看,可以得到某一种结论;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你又可能得到另一种结论。” 我于是明白对梦的分析,也不过是满足人类心灵的一种游戏而已。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57节 你的“俄狄浦斯情结” 格林是一位英俊的白人男子。他自觉无法处理与女人的关系,所以希望在我这里找到答案。我告诉他答案不在我这里,应该在他自己身上。于是,他开始记录他的梦境,每次前来必告诉我一两个梦。我总是让他先作自我分析,然后我再发表一点意见。 有一天,格林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梦。他梦见一大群鸡,其中有一只鸡活吞下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父母着急地在鸡群中寻找他们的孩子,父母把每一只鸡都拎起来,试图找到他们的孩子。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只鸡,于是,马上把鸡杀死,从鸡中取出了孩子。值得庆幸的是,那孩子居然毫发无损。 我让格林自己解释这个梦。他说这个梦的主题是死亡与重生,我同意他的见解。然后我让他对鸡群做自由联想,这也是经典精神分析释梦的主要方法。 “鸡群意味着食物,没有意志力,生蛋、懦弱、顺从、平庸、安分守己。那只吞下孩子的鸡打破鸡群的守则,它吞下一个孩子。但外表却看不出来,这意味着它的变化是内在的。孩子意指创造、想像、力量、单纯。父母则代表保护者。” “那么,把这些意义串起来会是什么意义呢?”我要求格林给出他的第一解释。 “一只平庸的鸡,试图超越鸡群的束缚而变得脱颖而出。”他学习用新知识解释,“以图让自己与其他平庸的鸡不一样。” “但那只试图超越鸡群的鸡,它的最后结局却不好啊。”我指出格林对他的梦的自我解释的漏洞。 “也可以解释为那只鸡想把自己转化为更高级的存在体。” “那只鸡的结局是死亡,它死后的命运在你梦中没有被直接表达出来。如果你把鸡的意象换为一个人,这个故事便有点不合实际了。一个人的自我转化难道必须建立在自我的死亡上吗?”我希望格林进一步解释他的梦,以进入对梦的更深层的了解。 “梦有许多的切入点,你的梦里出现鸡群、孩子和父母这三个主要意象。你刚才只从鸡群切入,若从孩子和父母切入,你会得出不同的解释。”我指出方向,但还是希望他自己从新的方向找到新的意义。他顺着我的方向说:“若从父母的角度入手,孩子可以解释为他们失落的珍贵的东西,最后经过他们的努力终于又达到重新结合的状态。” “这个梦也可以解释为,一个充满原创力的孩子被平庸的人群吞噬后,又在他的守护者的帮助下,从平庸的人群中脱困而获得重生。”格林的这个解释正是表明他自己当前的心理状态。他曾经在一位心理医生那里治疗了3年,但他感到没有收获。到了后来,心理治疗时两人只有聊天的份了。在他转到我这里后,只经过几次面谈,他感觉他的心理状态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顿悟体验。他告诉我,他最近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变化,所以,他对他的梦的解释强调重生就不奇怪了。格林显然很满意他自己对这个怪梦的解释,但他同时也好奇地等着我的不一样的解释。 “你认为还有没有可能对这个梦有其他解释呢?” “我想会有吧,但我看不出来。” “我发现你刚才在对鸡的自由联想中,有一个很常见的关于鸡的象征意义,你没有提到。”我心里很奇怪格林为什么没有想到鸡与妓女的相联。在我一再追问下,格林还是没有反应,最后当我把这个意思说出来后,他居然很惊讶原来鸡还有这么一种象征意义。把鸡和妓女相联并非是中国人的独创,在英文俚语里,鸡就有妓女的意思。虽然格林很奇怪他不知道鸡的这一层意思,根据荣格的集体潜意识理论,这种意象应该是具有广泛的潜在的影响力。 如果把鸡当作妓女或性的象征,那么孩子便可以解释为男人的阴茎。孩子被鸡吞噬的意象很明显是性交意象,而父母把孩子从鸡中救出来的意象,可以是自我对性的一种超越。格林有过许多的女朋友,他不缺性关系,但从来无法与女性进入比性关系更高一层的整体和谐关系。他说他的心理的某一部分被切断了,他努力地试图恢复对自我的整体感觉,自然,暂时切断性关系为自我的重新整合创造了时间和空间。我的这层解释被格林接受了,而在他另一个梦里,性的矛盾关系被进一步阐明。 格林的第二个梦是这样的:他到一个女人家里,那女人正和许多男人性交。他走过去把那女人从男人堆里拉出来,他们在另一个房间的黑暗中肌肤相亲,但没有发生性关系。正当那时,那个女人的丈夫回来了,女人把他从窗口推出,在窗前他们还难舍难分。 我问格林做梦时的感受如何,他说只感到冷漠和无所谓。但在梦醒以后,他对这个梦却有强烈的情感反应。格林坦陈这个梦其实就是他10年前的一次爱情关系的翻版。 “那个女孩子是一个让我心醉和心疼的女孩子。她的丈夫是一个酒鬼,平时打她,虐待她,向她要钱,甚至逼她卖淫赚钱。而那女孩子也的确和许多的男人上床。当格林碰到这个女孩子时,他为女孩子的美丽所折服,并深深地爱上了她。可是,女孩子只是把格林当作她的诸多男友中的一员,格林竭尽全力想救那女孩子于水火,但他最后完全失败了。当那个女孩子和他的酒鬼丈夫搬到另一个城市后,他们失去了联络。显然,那女孩子不想和他保持关系。在过去的10年中,格林谈过许多次恋爱,但那女孩子的印象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当格林做了上面的那个梦后,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有关他的10年前的那段恋情的梦。 当梦境与现实中的情形惊人地相似时,这样的梦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但梦总是有其特别的意义的,我们可以问,格林为什么会在现在重炒冷饭呢?直观来讲,那碗冷饭有一种特别的滋味,是别的饭无法替代的。进一步问,究竟是什么使得那碗冷饭具有特别的滋味呢? 格林的梦显示了他10年前一段未了的情缘,而那段情缘之所以令格林魂牵梦绕,一定有其内在的原因。在我对格林进行心理治疗后不久,我就发现他童年的家庭关系正是他后来诸多心理问题的起源。 格林的父母关系不和。他父亲有一个婚外女友,母亲非常懦弱,父亲非常霸道。格林常为母亲打抱不平,从他很小时起,他就经常挺身而出,帮助母亲对抗父亲。她母亲虽然得到儿子的支持,却在许多事上欺骗格林,令格林有被母亲出卖的感觉。我对格林分析道,根据精神分析的理论,这是很经典的俄狄普斯情结。儿子爱上母亲,与父亲抗争,但难免阉割焦虑。 在格林与他父母的三角关系中,母亲的“背叛”,父亲的“阉割威胁”,以及在客观上完全不可能与母亲结合,构成了格林内心无法排遣的冲突。当他碰到上面提到的那位女孩子时,表面上他是为她的美貌吸引,并试图帮助女孩子建立自信,摆脱没有自尊的生活,最后与他结合。但其潜意识的意义正是:试图帮助他的母亲建立自信,摆脱没有自尊的生活,最后与他结合。当格林在现实生活中没能帮助那女孩子时,他内心的冲突也就成了一块无法排遣的心病。 当初,我直言不讳地指出格林的“俄狄普斯情结”时,对格林而言是一种震撼。格林对我说,他其实也曾怀疑自己是否怀有“俄狄普斯情结”,但他在念头一起后就将其否定了。他对我的分析表示接受,并答应要好好深思这个问题。事实上,我对格林的“俄狄普斯情结”的分析成了他后来心理状态转变的转折点。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58节 尿床的梦 好了,我写到这里,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读者朋友不妨猜一下我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不好意思起来。原因是,我在做以上的梦的解析时,虽然表现出很专业的样子,但一点都不幽默。于是我决定立即“改正归邪”,好好开心一下。下面是我对我自己常见的一些梦境的自我分析。 尿床的梦 在寒冬腊月的半夜起床,摇摇摆摆走到马桶前,在准备撒尿前,必定用手去摸一摸那马桶,直到确信那果然是我的尿的新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将我体内多余的被称作尿的水分排出体内。往往在我作出那个重要的决定,并慎重将其付诸实施后所发生的第一件事情是,我感到胯下出现一股暖流。这种温暖的感受在寒冬的被窝里会给睡梦中的我带来瞬间的快感,但我很快意识到有什么事似乎不对劲,因为这种温暖的感觉在通常排尿时是不应该发生的。就在我迷迷糊糊的脑袋还在思索那种胯下的温暖感觉是否正常时,我的那些获得自由的尿液正源源不断地流向厚厚棉垫的深处。最后,我终于惊醒,那时的胯下早已变成水乡泽国了。 经过许多次的尿床体验后,我觉悟到一条真理: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你的视觉和触觉,否则何以我每次都看见和碰见马桶,而真的开始撒尿时,那马桶却不见了呢。我的一位患者对我说,我只有在看过一部电影之后,我才有可能了解他。那部电影叫《黑客帝国》(Matrix),电影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假设:人类是由一种母体组织经过特定的数字程序化后成长出来的生物。在原初的数字世界里,所有的人类的感觉都不过是数字化的虚拟。若用母体组织那部电影的假设来评判梦境,梦境难道不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数字化的虚拟。 关于尿床梦的心理分析:尿床可以由生理的因素造成,也可以由心理因素造成,可以是身心因素共同造成的。对小孩子的尿床,父母总以为是由孩子的生理因素和不良习惯造成的。但事实上,心理因素往往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一个孩子在出生以后,他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是十分有限的。对一个婴儿而言,学习对生命通道的逐步掌控意味着心理能力的逐步成熟。 眼睛:生命信息最主要的输入通道。 耳朵:生命信息第二重要的输入通道。 鼻子:作为生命动力的氧气的输入通道和生命废气的输出通道。 嘴巴:生命营养的输入通道。 肛门:身体废弃物的输出通道。 阴茎:血液废弃物的输出通道和作为生命种子的精子的输出通道。 女性尿道:仅供血液废弃物的输出通道。 阴道:精子的输入通道和婴儿的输出通道。 乳头:哺育婴儿的营养输出通道。 尿床意味着对尿道控制力的不足,对尿道控制力的获得,本身便是一个学习过程。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在经过不多次的尿床后,便可以掌握对自己尿道的控制。获得对尿道的控制力,作为孩子心理成长过程中重要的一步,可以说是孩子获得自信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尤其对男孩子而言,因为阴茎本身具有的双重功能,当阴茎的排尿功能被男孩子掌控以后,男孩子在潜意识上,第一次对自己的男性能力培养出原初的自信。依这样的思路下去,当阴茎开始运作它的第二个重要功能“排精”时,对精液的掌控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梦遗”。 尿床对孩子来讲总是一件丢人的事,那是对孩子自尊的严重打击。而遗精虽然也是被他人取笑的话题,但遗精和尿床相比却有了另一层正面的意义。因为男孩子会自豪地想,我现在是一个有“精”可遗的男人了。既然把精遗在自己的睡梦里,不如想办法把精遗到该遗的地方去。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自然,但实际操作起来可并不容易。那个长大的男人有一天会发现,当他真的到了那个可以让他把精遗到该遗的地方的时候,他的阴茎再一次不听使唤,那种窘态被称为阳痿。即使他有幸把精输送到他希望的地方去,他的精还会不听使唤地过早输出,这种窘态被称为早泄。有些男人在完成输精的任务以后,阴茎依旧坚挺不倒,这种不听使唤的窘态被称为阳强。 由上可见,从尿床到梦遗、阳痿、早泄、阳强,其核心是对阴茎的控制,任何形式的对阴茎控制的失败,都是男人自卑的缘起,而尿床是男性第一次面对阴茎控制力的问题。女性因为尿道和阴道的分开,所以女孩子尿床所承受的心理压力要比男孩子简单一点。 阴茎和尿道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看,都已是历经几百万年时间的产物。对阴茎和尿道的掌控其实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到了人类以后,这些都成了问题。原因是,人类的思想和伦理,给人类的原始本能套上了枷锁。尿床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因父母的管教不当,所引发的孩子的内心焦虑,这种焦虑扰乱了孩子对排尿功能的自然学习。尿床的心理意义可以有许多,我们不妨可以将其罗列一下: 负面意义: *尿床是“阉割焦虑”的投射,自我因为害怕阴茎的惹祸而在睡梦中让阴茎表现出无助的弱态,以逃避被阉割的命运。 *尿床是孩子的一种自虐行为。在冬天,一个尿床的孩子很可能会让自己的身体浸在冰冷的湿床单上忍受阴湿的痛苦折磨。 *尿床是攻击性的表达。孩子通过尿床达成对其父母的惩罚(让父母忙于洗被单)。 *尿床是对自卑感的认同。 正面意义: *尿床是孩子对子宫记忆的回归。当最初孩子被浸泡在温暖的尿液里时,那种感觉犹如回归母亲子宫。 *尿床是孩子自由意志的原始表达,“我可以把尿撒在任何我想撒的地方”。 *尿床是本我在睡梦中汗流浃背的舞蹈。 *尿床是阴茎和尿道的呀呀学步。 由上可见,尿床的意义十分丰富。即使是孩子的尿床,有智慧的父母也可以从中得到对孩子的内心世界的深入了解。生命就像一条绵绵不断的溪流,任何一滴水珠,即使是孩子的尿液也都包含了生命无穷的意义。当孩子的父母可以并愿意从孩子的尿床行为中,解读孩子内心世界的丰富内涵,那么孩子就可以全面而健康地成长了。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59节 坠入大海的梦 我童年时经常做的噩梦是坠入大海。蔚蓝的大海无边无际在我的眼前展现,我被困于一张破网里,那张可恶的破网随着我的挣扎而变得支离破碎。在所有的网眼都被我抓破后,我的身体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急速地向那恐怖的大海坠入。梦境的结局通常有两种安排,最常见的是,当我在下坠中万念俱灰时,我会马上从梦中醒了过来。经过几秒钟的确定后,方才庆幸刚才不过是虚梦一场。另一种结局颇有点恶作剧的味道,在我下坠到将近水面时,又有一张破网把我捞起,并将我举到半空之中,然后,我又重复前面所经历的悲惨一幕。这种从高空坠入的恐怖感觉对我影响至深,说实话,我至今还不敢去坐那种从高空下坠的云霄飞车呢。 网应该意味着一种束缚,但在我坠入大海的梦里,网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宁愿被网束缚,也不愿意冒被投入大海的危险。大海在人类的原始意象里充满诗意的浪漫,事实上,人类的生命也起源于大海。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海在这一个层面上是自由的象征。