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沁_无怨_五 五   怀远和姮宜悄悄在安排舞会。   那时候说农历元宵觉得还有好长一段日子,但农历年一过,元宵似乎就到了眼前。   过年的一段日子里大家都吃倒了胃口,所以在他们的舞会中,都以清新,爽口为主。各式各样的水果从不同的地方运到。(这是怀远吩咐管家办的。)他们又做了几种不同的鸡尾酒,又在酒店订了些小食。   相信在这段日子里吃腻了的人,可以在他们这儿得到一些新爽口味。   梅花已答应参加。怀远还特别送她一套十分漂亮的红色衣裙。   他们也各自约了些同事,朋友。人并不很多,二十几个而已。但他们相信一定会很好玩。   至少气氛会非常好。   “你还没有舞伴。”怀远很为这件事担心。   “有什么关系呢?我当女主人。”她不介意。   “怀中在这儿就好了。”怀远叹。   想起怀中,姮宜心中又有涟漪。他凝视她,他捏一捏她的手,代表什么吗?   她不会正式邀请他,却告诉了他日子,他会来吗?   不。立刻被她否定了。   他心目中只有做生意,只有赚钱,他这么说过的。   他们并不是朋友,而且一度针锋相对过,她也没有盼望过他会来。   但他若能来,这的确会是件很开心的事。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舞会的时间到了,他们必须想个办法瞒住宋夫人。   “妈妈,我和姮宜参加一个同事的舞会。”怀远说。   “好好去玩吧!”宋夫人微笑。“我让司机送你们。”   “不用,”怀远连忙拒绝。“自己开车比较容易控制住时间,我自己开。”   “小心些。”宋夫人也不坚持。   怀远非常快乐,一边开车去接梅花,一边吹口哨。   “从来没见你如此轻松份快。”她笑。   “其实我心中紧张,你知道,从未有追女孩子的经验。”他坦白说。   “要有信心。你请梅花时,她不是一口答应吗?”   “是。她实在是个太可爱的女孩子,”他陶醉的。“虽然现在粗糙些,不懂事,也少知识,但以后一切可以改变,是不是?事在人为。”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主要的还是你们的感情。”   “还有妈妈的同意。”他立刻加一句。   “同不同意这么重要?”她反问。“如果她不同意,你会放弃吗?”   “不——不能,”他显得痛苦。“请不要作这样的预测,这很残酷。”   “对不起,我不该说。”她不想影响气氛。   车厢中的确有一阵沉默,直到梅花出现。   美得发光,兴高采烈的梅花出现时,大家都忘了刚才不愉快的话题。   穿上名贵新装的梅花,的确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完全没有用化妆品的脸,还是那么线条分明,美得令人不由自主的吸口气,贪婪的不想移开视线。   “爸爸说我——不该跟你们去,”梅花笑着说:“他说我们身份不同哦!”   “你怎么又肯来?”怀远问。   “我喜欢跳舞嘛!”她理所当然。“我才不理什么身份,只要有得玩我就去。”   怀远皱皱眉,没有出声。   “也不能有得玩就去,要分好人或坏人。”姮宜说。   “我的朋友都是好人,世界上那儿有那么多坏人呢?”梅花毫不在意的。   她实在是不知道人世间险恶。   姮宜也不说话了。梅花实在天真幼稚得吓人。   “你爸爸还说什么?”怀远问。   “他说啊!夫人知道——定打死我。”梅花笑。   “妈妈从不打死人的。”怀远也笑。苦笑。   “但是夫人会赶我们出去,是不是?”梅花问。显然,这也是老王说的。   “放心,我们请你出来玩,自然不会连累你和你爸爸。”怀远困难的解释。   “当然啦!你是少爷嘛!”她说。   姮宜摇摇头。突然间她担心起来,怀远和梅花,不可能是顺顺利利的一对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恻然。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要帮他们的忙。   “我说过,别提少爷两个字。”怀远说。   “那我叫你什么?”梅花问。   “怀远,好像姮宜一样的叫。”他说。   “好别扭,怀远。”梅花摇头。“我叫你宋怀远好了!”   “随便你怎么叫,只要不是少爷就行。”他笑。   到了姮宜的宿舍,朋友们也开始陆续来到,渐渐的热闹起来。   梅花并不怕生,跟谁都有说有笑的。看她和怀远在一起,许多人都惊讶。梅花虽美,又美得那样耀眼,可是——她的幼稚粗糙气谁都看得出的。   她不出声还好,一说话就掩不住毛病。怀远怎么有这样的女朋友?   怀远不是一直和姮宜很好吗?   姮宜一直恬适安详的在做她的女主人,令各人都觉得宾至如归。   怀远却和梅花一支舞接一支舞的跳下去。   “全是这么慢的舞,可不可以放劲些儿的音乐?”