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序幕   香港2000年12月31日   在北方汉子狼一样的直视下,那个长着一副马来人面孔的富家子,拿一把兰博猎刀剁下了自己的左手的小拇指。   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在百年长剧行将落幕时突然加演了一段小小的插曲,二十世纪在香港的弥留,或许会显得过于平淡。   现在,他们相遇了。   任何相遇都可能给正在变化的世界带来某些新的变化,而且常常是一开始不被世界理睬的变化。   他们相遇的方式是打赌。先按一个人的条件睹输赢,再按另一个人的条件付赌帐。两个人都很傲,因此都想显得自己比对方更漫不经心。这种多少有点造作的轻松,使他们谁都没顾上去理会那个正在他们身后一寸寸消失的伟大世纪……后来,那个富家子输了,如约砍下了自己的小手指,顺便加入了残疾人的行列。李汉,那个赢家,中国军队驻港军区司令部参谋,三十五岁的陆军中校,却由此走进了眼下尚未降临的第三个一千年历史的清晨。   咸湿的海风像抖动一匹红布似的慢慢吹散开从断指处不断冒出的甜甜的腥味,这段插曲发生在纵贯九龙的弥敦大道的尽头。再往前是太空馆。再往前是海。   夕阳将坠。一百年里最后的夕阳,不知不觉已从富家子身后那辆赤红色Coriche VIII型罗尔斯·罗伊斯敞篷跑车的车头滚到了车尾,掉进了维多利亚湾浑浊的海水里。   斜照的阳光出奇的明亮,不像是黄昏。有那么一刹间,跑车头上18K金制的小天使张开翅膀,竟把一小片金箔样的光线扇进李汉的眼里,使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于是他干脆眯着眼看完了那家伙自残的全过程。   这时,摩托罗拉的巨幅霓虹灯广告已开始在他们头上闪耀。灯光艳红得近乎残忍。   李汉走上前去,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巾,把那截毫无生气的小拇指裹好,递到蹲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富家子眼皮底下:   “还能开车吗?”李汉问。   富家子半是痛苦、半是敌意地强撑起身子,朝他点了点头。   “听着,前面有家私立医院,开车拐过街角就是。快去,也许他们还来得及给你接上。”   富家子眼里顿时溅起两粒火星。他用嘴从李汉手中叼过自己的断指,转身就要上车,但他捂着伤口的右手打不开车门。   李汉再次帮了他一把。他吃力地坐上车,鼻孔里往外喷着粗气,神情古怪地瞥了李汉一眼,好像是要把这个头一回让自己栽了的家伙复印在脑子里。   “需要钱吗?”   话一出口,李汉马上有些后悔。真多余。眼看那小子脸上重又浮起了刚见面时那么倔傲的神气。   只要提起钱字,这类人就跟打了针强心剂似的,开始回光返照。   他不回答李汉,倒不在于他嘴里正含着半截断指。他只是不屑于回答。他把断指吐在身旁的座位上,用下巴抵住了仪表盘上的按钮。眨眼工夫,全自动折叠式车棚就透着自信地款款升起来,把他包裹在车里边。   隔着车窗,他恨恨地朝李汉吐了口痰。带血丝的痰液在窗玻璃上绽开了一朵令人恶心的花。   “你他妈的快给我滚!”李汉被激怒了,破口大骂。   罗尔斯·罗伊斯像听到了发令枪响一般飞驰而去。   半小时后,李汉站在兰桂坊慢坡缓起的街角上。他对这条被港人冷落了整整七年的小街情有独钟。   半年前初到香港,几个先他而来的同辈军官把他生拉硬拽到这里小酌过一回后,他便迷上了这里。在他看来,这是这座永远人潮汹涌的大都会中,唯一地处闹市却静谧幽雅的所在。原因很简单,这块在七年前的除夕之夜,曾使两万多人挤作一团,并把成百人送往西天之地,至今仍被终日不离香火佛龛的香港人视作畏途。结果倒给那些唯物主义者和百无禁忌的人腾出一块闹中取静的去处。想到这里,李汉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并没笑。只是抬手看了看表。   18点15分。   再有不到六小时,另一个世纪的大门就将轰然洞开,令人奇怪的是到现在还听不到它沉重的门轴吱嘎作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又一个千年的开始,与他在其中生活了整整三十五年现已大限将至的世纪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此刻有好几十亿人正在各自的归途上行色匆匆地往家赶,打算同家人一道度过百年一遇的除夕夜。除此之外,世界一如既往,地球也还在循规蹈矩地旋转,一点看不出想要偏离轨道的可能。于是他想起了诺查丹玛斯,这个活在五百年前的法国大预言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预言,随着世纪之交进入读秒阶段正在一点点破产。没有大灾大难,也没有大毁灭。除非这时有一个疯子的手悄悄伸向了核按钮……可能吗?他摇了下头,算是否定了自己的设问,然后,推门走进一家光线昏暗的酒吧。   李汉要了一大杯现榨的榴莲汁,一仰脖,咕略有声地全部灌进了肚里。痛快!他把空杯子推到一边,还想再要第二杯,侍者却把一杯鸡尾酒送到他跟前。是血玛莉。暗红色的酒液像粘稠的血浆。他立刻闻到血腥气似的浑身一激凌。   “你有没有搞错,我没要这玩艺儿。”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粗。   “是的,先生。”侍者彬彬有礼,“您没有要,是那边一位小姐为您要的。”   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李汉隐约看到吧角上确实坐着一位女士。光线太暗,辨不清她的模样,不过可以感觉到她的眼神。李汉立刻收敛了刚才痛饮榴莲汁时的粗豪气,略略倾身向她额首致意。   那女子手势优雅地举了举酒杯,隐在暗处的面孔上突然闪动起一排瑶灿的白光——是她微笑时牙齿的闪光吧?李汉砰然心动。但他却没动那杯酒。那酒的颜色和质感让他想起剁掉的手指和血……   李汉是在两小时前和那个富家子相遇的。当时那小子就站在太空馆后面时一片草坪上,身边停着一辆赤红色的罗尔斯·罗伊斯敞篷跑车。这辆车引起了许多过路人的围观和赞叹。连李汉也在它旁边停下了脚,但引起他注意的却是另外一样东西:一只阔口玻璃瓶。瓶中装满了用酒精液浸泡得惨白肿胀的物体。是西洋参吧?他这么想着,浑身却候然抖颤了一下。是人的小手指头!这发现使他像浑身过了电似的一阵阵发麻发冷。这该是从多少人手上切下来的呢?足足得有一个连!李汉想。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那个站在车旁若无其事的富家子,这家伙也正一脸不屑地盯着他看呢,分明一副挑战的神情。   还没有等李汉弄明白怎么回事,应战者却抢在他前面跳了出来。是一个面黄精瘦的小伙子,鼻梁上不堪重负地架着一只靶圈儿似的深度秀琅镜。   “这个财你就不要来发啦,你赢不了的。”富家于的口气甚是轻蔑。   “我试试。”瘦小子倒满自信。   “试试可以,规矩你是知道的啦?”   “嗯,赢了我把车开走,输了我把它留下。”说着,他举了举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富家子浅浅一笑,一挥手,两人向放着酒精瓶的那张轻便折叠桌走去。李汉这时才注意到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游戏机。   瘦小子熟练地按下了回车键,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小字:   嗨,欢迎您参加对局。请问先生姓名?   瘦小子把自己的名字输了进去。   接着,他又在游戏菜单的第二项上按下了回车键。一看就是电脑游戏的老玩家。   Ip Vs COM   。他选择了人机对抗。   李汉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观察。   初看上去,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五子棋游戏,但一玩起来你就会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五子棋。因为你的对手掌握的棋子中,有一枚带有电脑病毒。它就隐藏在其它的棋子里,不发作时和其它棋子没有两样。   一旦当你的对手可能输给你时,只需一个信号,它就会即刻发作,迅速自我复制,于是顷刻间整个棋盘上便纵横交错地布满对方的棋子——你只好认输。当然你也不是毫无取胜的机会,因为你手上掌握着一种可以击爆那枚病毒棋子的炸弹,只要你能辨认出它来,就可以将其击爆。一局棋中,只有一枚病毒棋子,也只有一颗消毒炸弹。如果你判断有误,未能炸到带毒棋子,你肯定必败无疑;但你有幸炸掉了那颗毒子,你也未必就能获胜,因为接下来还要看你和对手谁的棋术更高明。   规则明显对游戏的设计者有利,但没办法,罗尔斯·罗伊斯豪华轿车是不会摆在那儿白白送人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无法确切猜到哪一颗棋子带病毒,李汉想,这有点儿像左轮手枪轮盘赌。从表面上你根本猜不到哪一次击发可能要你的命,是死是活,全看运气了。   难怪这家伙能赢这么多手指头呢。   在李汉刚刚把这游戏琢磨明白时,那瘦小于已面色蜡黄地败下阵来。噪动的人群顿时变得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富家子。富家子拾手看了看腕上的“满天星”,故作惊讶地说:   “你才用了三十秒,你还有六十秒的时间呐。”   瘦小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我没命了。”   “太可惜了,我以为你可以把这辆车开走呢。”富家子脸上浮起一丝残酷的笑,“那就对不起了,你没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人群中一片喧哗。李汉从布满屏幕的棋子上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他下意识地觉察到人丛中有一张美丽的女人面孔,这感觉只在他的大脑中停留了一瞬,随即被接下来出现的血淋淋的场面冲得无影无踪。   那个瘦小子果真咬着牙,用富家子递给他的兰博猎刀剁下了自己的小拇指。   几个围观的女孩子尖叫着跑了开去。那张美丽的面孔还在,这念头从李汉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的目光落在了富家子傲然微笑的脸上。   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对视。探寻。挑衅。富家子神情自若地把那只毫无血色的小手指丢进阔曰瓶中。   李汉被激怒了。   “我来。”李汉向富家子走去,一直走到他鼻尖前。   “我想是该轮到你了,”富家子刚才就已注意到了他,“规矩你知道?”   李汉没回答他,径直走到折叠桌前摁下了回车键,还没等屏幕上开始发问,就将自己的名字输了进去。   您好,李汉先生,可否开始游戏?   “不,等一下。”李汉回过头,面对富家子:“我是不是也可以提个条件?”   富家子楞了一下,马上又不失风度地问道:“当然,你的条件是… ’?”   “输了,我把它留给你,”他也像黄脸小子那样扬了扬自己的小拇指,“赢了嘛… ”   “赢了你把车开走,我说话算数的。”   “不。”李汉坚决地晃了下头,“我要你的这个。”   富家子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了,他神色阴沉地盯着李汉瞧了片刻。他有些紧张,这只有李汉能看出来。   但他马上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又开始微笑。   “可以。如果你赢了的话。不过我估计你拿不走它。”他也扬起自己的小拇指朝李汉晃了晃。   李汉就手按下了回车键。熟悉的菜单再次在屏幕上出现——   (Vs GAMe STRAT)(这是对弈游戏,您可以有三个子选项):   (1p Vs 2P)(两名游戏者对抗)(1p Vs COM)(人机对抗)(C0m Vs COM)(游戏机自动演示对弈过程)。   李汉选择的是第一项——lp Vs 2P——两人对抗。   李汉回过头,朝富家子努了努嘴,示意他加入进来。   富家子迟疑了一下,“你是要和我… ’?”   李汉不说什么,再次调动回车键。他选择了白子。这意味着让富家子执黑先行。   富家子沉吟片刻,脸上掠过一道狞笑。他决定应战。他没有马上落子,而是把自己的名字输进了电脑。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小字:   您好,黄鸿举先生,可否开始游戏?   黄鸿举——那个富家子傲然斜睨了李汉一眼,在棋盘中央落下一枚白子。   李汉马上在白子正上方布了一枚黑子。   黄鸿举又在斜上方长出一枚白子。   李汉紧挨着刚才的黑子又接出一枚。   两人你来我往,一盘棋足足下了五分钟,眼看着屏幕上的棋盘已经被黑白子填满了,却还没分出个胜负来。两人落子的速度明显减慢,而且都能感到对方在一边下棋,一边窥测自己。   又轮到黄鸿举投子了,李汉发现他犹豫了一下,这个子落得不如刚才利索,甚至有点儿牵肠挂肚的感觉… 这时,李汉似看见有张美丽的面孔在人丛中说候然一闪,像一束强光射穿他的脑底,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消毒炸弹——   他成功了。   那颗黑子在炸弹的攻击下碎裂成片,随即消失。   黄鸿举的嘴角痉挛地抽动起来,刹那间有些失态。待他定下神来,确信自己的秘密武器已被对方摧毁后,反倒又显得平静如常了。   他继续在棋盘的右上角那块空白处落子。   李汉没有跟他。那张美丽的面孔又一次隐约闪现时,李汉的眼睛发亮了。他的目光落在摄盘的左下方,他在那里找到了像钻石般呈菱形排列的四颗,他不急不缓,在那四颗棋子的中央轻轻落下一枚白子,然后,他抬起头来,以一种近乎冷摸的目光向对手望去。   黄鸿举顿时脸色惨白:   他在屏幕的左下方,看到了五颗白子纵横排列而成的十字星!   他输定了。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屏幕寂静了。这个结局似乎连电脑都觉得意外,好半天才显示出一行小字:   OK,你赢了,李汉先生   。然后是焰火腾空,花团锦簇的祝捷场面。   黄鸿举无话可说。他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他想不出对手是怎么猜中那枚棋子的?纯属运气。时至今日还没有一个人有这种运气,那一瓶手指头就是证明。可居然让他碰对了。他胡思乱想着,甚至忘了这个时候真正该考虑的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小拇指。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是李汉。   “对不起了,你没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吧?”这正是黄鸿举刚才对那个黄脸小子说过的话。和这句话同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兰博猎刀。他浑身打了个寒颤。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他从李汉的目光中已经明白了一切:说什么都没用了,这家伙就是冲着我的小拇指来的!他咬牙在心里发了发狠,接过了那把曾让近百个小伙子面如土色的利器…    “刚才你也在场,是吗?”现在李汉就坐在那姑娘的对面。   姑娘不语,只是徽微一笑。这笑很特别,有一股叫人说不出来的劲儿。像后劲很足的酒,喝下去让入上头。李汉把盛着苦艾酒的杯子举到眼皮底下,假借审视酒的颜色,偷偷地打量着她。她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东方美人儿,她甚至说不上什么地方有点异国情调。她的鼻梁很高很直并且有点长,这在任何人脸上都可能成为缺陷,但却丝毫没能影响她的美,反倒给人印象深刻。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偏左的地方有颗黑痣,看上去像是造物漫不经心地随手点化,点在她白哲的脸上,却像是嵌了一粒晶莹的墨玉。   “刚才我直担心你会错过那颗棋子。”   “那样我的小指头就装进瓶子里了。”   “不过我知道你不会。”   “为什么?谁都会出错的。”   “可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   “我从来不相信这一点。”   “当然,因为你不懂。”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深而明亮。“从你站在人群里时,我就知道你会站出来和他较量的。我还知道,在那些人里,只有你能胜过他。”   李汉暗暗吃惊。他发现这妨娘身上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是什么?他说不清。他猛然回想起刚才在与富家子斗狠时,那妨娘的面影一次次闪过眼前(还是脑海?)的情形… 难道除了两情相悦,人与人之间真的还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可以传递?   他们的目光再一次相遇,他觉得她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他的身体,并在他大脑的沟回里自由穿行。想到这一点,他通体发凉,并且不可遏止地产生了想触模一下她的皮肤的欲望:他想知道它们是带有体温的呢,还是仅仅是汉白玉雕塑?   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从她的嘴角上滑过。.似乎她又一次穿过了他的大脑。她倒没有说破这一点。她开口说话,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每到百岁之尾,都会生出些怪物来。就像那个富家子弟。”   “黄鸿举。他根本就不是要下棋,纯粹想找刺激。”李汉接过话头。   “世纪末本身就是一种传染病,谁都会感染上它的,有的重一些,有的轻一些。”   “今天算遇上个重病号。”   两人相视一笑。   “到明天,一切就又会反转过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像个女先知,“世纪初是另外一种病,亢奋,过激,像打了强心针。”   她仰头把杯中的血玛莉一饮而尽,然后不再说话,眼睛盯住了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的电视机屏幕。像是事先有约似的,世界各国的电视台都把镜头对准了医院的产房,在这同一时刻,有上万名妇女正在产床上痛不欲生,由于越来越频繁发作的宫缩而发生撕心裂肺的嚎叫。这时,报时的钟声开始一下下敲响,世纪的零点来临了。一个血乎乎的镜头突然插进了画面——   在一个被遮住了面孔不知姓名的毋亲的两条大腿之间,一个深紫色的小肉团挣扎着挤出了母体,投身到了这个世界。一只大手迅速地把他倒提起来,在他通红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哇的一声,小肉团张开大嘴啼哭起来,哭声顿时响彻了全世界!   随着这哭声,巴基斯坦国家电视台的播音员声音颤抖地解说道:“以真主的名义,让我们向这个世纪的幸运儿祝福!这是2000年的零点零分准时诞生在巴基斯坦境内的唯一婴儿。据联合国有关机构预测,全世界有幸在这一时刻降生的婴儿不会超过二百个。因此,他们将名副其实地成为世纪的幸运儿。在他们的一生中,将由联合国为他们终身提供生活和教育的全部费用,欧洲的各大名牌企业还将无偿为他们提供各种生活用品,世界的各大航空公司也将每年免费为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提供一张周游世界的机票… ”   播音员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自己生下了一个幸运儿似的,而那个幸运的母亲这时终于筋疲力尽地出现在了屏幕上。她太累了。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喜说,相反,倒好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虑。   “这孩子会死于刀剑之下。”那妨娘醉眼膜脆地望着屏幕,声音里透出一般彻骨的寒意。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红磁湾黄埔花园的一座船形建筑物旁,李汉问那姑娘。她执意要在这里下车,不肯让李汉再往前送。   “婵。”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酒意。   “什么?”李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婵。”还是这个宇。   “千里共蝉娟?”   她点点头,“挺怪,是不是?”   “也挺美。挺像你这个人的。”   “你比别的男人会恭维人。”   “不,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上我没那么美,可我还是喜欢听。”   “那请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这样我就会经常说给你听。”   “你好会钻空子。不过,你可以打我的手机,90979977。”她又一次笑了,这笑一如李汉头一眼见到她时那般灿烂。过去曾从书上谈到有人以灿烂来形容笑,李汉只觉得那不过是诗。现在他才发现,的确有人是这样笑的,婵的笑。她就这么一直笑着走上那座船形建筑物的台阶,然后朝他挥了挥手就不见了。   李汉突然觉得整条大街一片空旷。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一章   香港2000年1月3日   李汉是在下午两点过五分被一个电话召去晋见驻港军区参谋长的。不过,奇怪的是要他去几十里以外的石岗机场,而不是位于添马舰街的司令部大楼。   即使是驻扎在香港,中国军队还是保持着它几十年如一日的午休习惯。李汉睡意正浓地抄起听筒时,还以为打电话的是婵。这些天他们一直保持着热线。除了去军官食堂进餐,李汉几乎把自己的活动半径完全限制在了距电话机15公尺的范围内,以保证电话铃晌时,总能比办公室里的同事都更早地抓起电话。那天晚上他一回到宿舍就开始拨婵的号码,可她没有接。李汉听到的是录音电话的声音:“主人已经休息,有事请明天打来。”她肯定知道我今晚上会打电话的,可她却把移动电话跟录音电话联机了。李汉觉得自尊心有点受挫。他本想多给她留几句话,话到嘴边,变成了“73175960,可否给我回话?”为了这回话,李汉几乎一夜未眠。直到起床号悠悠扬扬地响起来时,他还坐在床边瞅着电话机发楞。   这时电话铃响了。“嗨,你好吗?”是她的声音!李汉忽觉神清气爽,整夜的郁闷煎熬一扫而空。但他不想让她这么快知道这一点。“不好。”他的声音里充满倦怠。“对不起,我的睡眠总是不好,所以一回来就吃了四片安定。”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肯等到我对你说过晚安之后再吃那些该死的药片7”李汉装出余忿末消。她在电话的那一端笑了起来,“我怕听你说过晚安后那些药片就不起作用了。”李汉也笑了,他喜欢应对机敏的女孩子,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止是喜欢,简直快迷上电话另一边那个比他小得多的女孩子了。   “喂,李汉,你发什么楞呢,怎么不说话7”听筒里一个男人的粗门大嗓把李汉吓了一跳。   “哪位?”   “我你都听不出来?”   是参谋长何达将军的秘书。李汉的睡意一下子退去了一多半儿。   “参谋长让你三点整赶到石岗机场。”   “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要不我怎么提前五十分钟叫醒你呢。”   “哥们儿,能事先透点风吗?”   “参谋长没说,见了面你自己问吧。”   “废话,那我还问你干什么!”   “说的就是呢,你小子别什么事都想打提前量。还是赶快穿上裤子快点动身吧。”   李汉放下电话,从冰箱里取出一块小方巾擦了把脸,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看看每一颗钮扣都已经确实到位了,才放心地跑下楼去。