但大海因其广大无边的吞噬力,却也同时是死亡的象征。泰坦尼克号就像我梦里的那张破网,将上千条生命丢弃在大海里。 对自由的追求和对自由的逃避,是人类一直必须面对的两难困境。在每个人的生活中,社会的支持系统就像那张破网。对善于游泳并喜欢大海的人来说,破网与其说是一种支持不如说是一道风景;对不善游泳和恐惧大海的人而言,破网是救命稻草,但这救命稻草却非常不牢靠。 大海就在人的面前,跳还是不跳,对人是一种选择但同时又不是一种选择。在下坠的过程中,可以明显地感到,死亡正张开大嘴,想要吞噬一切下坠的东西。我是将要死了呢,还是将要得到重生?一切正如哈姆雷特所思的:“是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坠入大海的死亡感觉和从高崖跳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大海给人的恐惧是一种无边的吞噬,是对人类有限生命力、意志力、智慧力的完全考验。大海有时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回归,回归母体,与母体合一的完美。当那种完全的回归达成,人类的恐惧便自然消失,因为个体的命运与大海母亲的命运同在。 “下海”是中国人生活中一个重大的选择。当所有的中国人都在谈论下海时,很少有人去注意到下海这个词的心理意义。这种下海的意象,其实早就存在于每个人的集体潜意识里,或多或少地在坠海的梦境里被表达出来。那张破网就像现实中国支离破碎的社会保障系统,明明不可靠,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紧抓不放。宁愿生活在朝不夕保的紧张恐惧之中,也不愿意让自己放手一跳,进入生命的洪流中去。 一个经常做坠海梦的孩子通常是生活在一种迷惘、不安全、缺乏信任支持的环境中。孩子在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和相应能力的时候,被强迫推到生活的前台去做他们完全无法胜任的工作。如果父母以为这样可以锻炼孩子的能力,那么孩子被锻炼出来的能力很可能如水中浮萍一样,虽有根,但却无处可扎其根。 在这个坠海梦的情节里,另一个意象“网”,在人类的生活中也是十分有意义的。通常来讲,网是一种束缚和拘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讲的是法律、伦理,甚至是因果报应的作用。而坠入情网,则是人类对爱情所蕴含的复杂情绪的一种评价。 在我的坠海梦里,网的束缚和大海的危险相比,网成了安全和希望的象征。宁愿被束缚也不愿直接面对命运的挑战,这是人类的一种通病。当没有自由时,人们喊出了“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但当自由泛滥成灾时,人们开始逃避自由。20世纪中叶,自由在美国到了无以复加的极端状态。自由也的确激发了人的原动力、创造性。但自由所带来的无序和混乱也同时使得许多人变得迷惘,毒品在美国的泛滥可以说是自由的产物。但毒品与其说是给人提供自由,不如说是给人提供一种逃避自由的方法。当人进入毒品的网,你的确可以在毒品的麻醉下,获得一种短暂的安全感。但从毒品中醒来后,那种脆弱的安全感便会像一张破网一样,支离破碎,无法承载生命的重负。 “破网”实在是一个非常传神的存在意象,网在束缚一个人的同时,提供一种安全感。但破网却不能满足个体自愿被束缚的愿望,同时也不能提供个体所期望的,以失去自由为代价所换来的安全感。 人类的病态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二级增益现象”,即在忍受病痛的同时,获得了某种补偿。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他自己让自己患上心理疾病的,因为他可以从他的心理疾病中,得到他所渴望的某种存在状态,心理疾病最常见的好处是对个体该负的人生责任的逃避。 冬天纽约的河水真冷 我的一位患者戴威长相英俊,但患有严重的忧郁症,失业在家。他和他的女友琼妮生了一个女孩,已有10个月了。琼妮高薪收入,足以养活全家。但琼妮脾气暴躁,对戴维百般使性,令戴维苦不堪言。 每次心理治疗,戴维反复重复的话题,便是琼妮如何虐待他,不尊重他。有一次,琼妮的父亲造访,私下对戴维讲,他无法理解戴维为什么可以忍受琼妮那么恶劣的脾气。 “你看,连琼妮的父亲都这么说,可见琼妮真的是坏透了。”戴维好像找到了证据似的。 “既然琼妮那么坏,你为什么还要与琼妮腻在一起呢?”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才忍辱负重的呀。”戴维的理由似乎很充分。 “难道天底下的父亲们,为了他们的孩子都必须像你这样失业在家,忍辱负重?” “唉,我有什么办法呢?”戴维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看你失业在家,忍辱负重,可以得到不少好处呢。” “好处?你以为我愿意承受琼妮的那些大粪吗?” “你和琼妮在一起至少吃住不愁吧。” “唉,谁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戴维并没有否定我的论点。 对一个放弃生活责任的人来说,与一个脾气暴躁的女友住在一起,让自己成为女友的出气筒以换取“不劳而获”的生活必需,这是受虐狂病态的潜在好处。当普通人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换取生活报酬时,受虐狂用自己的受虐状态来换取施虐者的回报。 戴维和琼妮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一对“施虐-受虐”关系。这种关系便像一张网把戴维死死困住,而戴维也愿意让这张网网住自己那颗忧郁无助的心。问题是这张病态的网,实际上是一张破网。因为双方都具有病态的不稳定性,所以即使戴维希望自己被牢牢网住,那张网会出乎意料地突然断线。 戴维虽然天天抱怨琼妮的恶劣脾气,但他还是会坚持忍受下去,直到有一天,琼妮把他赶出家门为止。值得好奇的是,如果琼妮真的把戴维赶出家门(那张“施虐-受虐”网终于被撕破),戴维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 在我的坠海的梦中,当网被撕破,网中人的结局便是坠落到大海里去。大海对不会游泳的人而言,意味着死亡;但对善于游泳的鱼而言,大海意味着生命的家园。 戴维的命运终于走到了最悲惨的那一步,他被琼妮赶出了她的家。醉熏熏的戴维在纽约寒冷的街道电话亭里,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正巧那晚我手机的电池用完了,所以我没有接到戴维的电话。当我的手机充完电以后,我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留言讯息。 我知道戴维出事了,但我能为他做什么呢?如果我当时接到他的电话,我除了劝解以外,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如果他想到我这里度过一个晚上,我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呢?如果答应他,我便成了他新的“琼妮”。如果我不答应他,我真的不知道那晚他会发生什么事。这样的两难困境,因为我手机的偶然断电而被我逃避过去,但我的心还是有点七上八下。 第二天,我到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上班的时候,我接到了戴维从贝尔佛医院精神病中心打来的电话留言。他昨晚真的去跳了河,但被救了上来。戴维是自从我开始进行正规的心理治疗以来,第一个在与我的心理治疗的过程中,试图自杀的患者。如果他真的自杀成功,对我的心理冲击一定是十分严重的。 当我拨通病区的电话时,戴维在电话那头听出了我的声音。 “嗨,戴维,你怎么了?”我问道。 “不好意思哦。”戴维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 “这么冷的天气,你下水游泳不怕冻坏了身体?”我还是忍不住和他开了个玩笑。 “唉,我一下水,那种寒冷的感觉真让人受不了,但我想上岸又上不了,于是只能叫救命。”戴维又在电话那头傻笑。 “老兄,下次下水之前,千万要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在一旁帮你拿毛巾。”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自杀两字。 “唉,这回我真是犯了大错。如果我打通你的电话,我是不会去洗那冰冷刺骨的冷水浴的。”戴维这话使我感到一丝安慰。 从破网里掉出来的戴维掉进了河里,但他发现那河里也不是他的归宿。对一个只图逃避的患者而言,连死都无路可去,这世界真是一个笑话。从我掉入大海的梦到戴维的真实案例,我们可以看到网和海在人生中的象征意义。 有趣的是,网在现代电子世界里又有了新的形态,那便是“国际互联网”。继前些年人们忙于下海之后,现在人们又忙于上网。如果你还没有上网,在网民的眼里,你简直就像18世纪的老古董一样不懂现代生活。但网民自己也无可否认的是,互联网的魅力有时就像一道魔咒一样把人给捆绑住了。互联网上的千姿百态,足以让有社交恐惧症的患者,找到既能逃避现实世界,又能够获得像隐身人一样自在的理由。 其实在互联网之前,电视网的捆绑力早已达到摄人心神的作用。我在芝加哥住了3年后,在搬到纽约之前,特地把我的一台电视机和录像机捐给我家隔壁的雷藏寺。寺里的莲紫法师问我为何要捐电视机,我笑道:“此物使我神魂颠倒,夜不能眠,所以特将此害人之物送到庙里以正法身。”像我这样如此定力修为的“圣贤”,也无法战胜电视天罗地网的摄魂大法,更何况普通心志稍弱之人呢?在纽约,我过着没有电视的生活,但泡在互联网上的时间却每天至少几个小时。在现代的都市生活里,渴望得到空无的清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啊。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0节 我很丑,所以我没法温柔 庄子云游四海来到一位朋友家中。那位朋友家有两妻,一位绝色美丽,一位其丑无比。令庄子惊奇的是,那位美妻在家中的地位犹如粗手丫鬟,所有的累活都由她包干,而那位丑妻却犹如正宫皇后,除了享福以外竟不知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庄子请问原由。那位朋友答道:“美妻自以为美,然我不觉其美,其美又有何用?丑妻自觉其丑,然我不觉其丑,其丑又有什么关系?” 天底下的丑女们,大概都期望找到这么一位爱丑的丈夫。但令人遗憾的是,那样的丈夫在现实中实在是凤毛麟角。于是,丑女们的日子便实在是不太好过了。 天底下最丑的女人 我的一位黑人女患者琦丽因其丈夫的过世而患了抑郁症。她向我倾诉她对丈夫的无限爱意,在她丈夫过世后,她是如何摧毁自己,如何丢掉工作,如何失去房子,如何放弃对自己孩子的照料,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 在逻辑上,这么一位丈夫似乎一定是天下最好的丈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丈夫的死让他的妻感到世界毁灭般的痛苦,这个丈夫便一定有某些奇怪的心理问题,使得他的妻子对世界的认知产生扭曲。有了这么一个基本的预期,我便展开对她丈夫的探究。 “你说你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罗得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他是我的一切。他死了,我的一切消失了。”琦丽两眼发直地嘟哝着。 “我很明白你对罗得的感情,我只是想知道罗得是怎么待你的。” “罗得很爱我啊。他说他是世界上惟一爱我的人,其他的人都不可能爱我。”琦丽依旧不正眼看我。 “罗得凭什么说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可能爱你。”我意识到琦丽死去的丈夫似乎对琦丽施展了一种催眠似的符咒。 “罗得告诉我说,我是世界上最难看的女人。除了他以外,没有别的男人会爱上我。” “你就这么相信了他的话,你是世界上最难看的女人?” “当然没有,事实上,我为了印证我不是世界上最难看的女人,我悄悄出去偷了一次情。我只是想证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罗得以外,还有别的男人会爱我。” “结果怎样呢?” “罗得发现了我的秘密,他把我痛打一顿。” “罗得居然打你?”我很吃惊那位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居然还打老婆。 “他打我是因为他爱我呀。”这种荒唐的逻辑我耳熟能详,因为我们中国的古老传统也一直在宣扬同样的荒唐逻辑“打是爱,疼是害。” “所以你还是相信了罗得的话,他是世界上惟一爱你的人。他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便无人喜欢你了。”我重申了罗得的荒谬逻辑,同时想到了庄子所见到的那位得宠的丑妻,不知她的丈夫是怎么对她讲的。如果那位丈夫灌输的是同样的逻辑,那么丈夫一死,那位丑妻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你现在是不是相信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你?”我想澄清琦丽的自我意象。 “我是大粪,没有人要的大粪。” “大粪在农夫那里可是最受欢迎的东西啊。”我及时堵住琦丽的自我否定。 “那么我不是大粪,我什么都没有。” “你在对我说话,那个说话的你明明存在,你怎么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那么我是卡通,没有自我的卡通。”琦丽绞尽脑汁地贬低自己。 “我记得在《谁谋杀了兔子罗杰》中,那位可爱的卡通兔子,可是充满七情六欲呢。你也知道,卡通可是孩子们的最爱哦。”我紧追不舍。 琦丽看了我一眼,她突然笑了出来,那双发直的死鱼眼睛里,闪亮起一点欢乐的火花。我盯住那一点火花,想把我的火从眼睛的交流中传递过去。琦丽明显感到了我的火,她把头又转向别处,但她的身体的姿势已逐渐变得放松起来。我知道要把她从她丈夫的魔咒里解救出来,还需要漫长的心理治疗,但我已成功地踏出了第一步。 自以为大粪一堆, 却原来是农家至宝。 改口什么都不是, 却无法否定自身存在。 那么便叫我卡通吧, 难道那不是孩子们的最爱?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1节 把自己贬低为大粪的患者 心理治疗有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面对这么一个拼命把自己贬低为大粪的患者,我得紧随她的逻辑并将她的谬论各个击破。对自己长相的美丑其实没有一定的评判标准,所以长相其实只是患者将其内心的自我感受投射的一个目标。对长相某一部分的特别关注,有时表现为强迫症,有时表现为偏执狂。 骨盆的结构问题 我有一次在校园里碰到一位女学生,她羞答答地想问我一个秘密的问题。在诊疗室坐下后,我把门特地关好,以示对她的那个秘密问题的重视和保密。 