梅花直率的问。   “可以,可以。”怀远拥着梅花,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只是——我不大会跳。”   “我教你跳霹雷舞。”她兴高采烈。   “不行吧!那是小男孩小女孩的玩儿,我怕弄伤了腰。”他苦笑。   “你很老了吗?”她放肆的望着他。   她那充满野性的黑眸,她那性感的嘴唇都强烈的吸引着他,震动着他。   “不——”他吞一口口水。“我们跳,你教我。”   音乐换成了很劲,很奔放的,很多人都停止跳舞,渐渐的,舞池里就剩下梅花和怀远。初初他还跟着她,学着她跳,越来她花样越多,越跳她越起劲,他跟不上了,只能站在旁边喘气。   梅花全身发着光,伴着音乐越舞越精彩,简直就变成她在表演了。   许多人都围上去,围成一个圈子看她表演,喝彩声伴着音乐形成一股热浪,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梅花就是这股热浪。   当所有人都围在一起时,姮宜站在旁边,她也在欣赏,可是无法狂热起来。   她觉得今夜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投入不了的。   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拍在她肩上,她以为是那一位同事或朋友,转头,看见净黑而难懂的眸子,看见一穿黑衣的人。啊——她释然的笑。   “你来了?”她的心又热切起来。   “刚回家,阿姨告诉我你们参加舞会,管家又说你们在这儿,我就来了。”他说。   黑眸一直在她脸上。   他不承认为参加舞会而回来,也罢,承不承认不要紧,他回来就行了。   “梅花表演得很精彩。”她把眼光移开。   她觉得他的压力太大,她承受不起。   “是吗?”他这才绍视线移过去。“我不懂欣赏。”   “这劲舞为梅花而放。”她说。   “梅花是今夜的中心。”他说。   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舞结束回到座位上,把一杯鲜果汁一饮而尽。   音乐又变成慢的,客人们又恢复跳舞。   这个时候,怀远才看见怀中。   “你赶回来了,真好,”怀远说:“至少可以帮我陪陪姮宜,她一直没有跳舞。”   怀中看姮宜,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跳?”   “我在忙着招呼人。”她只这么说。   “你知道我们今天的舞会?”怀远又问。   “不。管家告诉我的。”   “管家——有没有告诉妈妈?”怀远担心。   “我相信不会,又不是什么大事。”怀中说。   怀远摇摇头,转身又拉起梅花。   “我们跳舞。”他一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呢!   怀中和姮宜仍坐在那儿,他没有请她跳舞的意思。   “我已十多年没参加这样的舞会。”他有感而说。   “离开学校这种舞会就少了,”她说,望着远处。“太‘社会’的舞会我不喜欢。”   “不想让自己长大?”   “不适应那种场合。”她摇摇头。   “想不想跳舞?”他问。   “无所谓。”她答。无端端的就心跳起来。她又想起那次他捏捏她手的事。   啊——他捏她手,可是答允她今夜赶来。   她转脸望他,他把手伸向她,带她入舞池。   谁也没说话,气氛却非常好,有点昏昏然的温馨。   他一直用冷漠但似乎探索的黑眸望着她,望得她几次不自在的把视线移开。   “你心里想什么?为什么突然畏缩?”他问。   “不,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她词不达意。   “你有。”他完全不放松。   她深深吸一口气,好,现在开始,她不再退缩,她没有理由怕他!   “你为什么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她反问。   “你对我好奇,我也有同样的心理,”他淡淡说:“一直以来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不友善可是——误会?”她问。   “也许。时间能为我们证明一切。”   “我相信是。”她说:“今夜不是你该回来的日子。”   “我回来从没定确实日期。”   “总是半个月,我算得很清楚。”她说。   “也许——”他考虑一下。“我也向往参加一个曾经在记忆中的舞会。”   “会吗?”她有点兴奋。   他不出声,只紧盯着她。   “其实——”过了好久他才说:“你这间宿舍很不错。”   她眼光闪一闪,明白了他的暗示。   “适当的时候我会回来住。”她说。   “什么才是适当的时候?”   