何达将军对军容军姿的要求严得让人发休,他可不想在这上面自讨没趣。   他一边盘算行车路线,一边把吉普车开出了营区,并随手打开了车上的电视oCNN的新闻播音员正在向全世界讲述刚刚在纽约航空港结束的一起枪战。泛美航空公司飞往加拉加斯的A2034夜航班机开飞前,一只专门嗅查毒品的比格犬,突然朝某位长着满脸络腮胡的欧洲乘客狂吠起来。当保安人员把他带去做专门检查时,他出人意粗地拔出全塑手枪开了火,两名保安当即中弹。向以胆小著称的比格犬见主人倒地,一反常态地变得凶悍无比,跳起来咬住了那人的手腕,这时,其他保安人员不合时宜地一排齐射,把那人击倒在地。等一位懂法语的警员俯身上前时,只从那张被浓密的络腮胡包围的嘴唇边听到一个词:博利瓦尔。此外,还从这位死者身上搜出三小包克拉克。又是这种消息!李汉啪地关上了电视。这消息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即使对整天瞪大眼睛盯着毒品的美国缉毒署的官员来说,也是小事一桩。李汉更想不到会从这条消息背后所隐含的信息中,提前发现最终将把他和世界都推向末日边缘的巨大阴谋,正在悄悄拉开序幕。管他是解放者博利瓦尔,还是终年积雪的博利瓦尔呢,通通见他的鬼去!眼下李汉更想知道的,是何达将军为什么想要这个时候召见他。尽管他在内地时常有机会私下里见到将军,因为他和将军的一对孪生儿子既是同窗又是密友。但来港后,以这么正规的方式,由秘书通知他前往晋见,而且看来是在飞机上,这还是第一次。会是什么事呢?但愿不是交办必须在今天内完成的任务。那样他和蝉的第一次约会就泡汤了。还是兰桂坊,还是那家酒吧,还是六点半。他不希望头一次就给她留下失信的印象。这么想着,他的车已在深水陟到葵涌的拥挤路段上爬行了将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拐上通往石岗机场的荃锦公路。当车轮跑完最后一段机场路,在一架超海豚直升机前吱咳叫着刹住时,时针刚刚指在三点。   他跳下吉普,把车钥匙随手丢给执勤的哨兵,朝已经发动的直升机跑去。旋翼扇起的大风把他的裤管拍打得啪啪作响,他急忙用手护住差点被风掀飞的大檐帽,一头扎进了机舱。   将军已在等他。   “我是不是晚了?”李汉嗫嚅道。   “开飞。”将军没接李汉的话头。   驾驶员动作柔和地把直升机提离了地面,在空中悬停片刻,然后,一偏机头,朝大帽山方向飞去。刚下过雨,山腰上飘忽着一缕缕轻雾,雾下是无边的树海。偶尔有一两处被开发的地段,露出令人刺目的红壤。这是一年中香港最好的季节。在这样的季节里飞行,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李汉偷偷瞟了一眼将军,发现他的兴致并不坏,一颗悬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参谋长找我有事7”将军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在舷窗外逡巡。飞机正在向北飞。“维英他们已经进藏了。”将军突然开口。   有些没头没脑。李汉侧脸盯着将军,不知他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这事李汉昨天就知道了,维英在自己的直升机群起飞前打来过电话,匆忙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看来那边已经开始有些吃紧,弄不好真会有大举动。   “你写的那篇关于印巴在克什米尔争端加剧的报告我看过了。不错,有见地。”将军从舷窗外收回目光,仰望着机舱顶部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个火药桶,一旦引爆,受波及的不光是南亚次大陆和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整个东西半球都会受到震荡。但首当其冲的,肯定是中国。所以我们应该对这个地方给以比现在要多得多的关注。”李汉长长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我想把这篇文章转给总参谋部的《国外军情动态》,你能不能把结尾部分改动一下,对这一地区下一步的发展趋势,做一个带有时段性的预测?”   他明白将军这次召见他的意图了。他知道将军有比别人更多.一层关心这一敏感地带的理由。维英是他的爱子,尽管是双胞胎,但他对维英寄予的期望,似乎比维雄更高。维雄是母亲的宠儿。   “我回去后再把有关情报和数据重新核对一下净取尽快拿出一个让您满意的答复。”   “不是让我满意,而是让军委满意。”将军一宇一顿地纠正他。   李汉猛然觉得有一样东西沉甸档地压了过来。飞机正在迅速爬高,瞬间形成的过载压得人透不过气。李汉忍住晕眩向舷窗外望去,飞机正从黄岭和龟头岭之间穿行而过。让李汉暗自称奇的是,这么剧烈的载荷改变,将军居然能无动于衷。   只见他一边朝窗外望,一边核对着在膝头上摊开的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   “你读没读过一位印度将军写的《碟血孟加拉》这本书?”将军头也没抬地问道,他的注意力还在地图上。   “您说的是陆军少将S.辛格那本《盂加拉的解放》?”李汉庆幸自己刚好读过这本书。   “‘一个国家没有做好适当的准备是不会打赢战争的’,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这我印象不深了。”李汉面色赧然地望着身边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军人。   将军的用意似乎倒不在于要测试李汉的记忆力,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又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雪季了,中印边界的所有山口都会被大雪封堵五个月之久,如果印度人打算对巴基斯坦动手的话,当然会选这个时候。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 ”   “不过他们也应该想到,封山大雪对空降兵和直升机部队构不成威胁。”   “是啊j关健要看我国的态度,这是政治家们的事。作为军人,就是要考虑除了政治家们的决定以外的一切事情。你研究过印度阿萨姆平原的情况吗?”将军的思路跳得很快。   “说不上研究,但我知道那将是印度军队面向中国的主要聚集地。假如我们越过喜马拉雅山的话,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片平原。”   将军的头从地图上抬起来,直视着李汉。这对李汉来说是一种称许,也是一种鼓励。他决定说下去:   “现在,不要说阿萨姆有大军屯集,就是在边界一线布防的印军山地旅,也已经对我方构成相当大的兵器优势。光它的武装直升机数量,就比我军总共拥有的直升机多一倍还不止。”   将军继续与李汉对视。   “不过,依我看,拥有优势兵器,未必就能打出一场优势战争勇来。”   “这话怎么讲?”   “印度军队的武装直升机从数量上说虽然多,质量上也不差,但它的直升机作战理论,却还停留在支援陆军作战的阶段。这又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它的优势… ”他还想再说下去,机身突然遇到强气流似地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即从机舱上方,好像是旋翼的根部传来刺耳的金属刮削声。这时飞机正飞临将军澳上空。   “怎么回事?”李汉探身问祝长。   “好像旋翼出了点麻烦。”   “别管闲事,接着说你的。”将军语气平淡。   李汉坐回座位上,努力想稳住神,但他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居然怎么也想不起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刚才说到印军的直升机作战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它的兵器优势。”   “澳,是的,在这方面,是这样,我们胜他一筹。”李汉觉得舌头有点不大灵活,“我们的作战理论是建立在‘飞行陆军’这一基点上的,这比美军的‘空地一体战’还要超前。”   机身抖动得更加剧烈。从舱顶传来的已不是金属刮削声,而是什么东西被卡住的声音。李汉的目光越过椅背望着机长,机长的手有些抖。   “你是指那两位上校五年前写的《飞行陆战》那本书?”将军似乎对飞机的现时状态很麻木。   “对,就是他俩… ”   “我读过这本书。他们认为武装直升机的出现,使坦克变成了过时的废物。”   “是的,他们主张把坦克逐出战场。”   “典型的坦克过时论,够大胆的。等于整个改变了陆战的概念。”   “这大概就是到现在大多数国家都还没有完全接受它的原因吧。”   “对一种新理论的接受需要一场战争… ”将军还想再说下去,地球的引力却似乎在骤然间加大,机身开始急避下沉。李汉仰起头来,望着舱顶:令人恐怖的金属摩摈声消失了,旋翼停止了转动。   “卡死了。”机长回过头来望着将军。   “那你还回头看什么?还不快排除故障!”李汉喊了起来。   机长再次扳动所有的电门,检查全部的仪表,“都正常,问题看来出在旋翼的卡销上。”他又一次回过头对将军说,“有异物。”   “有异物?开机前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检查一下?你们,就是这样为将军的安全负责?”李汉的申斥使少校机长冷汗淋漓。   “闭嘴!”将军突然断声喝道。   李汉浑身一震,不说话了,两手紧抠在前座的椅背上。   将军的手在机长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避开居民区,尽量朝海上飞。”   ,机身还在无情地下坠lllllO机长在拼命地操纵着尚听使唤的尾桨,指望通过它调整飞行姿态来甩掉卡在旋翼上的异物。   大地上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清晰,成片的住宅楼朝他们扑面而来。高度表的指针在急速下降… 李汉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抠破了前座的真皮椅面。他的两眼死死地盯在将军脸上——   此刻的将军已伊然成了一座石雕,两眼平视前方,两手按于一膝上,纹丝不动地等待着那个不可避免的时刻到来?…    李汉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为将军做点什么,他解开安全带,想在最后的时刻扑上去。   “呆着别动!”将军目不转睛,轻声喝道。   “何叔叔!”李汉撕心裂肺一声长喊。   将军眉梢微徽一颠。   前面就是海了,灰白的沙滩上翻卷起雪白的浪花带,甚至连浪花上飞掠的海鸟都已经感觉到了即将降临的不测,惊恐地四散逃开…    只有一个人目睹了这一切。一个摩托艇手。当他站在自己用差不多半年的薪水刚刚买来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熄了火的摩托艇上,目瞪曰呆地看着一场天外横祸朝自己飞来时,他开始相信天地间确有奇迹这玩艺儿存在:就在他已经准备弃艇跳水的当口,那个正像秤碗一般坠落的庞然大物,被一只天外伸来的巨手凌空拽住了似的,骤然停止了下坠,他吃惊地看着那架直升机在即将与浪花亲吻的一霎间,又被重新转动的旋翼拉回到了半空中。然后侧起身子,昂首朝飞鹅山方向飞去。   超海豚的三个机轮终于接地之后,李汉才发现自己浑身像被水洗过一样。他想,这是一次洗礼。他偷偷瞥了一眼将军,看见一道细细的汗流顺耳根倘进了将军的脖领… ”   新德里2000年1月3日   就在李汉被失控的超海豚惊出一身冷汗之际,远在300O公里以外的新德里,拉奥中校推开了陆军司令部作战厅厅长拉?沙潘少将办公室的门。这时的拉奥中校当然不会知道发生在香港将军澳上空的那一幕险情,更不知道险情中人正在谈论他的国家、他的军队以及他们极有可能在近期内发动的一场迟早要到来的战争。但他知道他手中的棕皮文件夹在沙潘少将面前展开时,映入将军跟中的是怎样一个标题:   《关于对即将到来的克什米尔战争中国将作何反应的最后报告》这标题几乎与那两位中国军人的话题如出一辙,对此拉奥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即使他所祟信的瑜枷心灵移物术也帮不了他的忙。他只是凭着一个优秀军人的直觉,和一个电脑专家的机巧,在他的上司还没有对他提出这方面的要求时,就已经接连拿出了好几份分析报告。他知道秃顶的沙潘少将喜欢自己的部下这么做。   七年前就毕业于新德里高级国防学院,接着又到美国国防大学做了半年访问学者的沙潘少将只喜欢两样东西:漂亮女人和有独立见解的部下。绯闻和偏袒部下成了他晋升缓慢的原因,因为这常常使陆军成为国会议员们非议的对象。但这也为他赢得了不少女人的芳心和部下的忠诚。七年中,他的同窗学友们一个个都戴上了中将衔,而他直到去年底,才在肩上扛起少将的金星,对此他只有摇摇秃头一笑了之。但这并不等于说他对印度陆军可有可无,不,恰恰相反,印度陆军少不了他。   而他少不了拉奥中校。   拉奥中校是惠灵顿国防参谋学院的高树生。他是来自南方的马德拉斯人,他也是长于东方神秘主义思维的印度人中少见的电脑专家。也许那座先被法国人占领,后又被英国人殖民的南方城市,使少年时的拉奥对作为实证主义基石的数理逻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时还是一个地道的印度人,也不妨碍他对印度独有的文化现象如醉如痴。   他在走进沙潘少将办公室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用不多不少三十分钟时间,向将军讲解清楚既然印巴必将在克什米尔一战,那么,选择最不利于中国出兵干涉的季节,就成了战争胜败的关键,然后,留出五分钟时间,回答将军的质疑,然后,从将军处告辞出来,跑步下楼,迅速发动自已的科西嘉牌轿车,赶到新德里南郊的一处田野里,去观看装在木箱里埋于地下十四天之久的香达尔出土仪式。这位五十七岁的印度教大师香达尔?帕伐罗是一个神迹,他曾让他的门徒们把他埋在土中九天九夜,唯一露出地面的是两只合什的手掌。九天里,他不吃不喝,甚至不呼吸一点空气。第十天早上,他却从木箱中一跃而出,神清气爽,令围观者叹服不已。现在,一个新的奇迹就要出现了,拉奥不想错过它。   但他还是错过了。   看来将军对他的这份报告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他对每一个细节都问得很详尽,诸如“兼则马尼和底富这两个东部通道是否也已被大雪封死?”“缅甸北部的利多公路是否会被中国军队用来进攻印度?缅甸政府对此会持何种态度?   这条公路现在的路况怎样?”“如印巴开战,中国军队最有可能在拉达克、西藏上部、锡金和不丹、东不丹和印度东北部这四个主要地段的哪一处,出兵策应巴基斯坦人?”他说:“一小时后;我要向总理、国防部长和三军参谋长当面汇报这些问题。”   拉奥很不情愿地在心里放弃了观瞻神迹的念头i他觉得有必要花费更多一些时间提醒将军,对这些问题的关注只能说明陆军视野的狭窄,而这次战争的第一目标是对巴基斯坦的核设施进行外科手术,并且是没有陆军参加的海空联合行动。对此陆军当然会不舒服,但这是赢得这场战争所必需的。对此陆军唯一可做的,就是战争的阶段衔接问题。   等克什米尔战役打响之后,那就该看我们陆军的表演了。   沙潘少将听得频频点头。   拉奥也越说越兴奋,他想,何不趁着将军兴致正高,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时他已把香达尔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将军的办公室里轰响时,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所描述的情景:我们的视野应该超越陆军,甚至超越海军和空军,进入国家战略的境界:那就是,一旦开战,我们攻击的目标,起码是潜在的攻击目标,就不应仅仅局限在巴基斯坦境内的一两座核设施,也不仅仅是克什米尔,还应该毫不犹豫地包括尼泊尔和不丹,甚至远到中国的三峡水利枢纽和大亚湾核电站,直到最后,不惜冒与中国核摊牌的风险!   这番谈话的结果,使沙潘少将决定把中校留下来与他共进晚餐。   拉奥婉言谢绝了将军的美意,这时他又想起了香达尔。他走出陆军作战厅长办公室时,李汉乘坐的那架超海豚刚刚从海面上垂直地拉起来,而香达尔则已微笑着站在把他埋了十四个昼夜的土坑前,以深邃的目光抚摸众人了。   拉奥深深地吸了一口从桓河上吹来的微带腥味的空气,他想,和平的日子不多了。他有一种改写历史的感觉。   博利瓦尔峰20O0年1月3日   海拔5o02公尺的博利瓦尔蜂顶着终年不化的雪冠,面对碧波的马拉开波澜,保持着她永恒的沉思。巨大的冰川把白色的舌头一直伸到雪线以下,给委内瑞拉的山地带来了低纬度地区少见的温凉;   在雪线以下的一处山场上,有一座被西班牙人荒弃了近一百年的天主教堂。后来,这里成了许多登山爱好者向博利瓦尔主峰最后冲刺前的出发营地。   就在李汉对电视中播放的那条有关毒品格战的新闻和博利瓦尔这个名词一概不屑一顾时,一些外表与普通游客大致无二的男男女女,趁着浓重的夜色登上了这座高山营地。他们来自全球十几个国家,乘坐不同的航班,选择不同的路线,却只有一个目的地。加拉加斯海关的官员们尽职尽责地检查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护照和行李,然而没有一个官员留心到这些国箔、肤色、模样、服饰各不相同的旅游者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注定会被忽视但事后才发现无论如何不该忽视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来自恐怖活动猖獗的国家。   经过整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休眠期后,以极端主义为唯一旗帜的国际恐怖组织似乎正在进入苏醒期。在此之前,冷战的结束终止了东西方的对立,也使除了中东恐怖分子和爱尔兰共和军以外的其他恐柿组织,一夜间失去了攻击的目标,甚至失去了他们赖以存在的理论基石和色彩:   红色。血和火的颜色。   于是,日本赤军、德国红军、意大利红色旅、秘鲁光辉道路……一个个偃旗息鼓,销声匿迹。   现在他们决心卷土重来。其实说得更准确些,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后人——与他们的前辈已有很多不同的一代人——决心卷土重来。   他们来到了这座位于博利瓦尔峰腰的高山营地。一位素未谋面的战友在纽约机场出师未捷身先死,并没使他们爬向这座五千多公尺的高山时手抖腿软。相反,倒使他们像饥肠穗撼的美洲豹,还未捕到猎物就先闻到了血腥似的亢奋异常。他们在德国人雷哈穆?巴克的提议下,为这位连姓名都没弄清楚的牺牲者默哀三分钟然后便开始了他们相互之间的唇枪舌刨。他们必须在和整个世界较量之前,先内部较量一番,试试各自的身手,掂掂彼此的斤两。   较量的结果是雷哈穗?巴克脱题而出。   德国慕尼黑大学的哲学硕士雷哈德.巴克是个面色忧郁的美男子。他在费希特、尼采、维特根斯坦和巴尔库塞的世界里兜了一大圈之后,进入了东方禅宗、瑜珈和他自己的混乱思维搅作一团的什锦色拉世界。他常吵出语惊人,其间不乏深刻的偏颇之见,加上他蓝得病态的眼神和一头成色纯正得近乎24K的金发,这一切,使他毫不费力就成为了那些天生具有神经质或人格裂变倾向的少男少女们的精神领袖。   从加拉加斯时间凌晨两点到天光大亮,差不多也就是李汉跨进直升机舱到险些遇难的这段时间里,巴克都在口沫横飞地攻击现代工业文明和现存政治秩序。他否认自己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既反对东方的也反对西方的政治体制,也就是说,既反对社会主义,也反对资本主义,既反对独裁,也反对民主。但他要的是什么,他没有说。   “在我们最终建立起完全属于我们的理想社会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唯一必须去做的,就是毁灭、毁灭,毁灭这个肮脏的、被癌细胞和艾滋病毒包围的、最终必将被上帝所抛弃的世界!”   这是他的结束语。   在一场极端言论的竞赛中,他比任何人都极端,他成功了。他因为这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演说,被这群互不相识的极端分子推举为统一他们极端行动的执行主席。第一个提出这项建议的,是一个叫浜口直子的日本女子。   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个“金发的大卫”(她在他走上讲坛的最初那一刹,就在心里这么称呼他)。直到他讲完那句他相信必将成为传世名言的结束语,忽然想起要上厕所时,直子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他。   他畅快淋漓地解完小便,一边扣拉链,一边回过身来时,迎着他的正是直子眼中如火焰喷射般的、他从别的女孩子那里早已熟悉了的崇敬目光。这是一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抑视:他和直子的身高相差整整30公分。   他们对视良久。   他看到亮晶晶路口液在直子的唇齿间滑动,那是渴望,也是暗示。他忽然不可遏止地产生了一种毁灭的冲动。   这是他的内心和肌肉中常吵滚动的令他自己都感到困惑的力。现在,这一力量粗暴地把面对他的直子扳转了过去,使她像个等待警察搜身的疑犯似的两手撑在墙上,没等她叫出声来,就已经把她的工装裤扯到了她的脚跟!然后,没有任何其他过程,他径直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对直子来说,尽管这宠幸来得过于突然甚至野蛮,但她还是以她进行过近身防卫训练的敏捷反应迅速接纳了他,并且很快就上下俯仰地喊叫起来。   狂热和激情退潮之后,巴克用他毛绒绒的长臂揽着头发蓬乱却兴奋莫名的直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在直子曲线优美的脖颈上轻轻一吻,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已经无可争议是属于他的主席位置上。   经过大半夜目标杂乱的对空扫射,巴克懂得现在该是瞄准具体目标的时候了。他深知把十几个不同国家、不同背景、不同习俗尤其是不同政治目标的地下组织协调到一起,难度有多大。是建立一种松散的联系,还是统一行动?   是这次跨国聚会的关键所在。在巴克看来,如果这次划时代聚会的最终结果,不是把横跨三大洋、纵贯四大洲的所有革命组织,统一在一面旗帜下行动,那么他们就根本没有爬上博利瓦尔峰的必要。   接下来又是争吵。上午吵完,下午再吵。一个穆斯林和一个天主教徒,一个释迦牟尼的弟子和一个无神论者,是永远不可能完全统一到一座圣殿里的。但在巴克闪耀着先知光环的惊人游说下,他们还是在落日浸红博利瓦尔雪冠的时分,找到了唯一能使他们携起手来的共同点:   与一切现存秩序为敌。   要么毁灭,要么新生。为此,不惜同整个世界一起定向末日。当所有的人都被这些口号激动得两眼放光甚至泪花闪闪地拥抱在一起时,巴克却冷静异常地以一个手势结束了这狂热的场面。   “不,我们不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末日,走向末日的该是他们,那些封建暴君和资产阶级的虚伪政客,以及他们所谓的现代文明,而不是我们!我们是新世界的缔造者,当毁灭旧世界的洪水到来时,诺亚方舟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是救世主!我们的组织当然是救世军!”   在一片掌声、欢呼声和唿哨声中,巴克向现存世界宣战的《诺亚方案》,获得了高高举起的不同肤色手臂的一致通过。   这个方案包括了一切不着边际的空想、胆识过人的计划和精确操作的细节。这是只有巴克那种混乱又精明的头脑才可能制造出来的产品。一旦这方案开始展现它的轮廓,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震颤!   但,在这个薄暮微明的时刻,整个现存世界还不知道这一点。   连绝顶聪明的美国缉毒署官员约翰?