女学生看了我一眼道:“我一直觉得我骨盆的位置与其他女孩子的不一样。” 对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女孩子的骨盆看了一眼。虽然马上意识到不合适,但不看一眼我也没法发表我的意见啊。既然已看了一眼,我不妨直言道:“我看不出你的骨盆与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啊?”话一出口,马上又觉得不妥。因为我的话已把我放在一个专家评判的位置上,这话似乎是说,只要我看来没问题,你就没有问题。而言下之意是:为了让我这个专家为你做最权威的诊断,你得敞开自己让我了解个明白。 意识到我回话的问题所在,我补充道:“我不是人体结构专家,我实在也不懂女孩子的骨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是去找一个妇科医生诊断一下,看一看你的骨盆究竟有没有问题。” “我去看过妇科医生了。医生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一切正常,但我就是不相信。” “我想你其实相信你的骨盆没有病,只是你认为你的骨盆结构有点奇特。” “对啊,我发现我的骨盆结构与普通女孩子的不一样。”她红着脸在我这个心理学权威面前,不顾一切地谈她的骨盆。“我的骨盆向两边过度敞开,这令我非常不安。” 和一个女孩子大谈她的骨盆结构,对我这个心理医生而言,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作为一个男人,我自然而理直气壮地进入了对这个议题的“科学”探讨。我可以就这条线持续地探究下去,这当然可以帮助女孩子了解自我,同时也无意识地满足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隐私的无忌窥视。借科学道德之名,行自私隐晦之实,这是心理医生必须时刻保持觉知的一个心理陷阱。 意识到这种探究的深层危险性,我及时刹车,把讨论的中心从狭义的骨盆结构.转向这个议题本身的心理意义:“在我看来,你对骨盆结构的担忧,其实是你对自我结构的担忧,骨盆问题是你内在自卑感在身体结构上的一点投射。当这种投射转向你身上的任何一点,那个点都会成为你日夜担忧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骨盆没有问题,是我内在的自卑,使得我觉得我的骨盆有问题。” “对。” “但我的骨盆是真的有结构上的问题呀。”女孩子绕了一个圈,又绕回她的那个死结里面去了。 患者的强迫性观念是心理治疗中最难解决的问题。那种顽固性、矛盾性和非理智性,使得强迫性观念具有极强的抗外界干预能力。对自我身体结构的困惑,如果用简单的说理无法奏效的话,有时付诸实际的外科整容手术和健美训练,可以达到言语治疗无法达到的目标。 当对诸如骨盆这样的话题的讨论陷入僵局时,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另一种是暂时放弃对骨盆话题的追究,从别的话题入手,以达曲径通幽,围魏救赵之妙。 这里我所讲的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似乎与我前面实际操作时,所采取的对骨盆意义的回避态度相矛盾。其实,从全面的角度去看,对骨盆的心理意义做彻底和深入的分析,就好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一定的风险,去解决通常方法无法解决的问题,有时是心理医生必须具备的一种选择。 骨盆很显然是与性相关的。骨盆的开合度在象征的意义上,可以被视为对异性的进入的开放度。从保守的角度来看,过分外开的骨盆,使得女性在性上有一种容易受性对象侵入的不安全感,也使得女性有一种拒绝性对象侵入的倾向。但从开放的角度来看,外分的骨盆使得性变得容易,而内合的骨盆则渴望被性对象打开。由此可见,对骨盆结构的担忧,只是女性内在焦虑的投射。这种内在焦虑的核心,是女性对自己性角色和性功能定位的不确定性。从心理发展的角度来看,对骨盆的过度担心,可能意味着女孩子在童年受到不良性教育或性虐待。大多数这样的病例中,最终都可以发现女孩子曾经遭受性虐待的信息。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2节 裸猿与毛 裸猿与毛 如果我们完全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那么我们人类便是从远古类人猿演化而来的。与我们远古祖先不同的是,人类的毛发大大稀少了,所以人类也被称为裸猿。毛发的稀少本来应该是人类进化的标志,从逻辑来看,人类演化的最后状态应该是没有毛发的。毛发原有的保暖、遮羞功能早就被人类服饰代替,即使头发还有一点美容的功能,将来的假发应该可以达到甚至超过真发的水平。 有趣的是,人们一方面因人体的少毛而感受到人类的尊严,另一方面却因毛发脱落而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和痛苦。作为长相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毛发出了问题,其对心理的冲击和影响却是极具破坏性的。 我的朋友罗伯是一位美国律师,心地淳厚,待我极好。他是武术迷,在一个偶然机会与我相逢,看了我的武功后深表钦佩,于是有一天纠集了其他3条美国大汉到我府上学艺。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罗伯还特地带了一大箩筐的时鲜水果表示敬意。以后每次过节,罗伯必定前来问寒问暖,带来礼物敬师。 对这么一位又有律师头衔,又会武功,又待人淳厚的人,我好奇他为什么至今依旧孤身一人。有时我直言相问,也总是没有满意结果,没想到那个结果竟然被我无意揭破。有一天,我在与罗伯一起练拳,在教完拳式后,自然要教对打。那天教的内容是螳螂拳对打,我一招过去,罗伯招架,我的身体已闪到他背后。我用手在他脑门上一摸,原本也只是一个示范,不料我的手上轻轻抓住的头发,竟然一下子整个滑落下来,在我面前出现了罗伯寸草不生的光头。 罗伯顿时脸色通红,但他动作麻利地把假头发套在头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我心里好像顿时明白了罗伯为何保持独身的隐私。对一个男人而言,光头应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乔丹的大光头吸引了无数球迷的心。在美国电视上,有一阶段篮球巨星卡尔·马龙出现在一个生发广告中,吹嘘那种生发剂是如何有效。在第2年的NBA比赛中,我看马龙的头发比去年更少了。其实,若有生发剂广告商,能将乔丹的大光头变成一头秀发,那么他要想赚多少钱就可以赚多少钱了。一个令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烦恼的光头状态,到了乔丹身上居然变成吸引众目的招牌,可见大多数男人对光头的烦恼还是庸人自扰。 我平时喜欢做江湖郎中,自我吹嘘对中医有多么精通,每每吸引我的朋友们不耻下问,希望能在我这里找到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的美国朋友杰夫有一天也神秘兮兮地问我,有没有什么秘方可以治疗他日渐稀少的头发。我笑道:“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杰夫听了这句中国俗语,不由地开怀一笑。我的好朋友王涛,现在正在哈佛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当年他在中国时,便担心他的头发日渐稀少。在他力邀之下,我带去整套针灸家当,到他家里为他料理头发。传统的针灸法简直就是上刑,在没毛的头部擦上姜汁,然后用梅花针不断地敲打,直至冒出绵绵密密的小血珠,我才罢手。饱受创伤的王兄以为,一次刑罚过后便可换来满头春光,但我不得不残酷地告诉他,12次为1个疗程。一般来说,3个疗程见效,王兄一听,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我的针灸生意在他那里,也就只有那一次交易。我在此把杰夫和王涛的故事讲出,是想要以他们的真实故事,告诉天下少毛和没毛者,完全没有必要去学罗伯的样子独守空房。杰夫后来的太太绝顶漂亮,我笑问杰夫他的头发对他的爱情有何影响,杰夫嘿嘿一笑,竟不愿作答。看来他的头发可能还是夫妻俩玩笑的一个主题呢。 男人的脱发虽然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但毕竟还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弥补的。若一位女性患了这样的毛病,其结果便不是可以用玩笑弥补和搪塞过去的。有一天,我的一位女病人丽莲对我说,她曾几次想自杀,只为了一个令她生不如死的毛病。丽莲是夜总会的脱衣舞娘,到底是什么毛病会令丽莲这样的女子生不如死呢?我当时在猜想是艾滋病之类的毛病。但在美国,号称自己有艾滋病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到底是什么毛病比艾滋病还难以启齿呢? 丽莲犹豫再三终于告诉我她患有严重的脱发症。“你知道吗,我全身的毛发都脱光,不但头发脱光,体毛脱光,连下面的阴毛都脱光。”丽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脱毛症是由身体的内分泌紊乱引起的,只要身体调整好了,毛发会自然长出来的。”我试图安慰丽莲。 “我吃过一种草药,对我的头发有效,但那药太贵,我现在买不起。” “在我看来,草药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要学会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状况比草药更能解决问题。”我开始对她进行身体锻炼重要性的教育,丽莲逐渐把她的头低下来,随着我对她生理常识的教育,她的脸逐渐转向另一侧。我意识到丽莲的反应有点不对头,但还没有意识到我有什么错误或不对的地方。 “我不想听你的牛屎。”丽莲突然转过身来满脸泪水地对我说。然后她借口想上洗手间离开了诊疗室,等她磨蹭了10分钟后她回来,但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她不想和我谈下去了。 丽莲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好心为她讲解生理知识,但她却如此回应我的好心。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出在我对她的内心痛苦的漠视上。在我与丽莲交谈时,我完全没有体会到脱发对一个女子的心理冲击。她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曾经为了自己的脱发而想去死,而我却对此毫无感应。我还是用一个男人对脱发的眼光,去评判一个弱女子对脱发的濒临死亡的痛苦感,难怪我自以为很了解我的病人,但对于他们自己也不完全了解的事,我是不应该轻易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3节 卖身为娼的命运 在中国古代,一个没有阴毛的女子被称为“白虎”,是所谓克夫的特征之一。所以,一个没毛的女子只有独守空房或卖身为娼的命运。一个男人可以顶上没毛,但却不可以底下无毛。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阴毛的出现是男子汉气概的象征。 我记得在无锡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两位在学校里出名的皮大王在几十位小学生的蜂拥之下,要到厕所一比高下。比赛的内容是比谁的阴毛更长。那场比赛的两位主角在真正较量之前互相叫阵,他们后面的簇拥者自然也分成两派,势不相让,各为其偶像的阴毛押宝。所幸那场比赛发生在下课时间,直到上课铃响起,那场轰动校园一角的比赛还只是停留在口头叫阵的地步。 我当年在华东师大时,有一位生物学李博士是我的邻居。李博士虽然才高八斗,却只有五短身材。李博士每每被老张的挺拔身材所打动,常开玩笑说要我借他一段身高。我建议他从遗传工程上多下苦工,来日我自当愿意献出我的宝贵的身高基因为他重新打造一付身材。 李博士在老张面前有些自卑,但在夏天的某一个傍晚,当诸位博士赤膊乘凉时,李博士突然两眼发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你们胸口都没有毛!”李博士大呼小叫道。 “那你有毛?” “当然。” 于是大家的眼光都被吸引到李博士的胸膛上,果然发现上面有一丛不算茂密的胸毛。虽然人类学王博士笑称其为返祖现象,但我们可爱的李博士,从此在穿衬衫时总是把衣领放得低低的,让他人可以一窥他的那一小撮胸毛。 李博士在身高上的自卑,被他在胸毛上的自豪弥补了。人类对自己长相上的心理评判真的是非常有趣,面对因长相引起的自卑,李博士向我们证明一丛胸毛比一肚皮的学问更重要。 文身与扣环 我刚到纽约的时候,老大姐廖婷婷对我说,曼哈顿最古怪的地方是苏豪村。我问其因,她告诉我在苏豪村有许许多多的怪人。我是喜欢看怪人的,所以我相约婷婷,还有电视台的两个朋友杨峰和施君,一起到苏豪村去。 子夜时分正是苏豪村最热闹的光景。第一次造访闻名世界的苏豪村,心下期望能有一种梦幻迷离的感觉。到了苏豪村,那是连片的酒吧、餐馆、画廊,当然最多的还是人了。街灯昏黄,酒吧里当然是烛影朦胧。我站在苏豪村的街上,想让自己的心随历史的轨迹追溯到遥远的过去,我发现眼前的景象和我幼时在上海的那点微弱记忆吻合了。苏豪村的美妙在那当下的感受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有当这种感受经受岁月的酿造,方可变得芬芳。 婷婷所宣称的苏豪村怪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那么怪。偶尔看到的怪人也不过是脸上多了几个扣环,头发被染成五颜六色。作为一个心理学家,我倒是希望能有机会和这样的怪人面谈,真正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提供了我最佳的机会。 珊蕨是一个黑人单亲妈妈,家有6个孩子,全部是男孩,其中有两个是领养的。毫无疑问,这样的母亲负担是很重的,可珊蕨给人的印象却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头上反扣一顶棒球帽,鼻中挂了一个大扣环,3颗上牙缺损,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作为一个抚养6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的这付表象使得我对她的6个孩子立即产生了同情。但我并不想直接挑战她做母亲的资格,因为这只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在随后的交谈中,珊蕨表现出严重的抑郁症和人格上的幼稚。当这两种障碍混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心理治疗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当我试图对她的抑郁症进行心理分析时,她的幼稚人格使得严肃的心理分析只能变成一种儿童游戏。