她坦笑不语。   舞会第二天中午,怀中又走了。   怀远送他出门的。怀远自己呢?也离开了家。   从昨夜送梅花回别墅后。他就开始思想她,辗转难眠,一直捱到中午。   吃午餐时他请求姮宜陪他去,姮宜只是淡淡的笑。   “你该单独去找她,让她看见你的诚意,”她说:“总要有个开始,就今天吧!”   他看见怀中也对着他笑,只好不语。   于是,怀中离开时他就跟了出门。   一路上他又紧张又兴奋,要见梅花哦!而且是单独的,将是怎样美好的一件事。   越近别墅,他那握着驾驶盘的手都颤抖起来。第一次这么狂热的对一个女孩子,他是充满了希望,希望将来有美好的结果。   如果梅花能一生一世陪着他——他下意识的笑起来。   身为宋家独子,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这个女孩子,甚至不希罕欧洲那庞大的生意。   由于事先没通知,别墅里的工人们并没有列队欢迎,这倒省事。他不喜欢这种排场。   他在老王的宿舍里找到仍高卧未起的梅花。   “对不起,少爷,”老王诚惶诚恐。“昨夜回来她兴奋得很,睡不着,所以——现在仍未起身。我叫醒她,立刻叫醒她。”   怀远环顾一下这宿舍,已经算不错了,两个小卧室一个厅,比得上一些私人楼宇。宋家对下人可算不错,难怪的工人世代都跟着他们。   “不急,我在花园散步,”对着老王,怀远还是有一点主人派头,但很和蔼。“梅花起床时,让她来找我。”   “是,是——”老王欲言又止,神色有点古怪。   怀远不识人情世故,不问原因。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客厅坐一阵,喝—杯茶,然后到花园踱步。   今天的气温比昨夜温暖多了,阳光也好得很,今天一定比昨夜更愉快。   一刻钟后,梅花出现了。   她穿—条牛仔裤,一件尼龙多于羊毛的鲜红毛衣,披着长发,光着一张清水脸走过来。   “有什么事?”她直视他。黑眸坦然无惧,也不复昨夜热情的光芒。“这么早把人家吵醒。”   “下午三点多了!”他苦笑。早?!   “我从不理会时间,喜欢睡就睡,喜欢玩就玩。”她一派坦然。“为什么要理时间呢?没有人可以管得住我。”   “没有人要管你,”他微笑摇头。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一切皆是美。“有兴趣到城里玩玩?”   “城里?好啊!”她高兴起来。“可以逛街,看电影,吃大餐——我都喜欢。”   “走吧!我们做每一样你喜欢的事。”   “真的?!”她黑眸光芒再盛,一如昨夜。“现在走?”   “要不要告诉老王——哎!你爸爸一声?”   “不用了。他知道你带我走。”她挽着他的手,兴高采烈的上车。   年轻人在快乐中往往粗心大意,他们没看一边的老王,苦口苦脸担心的在叹息。   汽车飞快驶进城里,怀远的心也跳得车速那般急。   “你选节目,好不好?”他按不住自己兴奋。   “先吃东西。”她天真的摸摸肚子。“从昨夜到现在,我什么东西都没吃过。”   “行。然后呢?”   “然后逛街,逛到肚子饿了再去吃大餐,”她毫不客气的。“然后——有没有好电影?没有的话去Disco。”   “那种地方跳舞太杂,不如看电影好了。”他说。   “杂?怎么会?”她叫起来。“都是年轻人,又自由又快乐,怎么会杂?”   “你去过?”   “去过几次,朋友带的。”她轻轻哼起音乐来。   “下次——不要乱跟别人到处去,很可怕的!”他十分担心。“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世界上那儿有那么多坏人呢?又不是演电视,我的朋友都对我好。”她说。   “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他忍不住问。看来,他是有些忌妒了。   “有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她想一想。“另外的是他介绍的朋友,他们都在修车店做事。”   “修车店?!”他吓了一大跳。这是些什么人?全不可能在他生活中出现。   “是啊!我那小学同学已经是师傅了,”她颇以为傲。“什么汽车都能修,好能干。”   “他们常常找你?”他问。   “也不能常常。”她叹一口气。“他们嫌的钱都要养家的,不能常常乱花。必须有余钱才行。”   他考虑了一下,慢慢说:   “交这样的朋友,你觉得对你有益吗?”   “有益?我不知道啊!他们对我很好,我们是小学时已认识的。”她说。   “我明白他们对你好,可是——在各种事上,他们能帮到你忙吗?”   “能。有人欺负我,他们替我打架,很拼命的。”她稚气的说。   “我是指——”他放弃了。明知道说也没用,她不会懂的。“梅花,你念了多少书?”   “中学一年级。”她极坦白。