佩顿,也只是从那个撞在纽约机场保安人员枪口上的倒霉蛋的临终遗言里,猜测到那座中美洲的最高峰上可能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他想那一定与毒品走私有关。   他翻开电话号码镇,目光落在缉毒特别行动队长官菲茨杰拉德的名字上。他摇动了电话键。   距地球200公里处太空新闻中心2O00年1月3日   夏威夷时间23点15分,整个地球,只剩下美国还拥有1月3日的最后时光了。这时,东经180度以西的所有地方包括美国本士,都已陆续进入了1月4日。   大半个世界还没有入睡。从BBC、CCTV到CNN,都在绞尽脑汁,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用色彩斑澜五花八门的电视节目,拼命吸引这些睡眠越来越少的人类的视线。   但是,在这个时刻,在夏威夷时间下午23点15分,也就是1月3日的最后四十五分钟时,全世界的电视台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他们的争奇斗艳,全都把镜头对准了距地球三百公里处的高空。那里有美国和日本联手于五天前送入轨道的一座空间站:   太空新闻中心。   这是美国人和日本人的一次别出心裁。他们把精心挑选的四名电视记者与两台巨型长焦距摄像机及全套电视传输设备,一起送入太空,在离地球300公里的高处,建起了人类第一座空间电视台。   高傲的美国人和自信的日本人为此成就自豪了五天时间,在第五天即将结束时,他们的自豪变成了悲伤。   那座被命名为“太空新闻中心”的空间站,在一小时前发生了空前惨烈的悲剧:   当四名记者中的三人,集中到过渡舱去排除一个不起眼的小故障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小小的电火花引起了一场迅速蔓延无法扑救的熊熊大火!不到一分钟时间,三个飘游在舱室中的人变成了三具焦炭。等第四个人,那个唯一的幸存者詹姆.怀特发现异常想冲到过渡舱去进行抢救时,他发现舱室的门已经被火烧变了形,无法再打开了;   他隔着防火玻璃。眼睁睁地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   记者的职业感使他强忍悲痛,启动了尚可使用的设备,把悲惨的消息传输回了地面。   现在,这座空间站正在掠过夏威夷的上空时,人类通过电视屏幕知道了在他们头顶刚刚发生的那场悲剧。   神情沉痛的怀特看上去很镇定。他的样子有点像刚刚被人从十字架上放下来耶稣。但怀特却无法从他的十字架上被人放回地面了。经历过一场大火的空间站,失去了返回地面的可能。这是在把各种仪器和操纵系统检查过一遍之后,怀特得出的结论。   全人类都在为三名死者感到痛惜,但更被幸存者面临的漫长而巨大的不幸所震惊:从今夜起,在未来不知多长的时间里,将有一个人一次次飞过你的头顶,孤立无援又十分清醒地以每秒钟7.4公里的速度飞向死亡时,你还会安然入睡吗?   除非在这幕惨剧面前目瞪口呆的美国人和日本人能想出办活把他搭救回来,否则,怀特的命运就只能由那个穿着黑袍扛把大镰刀的家伙来宣判了,“我将努力活下去,”太空中那个叫怀特的人开始对着地球上所有的电视屏幕讲话,他的声音为奇镇定,“直到死神叩响那扇打不开的舱门那一刻为止。   “我将尽职尽责地履行我的合同,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为你们提供一个全新的观察和思考我们这个出了毛病的星球的视角。   “当我的伙伴们都已先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关注着你们——我的同类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将是我最后的鸟瞰。所以,卡拉汉先生,佐佐木润二先生,在这里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可否把这个只好由我来主持的节目,更名为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我已经把空间站保留下来的完整部分,都检查丁一遍,宽幅巨型长焦摄像机、卫星电视讯号传输机、地面音频视频信号接受器都还完好无损;此外,为四个人准备的食物,现在只能由我一个人享用了,这些食物中包括河野信康最喜欢的脱水中国辣面和埃里克森为他自己准备的黑鱼子酱……我为他们难过。愿他们的灵魂在这永恒的黑暗中安息。   “刚才,从萨克拉门托上空飞过时,我很想再看看我家的屋顶,但那里正是深夜。我想在这里向我的女儿安妮和我们共同的朋友小狗柯比致以问候,孩子,我想你们!   “好了,为了不在今后的播音中出现更多的伤感,而我的声音又可能随时被来自这茫茫星空中的意外所打断,我只好在这里,提前向你们说一声:永别了!以免到时候我会来不及说这句话。下面,我将开始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这一节目的第一次播音。”   ……   今夜,起码有二十亿人眼含热泪地听到了怀持的声音,包括刚刚与他离婚的妻子,那个透过泪水望着自己的前夫突然成了举世仰望的英雄的女人。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当一个地球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开口说话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时间不存在了,或者说时间失去了意义。在这里,你必须启用一个新的概念:共时性。比如说此刻,在我眼里,公元第三个一千年的第三天和第四天,并不像两个换岗的卫兵,一个离去,一个走来,而是同时存在。夕阳还没消失,旭日已经升起……而在这黎明又黄昏的时刻,我能对你们说什么呢?在这如婴儿般的三天或者说四天的时间里,还没有一件可以称之为惊天动地的事情在本世纪发生。似乎所有的重大事件都在上个世纪末发生过了。南非的黑人总统在离新世纪还差一个星期时病死在总统府;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圣诞之夜宣布让位给等待多年的查尔斯王子:俄国军队在进行了一个多月血腥巷战之后,终于在除夕那天攻陷了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以武力结束了她与乌克兰争议十年之久的克里米亚归属问题,使整个欧洲再次忧心仲仲地笼罩在北极熊的阴影之下;而三年前以独立身分战胜两党总统候选人,得意洋洋地人主白宫的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现在正被共和党在参院占上风的参议员和民主党在众院执牛耳的众议员们,搞得焦头烂额,一筹莫展,完全无暇顾及白宫和国会山以外发生的一切。难怪《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会异口同声地发问:是谁丢掉了美国?与此同时,日本以其首次超过美国的巨额贸易额奠定了世界头号贸易大国的地位,中国的经济则持续以超过8%的速度增长,国民生产总值接近突破万亿美元大关,再次令人信服地证明了亚太世纪的来临。而我对你们说到这一切时,太平洋就在我的眼下,显示出一种深邃而又自信的沉默。   和这些注定要影响人类进程的重大事件相比,本世纪似乎让人无话可说。也许我会借香港卫视中文台的摄像机镜头,让一个惊魂未定的摩托艇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今天下午差点儿被一架险些坠毁的军用直升机砸死的经历。或者我会对你们说,今天上午在纽约航空港,一名身上携带三包毒品克拉克的法国男子,在与机场保安人员的枪战中被打死。据美国缉毒署官员约翰?佩顿推测,他的死与中美洲一座高山营地正在出现的异常迹象有关联,佩顿认为这极可能是一起牵涉到十几个国家的跨国毒品走私活动。但我相信这些消息都不会引起你们多少兴趣,那么,还是让我们到印度首都新德里去观看一个真正的奇迹。   香达尔.帕伐罗,这位五十七岁的印度教大师,被他的门徒们装进木箱,埋在土中,已经整整十四个昼夜,这十四天里,他不吃饭不喝水,也呼吸不到一丝氧气,但是你们看,快看,他的手还在动!他的徒弟们正在小心翼翼铲去埋在他身上的土,使他整个身子都在木箱中显露了出来,看,他正在对众人微笑,简直不可思议,他居然从木箱里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的胡须上挂满了泥土,但看来他神志清醒,目光炯炯,在这个纯粹属于古老东方的神迹面前,我们引以自豪的西方现代科技文明不知该作何感想?   除此之外,也许我还该向你们提到人们期盼已久的第六代计算机极有可能今年在日本诞生;而我们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所向往的二十一世纪新概念汽车,现在正徐徐开出雪佛莱和马自达的生产线;更让人惊奇的,不是科技文明的日新月异,倒是另外一种文明的变迁:在素以保守严谨的社会秩序著称的海港小国新加坡,不久的将来,将举行一次迄今为止世界最大规模的重型轰炸摇滚音乐节,预计来自全球各地的歌迷将达破纪录的三十五万人!比三十年前美国的伍德斯托克摇摆舞联欢会还要多五万人。最后,我还要向你们公布一个不幸的数字,自从六年前在欧洲发现第一例细菌吞噬人体的怪病以来,本世纪最初三天死于此病的已达二十七人。人类似乎对此束手无策,恐惧与日惧增。   在我结束今天的新闻述评之前,愿那些不幸的人们包括我的在今天殉难的三位同事得到安息,阿门!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章   香港2000年1月3日   何达将军的座车已经开走很久了,李汉还一个人定定地站在草坪上。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着陆,而是身心分离,无声飘忽滑翔于云海之上,极目所及,只有澄澈如洗的碧空,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像冰块一样融化得没了形状,在越飞越高中,渐渐融入那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   如同一次参透弹机的彻悟。悟到了什么?他一下说不清。那感觉有些像打了一针杜冷丁,微微晕眩中久缠身心的剧痛和隐痛,统统在一委间消失了。两年前,他在做左膝半月板切除手术时,医生给他打过一针,那感觉就和这很像。   执勤的哨兵把一串亮晶晶的东西递到他眼前,使他冷不丁吃了一惊:   是他的车钥匙。   吉普车沿着来时的路线返回军营途中,他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情有了变化。时针已经指在了五点五十八分。还差两分钟,就是他和婵约好的见面时间。肯定不能准时赶到兰桂坊了。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赶到兰桂坊?他一边急打了一把方向,闪过对面肯定是一个酒鬼驾驶的捷豹牌跑车,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仅仅是为了排遣?为了解脱?可你有什么权利拿一个比你小得多的女孩子的纯情去排遣和解脱?哪怕是你心里确实喜欢她也不行。况且,如果这里还隐含着一层报复另外一个女人的动机的话,那就更是一种可鄙了。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可我确实是喜欢她的,他又在心里替自己申诉。三天里他已经不知这样问过自己多少遍,回答都是一个:这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女人。从他少年时对异性开始怀有朦胧的意念那一刻起,他就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次一见钟情的邂逅。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面孔时,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找到了。   但你却不能一步跨过鸿沟。在你和她之间,还横直着另一个女人。即使你有最充分的理由证明自己已被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伤害,也都不足以成为你可以伤害另下个女孩的凭据。她没有义务分担你的不幸,哪怕她也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   他调转了车头。在离兰桂坊还差两个街口时,他从拥挤的车河中吃力地退出来,驶回了添马舰街。   等待或放弃与一个女人的约会,对哪一个男人都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如坐针毡。回到军官宿舍后的李汉,体会到的正是这种滋味。他先是感到莫名的燥闷,便随手拉开铝合金的窗扇;很快又感到丝丝凉意,只好再次把窗户关上。他翻出一副现代兵棋,在棋盘上布好子,自己跟自己对杀,结果杀得十分扫兴;于是他干脆从鞋箱中翻出自己所有的皮鞋,一双接一双的擦拭,直到它们全都能照出自己的影子为止。   这一切都无法使他的神经获得真正的放松。这段时间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一百次的反悔和对一百次反悔的否定。最后他强迫自己在电脑前坚定地坐了下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帝,如果这玩艺儿再不管用,我真不知道还该干什么好了。   开机后他走了会儿神。他在想,是先玩会儿电脑游戏,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始“环球漫游”?他是一个超级“Hacker”,他对那种猜破别人指令,自由出入其系统的本领非常在行。在遇到婵之前,这是唯一能使他着迷、使他忘掉一切的“活儿”。   只要你干得漂亮,这“活儿”能使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像个放肆的脱衣舞女那样脱得一丝不挂,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你面前。你如无冕之王君临天下:一切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一切遮掩都失去了意义。老板与女秘书的偷情,政客们之间的龃龉,痴男怨女的盟誓,银行里的洗钱高手与毒枭们的明来暗往,中尉或者上校们的政变阴谋……只要你能拿到指令,你就会像阿里巴巴喊一声芝麻,开门吧”一样,神奇的世界顿时就在你眼前打开。有时,他觉得自己这么干有点像在翻别人的口袋,或者窥探别人的隐私,不过出什么都不拿,只是看看。他为自己找理由。   那小子干得怎么样了?他不经意地滑动着鼠标器,看着鼠标在屏幕上胡乱地窜来窜去,忽然想起了那个闯进一家瑞士银行电脑系统中的不速之客。一个星期前,他也像今天这样漫不经心地在世界各地游荡,从一个网络跳到另一个网络。当他无意中与一家中美洲的银行联机之后,发现这家银行的一笔巨额款项,在两三天的时间里,从美洲到欧洲连续转汇了二四家银行。每次都换一种名义和户主姓名,但钱款的总数却始终没变。这一点使他得以一直追踪到瑞士。他知道这个银行比餐馆还多的城市,也是著名的洗钱之都。他想,这次也不例外。他很想看完全过程,好让自己开开眼界。果然,让他开眼界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这笔钱就像一只释放出了异样气昧的猎物,很快就被隐伏在密林深处的猎手嗅到了。这个猎手和他一样,起先只是躲在网络的边缘静静地观察,一眼不落地看着这笔钱在自己的视野里转来转去,最后,当它在瑞士的一家小银行里收住脚时,猎手出击了,动作敏捷得像一只黑蜘蛛,似乎一下就把那个专门替人洗钱的家伙罩进了自己的网里。从前天起,这笔钱的数量开始在银行帐户上一笔笔减少或转走。看来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把那小子控制住了,而那个远在南美的大毒枭还对此一无所知。现在,当李汉再次把目光投向这里时,这幕精彩的戏剧还在继续上演。不到三天时间,那笔巨款就象一座迅速融化的冰山,看上去只剩下一堆碎冰块了。见鬼,他们是怎么把那个洗钱专家弄到手的?他们肯定是从哪家五星级酒店里把他从一个东欧或者俄罗斯妓女的身边拽起来,起码打折了他两根肋骨或半口牙齿。   不过你得承认,这帮小子的确干得漂亮。而那个猎手的精力看来十分充沛,他简直就像一手在捆扎那些小山一样花花绿绿的钞票,另一只手还在全球网络世界里挥舞。瞧,他又来了。不过这回他的目标不是银行,他在犹豫,在试探,在东瞧西看。这回他好像是想敲开军队的门。他先试了试摩尔曼斯克,但他没能和俄罗斯北方舰队的网络联上机;他又转向岩园,在那里他也没能进入驻扎在日本的美军基地;然后他又调头去碰阿森松岛,那里是另一处美军基地,还是不行;最后,他转到了酒泉,他连用了“飞将军”、“神剑”、“东方”三个指令,都没能叩开中国导弹发射基地的大门,他有些泄气了,犹犹疑疑地在原处打了几个转,就从屏幕上消失了。   看来他猜破口令的本事还不行,李汉想。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蝉。李汉拿起听筒,一个声音冷冷地从兰桂坊甩了过来:   “是不是一个中校就可以随便失信于人?”   巴勒莫2000年1月3日   香港的下午是巴勒莫的清晨。这座西西里岛的首府要在进入这一刻后才会渐渐停止她的喧嚣。薄薄的晨雾亲吻着第勒尼安海滩时;城市已经睡得很熟。一辆日产密封货柜车懒洋洋地驶过了街头,巡警连头都不抬一下,只顾坐在停靠路边的警车上打盹。   货柜车在自由大街的街口停了下来,一个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从长椅上探了探头,看见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穿黑色风衣的男子钻进了驾驶棚。汽车又向前开了,流浪汉重新倒头睡去。这时他还不知道他下一次醒来将是被枪声惊醒。   货柜车把车速放得很慢,似乎在沿街欣赏上个世纪的建筑大帅欧内斯托.巴锡尔的杰作,在这条充满欧陆现代主义风格建筑的大街上,到处都留有他天才的印记。   货柜车停止下对现代建筑艺术的浏览,在一座巴罗克式的建筑物前刹住了车。这座线条繁复、风格凝重的圆顶建筑,在自由大街上真有点鹤立鸡群。   货柜车的所有车门突然间全部打开,一群影子一样的蒙面人,在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带领下像一股旋风卷进了那家旅馆。   半分钟后从旅馆里传出枪声。   枪声把那个长椅上的流浪汉再次惊醒。他用脏手抹去糊在睫毛上的眼屎,朝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班蒙面人把两个穿睡衣的男子往货柜车上拖。他猛地想起自己手边那台从垃圾堆捡来的电视摄像机,好奇心驱使他操起机器,摁动开关。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一幕。所有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总共不过三分钟时间。货柜车开走后好半天,流浪汉还和他的摄相机镜头一起,对着空荡档的大街发愣。   半个小时候后,他发了一笔横财。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以十万里拉的价码,把这组镜头卖给了当地的一家电视台。   又过了一刻钟后,一条独家新闻开始从这家电视台通过卫星向全世界放送。可惜那个流浪汉的摄像水平太差,他拍摄的那些摇摇晃晃影影绰绰虚虚乎乎的镜头,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更何况这些镜头来自隔三岔五就有绑票、谋杀或汽车爆炸案传出的西两里岛。那里随便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惊奇!   但起码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它。这个人当时正在特拉维夫的“摩沙迪”情报中心,参加二十四小时昼夜值班。他刚父跟向他交班的同事道过再见,又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屁股才挨着那把一扭身就吱吱叫的皮转椅,就看见了这条业余摄像师拍下的新闻。   开始他倒也并没太在意,只顾低头去吹浮在咖啡表面的植株末。是播音员说到的那两个被绑架者的名字提醒了他。作为一个犹太人,他对某些字眼有一种特殊的敏感:那是两个德国人的名字。亨利克希.萨根和海因茨贝格。   播音员说,这两个德国人是莱比锡一家与德国军方关系密切的军工企业的高级工程师,又说,一九九0年柏林墙倒塌以前,他们居住在前东德,这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友──目睹了绑架全过程的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说出的情况。这似乎为找出他们被绑架的原因提供了某种线索,但真正的原因何在,警方正在调查中。   那个以色列特工也毫不犹豫地马上开始了他的调查。他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从电脑个调出了前东德高级武器专家的名单。他发现,在核武器专家一栏里,亨利克希.萨根和海因茨贝格的名字赫然名列榜上。   他觉得他搞到了这两个人被绑架的原因。但是,谁绑架了他们?这还是个谜。他首先想到的是伊拉克人,不过,利出亚人也有这种可能,或许还可以加上北朝鲜人。很快,他又把这件事与近年来不断从美国、法国、日本传出的核原料失窃事件联系了起来:核专家+失窃的核原料=核武器。这一可怕的前景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他决定先给他的上司写一份报搞再说。   香港2000年1月3日   李汉赶到兰桂坊后,才发现自己连军装都忘了换。那间酒吧里的气氛一如往日,婵也还坐在老地方,背对着门。   李汉走过去,在婵的对面坐下来,他的面前已经摆好了一杯酒,不过不是血玛莉,是另外一种,蓝色记忆。他知道她点这种酒的用意,到嘴边的道歉话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无声地望着她。   他们无声地对视。   “你穿军装很帅。”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那些道谦的话又重新涌了上来。但他还是忍着没说。   “我都夸过你了,你为什么也不夸夸我?”   “你还是那么美。”   “谁要你夸这个?”   “那夸你什么?”   “夸我的雅量呀,傻傻地坐在一个地方等人,足足等了三个半小时,见了面不要人家道歉,还夸人家长得帅!这雅量几个女孩子家有?”   “的确,不过这话得我来说。”   “谁让你不说?我只好自己说了。”   僵局打破了,李汉在心里甚至有些感激这小女孩。   “我差点儿再见不到你了。”他以为这话会让她惊讶。   “是四点到五点之间吗?”她淡档地问了一句。   该轮到李汉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那会儿我正小想坐地铁去铜罗湾,结果坐到了油麻地。”   “我坐的那架直升机差点掉进海里。”   “结果是虚惊一场。”   “你这人是不是没心没肺,连听到人命关天的事都无动于衷?”   “可我有心在这儿等他。”   无言以对。   蓝色记忆在漫漫挥发着效力。   “我已经失信,你为什么还要等?”   她深深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脸上再次漾起只有她才会有的那种灿烂的微笑,“因为我不喜欢小男孩。   我对一个小伙子说,其实他比我还大呢,我是个大懒虫,你要是找了我,谁牵你过马路,谁给你擦鼻涕?”   那微笑突然变成了顽皮。   “我为今天的事道谦… ”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真的。”他怕她不相信。   “告诉我,今天上午去午什么?”   “去跟一位将军聊天。”   “到天上去聊天?那位将军够浪漫的。”   “可聊的内容一点儿也不浪漫,印度,巴基斯坦,还有克什米尔。然后,旋翼不转了,飞机像个大秤砣一样往下掉… ”   “然后,飞机又不往下掉了;然后,你决定不来见我;然后,你又来了,坐在我的对面… ”   蓝色记忆开始起作用。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有一霎间,她看上去有一种异国情调。   她又要了一杯酒,这回是血玛莉。他本想阻止她,但又没有。他知道需要排遣和解脱的,不光是他。   “我一生下来就被无休无止的梦和谜弄得很累很累,”喝下血玛莉后,她突然开口,“从来就没有一个没有梦的夜晚.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很小我就发现我妈妈会用手指认字、颜色。她总是隔着信封用手读我父亲写来的信给我听。”她说得语无伦次,但她的声音却使李汉有一种飘飘然通体舒泰的感觉…    “我总是很害怕,我胆小极了,可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只有在成年男人的跟前,我才能稍稍安下心来… ”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小手已经握在李汉的掌中,很凉。   “我们跳会儿舞好吗?”   她昏沉沉地把头靠在了李汉肩上。在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中,她伏在李汉耳边,喃喃低语:   “我知道,你,现在想的,不是我,是印度,是巴基斯坦… 那让我告诉你,有上弦月的,日子,那里,还有另一个地方,你叫它什么来着?克什?米尔。会有血灾,和火光… ”李汉停下舞步,轻轻用双手捧住婵的脸,他发现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绿色。   莫塔马湾2000年1月4日。   午夜,“罗纳德。里根”号航空母舰率领庞大的特混舰队,以三十节的速度驶入莫塔马湾。这艘一年前才下水的尼米兹级核动力航母,是美国也是世界上最新最大的一艘航空母舰。巨刃般的舰首切开黑沉沉的海水,在舰舷两侧激溅起排空的水墙,直朝萨尔温江的人海口比鲁君岛插去。   进入夜航以后,舰长霍克准将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舰桥。他揉揉布满血丝的两眼,拾手看了看表,轻声对恭立身旁的值星官说:“可以叫醒沃纳将军了。”   乔治.沃纳中将是特混舰队司令官。他在走进自己的舱室之前丢下一句话:“—进莫塔马湾就叫醒我。”   其实他始终就没睡着。   特混舰队出马六甲海峡后,一直是沿新加坡一加尔各答航线朝安达曼群岛方向挺进的,只是到了东经95度一北纬13度海域,才突然偏转舰首,改向莫塔马湾驶去。   起先一切都还顺利。一个小时后,编队左侧的灯光突然看不见了。不一会儿,值星参谋跑来报告,是处在最外侧的“林德”号护卫舰为了快速跟上编队,修正航向时,撞在了“斯科特”号导弹驱逐舰的左舷。   “斯科特”号的舰壳凹下去一块,“林德”号恐怕得返航了。   就这些?   还有,一个正在前甲板值更的水兵失踪了。估计是两舰相撞时被抛进了海里…    将军皱起了他粗阔的眉毛:“让托马斯中校别急着返航,留下基廷少校的猎潜舰跟他一起找那个水兵,他叫什么?”   “本。”   “让他们直到把本找到为止。”他看见值星参谋面有难色,舷窗外此时正是风大浪高,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那怕是尸体。”   出师不利。将军的心情变坏了。问题是是否有必要一定出师?   从驶出马六甲海峡,他的美国舰队吗?   海军作战部长小克洛德。   休斯上将在下达命令时对他暗示道,在这件事上,武装部队司令信不过泰国和缅甸的政府军与军方,甚至信不过中央情报局。否则,一个只有几千武装土著的毒枭,怎么可能猖獗达三十年之久?看来,格利兹上校在前些年披露的中情局与昆沙有某种默契的传闻,至今还在影响着总统。   所以他决定让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单独干。   这就是总统的全部用意吗?沃纳摇摇头。尽管作为一名美国将军他一直恪守军人绝不过问政治的传统,但他还是可以猜到,这是总统以他作为武装部队总司令的特权,为在即将到来的大选年赢得连任,用军事行动给自己捞分。而本可以阻止总统这么做,起码可以表明海军立场的休斯上将,居然为了能在今年秋季,顺利接替任期届满的迈耶上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职位,竟在总统面前三卷其口!   “一切都是为了美国的名义,可并不是一切都为了美国。”沃纳将军走上舰桥,望着那些脸上涂满油彩,在甲板上列队登记的“海豹”突出队的小伙子们时,他想到的就是这句话。他不禁为这些即将消失在夜色深沉的亚洲丛林中的小伙子们的命运担心。   假如不是为了政客门的一己之利,沃纳想,当然应该毫无保留的向毒品宣战。必要时,不惜动用军队。   但不能把军队当作政客轮盘赌上的筹码,这会让每一个真正的军人对军事行动本身是否正当产生怀疑。这些想法,沃纳将军不可能对任何人说。他甚至没有把握,如果自己处在休斯上将的位置上,真的就有勇气向总统先生当面指出这一点。   “当你从一个海军少尉干起,用三十年的时间,换来三颗将星时,你唯一的企盼,就是那第四颗星。   为此,你最好少开尊口。”   这是—位终于没能扛上第四颗星的三星将军在退出现役时,对前来接替他的沃纳少将的忠告。此刻,沃纳中将望着向他行礼的霍克准将,不禁想起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但他一想到“少开尊口”这四个宇,就连这句至理名言也不想对准将提起了。   出击的时刻到了。   “炼金术行动”将从此刻在沃纳将军的黑色海霸王表盘上进入倒计时。   飞行甲板突然被各种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十二架海王直升机的旋翼同时开始旋转,发动机的轰鸣如同群狮狂吼……一个个舱门陆续关上,最后一个登机的是指挥这次行动的“海豹”突击队队长马丁上校。他在跨进机舱前,身板笔直地朝舰桥方向敬了一个长时间的军礼,直到他确信沃纳将军已经还过了礼,才狠狠把手向下一劈,转身登上了飞机。   直升机明灭的灯群很快就隐进了如墨的夜色之中。   飞行甲板上再次传来爆裂般的发动机轰鸣声,四架F/A—18战斗机已经在蒸汽弹射器上准备起飞,另外四架也已经一边闪动着红绿色的翼灯,一边向起飞线滑动。四十分钟后,他们将赶在马丁上校的“海豹”们到达金三角之前,对那个叫洪蒙的掸邦人居集地进行地毯式轰炸。沃纳知道,每一次军事行动中,死于非命的并不都是敌人。   将军的眼睛有些潮润,他想起了他的儿子,那个也叫马丁的漂亮小伙子。两个月前,马丁死了,死于吸食克拉克过量。他想,这大概就是总统选他指挥这次行动的原因。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章   香港2000年1月4日   被起床号唤醒时,李汉才发现居然睡着了一会儿。他只记得窗帘被天光映亮时自己还睁着眼。整整一个晚上,婵#####始终听见一个声音从屋子的各个角落向他念四这个字。这声音很快连成一片如同夏日林中的蝉鸣。他失眠了。这是到香港半年来的第一次。他的脑子里像有一台录像机,反复回放着昨晚在酒吧里经历的每一个细节。一直到早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他也没能通过那些回放的镜头,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这个令人着迷的女孩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头?饮酒前后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但这仅仅是酒精在起作用?一想到一个清纯调皮的小姑娘,从一只酒杯后面走出来就变成了一个浑身巫气的女先知,这让他惊诧,甚至疑惧。但连他自己都奇怪的是,这非但没能使他却步,反倒加深了他的痴迷,包括他那无处不在的好奇心。   现在,好奇心使他又一次在电脑前坐了下来。他想看看当婵一脸迷醉的神情时,口中吐出的究竟是酒后的醉话还是先知的预言?   鼠标器再度把整个地球在他眼前打开:他像翻动—部词典似的飞快翻检着被压缩编制成一页页的世界。他注意到了“罗纳德。里根”航母特混舰队在安达曼海域的可疑动向,他也注意到了两个德国武器专家在西西里岛失踪的消息,他甚至还调出那个以色列特工打给上司的报告扫了一跟,但这都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想知道印度,或者是巴基斯坦,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有上弦月的日子”?   她是这么说的吧?那是什么时候?一个星期以后。可从我的这扇“窗子”望出去,似乎没那么快。印度人就是动手,也还需要时间。即便它的中程导弹可以随时打到巴基斯坦任何地方,可它的陆军不是中程导弹,大规模的军事集结不是一摇电钮就能解决问题的。   鼠标器继续在他手下滑动。   意外的事情出现了,一行不知何处飞来的字句凸跳进他的眼帘:   当心,有人闯进你的后花园!   这提醒不膏是夜路上被隐在暗处的人断喝一声,惊得李汉浑身一激凌。他顾不上向那人道谢,急忙回身查看自家门户:   果然,就在他满世界睃巡时,一只无形的手居然悄没声地伸进了他的口袋——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时侯和香港军区司令部的系统联上机的,反正当他注意到这只手时,它正在往外调文件,而这份文件不是别的,正是他拿给何达将军看的那份报告:《克什米尔争端加剧,第四次印巴战争近在眼前》。   虽然他早就料到他肯定还会在什么地方碰到这个Hacker,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种场合再次见面。更让他奇怪的是,一个巧取豪夺他人巨款的超级窃贼,怎么也会对印巴战争感兴趣?还有,这家伙是怎么撬开我的密码的?   他决定不惊动这位不速之客,看看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   这家伙居然坐了下来,大摸大样地读起了这份文件。看样子读得很快,马上就要读到报告的核心部分——游戏该结束了,李汉想。   就在这时,更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又一只Hacker的手在无声地叩门。显然,叩门的信号使正在阅读文件的家伙受到了惊吓,马上把手缩了回去。不过这家伙并没有离开很远,就躲在附近的某个地方朝这里观望。李汉能感觉到这一点,但他却顾不了那么许多。   他顿时睁大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如下字句:   这里这是MS—STONG—O9计算机系统   响应;HWY申请联机   HWY?这不是何维英的名字缩写吗?这个时候他跑进来干什么?肯定不会是他。见鬼!这小于是怎么搞到维英的名字的?   请现在联机   响应:联机   输入您的口令:   响应:回归   口令错误,请再试一次   响应:轩尼诗   口令错误,请再试一次   响应:11……   显然他是在犹豫,他看来对进入军事系统不在行。   响应:警觉   口令三次错,请不必再试   幽灵失望地消失了。李汉忽然醒悟到,这才是那个窃贼。那么,刚才那个阅读我文件的家伙又是准?   他为今天的奇遇深感疑惑又兴奋不已。他过去只是从间谍小说上读到过这种情景,现在你也成了小说人物了,他对自己打趣。他希望他们能再次返回来,把刚刚开了个头的游戏继续下去。但是,没有人再回来,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人造访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决定继续自己的旅行。   在美国陆军情报局的中心网络门前,他停了下来。该进去看看,他想。他使用林白教授的最新发明,“万能钥匙”解密法,只换了三个口令,没怎么费力气就打开了那扇在众多Hacker眼里的森严之门。   他先调出所有的文件目录测览了一遍。然后把目光落在SA(南亚)、IND(印度)、PAK(巴基斯坦)这些字样上。   大部分文件都让他很失望。尽是些鸡零狗碎。他觉得美国佬的文犊主义丝毫也不亚于中国人。不管是不是情报,只要沾边就一古脑儿往电脑里输。这肯定是哪个大学刚毕业的家伙,要么就是个预科生干的活儿。难道就没有人教教他什么叫情报分析?他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两眼却被一个小标题吸引住了:   《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师长拉杰·辛格少将在克什米尔遇车祸身亡》。   辛格少将的部队不是驻扎在坎普尔吗?他到克什米尔去干什么?他记得一星期前,辛格少将的名字还在当地报纸上出现过。他马上调出了这份文件。   “拉杰·辛格少将是在前往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一侧的某座I陆时兵营,为他的部下主持军衔晋升仪式后返回斯利那加途中,遇车祸身亡的。据悉,这是印军一次为中高级军官大面积晋升荣誉军衔的举措。在有关第四次印巴战争的传闻沸沸扬扬之际,印军此举颇为耐人寻味。”   的确耐人寻味。   李汉久久地停在美国陆军的这则不足一百三十宇的情报上,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闯入者。   他急忙滑动鼠标器,闪身退了出来。   他为印度军队有如此强大的机动运输能力感到吃惊。想想看,才不过一个星期,上万人的部队,数千吨的物资,就被搬动到了上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而且,还几乎避开了每天都从它上空飞过的十几颗军事侦察卫星和各国谍报人员的视线。一个星期!照这个速度,天知道下一个星期会出现什么情况?   “有上弦月的日子”……他又想起了婵。会让她碰巧言中吗?或许根本就不是碰巧,而是她的确具有某种预知能力?   一个迷人的小女孩,一个渗人的女预言家,这两者怎么也无法在他脑子里重合成一个人。但不管怎么说,这回她可能是对的。他想起了何达将军在直升机上对他提出的要求。   我应该尽快把那份报告的结尾改写出来。   电话铃响了。他按下了免提键,是婵打来的。   “嗨,你好吗?”   一夜过去,她又还原成了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女孩。   新奥尔良至华盛顿航线20##年1月3日   暮色渐浓。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机场跑道灯已经全部打开,飞行标志旗在控制中心的塔楼顶上猎猎招展,全副武装手牵军犬的游动哨在机场四周来回走动。   这时在五百公里以外的万米高空,“空中白宫”——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空军一号专机正以每小时一千公里的航速,掠过二千公尺的密契尔山,向马里兰州飞来。   理查德·沃克总统把他灰发覆盖的硕大头颅仰靠在皮椅背上,望着对面舱壁上悬挂着的蓝色石英钟出神。   他在等待一个报告。一个按说在这个时候应该从一万五千多公里以外的地方传来的报告。“炼金术行动”。他早几天就已经熟知了这个针对毒品金三角行动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他的一记赌注,为了使他在下一轮盖洛普民意测验中,领先他的对手几个百分点而投下的一记大赌注。作为美国百名巨富之一,在华尔街纵横埤嗑的日子里,他为自己赢得了数十亿美元的家资。仅此一点,就足以使他自信过人。他不相信在他人主白宫之初有人预言的那样,他将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一事无成的总统。他当然不愿意自己拿出二亿多美元赢得的总统职位,被别人看作是花大钱过了一把总统瘾。   所以他把“炼金术行动”的成败与自己的命运连在了一起。这是他与国会山那帮难缠的家伙们唯一达成共识的一次行动。在此之前,他提出的一切法令、计划和方案,不是在参议院遭到共和党参议员的否决,就是在众议院受到民主党众议员的刁难。三年来几乎一事无成。进入世纪末之后,毒品问题已经成了美国天字第一号头痛的事情,除了贩毒者和瘾君子,再没有一个美国人会认为毫不留情地打击毒品事业是小题大作。参众两院的老爷们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他们中没有谁会为了给总统出难题,去冒在下一轮议员选举中丢失选票的风险。现在你们总算让我捏在手里了,你们对此毫无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我得分,沃克总统想。但在他焦急等待的报告到来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用他粗大的食指和中指,把他面前的桃花心木办公桌敲得嗒嗒作响。他至今还对二十年前,卡特总统亲自下令营救伊朗被扣人质的行动失败后,黯然垂泪告别白宫的情景记忆犹新。。   为了确保这次行动不出现闪失,他两次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海军作战部长、海军陆战队司令召到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听取汇报。就是在这些汇报中,他记住了沃纳中将和马丁上校的名字。他在心里祈祷这两个名字给自己也给美国带来好运。当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两次提醒他这类行动应该有中央情报局局长普赖顿到场时,他都以同样不耐烦的手势制止了柯林斯。他有意要使这次行动避开中央情报局,倒不是他不相信普赖顿。此人是他多年的密友,在他竞选美国总统时助过他一臂之力。他是可靠的,但他的手下,那些无论政客们怎么改朝换代也换不到他们头上的官僚们是否可靠,那就难说了。退役者上校格利披露出来的中情局和大毒泉坤沙暗通关节的内幕,虽不尽可信,但恐怕也不是捕风捉影。为了成功,谨慎为上。还有,如果连中情局都信不过的话,就更不能指望泰国、缅甸的政府和军方对这次行动给以协助了。他们非在开始行动前二十四小时就把消息捅给坤沙不可。只能让美国人单独去于,而且是让军人去干,让军中骄子“海豹”突击队去干,让马丁上校去干!   “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漂亮些”在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口,美国总统握着美国海军作战部长的手说。   消息总算来了。望着推门进来的白宫新闻秘书林奈特小姐,美国总统松了口气。   但林奈特小姐带来的是另外一条消息:二十分钟前,美国缉毒特别行动队配合委内瑞拉政府军,突袭了博利瓦尔峰腰的一座高山营地。结果一无所获,整个营地空无一人。显然事先有人走漏了风声。只在营地四周发现了一些丢弃的毒品包装物,据信,这是一次各国毒枭云集的样品看货会。这次行动的美方负责人是特缉队队长菲茨杰拉德。   哦。沃克总统漫应了一声,他的心思不在这条消息上,但他还是有些失望。要是菲茨杰拉德能给他带来一个意外的惊喜该有多好!   金三角方面的消息是柯林斯带来的,他知道总统等得很急,没等通信联络官把电文译完,他就冲进了总统的舱室。   “总统先生,‘炼金术行动’已在一刻钟前结束。”   “晤,那些孩子们干得怎么样?”‘总统想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淡。   “空前成功,三十分钟的激战,击毙坤抄的掸邦武装七十余人,一举烧毁生鸦片五百余吨,捣毁毒品加工车间三座,炸毁装甲运兵车九辆、直升机十二架。可以说,坤沙的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坤沙本人呢?”这是总统眼下最关心的。   柯林斯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他在斟酌怎么把最后的答案告诉总统。   “坤沙逃了。”   总统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最后一刻得到的可靠情报,都证实坤沙在那里吗?”   “确实如此,但他们确实没能抓到他。”   总统不再说话,最初听到战果时的兴奋一下子减去了一半。   这时,通信联络官走了进来,把一纸电文递到柯林斯的手里。柯林斯看过电文,手不由得抖了起来。   “还有更坏的消息吗?”沃克总统面色严峻地望着自己的特别助理。   “马丁上校阵亡了。他是在最后一个登机时,被一记从背后射来的冷枪打中的。他也是这次行动中美军唯一的伤亡。”   沃克总统硕大的头颅重重地靠回到椅背上。许久,他治起头:“好吧,以我的名义向泰国和缅甸政府表示歉意。另外,”他把头转向林奈特小姐,“新闻发布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记者们已经在机场恭候您。”   “小姐,请再把我的讲话稿修改一下,删去我们已经把大毒泉坤沙缉拿归案的提法,加进有关马丁少校牺牲的一段话。要写得沉痛些,但不要过分悲戚。你不妨把里根总统在挑战者号爆炸后发表的那篇讲话找出来参照一下。那是一篇把失败变成了胜利的讲话。”   助手们陆续退了出去,疲倦像潮水一样向沃克总统袭来。他正想倚在皮椅上打个吨儿,舱门又被推开,柯林斯从探进大半个身子,问道:   “给俄罗斯总统的电话还打吗?”   “恩。是的,要打。现在就打。”   莫斯科2000年1月4日   俄罗斯总统与美国总统的红色专线电话机,是在莫斯科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分铃声大作的。一分钟后,贴身侍从武官亚科夫上校走进总统卧室,轻轻推醒了伊凡。伊凡诺继奇·瓦雷金总统。   “是美国总统打来的。”   亚科夫上校望着满面怒容的瓦雷金,小心翼翼地说。这解释仍未使俄罗斯总统减去稍许怒气。   “难道他不知道现在正是莫斯科的午夜吗?他那边是什么时间?”   “大概是下午七点来钟。”   “嘿,瞧瞧吧,”瓦雷金一边掀开被子,接过亚科夫递过来的睡衣,边嘟囔着,“总是抱怨我们俄国人粗野,不懂礼节,瞧瞧吧,到底是谁粗野!”   瓦雷金含糊不清地说着,走进起居室拿起了电话。   “总统阁下,下午好。”瓦雷金特别在下午两个字上发音很重。   “下午好,总统阁下。”电话的那一边,沃克随口应道。   “不,总统先生,您应该说早上好,我这里是莫斯科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七分十五秒。”瓦雷金把“阁下”换成了“先生”,语气里充满了挪榆。   “澳,上帝,真对不起,我把时差给忘了。实在抱歉,总统先生。”沃克也改了口,和他的抱歉一起从电话里传来的,是一记轻微的拍击声,瓦雷金估计是沃克总统把手拍在了他那宽阔的脑门上。   “总统先生是不是有什么紧要事情想告诉我?”   “是的,我想,非常紧要。哦,是这样,我的手下,您知道,他们常常会通过一些特别手段,搞到某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这我完全相信。就像前苏联的克格勃常干的那样。”   “今天他们给我送来一份令人震惊的东西,总统先生也许会感兴趣?”   “我对总统先生所说的一切都有兴趣。”   “不过,这样东西看上去并不十分有趣。怎么说呢?它不光令人震惊,甚至令人厌恶… ”   “这就更有趣了。”   “是一个针对总统先生您的阴谋。在您的国家,有人想谋杀您。”   “这么说,又是一个谋杀计划。”   “怎么,您已经知道了?”   “不,总统先生,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   瓦雷金的确不知道这些计划究竟哪一个会要他的命。沃克也不知道。瓦雷金过于相信他的总统卫队的忠诚。但忠诚并不能挡住任何时候从任何方向射来的刺客的子弹,对这一点瓦雷金和沃克倒是很清楚,但谁也无可奈何。政治领袖,尤其是大国的政治领袖,常常是国家利益甚至政党利益的血腥抵押品。现在的瓦雷金由于刚刚胜利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而喜上眉梢,对正在向他一步步走来的为期不远的危险,全然没有知觉。