在面谈的时候,珊蕨不住地玩弄她的舌环,于是我把话题转到她的舌环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装这个舌环?”我问道。 “因为我儿子装了。”珊蕨笑道。 “你是跟你儿子学的?” “对啊,我儿子装了,我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也去装。”珊蕨的回答表明她的幼稚,做母亲的因为儿子装了舌环,所以也要装,这让人听了颇有点时空颠倒的感觉。 “装的时候什么感觉呢?”我其实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整个舌头都发肿,整整一个星期不能吃东西。” “那你吃什么?” “吃冰淇淋啊。” “肿退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呢?” “好玩哪。” “这舌环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然有了,你看我的牙齿,都是被我的舌环磕掉的。” “既然如此,你还坚持带舌环?” “现在牙齿没有了,所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珊蕨的回答叫我听了哭笑不得。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鼻环呢?” “看起来酷!”珊蕨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想大多数装鼻环的人的想法大概都差不多吧。 我的另外一位患者杰米全身都上了文身,他的耳朵上挂了十几个耳环。于是我问他对扣环的想法。 杰米笑道:“我不喜欢鼻环,上了鼻环后,人和牛有什么区别呢?” “牛有了鼻环可以被人牵了走,人有了鼻环后也希望被有情人牵走啊。”我发表我的歪论。 “有点意思。”杰米赞同我的观点。 “扣环的内在意义是想引人注目吧?”我继续我的推理。 “对,我的新女友的乳房不大,所以她在乳头上装了两个小乳环,样子蛮乖巧的。”杰米突然扯到她女友的乳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杰米显然上了兴致,又说道:“女人有在外阴装环的,男人也有在龟头和阴囊上装环的。” “你见过?”我问道。 “何止见过,我兄弟还建议我和他一起装环呢,我觉得那实在有点疯狂。” “龟头上装环,那么性生活怎么办?”我索性问到底。 “有人在性生活时将环脱下来,也有人带着环干的,那真是疯狂。”杰米说罢大笑。我想讲到这个份上,装环的花样也到了尽头,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文身。 “你对我的文身感兴趣?你看这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杰米指指他的左臂,上面有一个漂亮的比基尼女郎。 “你有多少个女朋友啊?” “很多,数不清了,但能上我身的都是我无法忘怀的女朋友。”杰米说着说着便开始介绍自己身上的女朋友们。这样的纪念方式实在很独特,使得我不能不感叹这样的方式对爱的记忆的永远性。 “你的后任女友不会吃醋吗?” “吃醋是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太多的女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像样的空处,可以让后来的女朋友露脸了。”杰米说罢又大笑。杰米在外表上是标标准准的美国嬉皮,当我在中国的时候,对这样的美国嬉皮颇感好奇,一直想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当我对杰米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后,杰米身上的那些文身和扣环在我的眼里已失去起初的惊奇。一个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其实和一个没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没有了太大差别,杰米的喜怒哀乐和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在花哨的外表下,人类共同的心理依旧。怪人其实不怪,因为连怪人对自己的怪也见怪不怪了。 文身是一种个人心意的表达。在原始社会,文身表明无助的个体对神秘图腾的崇拜。在诸多的传统戏剧中,脸谱将剧情所要表达的意义加以夸张地扩散,以满足观众无法近睹的遗憾。而现代人在人潮汹涌的世界里,借助文身和扣环发出希望被关注的呐喊。人的行为其实都是有意义的行为,为了表达和张扬一种意义,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夸张。夸张往往会走极端,但夸张背后的意义也正是透过极端而被世人觉察。 传统教育都是正面教育,教育的目标是一切向善,一切向好。我记得在“文革”中,中国的教育方针是将孩子们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这样的教育方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理论上绝对没错,但实行起来就错了。当孩子被剥夺了犯错的权利后,人性的成长其实已经是畸形的了。在自由主义盛行的曼哈顿,所有的古怪和荒诞都有了合理的发挥余地。在表面看起来的惊世骇俗之下,被社会压力折磨下的灵魂至少有了嚎叫的自由。 现在,那些外表古怪的嬉皮在我的眼里已不复古怪,他们其实和衣冠楚楚的常人一样都依旧是人类。他们用他们外表的古怪,向世界发出他们独特的呼喊。有许多人听到了呼喊远远地回避,而我听到了呼喊而理解呼喊中的意义。当理解真正发生,呼喊便没有了必要,所以我便可以听他们对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4节 精神的人间地狱 人类的生命在茫茫宇宙中孤独地存在,看起来像一个神奇的偶然。在短暂的人生中,人完全依赖自己超越地球万物的精神而得以成就今日的辉煌。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给我们人类带来一切荣耀的精神有时很脆弱,有时甚至是扭曲变形的。 精神病就是人类精神扭曲变形后的结果。虽然新的精神医学不停地发明越来越有效的抗精神病药,人们对精神病的了解其实很缺乏,因此导致对那些不幸患上此症的病人的严重歧视。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将精神病的真相展示给人们,至少可以帮助大家理解精神病,从而消除对精神病的莫名恐惧。 沉默的羔羊 人们对精神病的最大恐惧其实是来自电影的无端渲染。电影《沉默的羔羊》里那个食人魔,在真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我说不可能存在,并不是完全否定这种症状的可能性。事实上,这种症状符号化地存在于人的本能之中。回溯荒野古时,同类相食的惨剧可能每天都曾上演,但这种远古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渐渐沉淀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底层。到了现代社会,人类文明的高度发展和法律威慑使得人类的“食人本能”无法真实地在生活中实现。精神病患者因为心理的退化回归性,而将隐藏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食人本能说了出来,但说出来的东西并不意味着真的可以实施。精神病患者的社会活动能力比常人要低很多,即使真的付诸实施,也是万分之一的不幸。当人们对精神病患者杀人事件恐惧万分之时,人们其实忘记了杀人最多的却是被人类社会定义为正常人的人。 我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工作时,每天都有机会和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患者面谈,那种食人魔患者我也见到。 “我想吃你的脑子,昨天做梦时真的吃到了,味道很不错呢!”吉米咽了一下口水对我说,脸上放出红光。 “想吃南瓜馅饼了。”我回道。 “不是南瓜馅饼,是你的脑子。”吉米用手指指我的脑子,一本正经地的样子。 “你想杀了我?”我问道。 “不。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杀你。”他说道:“但我还是想吃你的脑子。” “那你可要等一百年。” “为什么?” “等我死了以后,我可以把我的脑子捐给你吃。” “那太久了,我可等不及。” “所以你就只好吃南瓜馅饼了。”我说道。 “好吧,我就吃南瓜馅饼。”他笑道:“你那副脑子先存着。” 在我的工作中,这样疯狂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发生。如果你不了解精神病,你可能会对此感到恐惧,但如果你了解了,这样的对话甚至带有一点幽默的味道。吉米对我的脑子有兴趣,在符号化的层面有两个意思:一是反映他的饥饿感,这里有身体上的饥饿和心理上的饥饿;二是直截了当的符号化投射:想换一副和心理医生一样好的脑子。我不一定直接解释给他听,因为他也未必能听懂。但对我来说,我解读了其疯狂念头的心理内涵,我不但不会感到恐惧,反而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精神病患者的暴力事件中,很多的事件是由患者的幻觉和妄想触发的。患者宣称听到了内心的某个声音,按照这个声音去做事,结果发生暴力事件。但在我的实践中,我发现对患者的幻觉和妄想其实也不必那么恐惧。比如就上面的这个患者,有一天他对我这样说: “麦克就坐在你旁边,他可很不喜欢你啊。”吉米指指我身旁的位子。 我回转头看了那个空位子,装作真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然后说道:“嘿,麦克,很高兴见到你。” “他不会理你的。他这个人脾气大得很呢。”吉米笑道。 “这你不要管,我有心要和他交朋友呢。”我继续装模作样。 “他还想吃你的心呢。”吉米开心地笑着。 “吉米,他吃我的心,你还幸灾乐祸?”我装作生气的样子。 “没事的,我不听他的就是了。”吉米讲这话的时候志满意得,感觉好像我性命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他手里似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5节 被幻觉诱惑 即使是被幻觉诱惑,精神病患者总还是保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作为心理医生,对患者的这种意识的把握,可以防止患者做出愚蠢的事来。我在上海的时候,有一次问一个著名的精神病学家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孩子患有他杀念头的精神病,他会不会感到害怕。他说他会,并且会毫不犹豫将孩子送进精神病院,这似乎证明了精神病人的可怕。但事实上,如果在你的生活中有一个正常人,因为某个原因想杀你,你又会怎么想呢?你会发现这是比精神病人起念杀人更可怕的事。因为如果一个精神病人威胁杀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将其关进精神病院;但对一个正常人的威胁,我们很可能会手足无措。我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希望大家能够消除对精神病人胡乱杀人的不当恐惧。如果你害怕精神病人杀你,你更应该害怕被所谓的正常人杀害。 事实上,德国精神病学家Matthias.C.Angermeyer博士在全面分析自1990年以来发表的关于精神病和暴力关系的文献后指出,精神病的确和较高的暴力倾向相关,但这种暴力倾向的危险性,却随着精神病患者的病重程度而降低,也就是说越严重的精神病人越不危险。但轻度心理障碍患者,尤其是吸毒者的犯罪率最高也最危险。 当他举起切牛排的塑料刀 精神病患者给人的印象是不但会杀人也很会自杀。但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关于精神病人杀人的传统观念可以说是一个偏见。那么自杀呢?精神病人的自杀率的确是很高的,有10%??13%,而这些自杀的病人中有25%??50%的病人的自杀尝试,是在发病的第一年发生的。 斯伽里是一个老犹太人。他每天都担心有人要害他,他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是犹太人杀了耶稣基督,所以他有罪。他整天祈求得到耶稣基督的宽恕,但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即使耶稣宽恕了自己,其他人也饶不过他。 “每个人都想杀了我。护士想用枕头闷死我;医生想用药毒死我。”斯伽里嘴里嘟哝着。 “难道没有人保护你?”我问道。 “没有。” “那么我来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你也想杀了我。如果你想杀我,就请动手吧。因为我不值得活。”斯伽里一脸漠然地对我说。 “斯伽里,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要杀你,大家都很爱护你的。”我劝道。 “你不必劝我,你们不动手更残忍,是猫戏老鼠。我想自己把自己杀了。” “你真的这么想的?” “对,我想今天就用刀把自己给杀了。” “你哪里搞来的刀?”我知道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是不容许拥有刀之类的危险工具的。 “我用切牛排的塑料刀,从肚子这里切开。”他真的把衣服拉开,露出肚子给我看,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他的塑料刀。 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可以把他的言行当作玩笑,也可以当真。但我判断这不是玩笑,虽然塑料刀的危险性没有真的刀子那么大,却也足够产生严重的后果。于是我报告值班医生,立即将其送往精神病院。 两个星期以后,斯伽里从精神病院回来,不再谈自杀的事,但还是坚持他的“罪有应得”观点,一脸忧愁的样子。我每次都尽量逗他开心,直到他泛出孩子般的笑容,我才罢休。 精神病患者的自杀冲动,虽然比常人频率高,但却比较容易防范。在他们尝试自杀之前,往往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或用行动表达出来,而常人在自杀前的表示通常比较隐讳。作为监护人或心理咨询师,要对患者的任何自杀念头都加以关注,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在美国,心理健康服务必须遵循相关的规定甚至是法律。