“我很会玩,但读书就笨得要命。小学毕业就不想念了,爸爸迫我上中学,可是念了一年就留班,实在挨不下去,爸爸也算了。”   “这些年你不念书做什么?”他关心的。   “什么也不做。”她笑。“我很懒,只喜欢玩。”   “人不能懒,也不能只喜欢玩,”他笑。明知不对,也纵容她。“人生活在世界上是有责任的。”   “我不懂责任,别跟我说这些,”她不耐烦了。“你不是带我出来玩的吗?”   “是。当然是。”他急忙说。   “都快闷死我了。”她叫。   他不敢再讲这些。教育不是一蹴而成的,要经过时间慢慢来,他有时间,也有耐性。   “昨夜——你很开心吧?”   “是啊!吃的东西又多,那些人又都喜欢我,不是吗?他们都盯着我看。而且我的舞跳得最好。”她说。   “是。他们封你做昨夜的公主。”他顺口说。   “是吗?是吗?”她兴奋起来。“下次有这样的舞会记得叫我,很喜欢去。”   “好。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   “不许再跟你那些朋友出去玩。”他正色说。   “那怎么行呢?”她怪叫。“你是朋友,他们也是朋友,不能因为你而不理他们。”   “但是他们——”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少跟他们去玩不就行了?”她笑。有丝孩子气的狡猾。   她没有说真话,怀远也看得出,可是舍不得怪她。   “等会儿我们逛街时去选衣服,多买些漂亮的,下次出街时你也可以当公主。”他讨她欢心。   “不要买太多,爸爸不许我贪心。”她摇头。   “我买怎么一样呢?”他说:“你爸爸的薪水也是我们宋家给的,是不是?”   “是啊!”她立刻释然。“那么我们吃完东西就去买咯!”   小梅花是全无心机的,全无城府的。   怀远看在眼中,心都揉痛了。   象她这样的女孩必须有个男人妥善照顾,否则——否则真的会上当,受骗的啊!   让他做这个男人吧!   他带她到最好的餐厅里吃下午茶,又带她到最好的百货公司,精品店买衣物,但是——吃茶时她会不懂规矩,买衣服时又全看不上眼。   “那些衣服都很漂亮,很名贵,而且最新的。”他说。   “我不喜欢,太老气了。”她坦言。“我喜欢日本衣服。”   他想告诉她日本衣服在时装界的地位并不高,可是她一定不懂。   “好吧!你知道去哪儿买日本衣服吗?”他问   “知道。不过——”她黑眸兴奋的转着。“你带够钱了没有?那儿衣服很贵的。”   怀远啼笑皆非。   到了梅花所说的最员日本衣服店,她可乐坏了,象个开心的小云雀,一边选衣服一边唱歌。他却只站在—边看着,不是看衣服,而是欣赏她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流露出来不同的美丽。   挑了十多件,她抱在怀里问。   “我进去试试,你说好看的我才买,好不好?”   怀远摇摇头,吩咐店员。   “全包起来,全要。”   梅花呆怔半晌,把衣服扔给店员,跳到怀远面前,飞快的吻他面颊。   “你真大方,”她兴奋极了。“你真的够钱吗?”   他想告诉她,这儿所买的一切都不够刚才一件名牌的钱,想了想,还是不说,她不会明白的。   然后,他带她去买鞋,买皮包,还有配衣服的饰物。   他们的眼光品味相差巨大,她喜欢的全是夸张,新潮而廉价的,而他——   他把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她喜欢就行。   把全部东西放回车厢,他们去吃晚餐。   “哇,今天买的东西有我一辈子买的这么多,”她带着兴奋的红晕。“我怕没地方放呢!”   “我叫人替你送衣柜去。”他随口说。   “真的?真的?不许吹牛。”她乐得直叫。   “你还要什么?一起告诉我。”他笑。   “没有了。”她想一想。“都已经买了太多,够了。”   这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他的心再一次为她揉痛。   “晚上不看电影了,好不好?”她亮晶品的眼睛对着他。“我想回家试衣服,我等不及。”   “好。”他立刻点头。“明天下午再出来看电影。”   “你来接我?”她天真的。   “当然。”他点点头。“两点正,你走出别墅,我的车就停在那儿。”   “好——可是你为什么不进去?”她问。   “赶时间嘛!”他不说真话。   他们在极好的气氛下慢慢进餐。   “有一件事——每次买东西付钱时,你那张银色的卡片一拿出来,就可以不付钱,签字就行。他们认识你?”   “不,那是一家银行的白金信用卡。”   “我——可不可以要一张?”她无邪的问。   “当然可以。我叫人立刻替你拿。”他说。   从那天开始,每天放学时怀远和姮宜就分道扬镳了,姮宜回家,怀远则去城外别墅。   两人之间甚有默契,有时宋夫人问起,姮宜都说怀远在学校有事。   