他现在唯一向往的,是半个月后将在克里米亚半岛举行的盛大凯旋式。那将是一种彼得大帝式的光荣。何况,黑海之滨,还有历届前苏联首脑享用过的别墅。那别墅就如同传世玉玺一样,是这个大帝国最高权利的象征。著名的“8.19”之夜,米哈依尔·戈尔巴乔夫就是呆在这座别墅里。   在他之后的叶利钦总统一直想得到这座别墅而未能如愿。   但他瓦雷金做到了这一点。   他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出半个月后,在军旗和勋章的簇拥下,他行进在欢声雷动的塞瓦斯托波尔大街上的情景。他想,有些类似古罗马人的凯旋。但他注定不会看到这一壮观的场面了,因为此刻在塞瓦斯波托尔城郊的一幢靠近公路的三层小楼内,一个乌克兰小伙子已经用一校特制的炸弹,对准了半个月后将从他窗下经过的瓦雷金。他把手中的遥控器像手枪一样举起来,对准一张以瓦雷金的头像为靶纸的胸像靶。一下一下地摁动着遥控键,发誓要为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复仇。他甚至已经看见自己苦心研制的那枚特殊炸弹呼啸着穿越半个月的时空,从总统车队的左上方打进瓦雷金那辆敞篷座车,一眨眼就把这位总统和他的司机、保镖撕裂成碎片,残肢、脑浆和血飞溅在路边一座古堡长满苔薛的石墙上!   现在,整个世界,包括这两位远隔万里用电话交谈的总统在内,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一点。连刺客的未婚妻叶莲娜也不知道。   格拉夫丘克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略带忧伤的小伙子。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瓦雷金大声地对着送话器说,“但我还是要感谢您,总统先生。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作为总统先生的朋友,我认为我绝对有必要把这件事向您通报。我相信这既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也符合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因为,我们愿意看到您活着领导这个伟大的国家,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瓦雷金清楚,“别的什么人”指的是谁。鲍里诺夫斯基,那个在俄罗斯议会里口吐狂言,拳打脚踢的小丑。他的“世界地图上大部分国家都应该抹去名字”和“俄罗斯士兵必须到印度洋温暖的海水里去刷洗军靴”的宣言,让整个西方心惊肉跳了好几年。所以,他们是不会愿意看到由这样一个人取代我的,瓦雷金想,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西方包括理查德·沃克都不希望看到我这么快就死去的原因。为此,他们甚至在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克里米亚战争中保持难堪的中立,这样一来,当然也就把乌克兰总统希拉克夫的政治生命送上了断头台。大国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小国注定得成为大国政治祭坛上的贡品。不必打开电视,瓦雷金也可以想见希拉克夫在大雪漫卷基辅之际含泪辞职的情景,对这一令人感伤的场面,西方再一次表现出暗含愧疚的沉默。   现在,沃克总统终于有了机会来打破这种沉默:   “在对您的人身安全问题表示出我由衷的关心之后,我还要对您的军队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表示敬意。不过,我想善意地提醒您,到此为止。您一定注意到整个西方包括我在内,在克里米亚问题上的克制态度。因为我们了解您的处境,您需要这次战争,我们以中立的立场支持了您。而现在我们需要您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这正是瓦雷金在心里给自己划出的界线,的确,他需要克里米亚的收复或者说征服,去堵那些狂热的极端民族主义者的嘴。尽管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那些人的胃口要比一个克里米亚大得多,但他还是不准备再往前走了。他十分清楚,元气大伤的俄罗斯已经没有力量与整个西方作对,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去舔自己的伤口。这就是他比他那些头脑发昏的同胞更聪明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当听到来自另外一个国家的首脑对他瓦雷金指手划脚时,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感到舒服的,哪怕这个人刚刚对他的生死问题表示厂如此巨大的关切,他还是不舒服。   “非常感谢,总统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克制、您的善意和您的提醒。但我不知道一个国家以她自己的方式收回几百年来就属于她,而且直到一九五四年还是属于她的一块领地,是否需要别的什么人出面进行善意的提醒?”   电话的另一端里传来有些变粗的喘息声。   “当然,作为对您的友谊的回报,总统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到此为止,那正是我的本意,俄罗斯的疆界,现在可以固定下来了。”   “好极了,总统先生,我可以把您的这番话看作是一种承诺吗?”   “当然可以。这就是承诺。”   但是,瓦雷金知道,沃克绝不会真正相信这种承诺。   西班牙港至拉斯帕尔马斯航线2OOO年1月4日   波音一777客机在跑道上滑跑了很短一段距离,就慕然拉起机头,姿态优美地向云海插去。十分钟后,飞机已在云海上方改为平飞。舷窗外阳光明亮,刺得巴克睁不开眼,他随手拉下了窗罩。光线柔和多了,他微微闭上眼睛,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   太累了。   从昨天下午五点多听到风声,委内瑞拉政府军在美国人的配合下,马上要来袭击营地,到现在整整十七个小时的时间里,巴克和直子他们都几乎一刻不停地在亡命。他们从后山的小路下到了巴里纳斯,在那里先是骑马,后改乘汽车连夜赶到了圣费尔南多,又在天快亮时,租了一架毒品贩子的小型飞机越过国界,逃到了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另一个叫圣费尔南多的小城。然后,每个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在路边的一座小客栈里,把瘪了十多个小时的肚皮重新填饱,大模大样地叫了几辆出租车,向西班牙港赶去。   西班牙港机场的海关和警方似乎对邻国发生的事毫不知情,自由过境的协议使他们懒于翻看已经盖过邻国海关印戳的护照,巴克和直子他们得以顺利过关。   在跨进登机桥之前,巴克转身与来自中东某国的侯赛尼·马积德和秘鲁的加夫里尔·豪塞寒喧告别。   巴克望着马积德那双其深难测的褐黄色眼珠时,他想起了撒哈拉荒原上奔跑的瞪羚,他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战友,甚至不会成为相互配合作战的盟友。除了都赞同使用恐怖手段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点以外,他们之间毫无共同之处。看来那个西方世界的御用政治学家亨廷顿并非满口胡言,他说过二十—世纪是不同文明冲突的世纪,这话也许不错。一个中东的穆斯林,不光是把六角形的大卫星看作敌人,在他们眼里,特别是在那些原教旨主义者眼里,整个西方,整个十字架下的世界都是自己的敌人。这个马积德也不会例外。   他冷冰冰地向马积德伸过手去,他感到马积德的手温比他还低。   “我们应该打发那些该死的美国警察和他们的委内瑞拉走狗去见上帝!”巴克以为他总算找到一句与马积德之间的共同语言。   “不,全能的真主是不会见他们的,他们只配下地狱!”   话不投机。巴克耸了耸肩。   接下来是豪塞。尽管他不喜欢豪塞身上那股常年食用辛辣食品带来的刺鼻气味,他还是尽量用力拥抱了这个像南美的阳光一样热情洋溢的小伙子。这家伙有一天是会干出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的,他想。他的这个预感没有错,两个半月后就将会得到应验。   然后他登上了西班牙港飞往拉斯帕尔马斯的A一3030航班,跟在他后面的是滨口直子。购买机票时,他问直子,“你呢?直飞东京?”直子的目光里充满柔情,在不到三十六小时的时间里,这个让日本警视厅深感头疼的女杀手,已经完全找回了她久违多年的女人味。“我不离开你。”巴克既无感动也非冷漠地在她额上印了一吻,五分钟后,他把一张飞往拉斯帕尔马斯的机票塞到她的手里。   他俩拿到的登机牌是AB座,靠近舷窗。C座上坐的是一位戴着深度近视镜完全秃顶胡须发自的长者。巴克没有问问直子,就一屁股在靠窗的A座上坐了下来。眼下的直子对什么都不介意,想想巴克也许是太累了,便把毛毯摊开盖在双目微闭的巴克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巴克感到直子的手从毛毯下伸过来,摸索着打开了他裤口的拉链,然后,温软的手指熟练地钻进内裤里面直抵根部。对一切性游戏都已习以为常的巴克,在直子舒缓又有节奏的抚弄下,没有周身热血豚突,倒有一种类似被催眠的快感流贯全身。他像在海滩上沐浴阳光一样懒洋洋地享受着这种感觉。有那么片刻工夫,他走进了腾云驾雾的幻象之中,把周围的一切包括直子,都抛诸在了身后。灵魂出窍。他想,这大概就是东方神秘哲学中所指的极乐之境。慢慢地,他觉得呼吸加快了,两侧太阳穴的血管开始发胀,虚无之境渐渐消失,接睡而来的是肌肉的紧张和颤栗。他半睁开眼睛,看到直子钻到毛毯底下… 。巴克感到自己被一阵强过一阵的力量托举到一片目眩神迷的高空,喷射的快感覆盖了他的全身!   坐在他们旁边的那位胡须花白的秃头长者,透过架在鼻梁上的厚厚的眼镜片,冷静地观察完了事情的全过程。事后,当那两个当事人满面潮红吁吁气喘时,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奇或鄙夷,他是金西研究所的客座研究员,一位人类性行为学专家。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昨天,也许是那场骤然降临的灾难带来的过度悲伤,使我对二十一世纪的失望流露得太早了。仅仅才过去二十四小时,新世纪就开始显示出了它独有的世纪初的本相:躁动、不安、新生和活力。美国,这个二十世纪“诛罗纪公园”硕果仅存的政治恐龙,还在顽强地扮演霸王龙的角色。几个小时前,理查德·沃克总统命令美国海军的“罗纳德·里根”号航母待混战斗群,袭击了泰缅边界的金三角地区。据总统本人亲自宣读的声明说,这次行动空前成功;彻底摧毁了世界上最大也最臭名昭著的毒品王国。当然,就像上帝在造人时留下某种缺憾以证明他的完美一样,这次行动也给我们留下了遗憾:那就是大毒枭坤沙的逃脱和这次代号“炼金术行动”的指挥官马丁上校,在最后时刻不幸中弹身亡。此刻,我在对你们讲述这一切时,载着马丁上校被星条旗覆盖的棺木的大力神运输机,正在飞越太平洋的上空。他将被以一个美国军人所能享有的崇高荣誉和礼遇厚葬于阿灵顿军人墓地。所有那些他们的孩子还没有被毒品毁掉的家庭,都该深深地感谢这位勇敢的士兵。   这一消息再次使美国成为了今天世界新闻的焦点。甚至连查尔斯一世登基大典的午夜预演和乌克兰总统希拉克夫在总统府阳台上冒着纷飞的大雪,含泪宣布辞职的消息,都退到了次要位置。那个总是与不断传出的绯闻或明或暗的连在一起的未来国王,也许无须我在三百公里的高空上说三道四,但对于克里米亚,我想世界不应该沉默。几天前,乌克兰在那个与托尔斯泰笔下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一起名扬天下的半岛遭到的只是失败,而不是耻辱,耻辱的是所有的西方大国。克里米亚是另一个慕尼黑。它是西方姑息容忍又一个以武力改变世界版图的时代到来。克里米亚,它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它只是二十世纪传给二十一世纪诸多至今战火不熄的血腥战争中最新的一笔遗产罢了。   除了作为军事战争的遗产继承者,二十一世纪还将空前激烈地开始另外一种战争,那就是已经在发达国家到发展中国家宽阔又漫长的经济地带展开的贸易战争。   领土殖民时代结束了。   经济殖民时代正在揭幕。   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小国弱国都会发现,他们徒有虚名地保持着主权和领土,除此之外,他们必须在其他一切问题上对自己的经济宗主国俯首称臣。   人们,在你们为世纪之初的第一场反毒品作战的胜利所鼓舞,也为马丁上校和他的家庭悲伤之际,我想对你们谈及一个也许令人不快的话题。问问你们自己,问问美国:我们是否应该对那种不论以什么名义,就能够轻易地把我们的士兵投入战争状态的权力有所限制?否则,毒害我们国家的,将不仅仅是毒品。   在把你们引入如此沉重的话题之后,我想再带你们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看看吧,这些变化莫测飘忽不定的光与色的喷泉,是正在北极上空出现的极光,它像地球伸出的五色手指,黑自红绿紫。交替变幻着摸索我身边的星空。我曾在阿拉斯加仰望过它,并深深被它所陶醉。但我没想到当你从上向下俯看它时,竟会是如此令人难言的美妙。   晚安,美国。晚安,地球。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四章   斯利那加2000年1月6日   拉奥中校乘坐的卡一29直升机,比印度总理那架“超美洲豹”提前一刻钟落地。   他是随同沙潘少将飞来斯利那加的。他们将和面色严峻的第32军军长普拉卡希中将一起,在这里恭候塔帕尔总理、桑杜国防部长和奈尔陆军参谋长的大驾。   在旋翼还未完全停转的飞机前,抄潘少将和普拉卡希中将匆匆寒喧了几旬,就朝不远处更大的一块平缓坡地走去。那是陆军第24工兵营连夜抢修出来的专供总理座机着落的临时机降场。   十五分钟后,空中准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两位将军不约而同地整了整军装,循声仰望:只见四架米格一31型护航机不知何时已在斯利那加的上空盘旋,接着出现的是塔帕尔总理的“超美洲豹”。   从直升机走出的塔帕尔总理比拉奥中校一个月前见到的样子苍老了许多,他完全可以想见这其中的原因。   塔帕尔挨个与列队恭迎他的高级军官们握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看得出来总理心情沉重,拉奥想,不会光是因为拉杰·辛格少将的死。在这百万大军已如出匣利箭搭上弓弦之际,南亚次大陆今后一百年的命运,是非功罪,幸灾祸福,就完全系于这位老人的转念之间了。他怎么可能轻松!   在大军出征之前举行送葬仪式,这无论如何不能看作是一种吉兆。载着拉杰·辛格少将遗体的炮车,在一队举着弯刀的廓尔喀士兵护送下,缓缓移动到以塔帕尔总理为首的高级将领的队列前。死者仰躺在冰床上,胸部以下覆盖着橙白绿三色加蓝法轮的印度国旗。   塔帕尔走上前,从跟随其后的侍从武官手中接过一枚大英雄转轮奖章,轻放在双目微张的辛格将军胸前,然后退后一步,向将军致最后的鞠躬礼,又凝视许久,才徐徐移步离去,在他身后,国防部长,陆军参谋长,所有在场的将领按军衔高低依次从炮车前走过,向他们中的一员告别。   炮车的车轮又开始移动,移向临时机降场,那里早有另外一架直升机在等候运载将军的灵柩。它将把将军送回到他家乡瓦拉纳西—圣城贝拿勒斯,在那里的“卡都”浴场,人们将用恒河的圣水为他洗浴,然后点燃金合欢木高高架起的柴堆,用火焰把他送进天国。   遗体告别仪式之后是阅兵式。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的官兵们表情沉痛地接受了他们的总理的检阅。阅兵式由于悲壮的氛围萦绕,进行得格外庄严整肃,大有声威薄云之慨,使塔帕尔险些老泪纵横。事后,拉奥回想起来,坚信就是在这一刻,印度总理定下了开战的决心。   箭一旦射出,就不可能再回到弓上。拉奥懂得,这个时候再把中国人常讲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寓言故事讲给塔帕尔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我清楚,中国人对我们印度的一举一动关注到何种程度!现在,唯有祈求湿婆大神的护佑了。他在日记中写道。   北京2O0O年1月6日   从位于复兴路西段的国防部大楼顶层会议室望出去,军事博物馆尖顶上铜铸的军徽显得很小,玉渊潭和八一湖也变成了两面不规则曲圆镜。   总参谋长秦文鼎上将此刻正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向下俯望。会议室里不时有一些校级军官进进出出,在椭圆形会议桌上摆放各种报告和文件,一位上校走到将军身后轻声说道:“主席,副主席都到了,刚进电梯。”   “把帽子给我。”   他从上校秘书的手中接过大檐帽,有规有矩地戴在头上,快步向外走去。在会议室门口,他正好接住迎面走来的军委主席和副主席。   见过礼后,没有寒喧,各自定到自己的固定座位上落座。   “开会吧。”军委主席的目光落在总参谋长的脸上,“秦总长,你先介绍一下情况。”   上将点点头,轻乔清了下嗓子,但又把他洪亮的嗓音尽量压低:“据我们刚刚得到的情报,一小时前,印度总理塔帕尔率领国防部长、陆军总参谋长等一批高级军官,视察了克什米尔印度控制区。在靠近巴基斯坦控制区的斯利那加,检阅了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的部队。”   “第32军不是驻扎在坎普尔吗?什么时候到的克什米尔?”军委副主席问道。   “上个星期。”秦文鼎答道。   “好快。”总后勤部长接话,“看来我们低估了印军的运输能力。”   “确实如此。这已经被我们的第七号侦察卫星证实了。”桑又鼎接着说,“其实,没有第32军,印度人在克什米尔的现有部队,就足以拿下巴基斯坦控制的地区了。”   “这就是说,他们把第32军调过去,不光是为了对付巴基斯坦人。”总政治部主任接过话头。   “意图很明显。”秦文鼎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材料“我这里有香港军区参谋长何达今天传来的一份报告,是他手下一个叫李汉的参谋写的。这个参谋一直在独立研究印巴局势,他认为一个星期内印巴就会开战。”   “会有这么快?”总后勤部长插话,“他们好像还没有集结完毕,再说,展开也还需要时间。”   “何达认为,这份报告虽说是一家之言,但写得很有启发性。我初看过一遍,这个何达很有眼力,而且干过驻印度武官,他的意见值得一听。”秦文鼎说。   “其他方面有什么新情况?”军委副主席接着问。   “‘维兰特’号航母特混舰队已经进驻孟买港,从俄罗斯购买的第比利斯级‘圣雄.甘地’号航母也巳完成训练航行,正式编入作战序列。昨天又得到消息说,印度海军宣布,已经退役的‘维克兰待’号将重新启封再度使用。”   “好家伙,他们将同时有三艘航母在印度洋上跑了。”军委副主席又问,“空军呢?”   “各类战斗机、轰炸机连续两个星期的频繁起落于前天突然沉寂,到现在还没有恢复飞行的迹象。”   “想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军委副主席点了根烟,很深地吸了一口,全部吞咽了下去,竟没让一丝烟缕从口鼻间逃逸出来。   “如此看来,他们就要对我们的邻国动手了。”军委主席终于开口,“而且也已经充分考虑过了所有大国包括中国在内,可能对此作出的反应。就是说,他们是不惜一切要冒这个险了。”   “这正是我们的结论。”秦文鼎补充道。   “有关的情况应该向我们的邻居通报一下,袖子旁观可不是我们中国人的性格。   何况,城门失火还会殃及池鱼呢!”   “这方面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他们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很清楚,正在向各大国发出呼吁,要求国际力量出面干预。”   “是啊,约希姆.汗总理今天还给我来过电话,要我对印巴局势给以更多的关注,并请求我们马上邀请他们的陆军总参谋长沙巴克·汗访问中国。你们看怎么样?”军委主席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邻国总理的这一请求如在平常不难办到,而眼下如何处理却十分微妙,因为与她为敌的并非等闲小国,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所有大国都小心翼翼,随时根据第三国在这两国间天平上投下的砝码,暗地里决定自己增斤还是减两。中国的最高军事决策层,对此中利害自然十分了然,所以几分钟过去,大家竟相视无语。   最后,还是军委主席打破了冷场,“我看,眼下局势非常微妙,这种时候我们不宜邀请邻国最高级别的军方领导人来访。这不但会明显刺激我们的另一个邻国也会使其他大国过分敏感,反倒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众人点头称是。   “是不是这样更好一些,”军委主席接着说,“我们可以邀请他们的一位副参谋长来访,可以公开发消息,请他参观我们快速反应部队的演习和军工企业,以此向我们的另一邻国发出级别稍低但坚决的信号。在私下里,我们可以向他表一个态:   任何时候,中国都反对以武力解决国际争端,并且毫不含糊地站在被侵略者一边!   我们将尽我们所能,满足我们的朋友提出的一切合理要求。包括必要时援引抗美援朝和对越作战的先例。”   军委主席注意到总参谋长对他的话似有保留,便示意秦文鼎再讲几句。   秦文鼎略一迟疑,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我同意主席的意见,这是一个考虑到了各种因素的万全之策。但是,最后一点,会不会被我们的邻国理解为一种军事承诺,到头来束缚我们的手脚?”   “在国际交往中,有些承诺必须做出也必须遵守。我们一定要看清楚,一个均衡的而不是一家独霸的南亚次大陆,更符合中国也更符合世界各国的利益。如果我们坐视这一均势被打破,那么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处于不均衡状态了。”军委主席的语速突然加快,声调也变得高亢起来。   “可是,陈兵于我们正面的印军从数量到装备都优于我军。处于守势的我军并没有转入攻势的准备。”秦文鼎忧虑甚深,“还有,现在的士兵已经是独生子女的一代了,投入战争带来的后果将比今年前二十年前复杂得多,也困难得多… ”   会议室的空气一下于变得凝重起来。   军委主席起身走到玻璃幕墙前,望着在暮霜中殷红得没有一点光泽,渐渐消隐在西山后的夕阳沉吟良久。   “如果每一个家庭都害怕失去自己的独生子,到头来我们只有失去这个国家。”   军委主席回过身来,语气沉缓,一字一顿地对众人说。   香港2OOO年1月6日   雨刮器不停地搬开蒙住挡风玻璃的水幕,李汉的视线还是无法望到比车头再远的地方。雨太大了。一月的香港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大雨使温凉的天气骤然变成了潮冷,对此毫无准备的港人们,大都一边躲进街边的商店里避雨,一边牙齿叩碰着就便购买防寒的衣物,不再顾得上挑拣和杀价。在大雨停下来之前,只有经营衣帽和雨具的业主们在佛龛里多上了一蛀香。   君怡酒店。从日本烧烤餐厅临街的座位隔窗望下去,整条金巴利大道空无一人。   跟餐厅里一样,空荡档的。侍者和领班格外殷勤地服侍着仅有的两位客人:   李汉和婵。   “我真不喜欢日本的清酒。”婵说。   “我也是。淡得像水,还会上头。”李汉说。   “还有日本料理。”婵又说。   “只是一种风格,不是一种美味。”李汉接着婵的话说,“那我们于嘛上这里来?”   “那我们干嘛不现在就离开?”   侍者望着一桌基本没动的食物,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吉普车在大雨中行驶得很艰难,不知什么时候会在很近的距离里,从如注的水帘中像潜水艇冒出海面似的突然迎面钻出一辆汽车来,吓你一跳。