比如对患者的自杀冲动,如果患者在接受咨询的时候,很明确地表示自己正在考虑自杀,并详细描述自杀计划,那么心理咨询师就不可以放其出门,患者必须写下放弃自杀保证书才可以出门。如果患者拒绝写保证书,又坚称要自杀那么心理咨询师就要打911应急电话,报告这起自杀案例。很快精神病院就会派急救车前来,同时警察也会到达,处理患者不合作的情形。在美国,患者没有公开宣称自杀的权利。如果心理咨询师在那种严重的情形下,没有采取任何报告行动,最后悲剧发生,那个心理咨询师很可能被患者的家属起诉,而有关机构也会吊销其心理咨询师的执照。 忠心耿耿的精神病患伴侣 精神病人的生活充满死亡意象,但他们懂不懂爱呢?我在上海有线电视台做“心灵之约”节目的时候,专门为精神病患者做了数集专题片。其中有一集讲的是精神病人的婚姻,在里面我采访了一对精神病患者夫妻。那对夫妻都是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康复患者,在一起相处之后产生感情,双方家长同意,最后美满结婚。他们的婚姻有一点禁忌,就是不许生孩子,因为生出来的孩子患精神病的机率太大,对孩子是不负责任的,他们也同意。在一起生活,虽然简单,他们的家里却也搞得干干净净。 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有很多的精神病患者。其中有两对关系亲密的伴侣,双方都是精神病患者。其中一对行为举止夸张,经常说些不合常理的话,但他们却能常相厮守。我去给那个男的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女的也在一旁不肯离去,我也就把这当成家庭咨询。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6节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 那个男的一见我就大笑道:“你是一个百万富翁,我知道。”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百万富翁。”我应道。 “你是中国人,所以你是百万富翁。” “为什么中国人就是百万富翁?”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你得到了中国给你的百万美元,你是一个大间谍。”他的想像力很丰富。 “那你想要我的钱。” “对,你分一半给我,我就为你保密。”他的算盘打得还不差。 “你这么大声嚷嚷,早就把我给卖了,我为什么要分给你。”我也装模作样地说道。 “你是一个大间谍,你是一个大间谍。”他大声地笑着,也不提要分我的百万美钞,他的女朋友也在一旁傻笑着。 有一天,他的女朋友和另外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生冲突,他怒发冲冠相助,结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精神病院回来以后,他的状况一蹶不振。有一天,我到他的房间,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我叫他,他没有回应。等我在别的地方转了一圈回来,我发现他的脸上盖上了被单。在他走后,他的那个精神病女朋友茶饭不思,失魂落魄。虽然这两人行为怪异,但他们常相厮守的深情却使我感动。 另外一对精神病伴侣显得很文静。他们常常待在一起,见人也笑脸相迎。有一天,那个女的报告被人袭胸,她的男朋友顿时火冒三丈,平时很文静的他满脸杀气,要找那个胆敢袭胸的狂徒算账。结果那个袭胸的老兄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一脸灿烂地把她的手伸给我,我不解其意。她指指她的手指,我看到了上面有一枚假钻戒。她说她订婚了,打算明年结婚。一年过后,她还没有结婚,但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倒也叫人起敬。 她爱上了她的心理医生 琳娜是一位82岁的非裔美国人,但在她的脸上却依旧可以看见往昔的优雅和美丽。她常描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地吸引众多的追求者,又说自己做过大明星嘉宝的助理,又说自己和几位总统夫人亲若姐妹。 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可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啊,当心我爱上你。” “爱上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罪过。”我笑着应道。我看她的病历,知道她也爱上了前面的一个心理医生。但对这么一个高龄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老太太,有什么必要回避的呢。 很快,我就知道琳娜在护理院里是出名的难缠角色。她患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总以为自己被人欺负,但她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权益。在社会工作者办公室和护士长办公室门口总能见她的身影,大家见了她都如避瘟神一样。但她如果发现没有人理睬她,便会在办公室门前破口大骂。对这么一个老太太的蛮缠行为,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做什么呢?我每次见她都慢声细语宽慰她,她说爱我的次数也就频繁地增加了。有一次我度假回来,大家见了我都说:“这下可好了,老太太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原来,在我度假期间,琳娜几乎每天都要向人问起那个英俊小伙子的下落,搞得整个护理院都知道,那个最难缠的老太太琳娜有了心上人。 在心理医生这个行业,心理医生和患者之间发生爱情关系是一种禁忌。在通常的心理治疗中,如果患者对心理医生发出明白的爱情信息。心理医生必须很慎重小心地处理这种关系,尤其不能自己也情陷其中,但琳娜这个案例却是一个特例,这个老太太完全是个孤家寡人,她的一切都在护理院,她也必定在护理院终老。但她的顽强生命力,却使她不安心于护理院的生活,而她的受迫害妄想又使得她把护理院当成人间地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容许她对她的心理医生发生柏拉图式的爱情,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美丽的寄托。 琳娜耳朵不灵,我只能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说话。她很高兴看到我回来,乘我低头对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用手抱住了我的头,在我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美国,吻脸颊倒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如果有家庭聚会,主人和来宾吻脸颊是一种热情的举动。有些民族如西班牙人还一定要左右脸颊一起吻到才算罢休。但同样的吻脸颊意义却可以是完全不同的,琳娜的吻就不是什么礼节性的吻了。我当时没有说什么,结果第二次见面,琳娜又故伎重演,我便对她说吻脸颊是不合适的。 “我明白了,我这么做,你太太会吃醋的。”她笑着说道。 “这和我太太没有关系,这是专业规矩,医生和病人之间不可以这样的。”我澄清道。 “那我不做你的病人不就好了?” “就是不做我的病人也不可以。”我解释道。 “那就一定是你太太不同意,你不要告诉她嘛。”琳娜的逻辑还真行。 “这不关我的太太,这是行规。” “我才不信什么行规呢?你一定是嫌我老了。也是的,我都82岁了。” “不是嫌你老,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是吗?我在年轻的时候是很迷人的,很多小伙子都追我呢。” “那我毫不怀疑。”我附和道。 “你知道吗,约翰逊总统还对我有意思呢?我不和他好,他就派人追杀我。”琳娜的妄想症开始发作了。 “你现在还活着,但约翰逊总统却过世了。” “他阴魂不散,昨天晚上还派杀手到我房里,对我的背上猛击呢。” “那不是真的,是你的幻觉。”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 “如果你说不是真的,那我和克林顿的事又如何解释?” “你和克林顿又怎么了?”我当然知道她在胡说,但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那天晚上看电视,看到克林顿在上面,怔怔地盯着我看,说要和我交朋友。我不愿意,他就从电视上走了下来,把我吓个半死。”琳娜的这段话表明了她的妄想症。 “那么后来呢?”我想听她的后续故事。 “后来我大叫,他就跑了,那个狗娘养的。”琳娜还忘不了诅咒一下。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7节 上帝老大,我老三 在琳娜的故事中,自大幻想(被两个总统追求)和受迫害幻想(被追杀)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她复杂的精神病症。但我感到惊奇的是,她的故事虽然荒谬,却符合逻辑。常人对精神病患者感到害怕,因为觉得他们的行为无法理喻。但事实上,如果进入精神病患者的想像空间,那些奇怪的行为都很容易理解。 有一天,我和琳娜交谈时,她突然大叫起来,说刚才有人打了她一下。我说明明没有人。她不理我的茬,把她的左手无名指伸给我看,说刚才就被打在那个骨节上。 我装模作样看她的无名指,然后说:“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啊。” “你当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说道。 “不是装作没看见,是真的没有。” “我不好意思点穿你罢了,那明明是你的太太。”琳娜一脸愤恨的样子。 这段故事虽然很荒谬,但却很有意思。当琳娜伸出无名指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无名指的意义。直到她说是我太太打她的,我才突然领悟,那无名指可是套戒指的所在啊。这样奇妙的构思在琳娜嘴里却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使我相信这段巧语完全是她潜意识的杰作。 在护理院里,爱上我的精神病患者可不止琳娜一个。那个叫苏珊的比琳娜年轻,但也有70多岁了。她一见我就脸上笑开了花。我问她几岁了,她说13岁。又补充道,13岁的女孩子当然是处女。 她看着我问道:“你几岁?” “如果你只有13岁,我就不知道我有几岁了。”我开玩笑道。 “我想你有14岁,正好比我大1岁。” “为什么我比你大1岁?” “这样你可以娶我啊。” “我已经结婚了。” “那不好意思。”苏珊此时的反应其实很理性。 “我先生约翰·列侬昨晚来看我,他想和我做爱,但我不行,因为我来月经了。”苏珊的思维跳跃惊人。 “约翰·列侬是你的先生?” “是啊,他歌唱得不错,我不会唱歌,但喜欢听歌。他爱我,因为我喜欢听他唱歌。”苏珊的思维逻辑很童真。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我21岁的时候,但我一直是处女。”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只有13岁。”苏珊的思维让时空倒流。 “你的意思是说,等你长到21岁的时候,你才真的有能力结婚?”我尝试着用这样的解释来探究她内心的思维逻辑。 “我从13岁就开始住院,21岁出院。我在13岁的时候就和约翰·列侬结婚,他说我太小了。我现在还是处女,我昨天来月经了,很多血。”她的思维跳跃着。 “你说你现在还有月经?你知道吗,你的真实年龄有70多岁了,你不可能有月经的。”我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知道我有70多岁了,但我的实际年龄只有13岁,我真的来月经了。”她强调着。 和苏珊的对话看起来滑稽,但通过对话,我了解了她非逻辑下的逻辑。她的第一次发病是在她13岁的时候,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大多数是在精神病院和护理院度过的,她感觉自己的理性人生停止在13岁了。因为无法改变这个现实,所以她坚持认定自己只有13岁。虽然自己已年逾古稀,但坚称自己来月经表明自己依旧是黄花闺女,是可以结婚生子的,这当然也是她这辈子无法完成的梦想。所谓和约翰·列侬结婚是满足她的自大妄想,而她到现在还是处女。这是事实,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骄傲,即使是和她结了婚的约翰·列侬也无法破坏她的处女身。 “你有太太了,你很幸福。”苏珊好像恢复了理性。 “谢谢。我是幸福的”我回道。 “好的,妈咪,我为你开心。”苏珊突然又跑调了。 “苏珊,为什么叫我妈咪?” “你有太太了,所以你是妈咪。”苏珊很开心地笑着。 此时我知道过多地解释没有用,我也明白了她这么称呼我的意思。她就好比一个刚会哑哑学语的婴儿,把任何一个能给她帮助的人都叫作妈咪。这也证明了精神病患者的年龄退化性,也即在年龄上退化回童年早期。因为这种退化可以帮助患者获得原始的依赖感,因此,精神病患者的爱情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退化性依赖情结的幻化。 上帝老大,我老三 精神病患者的主要毛病是:妄想(思维障碍)和幻觉(感知障碍)。常人偶尔也会有幻觉,比如看见鬼或疑心病,担心某些不可能的事发生,但常人不会被这些事左右生活。精神病人也并非完全活在妄想和幻觉之中,但这却是他们生活的主流。 我有个叫作丹尼的病人就患有自大幻想。有一天我去见他,他正在对着虚空喃喃自语。他看见我来了,立即摆出一副帝王的样子。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8节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你听我说,上帝第一,我第三。”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谁是第二?” “耶稣第二。” “那我第几?”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你是凡人,排不上号的。”丹尼认真地说。 “你第三,为什么这么虚弱?”我直接挑战他的荒谬。 “这是假象,我的内在很坚强。我是澳洲之王,过几天,我的人民会用最盛大的仪式欢迎我回国。” “登基仪式?” “对,你是我的嘉宾,和我一起坐专机回去。等我登基以后,我邀请你做澳洲的卫生部长。”他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吧,一言为定,过几天我来看你。”我也很认真地样子。这段对话逻辑不错,错就错在前提错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按例前去看他。