宋夫人也不多问,反正大家得过且过啦!至少,怀远是抱着这种心里   那天,宋夫人只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怀远,最近为什么学校这么忙?多开了几课?”   怀远就此变了色,一直闷闷不乐。   晚上的时候,他约姮宜在花园散步。   “是不是妈妈发现了什么?”他担心的。   “不会吧!别疑心。安悌只是随便问问。”   “不会,妈妈不会随便说任何话。”他很肯定。“一定有人对她说了是非。”   “别太敏感,谁会说呢?”她笑。“而且你又没做错事,为什么怕?”   “你不明白。妈妈可能会不许我们来往。”他烦恼的。   “你是先天下人而忧,”她笑。“真的她这么做时,你再烦恼也不迟。”   “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你想怎么做?”她问。   “我想让梅花搬到城里住。”他说。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没有私心,你知道,别墅里人太多,有闲话。”   “梅花肯吗?”   “我没有问过她,相信没问题。”他考虑一下。“甚至老王——我想让他辞职,和梅花一起住。”   “你——考虑清楚了?”她望着他。   “我没有选择,我太爱梅花,我不能失去她。”他说。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的爱是痛苦?   “但是——她呢?”她忍不住问。   “她对我很好,我们相处融洽,”他说:“而且——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那该恭喜你了。”   “姮宜,你要帮我。”他说。   “当然,我始终在你这边,我们是兄妹。”她说。   “那么——当我学校宿舍没批下来之前,可否让梅花先住你那儿?”他是指她空着的宿舍。   “一句话。”她大方的。   “家里在外面的物业虽多,但我若开口,妈妈一定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她那微微一闭眼睛的神态非常妩媚动人,甚有女人味。   “你真好,姮宜。”他情不自禁亲亲她的面颊。   一抬头,看见阳台上站着的宋夫人,他呆怔一下,刚才讲的话被她听见了?   宋夫人对着他微笑,很满意似的,他放心了。   “看来妈妈并未知道。”他说。   姮宜也望着阳台,宋夫人已进去了。   “恐怕误会也就更深了。”她笑。   “对不起,姮宜,是我不好——”   “我怪过你吗?”她淡淡的笑。“凡事必有天意。”   “你认为我和梅花会不会成功?”他急切的。   “那要看你自己的决心。”她很坦白。“安悌还不一定反对,若其反对,就看你决定选哪一方了。”   “当然我选梅花,根本不必再问。”   “既然已有决心,还担心什么?”她鼓励的笑。“有志者事竟成!”   “那么——明天我对梅花说,让她先搬到你那儿去。”他居然如此心急。   “等会儿我把门匙给你。”她说:“不过——我那儿并不太安全,怀中知道,管家也知道。”   “他们——不会出卖我吧?”他又烦恼起来。   从小,他不曾为任何事烦过,所以这一点点小事,他看得比天还大。   “你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她笑。   “啊!怀中怎么这次那么久还不回来?”他突然想起。“总有个把月了吧!”   “差不多。”她心中有柔波荡漾,面上还是淡淡的。“他说过没事不会回来,时间就是金钱。”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叹息。“以前他那种潇洒,真是没有人可以比。”   “我从不觉得潇洒这两个字和他有关连。”她笑。   “以前他在哈佛念书时——”   大铁门在响,黑色汽车缓缓驶入,黑衣、黑帽、黑鞋的的人从上面下来。   怀中回来了,又是在夜晚。   “嗨,怀中,才讲起你,你就出现,真巧。”怀远热情的招呼。   “讲我什么?”怀中的笑容淡得似真似幻。他的视线从怀远脸上移到姮宜那儿。   “姮宜说潇洒两个字和你拉不上关系,”怀远心情甚好。“我说她看错了。”   “是吧!我只是一个商人。”怀中举一举帽子,从容而别。   “他去见妈妈,真是负责。”怀远赞叹。   “我想——”姮宜望着他的背影。“他并不当自己是人,而是做生意的机器。”   “有时候倒真象。”怀远笑了。“难以感觉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姮宜没有话,她想到他温热的手,他轻捏她掌心,他那种难懂的凝视。   “对了,妈妈说要给怀中介绍女朋友,”怀远突然说:“家世配得上,刚在英国念完医科,好象挺认真的。”   