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别扭。李汉不时用余光瞟着邻座。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婵凭感觉在空气中嗅探着。   车子什么时候开过了海底隧道,什么时候穿过告士打道、轩尼诗道、跑马地,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了海洋公园?统统都不知道,只知道车轮打着滑啸叫着停下来时,眼前已经是浅水湾海滨浴场了。   被豪雨笼罩的海滩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大海和天空早已没有了界限。谁也没有话说,只是朗车窗外眺望,窗玻璃水淋淋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是在看。急促的雨脚在车棚上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有那么一雾,他的脑际闪过一张女人的面孔。那是另外一个女人和一段早巳死去的婚姻。结婚六年,整整一半时间在分居,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来香港的原因。   他望着婵,视线迷蒙。如果不来,你不会遇到她… 尽管是在雨中,他还是觉得心底里有一粒火星溅到了柴堆上,被风一吹,陡变成一股火苗,僻僻啪啪地把整个柴堆引燃了,火焰在柴枝上爆裂着、舔卷着直冲向他的额角!   “我觉得热。我得下海去游一会儿。”李汉依然两眼望着车窗外。   婵知道他想去用海水熄灭什么。她不说话。   李汉猛地拉开车门,跳下车,朝海边走去。他在沙滩上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脱衣服,最后,只见他把衣服往空中一抛,猛跑几步,一头扎进了白沫翻卷的大海…    当地从一堵高墙似的浪头下钻出来时,他的手突然触到了另一只手,这意外的一触,使他惊棘得在水中直立了起来。他看到了婵o他看到惊慌和快意同时在她的脸上呈现,她像一只小鲣鸟一样欢叫着,扑腾着双臂向他飞来,没有了属于岸上的矜持和犹豫,只剩下无牵无挂,无忧无虑,无遮无碍地飞,一直飞进他宽阔的臂弯。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任海浪没过了头顶…    “我冷。”   回到车上时,冻得嘴唇乌紫的婵对李汉说。   “我也冷。”   于是,李汉重新找到了把她拥入怀中的理由。接着,又把嘴唇不容抗拒地压在她微微打颤的唇上。   “不,不要… ”她把唇滑向一边,她想改变预感。但在分离的一瞬间,她又自动滑了回来,好像瞬时的离开仅仅是为了说出那个“不”字,说完后就又返回原处。原处是一片雨淋过的苔地,潮湿而润滑;开始是小心翼翼的探寻,陌生的问候,微带羞耻感又充满好奇心的触摸,接触的节奏随着迅速的熟悉而加快,然后是无休无止的潮湿,无穷无尽的润滑……她能感到一股奇妙的吸力,在引诱、在拖曳她的舌尖,它本能地抗拒着又迎合着,一次一次,终于禁不住这狡猾的诱惑,从深暗的藏身之处跑出来与引诱者绕在了一起。   在令入迷醉的缠绕中,她能感到早春的和风,把苔原上最后的积雪残冰完全融化了……   融化的溪水被暴怒的江河带进了咆哮的大海。这是另一片海。婵在半明半寐中睁开眼,她感到自己已经深深地掉进谷底,.巨大的浪头正一次创从上面压过来。她看到他模溯不清的面孔像钟摆一样在她眼前晃动,一直摆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后又摆回来。她想到了岸。   可望又不可及的岸。她被这海浪一回回卷向岸又离开岸,无限地接近岸又拒绝岸,在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的落差中,她体会到了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快感。她无法只留下快感拒绝恐惧,它们没有边界。她必须全部接受它们,没有选择余地,根本顾不上选择,在这片海洋上她身不由己。恐惧和快乐冉次把她送向岸时,她终于伸手抓住了一块凸兀的岩石,她看见自己的手指抠进了岩缝,深深地抠进,直到把那块岩石抠出鲜红的皿……   突然,涨潮的时刻来临了,婵浑身扭动着、激喘着喊叫起来:对!对!就是这儿!就在这儿!   李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他觉得这喊声撕云裂帛,整个海滩,整个香港,整个世界都会听到。他急忙回手打开车上的电视机,把音量开到最大……   不,不要停,不要!   被阻断的海流再次汹涌地返了回来,加入了最后一排登陆的潮头,拍击着,轰鸣着,撕搏着,直到海和岸都已经精疲力尽为止。   婵目光迷离地望着李汉,你坏……湿漉漉分个清是海水还是汗水浸透的头发,紧贴在她不再苍白的脸上。像死了一回,她轻声说,李汉不知该说什么。一切都让他很意外,一切也让他很感动。他用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眉骨,她的鼻梁,她的面颊,她的唇角,她的尖尖的下颌。一切都不可言传的美妙……   “不,快关掉,我不要看它!”婵陡然在神思恍惚中脸色一变,指着电视机失声喊道。   李汉回头望去,屏幕上出现的是俄罗斯总统瓦雷金在议会演说的镜头。他疑惑地看着蝉,弄不清她勃然变色的因由。   “快关掉,我不要看他那半张血乎乎的脸!”婵再次喊道。   李汉又回过头,他看到的还是瓦雷金那张浓眉粗阔的脸庞。他百思不解,他无法区分这是婵的一次失态还是她的又一个预言?但他还是关上了电视机。   认很快,婵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返回的路上,婵一路昏睡,李汉一路无语。中间有一段,他以为她醒过来了,因为她低声提醒他查看自己的钱包。她说,看管好你的钱包。看管好钱包?为什么要看管好?他想追问她一句,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醒。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正在走人一个幽邃的迷宫,到处都是拐弯,到处都是岔路,每一个拐弯处和岔路口,都站着婵,每一个婵都呈现出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表情和眼神,你无法确认哪一个是真正的真实的婵,所以你无法走出迷宫。   后来,她好像一下子从昏睡中醒了过来。她似乎能体味到李汉沉默的复杂含义,她没有马上打破这沉默。一直到汽车驶进海底隧道,她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有过一次。”   “我知道。”   “和这次完全不一样。”   “什么地方?”   “你坏死了……”   汽车驶出了隧道。   卢尔德2000年1月6日   香港的大雨并没影响到比利牛斯山的晴朗天气。   十七年后,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再次沿着“苦路”,一路想象着当年基督受难的情景,来到达拉格罗特大教堂不远处的圣母洞时,他赶上的正是湛湛晴空的好天气……和十七年前一样。他虔敬地点燃一支随身带来的蜡烛,把它置放在无数支已经燃烧得长短不一的烛火之间。   他仰视圣母,顿觉百感交集。十七年前,他曾亲眼目睹过这座圣母像无故流泪,这一神迹震动了整个天主教世界,无数信徒闻声而来。当时,卢尔德的夜晚,被数不清的烛火环绕,犹如从天上切下一块星空,让红衣大主教感动的,倒不是他回忆起了流泪的圣母和卢尔德的烛光之夜,而是必定会由此触发的另一段记忆:   那个女人。弗朗索瓦丝·贝勒芒太太。   她是被这神迹吸引来的无数人之一,但她不是虐诚的教徒,起码在某些问题上不是。   要知道她是个巴黎女人。当时就是在这条路上,三十六岁的卢尔德教区教长圣巴斯蒂安。   杜米埃与她迎面相遇。在那个女人篮得清澈深邃的目光直视下,向来确信自己心如止水的杜米埃教长如被雷击一样,浑身颤栗了一下。这一连杜米埃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心灵悸动,却未能躲过那女人的眼睛。巴黎教会她的东西太多了。包括洞察所有的男人。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没有接触过一个穿黑袍的男人。当然,眼前这个男人吸引她的不光是那身黑袍所代表的品类,事后她告诉过他,我从没见到过眼神如此忧伤的男人,何况还有黑色的长袍!   我是个不幸的女人。在卢尔德镇的一家小咖啡馆里,贝勒芒太太对杜米埃教长说。接下来从正午直到黄昏的交谈中,杜米埃了解到,这个不幸的女人是巴黎一家驰名世界的香水制造商的妻子。他马上想起了在“苦路”边与这女人相遇时,让自己刹那间险些晕迷的香气。她比他大两岁。比她那个几乎睡遍了巴黎名媛、却让她独守空房十几年的丈夫小二十一岁。当然这些年我也并不总是一人独处,她很坦率,我遇到不少喜欢我并且也很可爱的男人,但他们都充其量只能填塞我的空房而无法填补我的空虚。   “于是你想到了上帝?”教长问道。   “是的,我想也许他会有办法,如果他真的能让一座石雕的圣母像流泪的话,他就应该还能创造别的奇迹。”   “在你身上显示上帝的奇迹?”教长轻轻摇头。   “难道不可能吗?上帝是不拒绝一切人的,何况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罪。”   教长无言以对,他想起了抹大拉,恍惚间他觉得似有神示。这是他与那个女人的唯一一次交往,他们在一起呆到第二天天亮。然后,十七年里再没见过一回面。只是在分手后的第二年,她给他寄来一张很大的彩色照片:依然美丽的贝勒芒太太坐在一张白色的沙滩椅上,怀里抱着一个长着一头淡栗色卷发的像贝勒芒太太一样美丽的小姑娘。她在照片的背后写道:   这是你的女儿,多丽丝。   太让人意外了。卢尔德教区的教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坐在靠窗的木桌前,一边照镜子,一边借着明亮的阳光反复端看那张照片,试图找出那个小姑娘与自己的相同点。最后他很失望,小姑娘太像她的母亲了,几乎就是按尺寸比仍缩小的另一个贝勒芒。可以说,和他毫无共同之处。但他决定,还是接受这一事实,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教长、红衣大主教,甚至教皇本人都能有幸拥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的。   但是,还是太巧了。仅仅就一个晚上,仅仅就那么一回……他居然就成了一位父亲,一位永远是秘密的父亲。得知这一秘密后的他,每天晚上都会跪在十字架上的耶酥前忏悔自己,让他奇怪的是,每一次忏侮非但未能抹去反倒加深了他对那个罪恶之夜的记忆。也许是由于慌张,许多细节事后他都想不起来,但他却永远记住了他越急越解不开她的裙扣时,她脸上露出的善意的嘲笑,和在最后时刻来临时,她那半像痛苦半是喜悦的长喊……   那喊声足足震颤了他十七年,尤其是十七年中那些失眠之夜。   再以后,他和贝勒芒太大时通书信。信中,谁也不去提那个谁都不会忘记的晚上。总是在谈小多丽丝。小多丽丝病了。小多丽丝会爬了。小多丽丝会跌跌撞撞地跑了(可她居然还不会走!)。小多丽丝会说话了,会叫爸爸——当然是叫那个老家伙。小多丽丝……小多丽丝……。直到又寄来一张小多丽丝背着书包的照片,照片上还有一只牵着小多丽丝去上学的手,那是贝勒芒太大的手。她不肯再让杜米埃教长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就让我在你的记忆中,永远保留最初的印象吧。”   最初的印象……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喃喃低语着回望蜿蜒身后的“苦路”,不禁热泪盈眶,他透过迷离的泪水,在空地上祈祷和唱诗的人群中寻找着,让他此刻感动的,不光是回忆,还有即将显现的属于他的奇迹,和那个将近半年时间里,他始终没能猜透的谜:贝勒芒从不间断的每月一封的来信,为何夏然而止?直到三天前,他受教皇委托赴芝加哥调查一起教士风化事件,临上飞机前才接到一封信,不是贝勒芒的笔迹,信写得很短:红衣主教大人,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蒙您赐见,将不胜荣幸。多丽丝。多丽丝?杜米埃不敢相信,这封短信竞出自自己的女儿之手!他把信纸翻过来,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字句,没有。除了那句执礼甚恭的请求,再没有多余的话。他决定推迟行期,无论如何先见一下自己的女儿再说。他马上草拟好电文,亲自到邮局给多丽丝拍发了一份电报。当然不能在鲁昂他的教区内见她,也不能在巴黎,他选择了卢尔德。这是他和她的母亲最初见面并最终造就了她的地方。红衣大主教觉得这再合适不过。   一个栗色长发飘垂的少女径直朝他走来。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惊呆了。他怀疑是十七年前“苦路”边那次奇遇正在重现。美丽的贝勒芒。令人梦绕魂牵的贝勒芒。少女的贝勒芒。   这就是她吗?我的小多丽丝。泪水再一次漫过眼堤。   “是您吗?红衣主教大人?”   身形,五官,声音,一切都在相似与不似之间,每一点都唤起记忆又提醒区别,然而,“红衣主教大人”,他猛然意识到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贝勒芒向我提到了您。”她和她那代人一样直呼母亲的名字。   “贝勒芒,她好吗?”红衣大主教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她死了。”她的声音冷静得让杜米埃无法相信这冷酷消息的真实性。   “死了?”   “是的,半年前她得了一种怪病,全身被一种可怕的细菌一点点吞噬,五天前,她死了。”   蒙绕于心半年之久的可怕预感得到了证实,他有一种果然如此又欲哭无泪的呆滞,更大的哀痛和悲伤要随后才会到来。   “她死得很痛苦,是吗?”   “是的,非常痛苦。”   “直到最后你都守在她身边吗?”   “是的,可最后她却喊您的名字。”显然,这一点至今还困惑着她。   红衣大主教忽然发现他已经看不清近在眼前的多丽丝了,急忙背转身去,“我知道,我知道,她会的,可她为什么到最后,都不告诉我,都不要我去见她… ”他像在祁祷一样喃喃低语。   “她说她只想让你记住她十七年前的样子。”   “十七年前… 我当然会,我当然记得… ”红衣大主教老泪纵横地转过身来,他决心不再在多丽丝面前掩饰自己的感情。   多面丝却突然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    后来,她告诉杜米埃;“她要我把这样东西交给您,她说别的东西您都不会要。”   她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递到杜米埃的手里。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只是在执行遗嘱。”   红衣大主教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能把小木匣打开。最后还是多丽丝打开了它。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柬栗色的头发。头发的下面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这是我身上唯一完整的东西了,所幸它还和十七年前一样。F.B。   这时的多丽丝渐渐不再疑惑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反倒使她沉默起来。她跟在红衣大主教的身后,朝达拉格罗特大教堂走去。她知道他要在那里为贝勒芒祈祷。   红衣大主教在圣像前跪了很久,直到钟楼的晚钟激荡,惊起成群的暮鸦绕着教堂的尖顶鸽噪翻飞,他才慢慢直起他突然变得佝偻了的身子,移步向教堂外走去。   在教堂的石阶上,他停下了,久久凝视着多丽丝。   “孩子,你不想知道什么吗?”他的目光里聚满了太多的慈祥。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在飞返巴黎的夜航班机上,从舱顶悬垂下来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条令人昨舌的新闻:   日本大和银行的47o号运钞车,于五十分钟前在东京涩谷一带被两名车技高超的匪徒打劫,约五亿日元巨款与劫匪一起不知去向。该车是行驶到涩谷地段时,右前轮突然爆破,司机与随车警卫急忙下车更换轮胎。在换好新胎的同时,汽车突然启动,甩下呆若木鸡的司机和警卫,扬长而去。这条消息没能使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分心。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倚着他肩头熟睡的女儿身上。他的从生下来就投见过,一见面却已是罗塞国际学院一年级学生的女儿。他知道那是一所著名的瑞士贵族学校,全世界的王公政要、大亨名流都把他们的孩子往那里送。他想,贝勒芒是要以此来弥补她——还有他对女儿永久的欠疚。到现在他才深深体味到了这个女人的种种良苦用心背后的巨大感情。失去贝勒芒的哀伤开始一阵阵揪扯他的心,使他痛上加痛,唯有多丽丝轻微的鼾声像抚摸伤口的小手,使这痛感得以稍栽减轻。上帝是公平的,他不会只给你苦涩而忘了加糖。望着小多丽丝,他问自己,这能算是一个错误吗?如果算,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错误啊!这错误使他对自己在神学院里学到的、在几十年中一直奉行的所有信条准则都开始深感疑惑。究竟什么是,什么又不是错误?这绝非庇护九世用一本《谬误概要》就可以澄清的。他想,即使不是要给自己的行为辩护,教会也应该重新正视活生生的、人的世俗社会… 他想了很多,可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有一天他可能把这个念头变成一种理想宣示给全球的教会。那是一个月零四天以后的事。   以艾菲尔铁塔为中心的万家灯火的夜巴黎出现在机翼下方时,机舱里的电视又在播效一条发自纽约的与刚才东京那条新闻如出一辙的消息:   半小时前,数名不明身分者闯入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用单兵导弹炸开深入地下二十多公尺的金库大门,劫定数额巨大的从金融市场回流的钞票和约三百块金锭。令人震惊的是,当警钟鸣响时,他们竟以激光锯条把自动关闭的铁栅全部锯开,得以携金款逃脱。目前警方已投人大批警力对此案进行侦破。   红衣大主教对着电视嘟哝道:“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如果连那样的地方他们都进得去,还有什么事情他们办不到?”眼下他可没想到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日后竟会变成一幕冷酷的现实。   多丽丝似醒非醒地抬起头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不等杜米埃回答,她马上又睡了过去。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五章   慕尼黑20O0年1月7日   这场撼动全球的袭银风暴中最精彩的一节,那位鲁昂教区的红衣大主教并没看到。看到它的是巴克和直子。   路德维希大道的尽头,是慕尼黑有名的“英国花园”。在这座占地近百公顷的绿荫密布的花园旁边,还保留着几座奥匈帝国时期的陈旧建筑。其中的一幢三层小楼,是教会的产业,常被作为学生宿舍出租给那些在慕尼黑大学里找不到房子住的学子们。   早已告别大学生涯、戴过硕士方帽的雷哈德·巴克,一直没有搬出他租的那套顶层尽头的房间。对此,教会宿舍的管理人员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素以“尊重学术自由”为旗帜的慕大,不少留恋校园生活的人一读就是二十多个学期,直读得头上谢顶两鬃斑白还舍不得毕业。这种人见多了,只要不拖欠房租就行。   巴克没有拖欠房租的习惯。他从大学时代起就开始了他现在正在继续的“毕生的事业”,这使他从不缺钱,他们把这叫做“行动经费”。   尽管房租并不便宜,巴克却至今不肯离开这里。非但不离开,他还把正对楼梯口的那一套房间也租了下来,里面住着三个一身学生装束却个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那是他的忠实追随者兼警卫,每人配备一支以色列“乌齐”微型冲锋枪和一把意大利“伯莱塔”9mm手枪。连睡觉时都枪不离身,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通过门上的防盗孔监视着每一个上楼来的人,也许是职业习惯,巴克对危险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感。他从不在一个地方位两个晚上,只有这里例外。但他从不在这里干他的“事业”。只有五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其中三个是他的保漂。现在第六个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正躺在他旁边。   在巴克看来,整个西方自由世界,没有比大学园区更自由的地方了。吸毒、同性恋、裸体运动、异端思想,在这里统统算不上时髦,没有任何东西值得这里的居民大惊小怪。包括你扬言要刺杀美国总统或炸毁英法海底隧道,都随你的便,只要你能办得到。没有人会把你或你的疯话、你的怪诞举止太当真。这种环境对巴克来说,真是如鱼得水。“无畏的战士并不拒绝环境的掩护。”格言制造者巴克如是说。   从拉斯帕尔马斯转道法兰克福返回慕尼黑后,他和直子就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早晨,天光大亮时,巴克才被一阵搔痒的感觉弄醒了:又是直子。她正伏在他的身上,用嘴吸吮他的乳头。一股麻酥酥的电流直达他的上额,随即又传递到他的指尖和脚趾。他没有理会她,一任她姿意逗弄,眼睛却盯着电视屏幕。预先设定好的观看滚动新闻的时间到了,他不想错过。他早已习惯在这种场合一心二用。   他知道这个时候电视里会送来他要的东西。   果然,CNN也好,BBC也好,都在放送不是发生在一地但内容却大同小异的新闻:   纽约、东京、开罗、罗马、都柏林、利马……几乎是按顺时针方向,由东向西,以上各地的国家银行金库和运钞车陆续遭到了武装匪徒的打劫!   正在兴头的直子突然从巴克毛茸茸的胸脯上抬起头来,冲着电视机喊道:“太棒了!”   巴克把直子散乱的头发缠了一缨在手指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看得出来,让直子兴奋不已的消息,没能引起他多少兴趣。他等的不是这个。   “你好像不高兴?”直子仰脸问道,“这不都是在按你的计划行动吗?”   巴克目光阴沉地盯着屏幕,“是按我的计划,但不是按我的方式。”   “你的方式是什么方式?”   巴克不说话,他想让电视去回答她。   但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已经滚动了过去,现在是广告节目,一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正把她的一对硕大无朋的乳房对准镜头,四位推销一种新式胸罩。   直子撇了下嘴,不无醋意地挺起上身,用自己的乳峰挡住了巴克的视线。   电视中的广告节目突然中断,插进一条柏林电视台从现场向全世界放送的新闻—     一个长着巴伐利亚人的双层下巴和啤酒桶身材的男子播音员,正手持话筒气喘吁吁地对着镜头连殊发炮:   “我是托马斯.铁茨,我正在柏林郊外,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德意志联邦银行特种印刷厂的厂房。也就是我们人人都听说过但却但却从未有幸一见的印钞厂。五分钟前,两架没有任何标志的BK117型直升机突然在厂区内降落,十几名蒙面武装分子跳出机舱,没有任何犹豫地向车间里冲去。