他看起来更憔悴,我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听耶稣的了,我现在只听上帝。” “为什么?” “上帝老大,耶稣老二,我老三。我常和耶稣意见不合,我当然只能听上帝的了。”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我不知道,但这耽搁了我的行程。你能等吗?”他好像怕得罪我似的。 “等几天没关系。”我很好奇他将来如何自圆其说。 又过了一星期,我去看他,他正在对着虚空说话,要我暂时不打搅他。过了几分钟,他才转过头来。 “我在和耶稣说话。我不听上帝的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 “上帝看不见,但耶稣是真的,所以我只信耶稣。” “你信耶稣是因为你需要直接的帮助?”我为他解释道。 “是的,有一大群魔鬼在准备向我发动袭击,我怕连耶稣也来不及救我了。”他突然眼里发出恐怖的眼神。 “他们过来了吗?”我虽是开玩笑地问他,却也被他突变的眼神影响了。 “来了,我要你救我。”他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不要怕,有我在呢。”我劝慰他。 他把我的手紧紧抓住,好像真的有鬼魂要把他拉走似的。然后他开始痛哭,一脸无助的样子。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我手掌的力给他信心。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平静下来。 他看着我说道:“谢谢你救我,我想你应该做我的澳洲的总理。”他很慷慨地给了我更大的许诺。 “那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以后如果遇到魔鬼攻击你,马上叫我的名字,魔鬼一定会被吓得抱头鼠窜的。”我为这位澳洲之王支招,他很感激地接受了。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9节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听起来很叫人吃不消。但实际上,他们的谈吐就和孩子一样。如果从符号化的意义来理解他们的言词,便会发现那种奇怪的逻辑其实一点都不怪。 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的四楼是精神病区。我第一次到四楼的时候,受到了数位患者热情的欢迎。他们和我握手,问我的名字,在过道上就主动向我提出他们稀奇古怪的请求。 后来我的朋友们问我到四楼的感受,我笑道,那可是宾至如归的感受啊,我到别的楼层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欢迎。现在,我每次到四楼,照例要和数位患者握手,装模作样听他们的胡言,然后回答些宽慰的话,他们也都很满足。 在我的眼里,精神病患者实在是一群长着成人身材的顽皮幼童。他们的思维逻辑和常人不同,但绝非无法理喻。他们可能看起来很危险,但事实上,他们可能造成的危险和常人中的危险分子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们有时也会怀有敌意,但那大都是防卫性的敌意。 有一次我去给一个很敌意的精神病患者作心理评估,刚一进门,她就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向门口,我一时没理会她的意思。 她指着门对我说:“这是什么?” “这是门。”我傻乎乎地回答。 “那你是知道门在哪里了?”她冷冷地说着。 “是啊。”我机械地应道,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请立即给我滚出门去。”她突然厉声喝道,犹如一个将军。 我当然识相地滚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味这段接触,真的感到很有意思。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她来敲门,我开了门。她看着我,慢慢地说道:“我发现你是一个很温和客气的好人,你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开心?” “是你。”我虽然是睁眼说瞎话,但在那个瞬间,她的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问话,顿时使得我感觉到我的工作的神圣和价值。 “不可能是我,我整天都不高兴,我已经有几十年这个样子了。”她站在我的门口,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芒。 自然,她后来让我进入她的门,第一次的面谈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她才容许我离开。我是很愿意和她多谈谈,但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对付一个病人。不幸的是,在她和我谈过两次以后,她突然病逝了。我感叹她的死,也庆幸她那个禁锢痛苦的心灵,在离开人世之前对我开放了那么数个片刻。 我写此文,实实在在希望大家能够明白,精神病人实在不可怕,他们需要爱和理解。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听起来很幼稚,但他们绝不是魔鬼。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0节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催眠师帮助下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所有的心理学现象中,催眠术所产生的神奇力量,几乎可以说是最迷惑人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强烈的个体意识,轻易不会被他人的简单言语所控制。但在催眠术中,人们突然发现自以为骄傲的个体意识,轻易臣服于他人的简单暗示。这就好像你家里那台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电脑,在正常运行的背后,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有人把恶意的病毒软件打入你的电脑,病毒就从那个漏洞里钻进了你的电脑系统,最后你的电脑系统就把正常的指令和病毒的指令混淆起来,最后,你的正常指令失去了控制。 催眠指令就好比那个病毒指令,从你的个体意识的漏洞里钻了进去,然后让你的个体意识分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指令,哪个是他人的指令,或者是更愿意听从他人的指令,因为他人的指令听起来好像更有道理。我们的人脑和电脑一样,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所以必然存在很多的漏洞。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纯粹的个体意识,我们的行为大多是个体意识和外界力量的合作结果。 如果外界力量不是恶意干涉的,那么个体意识比较集中于自己的判断。如果外界力量是恶意干涉,就好比电脑的病毒,那么个体意识在做出判断时,就难免被外界的力量所污染。如果个体在一定的时间里,被围困于一群人之中,而那群人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渐渐地可以看到个体意识被群体意识所侵蚀的趋向。 我在开篇就讲上这么一段话,是提醒大家,你看到的催眠师的神奇表演,其实在你的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而你就是那个被社会催得迷迷糊糊的人,还自以为很清醒,以为自己作出的判断是可以自己负起责任来的。 不过话要说回来,我这里用漏洞这个词其实负面了一点。催眠师喜欢把容易被催眠的特性称之为“talent”(才能)。在人群中,有25%的人极易被催眠,自然,另外一极25%的人就很不容易被催眠,而大多数的人则对催眠有某种程度的反应。 既然说容易被催眠是一种才能,我在上面又说是一种心理漏洞,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我在博士论文《催眠感受性的研究》中,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催眠感受性几乎是一个独立的人格特质,和性别、智力、意志强度没有很明显的关系,但却和活泼外向的人有某种程度的相关。我还发现,催眠感受性和气功敏感性,也有某种程度的相关,在下面我把我的催眠经验向大家传授一下。 催眠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催眠力就是那种控制心灵的能力。这里的心灵是个模糊概念,包括意识层面和下意识层面。催眠主要通过下意识来影响意识,因为下意识是看不见的,或至少是不被注意的。 所谓人的意识是指人在每个当下注意力所能及的意识范围。比如,你在走路,你的眼睛看着前方,你所能意识到的大多就是你能注意到的东西。在通常情况下,你的注意力是在你前方的道路上,你看到街道,商店和行人,你的每时每秒的判断都是清醒的。如果你看到一个熟人,你会立即和他打招呼。一句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但也有另外一种情形,你在走路,但你却在想一件事,你是如此投入地想那件事,你对前面道路的情形不再加以严密的注意。结果,你的走路犹如梦游,等你到了家里,才突然惊觉,自己刚才好像是游魂一样飘回来的。你在想你的事,但你的身体却好像交给了另外一个主管。其实,在你想你的事的时候,你的身体的下意识接管了你的身体,而下意识和身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机械式的关系。下意识不像意识那样每时每刻都在作出判断,下意识只是接受指令,然后机械地执行那个指令。 催眠力就是要把对方的意识集中于某一件事,然后悄悄接管对方的下意识。下意识和行为之间的关系非常单纯直接,如果专长判断的意识被引开,那么下意识一旦被接管,个体的反应就是单纯而直接的。 因此,催眠力的核心就是把对方意识的力量引开,接管对方的下意识。意识是和认知判断相连的,而下意识是和身体本能相连的。催眠力要求意识不能被终止,只能被引开。如果意识被终止(比如,进入睡眠状态,意识停止工作,只有下意识在工作,那就是做梦),那就不是催眠,而是睡眠了。很多人对催眠态和睡眠态的差别不了解,以为是一样的,其实这两种状态有本质的差别,那就是:催眠时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被引开了;而睡眠时,意识是不清醒的,是在休息状态。 要把对方意识的注意力从对方自己的身上引开,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男人在街上看到一个性感的美女,他的注意力很可能一下子被美女吸引住。而那个美女即使不懂催眠的技巧,她也可以用这种吸引力把那个男人的意识钩住,然后向那个男人提出经济上的要求。那个男人往往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不可思议的财富,来博红颜一笑。等到有一天,他和那个美女突然分手,那个男人才会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催眠师通过言语暗示,美女通过性感美貌,两者皆可以有效控制对方。言语激活的是对方的意识,美貌激活的是对方的本能。男人对美女的反应,在男人的基因中就被设定好了。美貌是一种物理刺激,直接作用于对方的下意识。如果这个美女擅长言语,那么她所能产生的控制力就是惊人的。 因此,最理想的催眠力,就是包括意识的言语作用和下意识的生理作用所合并的双重影响力。高超的催眠师必定是个善用语言的大师,也是一个对人体生理熟识的行家。 通过手势、体态和适度的按摩技巧,对被催眠者施加生理影响,是催眠的显相技巧。最令人好奇的就是,催眠师是否能够像气功师一样,发出某种能量来对被催眠者施加影响,这就涉及到催眠学中最神秘的意念催眠力的探究。 在气功盛行的20世纪90年代,绝大多数的气功爱好者都相信气功师可以发功,即将内在的能量发射给对方,从而影响对方的生理状况。但自从反伪气功大师司马南出道以来,那些牛皮吹满天的气功大师,却没有一个能够胜过司马南。到了现在,关于气功师发功的报道几乎销声匿迹了。 司马南认为,气功师的带功报告所产生的惊人效果,都是由催眠效果引起的。有趣的是,司马南在上海的时候,和我的师兄孙时进博士结为好友。孙时进博士和我一起师从曾性初教授,他和曾性初教授另外一个弟子季浏博士一起,最早搞催眠研究。我入师门以后,对催眠也有了特别的兴趣,我的博士论文就是“催眠感受性研究”。 司马南到上海反伪气功,谈到催眠,孙时进问他有没有接受过催眠,司马南说没有,但有兴趣试一试。于是,孙时进就对司马南实施了催眠。结果,司马南至少是进入了浅度催眠态。在催眠结束以后,孙时进问司马南有何感受?司马南认为自己意识很清醒,完全没有进入催眠态。但孙时进却认为,司马南的确是进入了催眠态,我当时不在场,所以也无法知晓实情。 司马南把气功的一切神奇现象都归结为催眠现象,而自己却认为催眠对他不起作用,他的那个感觉当然很好。但司马南可能不知道,在美国催眠界最有名的催眠大师的自我催眠功力训练中,就有像气功那样的东西。而美国的催眠大师中有不少认为,催眠师在催眠时,可以用催眠师身体发出的能量来影响被催眠者(比如,被称为美国催眠师祖师爷的奥蒙德·迈克基尔就坚信,催眠师的身体能量在催眠中的作用)。因此,可以说,下意识的生理作用,包括了被催眠者对外界刺激本能的反应,以及催眠师的催眠能量。 在美国,那些强调科学观的催眠师(大多是心理学家),不讲究催眠师的催眠能量。但那些强调表演效果的舞台催眠师,却几乎个个强调催眠师的能量训练。关于催眠师的能量训练,这是一个神秘的领域,过去中国的气功师把这个领域过分神化了。而司马南则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完全否认了催眠师的能量作用。其实,尽管现代科学对人体有了丰富的研究,但人体中还有很多的神秘现象,是无法用简单的理论来解释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1节 如何面对不相信催眠的人 如何面对不相信催眠的人 自从我学会催眠以来,遇到很多的不相信催眠的人,我几乎都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内在的那个漏洞。我自己虽然从来没有被别人认真地催过眠,但我知道,如果我遇到一个催眠大师,而我也愿意合作体验一下,那么我几乎是100%会被催眠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因为在生活中,我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在某个特定的场合,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不假思索地按照对方的意思做事,但事后,却又一拍脑袋,对自己愚蠢的行为后悔不已。