姮宜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变成一片空白。   无端端的,她心情就变了。   “说不定怀中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怀远再说。   “怎么——你们宋家总兴这种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的婚姻?”她冷冷的说。   “我是不赞成。但是怀中,如果不替他介绍,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结婚。”他说。   “人一定要结婚吗?”她反问。   “妈妈是这么说,”他摇头。“我却只喜欢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她又沉默一阵,忽然提议。   “我们去兜风,好不好?去别墅看梅花。”   “不大好吧!我晚饭前才回来,”他笑。“我怕妈妈怀疑。”   “那——就去附近。”她不由分说的往车房走,他只好跟着上去。   “你很少有这样突发的兴致的。”他望着她。   “有突发的兴致是种享受。”她发动汽车,疾驶而出。   真是在附近。她把车开到山顶,又落到中环,转了一大圈才肯回家。   “现在舒服多了。”她长长透一口气。   两人回到大厅,发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走廊上的灯和厨房。   厨房?她皱眉,看他一眼。   “我想喝牛奶。”她说   “我陪你。”他立刻说。   厨房里,正如她想象,坐着怀中,他正沉默的吃着他太迟的晚餐。   “这么迟吃晚餐?不怕睡不着?”怀远问。   “哪能有你们这样惬意,晚餐后还去兜风?”怀中笑得好淡,好淡。   他知道他们的去向,是吧!   姮宜迳自坐下,为自己倒一杯牛奶喝。   “这次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怀远问。   “没有什么重要事。”怀中答。   姮宜沉默得很,既不看他们,也不发言。   “可是妈妈打电话叫你回来的?”怀远促狭的笑。   “你怎么知道?”怀中问。   “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有位姓刘的小姐就快山现了。”怀远眨眨眼。   怀中只是淡淡的笑,什么也不说。仿佛默认,又仿佛事不关己。   “妈妈已经跟你讲了,是不是?”怀远比较天真。“听说那位刘小姐很棒,各方面都标青。”   “别讲这些了,闷坏姮宜。”怀中看姮宜。   “怎么会闷呢?宋家太寂静,多一点新鲜事其实是很有益的。”她笑。笑得不冷不热。   “嗨!姮宜,你得加把劲才行,我和怀中都有意中人了。”怀远半开玩笑。   “缘份是不能急的。”她淡淡的。   “姮宜眼光太高,”怀远说:“来了此地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异性入她法眼的。”   “别猜了,我根本还没睁开法眼,”她还是笑。“我觉得人生不一定要结婚。”   “大女人论调。”怀远叫。   “什么叫大女人?我可不懂。”她看一眼始终没出声的怀中——一说到她,怀中就没意见了。“而且,怀远,别研究我,否则我把你的事出卖。”   “好,好,不说了,”怀远笑。“你现在掌管我的秘密,我只好低头。”   怀中望着怀远好半天。   “你——决定了?”他问得突然。   “我——”怀远面红过耳。“我只是怕人多话杂,想把梅花和老王搬到姮宜宿舍去住。”   “你没想过更惹怀疑?”怀中认真的。“老王工作了几十年,怎会离开宋家?”   “我——真的没想过,”怀远呆了。“可是别墅那些佣人可恶得很,常常嘲弄梅花,甚至我——我都觉得他们神色暧昧。”   “你多疑吧?以宋家的规矩,他们怎敢,”怀中摇摇头。“我看你不要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暂时还是照老样子,然后另想办法。譬如让梅花到城里读书或做事,不是自然些吗?”   “但是——我想尽快。”   “快可能坏事,你自己选择。”怀中说。   “姮宜,你的意见呢?”怀远问。   “怀中说得对,或者迟一步再说吧!”她点头。   “你还是会帮我?”   “当然。你怀疑什么?”姮宜笑起来。   “他怀疑你会出卖他。”怀中插嘴。这句话说得不甚恰当,尤其从他嘴里出来,更觉不妥。   “我不出卖人,更不出卖自己,我永远坚持原则。”姮宜脸上笑脸消失,一片冰冷。   “那么,是我说错了。”怀中站起来。“失陪。”   他走了。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