看来他们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现在他们还在里面。从我这里可以看到直升机的旋匝翼还在转动,他们没有熄灭发动机。瞧,他们从车间里出来了,一个,两个,一共五个,每人捧着几块金属状的东西,我猜那是钞票模板。又出来了几个人,这回他们手里拎的是铁皮桶,我想那该是印钞的颜料了。看来他们是想把整座印刷厂连锅端走。他们把这些东西放进直升机,又返回了车间。快看,那边,有一小队穿制服的人正贴墙根向这边跑来。看样子是工厂的卫队。现在那个望风的家伙还没发现这一情况。瞧,他们又从车间里出来了,现在他们是在搬动成捆的钞票。奥,不是他们在搬,是他们用枪逼着工人们在搬……已经足足搬了三分钟,估计得有几千万马克流进了这两架直升机。现在看不出他们有停下来的意思。见鬼!那家工厂的卫队上哪儿去了?听,好像是枪声,是枪声,天哪!他们开枪了。   是工厂卫队开的枪,他们打中了那个了望哨!快看,工人们扔下钞票捆,向四处逃散,那些武装分子很沉着,他们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往直升机里钻,—架直升矾的舱门已经关上,另一架还有一个人没上去,上帝,那人掉下来了,看来他是中弹了,他的手还在伸向已经离开地面的直升机,他的同伙们却顾不上他了,天哪,飞机上有人朝他开了一枪,把他的脑袋打炸了……”   巴克关上了电视机。   “这也太毒了点儿,”直子忿忿地说,“他们完全来得及把他拉上。”   “他们只能如此。我觉得这是个漂亮的句号。”巴克面无表情,“这样的句号只有汉斯画得出来。”   “谁是汉斯?”   “你就会见到他的。一个真正的杀手和一个罕见的电脑奇才。正是我的事业所需要的那种人。”   直于用手轻轻扯拽着巴克的胸毛,她的兴趣已经不在刚才’的话题上。“就算是需要吧,但也不是现在,现在我需要的是你……”   她的目光又开始变得迷离。   “真是条没完没了的母狗。”巴克在心里给直子下了个定义,又在她滚圆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直子就势趴在了巴克身上。   巴克却一把将她掀到了一边,有人敲门。巴克拽过被单盖住下身,示意直子去开门。   直子不动。   “我要你去!”巴克的口气变了。   “扫兴!”直子一丝不挂地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一个下巴刮得精光,脑后留着辫子的高个青年,见怪不惊地望着直予:“小姐,您总是这样光着身子迎接客人吗?”   “您呢,总是在不受欢迎的时候敲别人的门?”直于反唇相讥。   “闭嘴吧黄脸婆,我到这里从来没有不受欢迎的时候!”他粗鲁地把直子推到一边,直接走到巴克的跟前。   “嗨,巴克,这娘儿们是谁?”   巴克懒洋洋地倚在床头,抬抬下巴,示意直子回到床上来。直子带着对不速之客的明显敌意,回到巴克身边,毫无顾忌地抓起他的手在自己的奶子上摩蹭,她想以这种造作的放肆来表示对来人的轻蔑。   “算了吧直子,你这套对他没用,他只对男人有兴趣。”巴克嘲笑地说,“你们还是认识一下,滨口直子,日本新赤军的女司令。赫尔曼·汉斯,电脑专家,我的助手。”   直子羞恼地把巴克的手从自己的胸上甩开。   “我看还是先透透气吧,你这里永远都有一般精液的味道,真让人受不了。”汉斯边说边打开窗户,然后回到床边,就像直子根本不存在似的,在她和巴克之间坐了下来。   “我刚刚看过电视,”巴克说,“怎么,刚才你不在场?”   “‘袋鼠计划’遇到了麻烦,我只好留下来。塞勒尔干得很漂亮,不是吗?”   “塞勒尔是好样的。不过,还是说说‘袋鼠’吧,你刚才说遇到了麻烦?”   “到昨天上午为止,一切顺利。下午开始出现麻烦,他们看来发现了什么,决定中止提款。”   “还有多少没提出来?”   “一百二十五万美元。”   “这么说,已经有一千八百七十五万美元在我们手里了?”   汉斯没说话,他用一个得意的笑回答巴克。   巴克在汉斯的肩上拍了一掌。   “不过,警方已经在追查这件事,他们知道那个洗钱的家伙失窃了:并且知道他叫迈耶.文森特。”   “那就尽快处理掉他,做得干净些。”   “这倒不难。不过,还有那两个在西西里让我们搞到手的家伙,怎么处理?意大利警方和德国警方都出动了,查得很紧。”   “让洛伦佐他们想办法,尽快把这两个倒霉鬼转移到克里特岛上去,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好吧,我想我该走了,”汉斯站起身来。   “晤,等等,现在我们可以和那个叫艾哈德的军火贩子谈谈价钱了。你跟我一起去见他吗?”   “你知道我讨厌跟商人打交道。再见。”汉斯朝眼望天花板的直子瞟了一眼,“司令官小姐,您可以继续了。”   直子没有反应。   汉斯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件让我奇怪的事,最近连续几次,都有两个不明国籍的人在电脑上拦截我。过去可从来没有过。”   “能想办法弄清楚是谁吗?”   “我试试看吧。”   汉斯关上门,走了。   巴克这才想起了直子,他伸手把她拉过来,低头在她的脖子上亲了一下。直子不动。他又把手伸向她的胸部,她动了,想把他的手拿开,但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把她的乳房完全摸在了手里。她挣扎着,想从他手中逃出去,他却更紧更有力地加快了揉搓,直到她浑身瘫软地在他手下呻吟起来。   挂钟的报时器突然响了,八点整。巴克本能地把手从直子身上抽了出来,又到每天一次打坐的时间了,他毫不犹豫地推开直子,起身走进了隔壁房间。   他在这间四壁空空荡荡,只有地板上摆放着一小块波斯地毯的屋子中央坐下来。不顾欲火焚身的直子在隔壁大喊大叫,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地进入了他所理解的禅宗和瑜珈的混合境界。   他相信只有他能把这两种貌合神离的境界融于一身,而这是最终造就一位思想超拔、领袖群伦的救世主的必由之路。十多年里,这一习惯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即使没有钟表报时,一到时候他的生物钟就会准时提醒他该做什么。   四千多个日子里,他从未因别的原因改变过这一点。唯一的例外是从博利瓦尔峰逃亡的那个早上。这让他到现在还有一种十几年操守毁于一旦的小小遗憾。   至高之境,无差无别,善即是恶,恶即是善。   巴克在心里默哪念道。   香港2O00年1月7日   李汉几乎又是一夜没睡。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连续三次失眠,这在他还没有过。早晨洗漱时,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双颊。胡茬子密匝匝地拱了出来,才想起该刮脸了。刚抹好剃须膏,就听到电视中播报—天里全球十几个大都市银行被打劫的消息,起先他并不在意,无非是一种巧合罢了。刮到一半时,他的手忽地停住,隐约记起有人似乎在这方面事先提醒过自己……谁呢?婵那张似睡非睡的面孔飘了过来:当心你的钱包。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他顿有所悟。难道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切即将发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如果确实如此,“当心你的钱包”,不就成了一个已被应验的预言!但,你又如何证明,一个女人昏昏欲睡时的呓语,与这一连串的事件不是巧合?   他的思路又转到了婵身上。   昨晚送完婵回来,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大海和婵,还有吉普车后座上的狂乱……   让他不解的是什么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混沌,只有一旦进入回想状态就浑身战栗的感觉还在。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这样?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听到的又是录音电话的声音:“主人已经休息,有事请明天打来。”   看来她是这样,否则她不会又去吃那些该死的药片。他有些丧气,反而更加睡不着了,干脆起身下地,走到桌前去玩电脑。   他玩了会儿他和他的同事们自己编制的电脑游戏;《第二次日俄大海战》、《第二次海湾大战》、《封钡台湾海峡》、《马六甲大海战》,都是些根据假想和推演虚拟出来的游戏。往日玩起来想头十足,今天却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他干脆又开始了他最拿手的“环球漫游”。他想看看那些老朋友今天是否都在。他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们。   他先摸到了那家瑞士银行的大门,试了试,原先的口令不灵了,看来是刚换的密码。尽管为时已晚,毕竟还是把栅栏扎起来了,可他们逮着那小子了吗?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   他从瑞士退了出来,下面该去哪儿呢?他踌躇了一下,决定沿着那小子那天没能获得成功的路线走一趟。他从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到日本的岩国,又到被美军占用的阿森松群岛,最后,回到中国的酒泉,几乎在大半个世界兜了一圈,还是没碰到那小子。也没碰到另外那两个。   他因感失望地正准备关机,忽然直觉地感到有人在什么地方监视他,他滑动鼠标器回眸检视,却又没发现什么。他确信,监视他的人就在附近,而且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也许两个,甚至三个。他想,我是不是该给“他“下个套子,让“他”自己往里钻?   他假装成一个大刚刚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毫不担心的程序员,因急于找到一份密级不高的文件,却把所有在档的文件目录翻了个底朝天。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他还把那些即兴编造的文件名称全都列了出来:   《有核国家核基地一览表》《美国在核裁军中裁减的核武器是否都已完全销毁》《克什米尔在印巴之争中的位置》《假如第四次印巴战争爆发,中国如何对策》《印巴一旦开战会引发核大战吗》《有制造核弹能力的日本是否已拥有核武器》《俄罗斯又有两枚怀弹去向不明取》他一边做假,一边暗自好笑。他弄不清这三个人中是哪两个对这些子虚乌有的文件有兴趣,但他知道,仅这两类文件的名称就足以让鱼上钩。   做完这些手脚,他像个翻了半天满头大汗却一无所获的笨蛋,很失望地关掉了机器。   十分钟后,当他再次开机时,戏剧性的场面果真出现了。他的杰作已经彼人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与核武器有关的,另一类与印巴战争有关。闯入者留下的痕迹表明,这是两个人。一个人对前一类文件有兴趣,另一个人则钟情于后者。于是互不干涉,各取所需。李汉完全可以想象到他们调出了自己想要的文件目录,却怎么也调不出文件内容,最后,当主人突然返回时,他们只好连脚印都来不及打扫干净,就仓惶撤走的可笑情景。   他正在为自己恶作剧的成功忍俊不禁,屏幕上突然显示出一行与那天一样的小字:   “你的后花园里全是谎花吗?”   好家伙,那第三个“他”果然也在。   “不全是。你是谁?”李汉也打出一行小宇。   “朋友。”   “为什么帮助我?”   “你是唯一不带敌意的Hacker。”   “你呢?”   “我也是。Hacker。日文里没有这个词。中文呢?”   原来是日本人。一个日本Hacker。中文里也没有这个词,只能用原文,或者音译。英文原意是指计算机程序设计者或计算机爱好者;属中性词。有人把它译作“黑客”,贬意明显,容易误解。李汉的脑子里忽然蹦出另一个词:“海客”。海外来的不速之客。他觉得这个词更贴切,有一种来去无踪自由自在的潇洒派头。而且如果往贬意上说,还有一点点暗指海盗的味道。   “海客。”   “?”   “海外来客或者海盗。”   “中文妙不可言。浅沼宏。”  。   “李汉。”   “日本海上自卫队少校。,,“中国陆军中校。”   “敬礼!长官。”   “还礼!少校。”   “可以握手吗?”   “!”   看着屏幕上两人的对话,李汉微微一笑。他还从未以这种方式交过朋友。   “你了解那两个海客吗?”   “一个在慕尼黑,另一个在新德里。”   “谁在对核弹感兴趣?”   “慕尼黑。”   另一个对印巴问题感兴趣就不言而喻了。   “还能告诉我更多一些吗?”   “这就是全部。”   “谢谢!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再见。”   “说”完,浅沼从屏幕上消失了。接着,李汉听到了起床号声。   顾不上抹去满腮的剃须膏,李汉走回卧室抓起了电话,他要把全球银行遭打劫的消息告诉婵。他想跟她说,让你猜着了。但还没等他开口,耳机里已传来对方的声音:“主人外出,请您留言。”   这么早就出去了?他狐疑地放下电话。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婵。李汉还没把门完全打开,婵就像一股风似地卷进来,直扑进李汉怀中。   “抱紧我,”她语气急促,浑身发抖,“快,抱紧我。”   “别怕,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   “谁?看见谁了?””“你太太。”   “在哪儿?”   “梦里。”   “不可能。你又没见过她。”   “可那的确是她!她就站在我的床前,身上有血… ”   李汉浑身一震,“她怎么你了?”   “她说,这是我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占我的地方?”   “那不会是她,只不过是随便哪个闯进你梦里的女人。”   “不,我知道就是她。她的两只眼睛离得有些开,而且只有一边有虎牙… ”   她说得不错。可她连嘉琪的照片也没见过!他不想向她证实这一点,便更紧地抱住了她。从这一刻起,他开始对这个女人具有某种超乎常人的能力深信不疑。   “没事了,我好了。”她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   “你知道吗T昨天晚上你提醒我当心钱包时,全世界有十几家银行都被人打劫了。”   “钱包?银行7我什么时候提醒过你?”   “在车上,我们回来的路上。”   “我怎么想不起来?”   她的目光里一派真诚无欺。他倒反而有些把握不定了。难道她的超常能力只是在她处于意识失控状态时才显现?   新德里 2000年1月7日   昨晚上也是拉奥中校的无眠之夜。送走辛格少将的遗体又视察过查漠和克什米尔前线部队后,他随同塔帕尔总理一行连夜返回了首都。时近午夜,莎伯楠和孩子早已在梦中,他不想吵醒她们,便没有再回新德里南区的家。他还有一大堆沙潘少将交待的事情要办。   在电咖啡炉上煮好一壶上等的巴西咖啡,他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他定了定神,把要干的事情在脑子里排了下顺序。先要打十几个电话,然后起草一份报告,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他可以再到沙发上去打个盹儿。   他拿起电话,他需要了解,当他的国家攫起拳头,全力向她西部邻国的致命处猛击时,她的东部邻国会有什么反应?而他们的另一只拳头,能够抵挡来自东部的最初打击吗?   陆军第4军… 一切就绪。步兵第8师56旅、59旅增援山地第5师的部队已经到位。第192山步旅正以空运方式向该师防区紧急机动。德·让宗地区正面的中国军队没有异常动向;   陆军第33军… 山步第17师已沿乃雄拉至刚渡公路、山步第27师则沿则里拉至噶伦堡公路按纵深梯次部署完毕。与此同时,山步第20师在不丹西部、山步第17师一部在锡金北部加强了侧翼保护。这一地域正面的中国军队亦无可疑迹象;   东部空军指挥所… 空军战役演习已告结束。在米格一29型、米格一31型战斗机掩护下,东、西、中部空军各有一支坎培拉轰炸机分遣队,长途奔袭,模拟轰炸了中国西藏的日喀则、贡嘎、邦达机场,达成了切断其空中运输线的战役想定;   “火”式导弹发射基地… 除已瞄准巴基斯坦境内所有需要打击的目标外,中国西部和西南部地区的目标也尽在射程之内,战斗状态良好;   …    拉奥中校把头往高靠背椅上一仰,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看起来都还不错,到目前为止,每一步都在按沙潘少将的预想展开,有些甚至比预想得还好。但是,拉奥明白,战争这个怪物,从来就不会屈服于纸上谈兵。它有自己的行动路线和时间表。仅靠预案和沙盘,是驾驭不了战争的。何况,当印度人想打印度式的战争时,中国人就会打中国式的战争,巴基斯坦人也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忧心忡忡。   我还是亲自看一下中国入现在在干什么吧?他想,汇集起来的情报总是有滞后性,而风云骤紧之际,情况则往往瞬息万变。   他把高背转椅转向了身旁的电脑。   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进入了美国五角大楼的中心网络。他常来这里,对这儿的一切都很熟。他已经习惯于借美国人的视界来看世界,因为迄今为止,美国人的侦察监听系统仍然是全世界最先进的。   谁能进入这一系统,谁就能把整个世界尽收眼底。他知道每一天里,美国起码有十几颗军事侦察卫星从中国上空掠过,所观察到的任何微小变化,都会在五角大楼的中心网络里有记载。他现在就是要找到这些记载。   但是没有。   他在五角大楼里楼上楼下搜索了很久,一无所获。   中国人这回真的会这么迟钝吗?或者是美国的卫星全都有所疏漏?   他离开了美国,还是直接到中国去找吧,他对自己说。他信心十足地滑动着鼠标器时,却很快发现所有进入北京军事网络的通道都关闭了,一切指令通通无效。这让他大吃一惊。这意味着什么?这难道不是异常?   拉奥中校觉得脊柱发凉。   这反倒使他更想弄明白这个邻国究竟发生了什么?北京进不去,其他地方的栅门也许还没关死。他想到了香港,在那个城市,篱笆的窟窿会大一些。他想起自己前不久曾无意中闯进去过,好像并不费力。   于是他转到了香港。   不巧的是那里正好有人。那人也像他一样在四下里翻寻什么,看来是没找到,只不过把一大堆文件目录翻得乱七八糟。   职业敏感使他一下就记住了这些文件的名称。   他耐心地等待着… 像猎人在守候没有察觉到危险的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射程。   那人终于失望地离开了。   他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只用两三个指令,就把他感兴趣的那些文件调了出来。让他奇怪的是还有另一个人和他同时闯入了这里。开始他吓了一跳,以为是主人又返回来了。当他发现这只是个愿他一样的Hacker”时,不禁为自己刹那的惊慌感到好笑。那个Hacker也几乎同时明白了拉奥的身分,两人不约面同地打出了“?一!”,向对方表示问候。这是一种Hacker同心照不宣的微笑。   他俩十分默契地把各自想要的文件分拣了出来。   有点像分赃。拉奥想。   可让他们一直到离去也没弄明白的是,除了文件名称,不管你使用什么指令,都调不出该文件的片言只字!   两人都停了下来,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面面相觑。   这时,更尴尬地的局面出现了,那个主人不知想起什么又返回了这里,在黑洞洞的房子灯光大亮之前,他两人来不及收拾好现场就拔腿溜走了。   不到一秒钟时间,拉奥从香港溜回了新德里,关机之后,他还觉得自己像是从险境中逃脱出来一样,有些惊魂未定。望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青灰变成桔红又变成金黄,他才想起那份给沙潘少将的报告还没有写。便起身倒了一杯咖啡,想再提把神。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视报纸正在传送早新闻,全世界各大通讯社的头条新闻都是十几家银行被打劫的消息。这消息对抗奥毫无吸引力。何况从未在非法闯入游戏中失过手的他,到现在还在对刚才的遭遇颇感沮丧。他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小小的骗局,到死都以为没把那些子虚乌有的文件弄到手里是因为不走运。他把这些也写进了他的日记。他的日记本总是锁在随身皮包中的一只小铁匣里,一有时间,就拿出来记点什么。从佩戴上少尉军衔那天起,他就从没间断过这个习惯。直到他成为中校。   直到后来李汉看到那只小铁匣时为止。   詹姆士·怀特20O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当世界在你眼里只是一顾小小的蓝色球体时,那上面发生的许多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让你难以理解。是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会相同,但不管怎样,我发现自己终究是个地球人,即使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近地置身于星空中,可我所关注的,仍然是地球。是你们,是地球上每时每刻发生在你们身边的事情。   也许是为了不过分夸大国际恐怖活动的影响,对于这次你们都已通过电视看到的、很难解释为一次巧合的全球银行大劫案,各国政府众口一辞地把它宣布为单纯的刑事案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出动大批警察进行侦察、搜捕,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当那些在上个世纪的东西方对抗中才使用的重型武器,如今成了劫匪们手中的玩具,连打劫银行都用上了武装直升机和重型坦克时,你还能把这类行动称之为一般的刑事案件吗?而这时我们的警察能做什么?他们在忙于从被劫匪丢弃的坦克和直升机上提取可疑的指纹!   真是一种讽刺。不妨想想看,面对已经拥有货真价实的正规军装备的劫匪,现在就是拿到了他们的指纹,又有什么意义?   层出不穷的袭击银行事件,一夜间变得如此猖獗,不能不让人怀疑一度沉寂下来的国际恐怖活动,正在死灰复燃。由于国界、制度和不同的思维模式,我们,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太习顿于把世界切成碎片加以观察,而不是把它们看作有干丝万缕联系的一个整体。在这一点上,也许那些隐在暗处采取跨国行动的人比我们更聪明。   而当某种相当明显的对整个人类的共同威胁已经迫近时,我又在干什么?   美国和日本正在为争夺中国的汽车、电脑市场展开搏杀,参战的不光是商人,连两国政府也在一场长达数月的贸易制裁战中大打出手,结果使中国人坐收其利;   在欧洲,以德意志为首的欧盟各国,正在密谋把早已力不从心、却总想执欧罗巴牛耳的大英帝国这匹害群之马,驱逐出欧洲大厦;   在南部非洲,第一位黑人总统的死,使南非的黑人和白人面临两种抉择;要么让黑手白手握在一起,成立平分秋色的斑马政权;要么内战。因为他们必须懂得,白人种族歧视给这个国家带来的种种苦难,不能倒过来用黑人种族歧视去补偿;   东欧,这只传统的火药桶,现在把俄罗斯也装了进去。克里米亚战争的结束,并没能使俄国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得到缓解,反倒使其更加高涨。甚至未能进一步巩固瓦雷金总统本人的地位。很显然,他是希望此举能减弱极端势力对他的攻汗和挑战,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使这次胜利变成了大俄罗斯主义者们的一杯开胃酒;   晃动的熊爪让整个欧洲大谅失色。身为盟主的德国总理拉塞尔,多次在摄像机镜头前用手支任了他不堪重负的额头。他既不能把除俄国之外的整个东欧包括前苏联各国都囊括进欧盟,又不能坐视他们重新落在熊掌之中,任欧洲版图恢复到1990年以前的形状。