回想当时,的确好像在梦里,这是我们人类的通病。我想几乎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生活中体验到和我上面所说的类似的情形。 我在华东师大的时候,有一次学生办新年晚会,请我去催眠助兴。有一个新疆女孩子刚跳了一段舞,轮到我催眠的时候,她也兴致勃勃地上来做被催眠者。我在发出催眠指令时,发现她的反应和常人正好相反。比如我说左手轻,右手重,按道理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左手上浮,右手下降,但她却是左手下降,右手上浮。 我于是对她加强催眠力度,很快她就被我催着了。在催眠态下,我指令她做出跳新疆舞的动作,她真的做了。但我观察她眉目之间露出痛苦神情,于是立即停止催眠,将她唤醒。她醒来以后,直呼魔法,因为她一直努力抗拒我的指令,结果却不知怎么搞得变成完全听从我的指令了。当我试图让她站起来跳舞时,她感觉这是很羞愧的事,加倍抗拒我的指令,但却觉得无法抗拒,于是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的这段催眠经历,正好涉及了一个很多人感兴趣的问题。如果催眠师的指令违背被催眠者的意愿,被催眠者是否依旧会执行催眠师的指令。这个女孩子一直抗拒被催眠,但却真的被催眠着了。进入催眠态以后,她想抗拒催眠师的指令,但又觉得力不从心。结果会怎样呢?我觉察到了她的不安,很快将她唤醒,但如果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催眠师呢? 目前催眠界的定论是,催眠师在催眠态下无法改变被催眠者的道德底线。但事实上,据我的观察,我认为催眠师是完全有可能改变被催眠者的道德底线,而诱使被催眠者从事违背其原先道德准则的事。 最近在纽约有一件很轰动的事,一个精神科医生治疗一名患有忧郁症的模特儿,他对她说最好到她家里去治疗,结果那个精神科医生上门以后,就对他的病人说,治疗忧郁症的一种特效方法就是和他做爱。结果,那个女病人真的在自己的家里和那个精神科医生做起爱来,在发生了22次的性关系以后,这位女病人才突然如梦初醒,告发了那个医生。结果,在法庭上医生的律师辩护道,两人的性关系并没有发生在医生的诊所里面,而是在病人的家里;病人也没有在第一次性关系以后立即告发,所以这个医生的行为只能说是不道德行为,不能说是犯罪行为。最后法庭判决,剥夺这个医生看女病人的权利,但他还是可以看男病人。那个女病人当然是火冒三丈,发誓要继续告下去。 这个案例最奇的就是那个女病人,在她的医生提出那种非分想法时,好像失去了判断力,直到22次以后,才突然如梦初醒。这里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那个女病人开始时也是心甘情愿,只是22次过后,两人关系生变,女病人采用控告的方式,惩罚和自己关系不睦的医生。但如果那个女病人在第一次就不是心甘情愿,而又容忍这种关系延续这么久,那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女病人被她的医生催眠了。 我在这里所讲的催眠是广义的催眠,就是催眠者用特殊的手段,吸引了被催眠者的意识注意力,而在同时接管了被催眠者的下意识。而这种关系最后是如何被打破的,很可能是被催眠者无意间将这段奇怪的经历讲给她的朋友听,她的朋友的强力解释将被催眠者从迷惑中解脱出来。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2节 邪教教主的催眠力 邪教教主的催眠力 上面那个精神科医生如果是用催眠技巧,达成他的淫邪目的的话,他的催眠力其实还不够足,因为那个女的在后来醒悟了,把他告上法庭。现在我们要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催眠力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其实邪教就有这个本事,邪教吸引信徒的方法被称为“洗脑”。教主首先给信徒强力灌输某种理想信念,这种理想信念完全符合甚至超过人类的道德标准。这种强力灌输吸引了信徒的意识注意力,结果教主就在传教的过程中,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了信徒的意识,从而顺势接管了信徒的下意识。当接管成功以后,教主向信徒提出非分的要求,信徒都会迷迷糊糊地接受并严格遵守。 这种邪教的催眠力,其实远比催眠师在一个房间里实施的常规催眠术厉害。因为普通催眠师只是通过催眠术,为被催者解决其生活中的某个问题,而邪教教主的催眠术,却是试图影响其信徒的整个生活形态。如果,一个被催者被一个普通催眠师暗算,其获拯救的机会很高。但如果是被一个邪教教主诱惑,那他要跳出魔爪的难度就会很高。 我读过一本书《为上帝疯狂——邪教生活的噩梦》,作者是克利斯多夫·艾德华斯。他曾是耶鲁大学的高才生,因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引入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红极一时的“朦教”(theMoonCult),此教的教主是一位来自韩国的牧师文鲜明。既然是牧师,当然原属于基督教的正统,但此牧师号称自己是基督再世,他的使命是要以爱心唤醒人们对上帝的真正认识。他的教会叫作“统一教会”,朦教的教区是与世隔绝的,教区里实行的是“创造性社区计划”。在那里,一切都被设计成爱的天堂,所有的教徒生活起居在一起,每天唱歌、跳舞、祈祷、听道、工作。教主文鲜明的英文名字很神奇,叫SunMyungMoon,这个名字中包含了“太阳”和“月亮”。 克利斯多夫原本只想在社区内住上一个星期,但事实上,他被陷于社区长达7个月,最后,因严重营养不良而不得不让他父亲来见他。他父亲其实已经知道克利斯多夫身陷邪教,于是,请来了由几个专业的反邪教人员组成的救援队,在一个适当的时机绑架了克利斯多夫。当克利斯多夫被成功救离朦教社区后,他强烈反抗他父亲的安排,但他父亲为他安排了最有名的反邪教洗脑专家,纠正他的偏执心理。即使是最富经验的反邪教专家也用了整整3天的时间,才让克利斯多夫从迷蒙中醒来。克利斯多夫醒来以后,感觉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选择如此幼稚的生活而不自知。 当克利斯多夫重新获得自由后,他和他的家人在随后的几年中,一直经受朦教教徒的骚扰,直到朦教最后崩溃。克利斯多夫在他的书中,详细描写了他在朦教社区里的生活,在那里,每天的生活都是非常正向的,唱歌、跳舞、祈祷、听道、工作是每天的固定旋律。惟一的遗憾是饮食严重不足,但社区里的教徒们安贫乐道,一旦生病,惟一的治疗方法是向上帝祈祷。身处教区里的朦教教徒们,个个单纯如孩子,工作起来如奴隶。当可怜的克利斯多夫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而不得不偷教区食堂的食物时,朦教的教主早就成为亿万富翁,在纽约最顶级的豪宅里花天酒地。 我在翻开此书以前,原以为克利斯多夫一定在朦教中受尽凌辱和折磨,看完此书才知道,他在朦教社区的生活除了挨饿和不准就医外,其他一切都阳光灿烂。直到他父亲请人绑架他,他还一心向着朦教。我看完此书,突然发现克利斯多夫在朦教社区的生活原则,就是“真、善、忍”三字诀。 在我看来,朦教除了这三字诀外,还多了一诀,那就是“爱”字诀。朦教之所以成为风靡全美国的邪教,并非因为此教邪恶多端、杀人放火。恰恰相反,朦教的教义简直就是完美天堂。邪教并不一定就是恶教或罪教,邪教里的教徒绝大多数多是好人,正因为大家都是好人,大家以为好人在一起所做的事一定是好事。好人如果一起放弃自我意识而听从于一个别有用心的教主,那么一群好人只是一群蚂蚁,甚至蝗虫而已。 我在皇后区心理咨询中心工作,中心的主任是保尔·安格先生,他也是纽约法拉盛犹太人社区中心的执行主任,安格先生可谓是法拉盛的老土地了。有一天,安格先生把一份美国剪报给我看,上面登载了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很专业地剖析了邪教,我很惊讶这样的专业文章。一问之下,方知安格先生是美国反邪教协会的会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沉迷于文鲜明的朦教,后来费了很大的劲才脱离朦教。因为自己有切身的感受,他立志投身于反邪教的工作。 在催眠中,催眠师遵循的原则是:重复、机械、单纯,通过这些原则将被催者的意识牢牢控制住。在邪教中,控制信徒的手法同样也是这么几点:重复、机械、单纯。事实上,只要从信徒的身体行为就可以判断他们是否被邪教完全控制。看看希特勒式的敬礼手势,那完全符合重复、机械、单纯的原则。当全德国的民众都在他们每天的生活中做出那么僵硬、简单、机械的手势时,整个德国都被希特勒催眠了。在人类的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荒诞剧。 文化的多样性正是打破邪教的重复、机械、单纯原则的最大利器。而对个体邪教信徒救治的方法,可以用多样性的外界刺激,来解除其对邪教单一指令的无判断性遵从。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3节 用催眠治疗社交恐惧症 用催眠治疗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在人群中的比例大概是2%。但因为这个毛病表面上看起来像害羞而不被人重视,所以这也是最被忽视的心理障碍。一般人在公众场合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紧张,但如果这种紧张达到恐惧的程度,那就是社交恐惧症了。 最常见的社交恐惧症形态,就是害怕在公众场合发言。中学生如果特别害怕在上课时被老师提问,在老师提问的时候把头低得像认罪似的,那就是社交恐惧症的症状。大学生的社交恐惧症往往表现为害怕独立地面对陌生人,比如为了某个目的,而必须前往某个地点去见某一个人。我记得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想去拜访一个著名教授,结果走到那教授门口了,居然不敢按门铃。我在教授的门口百般犹豫,好像按那个门铃后,会有天大的灾难发生似的。也有大学男生不敢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发出邀请的,当那个女孩子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时,他会惊慌失措到张口结舌的程度,那也是社交恐惧症的症状。进入成人社会,面对的有不少是挑战性的社会接触,比如工作面试,推销产品。有不少人因为患有社交恐惧症而失去很好的工作机会和事业发展的可能。 社交恐惧症因为和害羞的样子很相似,所以在外人看来不是病,但对那个患者而言却是痛苦万分。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害怕在公众场合发言,害怕和女孩子交往,害怕进舞场。有一次被同学死拉硬扯拖进舞场,在那里面感觉犹如在地狱煎熬一样。有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喜欢我,就坐在我旁边,暗示我请她跳舞,我居然吓得立即起身逃离舞场。但我在平时的外表上却丝毫不显露我的内心恐惧,看起来还是很能社交的样子。我的社交恐惧症其实是我从本科的电子学转考心理学研究生的内在动力。在那缺乏心理咨询师的20世纪80年代,我希望能通过自己学习心理学,来治疗自己的心理毛病。 后来,我当然是通过自己所学的心理学,治好了自己的社交恐惧症。但在我多年的临床心理学的实践中,我真正遇到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却不多,原因是大多数患有此症的人宁愿自己忍受折磨,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可笑的恐惧”。我在皇后区心理咨询中心工作时,遇到一位在纽约电视台做编辑的美国人汤姆。汤姆向我坦言,他患有社交恐惧症。他最怕他的老板,每天一见他的老板就会有某种莫名的恐惧;其次是怕在编辑会议上发言;见到女同事也会面红耳赤。他看过几位心理医生,治疗的效果都不理想。他听他的一位朋友介绍,说我能用催眠术治疗社交恐惧症,于是特地来找我治疗。 “你刚才按门铃的时候是不是感到紧张?”我笑眯眯地看着汤姆。汤姆眼睛一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曾经有和你一样的毛病啊。”我的这句话很快把我和汤姆的关系拉近了。我给他简单介绍了用催眠术治疗社交恐惧症的原理:即用催眠术发现潜意识创伤和当前社交恐惧症的恶性循环,然后,用催眠分析解除潜意识创伤的持续发作,同时用直接暗示切断潜意识创伤和意识层面社交恐惧的恶性循环,并教授他简单的社交技巧。汤姆很赞同我的治疗原理,急切地希望进入催眠治疗。 我要求汤姆双手握拳,然后我用我的双眼直盯汤姆的双眼,要求他也看着我的眼睛,同时,我把我的双手盖在汤姆双手的外面,我不断地暗示他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过了十几秒,汤姆的眼光滑向一边,他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直视。我要求他把眼光拉回来,同时继续暗示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他的双手突然出现一阵颤动,眼睛很紧地闭上,好像在逃避什么。 我问他想到了什么?他说他从我的眼里看到了他小学里的小霸王。那个小霸王一直欺负他,嘲笑他是个孬种,而小霸王的那班跟从者也一起嘲笑他。还警告他不许对父母讲,而他也真的一直没有敢向父母讲。我暗示他把他的愤怒集中在紧握的双手上,暗示他无法分开他的双手了。结果,他真的无法分开他的双手。我知道这是他进入催眠态的明确标记,而在此以后我和他的对话其实都是在他的催眠态下进行的。我要求他睁开眼睛,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小霸王,鼓励他说出直接挑战小霸王的话。在催眠态下,我引导他在接受我的暗示指令的同时,将我错认为那个小霸王。结果,在经过数次的尝试后,他在催眠态下清清楚楚地说出了勇于挑战小霸王的话。我知道这是治疗他的社交恐惧症的一个关键的潜意识创伤。通过这样的催眠演习,他对小霸王的潜意识恐惧很快被消除了。自然,他的社交恐惧症也就出现了根本的转机。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4节 从催眠里看到人的脆弱 从催眠里看到人的脆弱 催眠师在电视上把人催得东倒西歪,正常的人在催眠态下做出稀奇古怪的事来,这不得不使人起疑,我们引以为豪的意识判断力难道如此容易被控制? 我在上海有线电视台做“心灵之约”节目的时候,专门做了一集“催眠术”。我请了我的师兄季浏博士做催眠示范,季浏请了10多个学生在一旁观看,被催眠者是体育系的一个研究生。这个研究生事先被季浏催眠过,所以这样的催眠在摄像机前不会出洋相。 我原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只是想请季浏做一个催眠示范,没想到居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旁边观看催眠的一个女大学生不知怎么也进入了催眠态,季浏灵机一动,转向那个女孩子,发现她居然也进入深度的催眠态。于是给她发出一个催眠暗示:“你忘记你原来的名字了,你现在的名字是晓丽。” 自己的名字应该是最不容易遗忘的了,但催眠却可以让被催者遗忘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季浏将那个女孩子唤醒,问她的名字,她脱口而出说是“晓丽”。这本来是在预期之中的,没想到季浏进一步的问话问出一个大问题来。 季浏指指她旁边的同学,问她是否认识,结果,她居然摇头说不认识。季浏在前面的催眠暗示语中只要求她忘记本名,改记新名,但并没有暗示她忘记她的同学,但她却忘记了她的同学。 这是一个很令人震惊的催眠现象,一个人被催眠忘记自己的名字,结果连带忘记了和自己的名字相连的信息,包括自己的朋友。这从系统论的角度来看,有关自我的大量信息是和名字这个关键标识相连的。当名字这个关键标识被转移后,有关个体原来的相关信息便因为检索失灵而和意识脱节。 这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人的内在信息系统和电脑的信息系统有很大程度的相似。这就好比我写的一本书,明明存在电脑里,但有个家伙进入我的电脑,把那本书的名字修改了,尽管那本书依旧在我的电脑里,但我第二次进入电脑就很难找到那本书,也就失去了和那本书的联络。 这种催眠现象,印证了一种很奇怪的心理病症的存在,那就是“神游症”。所谓神游症是指一个人完全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和所有的相关信息,神游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地方,并在那里定居下来,甚至结婚生子。直到有一天,不知被什么原因触动而突然转醒,才猛然回忆起自己原来的一切。 真正的神游症极少发现,因为这很难验证那个人是在说谎,还是真的神游了。但至少在催眠状态下神游症的主要症状都可以表现出来,这也从另外的方面证明了神游症的可能性。在催眠中,这种现象被称为人格转换现象,在心理治疗中,这种现象被用来治疗吸毒成瘾症。 在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我的病人有一大半是吸毒成瘾症。有一个名叫卡罗的病人对催眠术很有兴趣,要我对他用催眠术治疗他的吸毒成瘾症。但在催眠之前,卡罗说他在内心深处实在不相信催眠真的有效,他也找过别的催眠治疗师治疗,说效果不佳。 我对卡罗说,只要他集中注意力,他一定可以进入催眠态,虽然不一定很深。我要卡罗把双手握紧,两眼紧盯着我的两眼,我把我的双手放在卡罗那双手的外面,暗示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过了两分钟,我要求卡罗尝试将他的手分开,他努力挣扎着想分开。我在一旁继续暗示道:“你越想分开,你的手就粘得越紧。” 过了数秒钟,我暗示他把眼睛闭上,指令他已经进入催眠态了,他闭上了眼睛。我试探一下他的催眠深度,发现他居然进入了较深的催眠态。于是,我就对他进行直接的催眠暗示:“那个吸毒的卡罗消失了,等你醒来以后,你是一个不懂吸毒的卡罗了。” 在催眠态中,我还给了他一些其他相关的建议。等我把他催醒以后,他说自己的感觉很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他一时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变了。 第二次他再来的时候,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在他经过华盛顿广场的时候,有一个人靠近他,向他兜售毒品,他对那人很反感。那个人却连称是他的朋友,很生气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在经过一番攀谈以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毒贩真的和他认识多年了,但他却选择性地将他遗忘了。 “你最好把所有和毒品相关的记忆都遗忘掉。”我笑道。 “说实话,你也知道这在纽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说道。 “人真的很奇怪,我常有一种恍惚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尤其是被催眠以后,居然可以忘记多年熟识的人。我有时在街上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 “你要学习如何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意识的清晰度是和注意力的集中性相关的。” “如何训练注意力的集中呢?为什么在催眠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反而把我搞迷糊了?”他问道。 “催眠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和自己清醒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不一样的。清醒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需要身体的能量支持,是和身体能量的一种积极互动,而催眠时的状态是一种相对被动的状态。” “我有时觉得睡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更清醒。”他开始谈他的睡眠体验。 “在你的睡眠态中,你感受到什么呢?”我问道。 “很奇怪,是一种和我现在的生活几乎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你能够具体一点吗?” “在我的梦里,我是一个印第安酋长。我有自己的家庭,领导着我的部落,生活原始而生动。” “在你的生活中,你有没有把自己也变成印第安酋长的样子呢?” “是的,我感觉自己和印第安文化好像有某种说不清的关系,所以我收集了很多印第安的东西,你如果到我家里看的话,你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印第安文物,我有时在想我的前世是不是印第安人。”他看着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 我笑道:“催眠可以唤醒所谓的前世记忆,你听说过吗?” “当然我听说过,我还叫我前面的催眠师为我催眠呢,可他对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兴趣。”他看着我,热切地说:“你能不能为我做前世催眠?” “所谓前世催眠和其他的催眠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那只是换一种催眠词罢了。但这个词一换,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以那种词为背景,听起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我解释道。 “这没有关系,就当好玩嘛。” 于是我就给他做“前世催眠”。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5节 人真的有前世吗? 人真的有前世吗? 东方的古代宗教,尤其是印度的宗教强调轮回转世,西方的基督教则反对轮回转世,因为在基督教思想里,人一死就会接受上帝审判。但基督教在讲上帝仁慈博爱的时候,却无法解释一个最基本的现象,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好运,有些人生来命苦。这个问题用轮回转世来解释就很容易,因为每个人在上辈子做的事不同。上辈子做好事,这辈子有福;否则就受苦,这叫做自作自受。 我1992年在华东师大的时候,就翻译了瑞蒙·姆迪的《生命后的生命》一书,那是一本讲前世催眠的书。但这样的书有宣传“封建迷信”的嫌疑。事实上,在当时也的确没有哪家出版社敢出这样的书,我把译稿拿回家给我老爹看,老爹看我在翻译这样的书,吓了一跳,好像我在干什么危险的事。 我老爹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坚决不相信轮回转世这一类事。我和老爹辩论,唯物主义讲究辩证法,而辩证法的核心就是强调事物存在的辩证性,而所谓辩证性就是对极端性的否定,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可能的,再说轮回转世在道德上有劝人为善的作用。老爹坚决听不进我的胡言,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不要乱说乱动。我把书稿留在无锡父母家里,回上海去了。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我老爹突然发了严重的肺气肿,我立即赶回无锡。在医院里,老爹看到我的时候,居然神秘地笑着对我说:“我看到那个隧道了。” “你是说书上写的那个临死的时候所出现的隧道?”我很惊讶老爹这么说。 “我在病得很重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隧道中飘行,我看到隧道的远端有很明亮的光。我突然想起你在书上所描写的那种情形,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死亡。我当然不想死,所以努力挣扎着回去,还好,我看样子时辰未到。”老爹笑道。 我知道这种生理体验,每个人可能都会体验到,这与你信什么哲学其实没有关系。比如说你在很阴森的地方听人讲鬼故事,你明明知道那是故事,一点都不用担心的,但事实上,你在听鬼故事的时候会感到背脊发凉,汗毛竖起来。我讲催眠中喜欢提到人性的弱点,听鬼故事会害怕,就是人性的弱点之一。 最近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动心脏手术时,据他自己说,他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向他压过来。后来他看到云端的光,看到他的妻子和女儿,结果阴影散去。在手术以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克林顿在妻子面前痛哭前非,对人生的认知也大为改变,变成了希拉里眼里的“乖宝宝”。由此可见,死亡的教育威力多么巨大。 回到前面的故事,我和卡罗约定要做前世催眠。卡罗在来之前看了不少有关前世催眠的书,在催眠之前,他问我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有前世吗?” 我笑道:“这个前世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准科学的议题,那就是说,现代科学尚无法证实前世的存在。如果现代科学能够证明前世的存在,那这个世界就要翻天覆地了。” “其实我对前世也是半信半疑的,做这个前世催眠就当好玩吧。” “放轻松一点,不管怎么都是一次对你自己内心世界的一次经历嘛。” 于是我开始对他催眠。因为他在前面就进入过催眠态,所以很容易就将他催着了。所谓前世催眠的技巧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催眠暗示语,将被催者一步一步地在年龄上前溯。如果被催眠者在有关今生的前溯过程中,都保持很深的催眠状态,那么当把年龄前溯到出生时,很快就可以给出暗示语:“好,你现在回到了在你出生之前的那一年,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感觉很迷糊????我很累????”他的话断断续续。 “你是不是病了?” “是的,我病得很重,全身都痛。” “是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是被打的。” “被谁打的?” “我的丈夫。” “那你是个女的?” “我当然是女的。”他讲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你先生为什么打你。” “他是个酒鬼。” “你有没有寻求帮助?” “在我们那样的村子里,女人挨打能求谁?” “你的村子在哪里?” “在田纳西。” ???? 这看起来是个很离奇的故事,但在我的眼里却很明显是一个心理投射故事。卡罗的父亲是个酒鬼,卡罗的母亲是个温顺的家庭主妇。在卡罗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很凶,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提供有力的帮助。在他的前世催眠中,他把自己和父母的三角关系,通过这么一个故事展现开来。我把卡罗催醒以后,对卡罗做了这样的心理分析。卡罗听了觉得有理,但也觉得遗憾,因为这样的分析证明了他的前世催眠中所讲的故事的虚构性。 在前世催眠中,被催眠者往往会讲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来,尤其是把自己的人格变成各种各样的人。但这和分离性人格障碍中表现出来的症状其实很相似,所以有一种理论认为,前世催眠所激发出来的稀奇故事,其实可以称为催眠诱导的分离性人格障碍。 我在临床实践中,倾向于前世催眠作为一种治疗手段,而非真正相信通过前世催眠,我们真的可以了解无人知晓的往事。但我却也并不100%地否认那种神奇存在的可能性,虽然只是留一条缝隙,却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希望。 人类的神秘,我们知道的实在还很少啊!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6节 后记 我到美国已有8年了,这本书是我感觉写得最好的一本书。有些东西只有在当时的那个状态才可能写出来。我在写此书的时候,还是一个穷得丁当响的实习医生,现在我已是执照心理学家了。当年,金水先生很喜欢这本书,但却没法使其出版。结果,他鼓动我写一本学习英语的经验谈。很快我的《胡说英语》就出版了。接着出了后续的《十句英语打天下》和《一网打尽英语单词》。 写罢英语书,回过头来,再看我的这本《心理黑洞——曼哈顿心理诊所手记》,真的是越看越欢喜。 我是无比骄傲的,也是无比感恩的;我是无际,也是微尘;我嬉皮,但我也很严肃。 此书的缘起是因为爱情,爱情中的我像浪,有时汹涌,有时低沉,有时粗野狂吼,有时虚无得像飞沫。因此,此书的文笔飘逸而变化,我很喜欢这种内在的不统一和不稳定。 感谢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所有给我帮助和支持的人! 感谢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所有给我麻烦和痛苦的人! 感谢存在,感谢无常,感谢生命,感谢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