按中国人的说法,他正在啃鸡肋;   这一切都让人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在我看来,更有可能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已经滚到了南亚次大陆。将近三十年里,军备发展始终快于国民经济发展的印度,终于具备了一口吞下是她邻国也是她天敌的巴基斯坦的实力。令人同情的巴基斯坦,可以指望的只有大国在道义上的支持这种一美元不值的东西,或许再加上他们的穆斯林兄弟有限的援手;   唯一令人还不清楚的,是这两个国家的共同邻居——中国在想什么?这些年,尽管她几乎没把自己的势力向南亚扩展一步,但她作为世界强国的势头已经展现。她在世界讲坛上的发言权随着每一元人民币的增长而逐日加大。她的影响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翻越喜马拉雅山脉直抵南亚。显然,印度不希望在她的东部邻国更强大时,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所以,她唯一的选择是趁早动手。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度。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几乎把整个世界数落了一遍,无非是为了提请你们注意,印巴战争,或者说可能到来的第四次印巴战争,将是本世纪第一张战争多米诺骨牌,一旦翻倒,所有在其后排队的牌就会出现不可阻止的链式反应!等着瞧吧,接下来你们就会看到一连串的石油战争、水源战争、种族战争、领土战争、不同宗教的战争和同一宗教中不同派别的战争。而在所有战争的背后,则是大国间欣喜若狂的军火交易战争!   人们,就在你们彼此间忘乎所以地进行着流血或不流血的种种战争时,是否可以觉察到,有一种针对你们所有人的另外的战争,正在悄悄临近?如果我们可以把它叫做国际恐怖主义的话。   早安,大西洋。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六章   地中海上空 2009年1月9日   从埃特纳火山的右侧掠过之后,那架老旧的SIAI—MARCHETTI轻型飞机迅速下降高度,机头对准克里特岛,贴着海面向东飞去。   坐在后座上的海因茨贝格回过头。朝皑鞍白雪间烟雾蒸腾的火山口最后望了一眼,顿时有某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虽说从落入不明身分者之手那一刻起,他已做好凶多吉少的准备,但还没有想到过死。可当他回望埃特纳火山,正好看见从火山口中腾起的一股黑烟时,不禁大惊失色。在他看来,那黑烟无异于死神的一只袍袖。他叹口气,闭上双眼,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叫帕西诺的意大利壮汉,他对海因茨贝格的这一举动甚为不解。在他看来一切都不会有问题,晴空万里,波平浪静,这条航线他已飞过多次,从押运人质到输送武器,间或还有几回毒品买卖,没有一次出现过闪失。“他们不会要你的命的。”他刚开大嘴笑着对他的邻座说,顺便还在德国人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把。   亨里克希.萨根坐在前座驾驶员的旁边。整整七天的与世隔绝使他变得很麻木,一上飞机就开始打磕睡。眼下他正鼾声大作,使那个叫贝尼托的驾驶员不胜其烦。飞机上的四个人里,只有他知道他们将在哪里落地,落地后把这两个德国佬交到谁手里。也只有他知道全部的内情。帧西诺是头猪,是只知道用霰弹枪把人脑袋打成蜂窝的杀手。贝尼托瞧不起他,但很愿意和他一起行动,这家伙执行起命令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死心眼.而且有一种西西里人少有的忠诚。   人临上飞机前,洛伦佐把一切都告诉了贝尼托。他对自己亲自指挥的这次行动非常得意。到现在为止,警方和新闻界都还没有弄清楚这次行动的真实背景和意图。意大利和德国的警察们,还在把它当作一次准备勒索德国那家军火工厂的绑票案来追查。让他们大感不解的是,到现在已经七天过去了,无论是失踪者的家人还是那家工厂,都没有接到勒索巨款的通知。他们甚至连这两个德国人一个带着老婆,一个带着情人跑到西西里岛上来干什么都无法弄清。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只是说她们是跟着这两个男人来度假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到后来,那个作情人的女人停止了哭泣,忽然想起海因茨贝格说过,他们要在这里等人把机票送来,可是下一站要去哪里,她就又不知道了。但洛伦佐知道。这个当年“红色旅”的外围分子,现在已经是意大利“新烧炭党人”领导小组的成员。他知道这两个德国佬下一站要去哪儿。是另一个德国佬,他的国际战友赫尔曼·汉斯亲自打电话告诉他的:南亚某国。他们被高薪聘请去为那个国家在边境上布设核地雷。没办法,洛伦佐对贝尼托说,只能让那个国家大失所望了,因为我们也需要这两个家伙。   贝尼托心领神会地向洛伦佐作了个鬼脸,转身跨进飞机,在属于他的驾驶员座上坐了下来。   无边无际的地中海蓝得让人心醉。贝尼托从风挡玻璃外收回目光,低头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九点三十七分,飞机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两个小时,顶多再有个把钟头,就可以看到蓝丝绒上一条宝石项链似的克里特岛了。让那些笨蛋警察和饶舌的记者们,去为谁绑架了两个德国佬争论不休吧,让他们说是绑匪干的也好,是伊拉克人或利比亚人干的也好,还有说是印度人干的也好,随他们的便。只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是“新烧炭党人”干的!等到了末日来临那一天,那些猪罗们就会恍然大悟。但是,已经为时太晚了。   贝尼托正为自己的通想如醉如痴,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先于世界末日飞到了尽头,和这架SIAI—MARCHETTI飞机一样,只能以秒针的走动来计算寿限了……   在他低头看表后的第九秒钟.四架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F—16型战斗机突然逆光出现在SIAI—MARCHKTTI的正前方!   第十秒钟,四架飞机中的两架拉起机头向上爬高,在四千公尺高度改为盘旋警戒;另外两架则一左一右,背着阳光直朝贝尼托俯冲过来!   第十二秒钟,两架俯冲的飞机在同一时间各自发射出一枚“毒刺”空空导弹!   第十五秒钟,两枚“毒刺”几乎同时穿过SIAI—MARCHET—TI的机首和机腹!   眨眼间,飞机爆裂了,爆成两团熊熊火球在地中海上空飘旋坠落,无数的碎片向四处进射,化作一阵奇妙又短暂的火雨……   这个结局,也是贝尼托做梦没有想到的。不但他,洛伦佐,汉斯,还有巴克,还有本来就如坠五里雾中的意大利和德国警方,以及那些只会望风捕影的记者们,都不会想到。   最后的答案在特拉维夫摩沙迪总部的大楼里。为了确保所有伊斯兰国家都无法接近和掌握核武器,我们将采用一切手段对这类企图进行预防性打击,即使偶尔伤及平民也只能表示遗憾。   以色列情报和特工局局长胡菲面色如铁。   于是,四架抹掉“梅诺纳黑”标志的F—16战斗机呼啸着腾空而去。   坠落的飞机溅起的浪花平息后,人们变得像海水一样缄默。很快就没有人再提及此事,只不过半个月后,那两个可怜的女人各自得到了一笔数额不大的汇款。汇款者是同一个人,一望可知是个化名。   其实。连以色列人对这两个倒霉鬼在为谁干活也只是一种推测,只不过让他们歪打正着了。   芝加哥 2O00年1月9日   飞机在蒙待利尔中途停留时,由于有人给机场保安处打电话,谎称已将两枚塑胶炸弹分别安放在两座登机桥上,结果整个航空港内乱作一团,所有飞机一律停飞,全体旅客紧急疏散,待最后发现是一场恶作剧时,已经是三个钟头以后的事了。   这样一来,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和他的助手让·皮埃尔牧师本该于一月八日抵达芝加哥,飞机落地时,时针却已指在了一月九日凌晨的两点四十分。   正是四架以色列战斗视把那架SIAI—MARCHETTI打得凌空爆炸的时刻。   红衣大主教神色安详地走下了飞机。多风之城,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芝加哥的别称。但他走出奥黑尔国际机场时,这座城市却没有一丝风。   “是红衣主教大人吧?”   一个沉稳的男低音在四下扫视的红衣大主教身后响起。   “是的,是主教大人。请问您是谁?”皮埃尔牧师向那人问道。   红衣大主教转过身。他看到的却是那人领带上的钻石别针,于是抬眼向上望去,在比他高一个半头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人的脸:因瘦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只长而带钩的鼻子和一对小而有神的眼睛。从没见过这么给人印象深刻的脸。红衣大主教想。   “我是芝加哥教区的司库,库珀,约翰·库珀。艾伦红衣大主教非常遗憾不能亲自到机场接您,他正在患流感。他让我向您表示歉意。   杜米埃无法判断这是实情,还是借故回避。因为他毕竟是来执行教皇的一项特别使命。想必每一个在他的教区内发生丑闻的红衣大主教,都会对在这种场合听命于另一个本来与他级别相当的红衣主教感到尴尬。   “那真是太遗憾了,请务必代我问候艾伦大人。这是我的助手,让.皮埃尔牧师。”   “非常荣幸。请吧。”   在一辆乳白色林肯脾“总统”豪华轿车旁,库珀停下来,拉开了车门。   汽车在芝加哥的大街上跑起来时,社米埃才发现是库珀亲自驾的车,这让他有点小小的感动。   库珀的车开得又快又稳。美国的第三大城市在红衣大主教的视野里迅速展开,前些年还名噪一时的西尔斯大厦和约翰·考克中心大厦这些世界最高的建筑,如今已淹没在一些新起的叫不出名来的大厦群中。只是那两座玉米芯状的大厦还那么引入注目。   一路上库珀很少说话。只有当皮埃尔牧师指着车窗外问起什么时,他才随口漫应一声。他有心事,红衣大主教想。   “可以冒昧地问一句吗?红衣主教大人。您是使用的往返机票吗?”库珀头也没回地问道。   “不,是单程票。”皮埃尔牧师答道,“杜米埃大人要等到把事情处理完后,才返回罗马去向教皇本人汇报。”   “那我是否可以现在就为大人预定好返程机票?”   库璃的这种暗含逐客争的询问,使红衣大主教心中微感不快,但他马上又释然了。这或许正是艾伦大人的意思呢,可以理解。   “也好,”红衣大主教语调沉缓,“那就订十天以后的返程机票吧。中途还要在纽约逗留两天。”   “大人您会在芝加哥停留那么久吗?”   “对于如此复杂的事件,十天也许还紧了点儿。皮埃尔牧师的口气中已流露出明显的不满。   “但是,事情已经变得简单了。”   “怎么,已经由教会裁判转到世俗法庭了吗?”   “不是这样,琼·道格拉斯教长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皮埃尔牧师从后车座上跳了起来,脑袋撞在了车篷上。   死了?红衣大主教一下子想起了贝勒芒。不到四天的时间里,他竟两度在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接连听到与他有关者的死讯!   他实在猜不透天主的用意所在。   “今天下午,在他得知大人您即将到来时,他把一支大口径左轮手枪含在嘴里,开枪自杀了。”   “他现在在哪儿?”红衣大主教问道。   “在教会医院的停尸房,大人想去看看吗?”   “你疯了吗?红衣主教大人刚下飞机,你就拉他去停尸房看尸体”皮埃尔牧师再也抑制不住愤怒地喊起来。   “不,亲爱的皮埃尔,死去的人会得到上帝宽恕的。”他把脸转向库珀,“库珀先生,把车开到医院去,现在就去。”   “是,大人。”   林肯牌“总统”轿车调转了车头。   “大人,您是个仁慈的人… ”库珀说着,突然抽咽起来。   看到这样一个大汉哭泣,红衣大主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大人,您不知道,一想到琼居然会对那些还没成年的小男孩干出那种事来,让整个芝加哥教区都跟他一起丢人,我恨不能亲手用那支左轮枪杀死他!可是,当我看到他用枪把自己的脑袋打碎之后,我又觉得他很可怜。他是个不幸的人,他天性内向,腼腆,生来就厌恶和异性交往,可您知道,这不全是他的错,也许是他的染色体一开始就出了毛病,而这是上帝给他的… ”   “库珀先生!”红衣大主教及时刹住了库珀的话头,免得他接下去会说出更亵续的话来。随即,他的语气又变得缓和了:“是啊,有罪的不光是他,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罪人。”   “是的,大人,是的。”   “库珀先生,我想请你给我订两张后天一早飞纽约的机票,不麻烦吧?”   “大人,您怎么… ”皮埃尔不解地问道。   红衣大主教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市,平静地说:   “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要办的事情了。”   慕尼黑 2OOO年1月9日   巴克裹了一条被单站在窗前,把窗帘掀开道缝向外眺望。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慕尼黑体育中心螺壳似的主运动场和宝马(BMW)大厦——巴伐利亚汽车公司气缸状造型的办公大楼。这两座被世人称羡不已的现代建筑,在巴克眼里只不过是现代工业和科技罪恶的一种集中体现。把原本的和谐世界弄得奇形怪状令人生厌,这就是现代文明。巴克忿忿地放下窗帘,这是住在这里唯一使他不快的地方。   直子还在酣睡。她总是喜欢趴着睡觉。把枕头垫在腹部,屁股高高地向上撅起。巴克蛮有兴趣地站在床边观察着她的睡态,只见一丝亮晶晶的口涎正顺着她的嘴角淌到了床沿。她睡着了要更可爱些,巴克想,然后他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又到了看滚动电视新闻的时间。   美国总统在白宫南草坪为中东某国元首举行欢迎式。日本三个月内的第四位新首相到欧下御所朝见天皇。中国军队总参谋长会见巴基斯坦陆军副参谋长。法国的“雷诺”与瑞典的“富豪”(沃尔沃)七年后再次签署合并协议… 没有一样可以称之为新闻的东西,巴克把手搭在直子翘起的屁股上,看来今天又是个平淡日子。   当BBG播出一条索斯比拍卖行的镜头时,巴克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了:尽他妈是这些有闲阶级的无聊把戏!这条消息说,昨天下午的几辆名贵老爷车专场拍卖会上,在一辆1913年出品的罗尔斯·罗伊斯“银鬼”汽车的激烈竞价中,一位始终不肯透露身分姓名的中国大亨,败在了美国著名玩具商约翰·摩尔手下。这辆被设计生产它的工程师称为“阿尔卑斯山之鹰”的老爷车,当场由那位美国大亨亲自开走。   巴克被这一连串新闻勾起股无名火,他举起拳头想砸向什么地方,最后却重重地落在直子的屁股上!直子痛醒了。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巴克脸上有一丝狞笑,“只想干你!”说着,他一把将趴着的直子翻了过来,掀去了蒙在她身上的被单。直子呈大宇形一丝不挂地展开在他的眼前。巴克到现在才注意到,她很丰满,皮肤又白又细,两只奶子滚圆尖挺,只是乳头发黑,乳晕也大了些,由此可以想见她在这方面的经历。比起曲线优美的上身来,两条健硕粗壮的腿似乎显短了点。他的观察到此为止,紧接着是比这种观察更粗野的进攻。直子开始对巴克的粗野有些恼火,但她马上又被这种从目光到动作的彻底放纵刺激得欲火中烧,毫无羞耻地张开四肢迎向巴克… 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撞击中,巴克感到了一种没有具体对手的征服的快感… 在一声比一声更颤抖的呻吟中,巴克获得了一种对他所憎恶的世界报复的满足…    葛地,他的动作嘎然而止。   他的视线再次停在了屏幕上:他看到了那架SIAI—MARCHTTI轻型飞机被四架F—16战斗机击落的场面。伴随这场面的是播音员惊讶不已的旁白。   “现在你们看到的是,我们刚刚接收到的卫星拍摄的镜头。五分钟前,一架不明国籍的轻型飞机,在距克里特岛约三百公里的地中海上空,被另外四架同样不明国籍的F—16战斗机击落。从镜头上看,那架飞机被打得凌空爆炸,机上乘客不大会有生还可能。我们现在正在严密关注与这一突发事件有关的任何细微迹象。请随时注意我们的跟踪报道。”   巴克颓然地从直子身上滑坐到床边。   “不,不要出去!不要』”直子像蛇一样扭动着身子,一脸痛苦地喊叫着。   “他们把它击落7,这群狗娘养的,”巴克哺哺自语,“他们把我的专家给干掉了… ”   “让你的专家见鬼去炉直子歇斯底里地朝巴克喊道,喊完,她就翻身到一边哼哌呀呀自慰去了。   巴克轻蔑地扫了直子一眼,没再睬她,他要给汉斯打电话。   “是我。”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阴沉。   “看到了吗?”巴克问。   “看到了,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谁干的?”   “我也不明白。可他们确实被干掉了。”   “我们还可以再找两个。”   “可他们是最好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还有艾哈德。”   “那只穆斯林公山羊!他总是开价很高。”   “不管多高的价我都会答应他。”   “只要他能给我们把那玩艺儿搞到手。”   “只要他最后有本事把钱拿走。”   两人同时在电话中笑起来。   放下电话,巴克觉得心情不那么坏了,再看直子,还仰贰在床上,为一种她个人的力量永远无法企及的目标徒劳地作着努力……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望了一会儿直子因痛苦而扭歪的脸,“还是我来帮你完成吧,”他伸出手去,抓住直子的两个脚踝,一下予把她拽到了床沿上,两腿朝天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像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袒露在征服者的枪口下……在最后进入的时刻,巴克想到了这样两句诗。   香港 2O00年1月9日   从作战值班室出来,李汉开车直奔距添马舰最近的一家永安公司的连锁店。他从电视直销广告节目中,看到这家店里有最近面世的“小人国凯蒂系列”电脑娃娃出售,这是美国赫赫有名的约翰·摩尔玩具公司推出的新一代产品。刚一上市便风靡美国,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香港。婵一定会喜欢的,李汉想,他得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先生,这是最后一个了,您运气真好,是买给您的孩子吧?”售货小姐有点饶舌。   “不,是给一位小姐。”   从店里出来,他有一种于了件极让自己满意的事情的快感。举目四望,连那些往日看上去遮天蔽目让人压抑的楼群,也使他感觉到某种程度的亲切。即将沉人海中的夕阳,把最后的光线全都投射在了中银大厦的顶部,使它看上去像是一支在黄昏里燃烧的蜡烛。   香港的黄昏是这座城市最美的时刻。   在这样的时刻,谁还会老去想一架轻型飞机被四架战斗机击落在地中海面印度空军整整一天都没有一架飞机升空这类的事情?这些都是他在作战值班室的全球监控屏上看到的,还是让它们留在那儿吧,现在他唯一想知道的,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会是一种什么反应?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放在旁边座位上的那张图纸。   图纸上印着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国旗与国徽。这是他特意带去给婵看的。近日来,南亚次大陆的形势很是微妙,让人有些吃不准。没准儿她会知道,如果她看到这张图纸的话,她会说出些什么来的。他想。   他一边驾车,一边用随车电话与她通话。   “气死我了。”一上来她就在电话那边抱怨。   “为什么事?”   “我刚看到电视直销广告,说永安店里有新一代‘凯蒂’卖等我把电话打过去,他们说最后一只刚被人买走,不知哪个家伙这么走运!”   李汉笑了起来,“我当什么事,为一个玩具值得你这么恼火吗?”   “你这人真是!你知道什么是凯蒂吗?”   “不就是个电脑娃娃?”   “什么呀,她简直就是个小精灵,会说会笑,会唱会跳,除了不吃饭,其他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至于吧,她总不会像人一样谈情说爱。”   “她会的,约翰·摩尔公司已经宣布,很快就要为她造出一个英俊勇敢的小王子!”   “是吗?那可就热闹了。”   “你这人怎么就会说风凉话!”   “好了好了,既然最后一个小凯蒂已经让人买走,作为补偿,我另外送你一样礼物好吗?”   “不,我什么都不要,除了凯蒂。”   “这就麻烦了,我现在有事脱不开身,替我送礼物的小伙子已经走了好半天,估计现在快到你那儿了。”   “你这人好冒失,为什么不事先打个招呼?”   “我想让你有个意外惊喜,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因为你说了你只喜欢凯蒂。不过,待会儿你可别冷落了人家送东西的人。”   “好吧,他长什么样?”   “瘦高个,很英俊,不像我。穿着军装,是个中尉,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还有,你可别喜欢上他。”   “难说,如果他给我送凯蒂的话,我一准会喜欢上他。”   “多亏他不是去送凯蒂。我告诉他你会在那个大船建筑的台阶上等他,你现在就去,”他抬手看了看表,“再有五分钟,他就会到,你赶快去,别让人家等。”   说完他接断了电话。想象着婵既不情愿又要装出高兴来的样子,他心里暗觉好笑,便使劲踩了几脚油门,让车子更快地向红磁湾疾驶。   四分钟后,那艘“大船”进入了他的视野。他把车开到船舷的另一侧停下,然后悄悄地绕回来。   他看到了蝉。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她正向下四处张望。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请问小姐在等谁?”   “等一个和你不相干的人。”婵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我只好把礼物带回去了。”   “呀!怎么是你?”婵猛然回过头来,她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欣喜又转为嗔怒,“你坏死了你坏死了你这样捉弄人』”她一边喊着,一边拍打着他,最后又扑进他的怀里。   “别,别,先别这样,你没看我穿着军装呢。”李汉连连后退。   “不,我偏要,我喜欢‘英俊的中尉’!”   “可我是中校呵。”   “我不管,我只知道给我送东西的是个中尉。”   她被感动的样子反倒使李汉很感动。   “那我就来当那个送东西的中尉吧,瞧,这是什么?”他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凯蒂举到头顶上。   “是凯蒂!是我要的凯帮!快给我!你这个中尉!你这个坏死了的中尉!”   婵围着李汉蹦着跳着,她够不着凯蒂,急得直叫。   “知道吗?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后来她像个小母亲似的抚摸着凯蒂,柔声对李汉说。   “你的生日?今天?”   “不,明天。”   “那我们该好妹庆祝一下。”   “不用,有她就够了。”她把凯蒂在李汉眼前晃了一下。   “是的,有我就够了。”小凯蒂居然开口说话。   “瞧她多聪明,她简直就是个人!”   “是挺好玩的。不过我想我们还是要好好庆祝一下,这是我们认识以后你的第一个生日。”   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真那么在乎我吗?”   “明天。明天晚上,在我那儿,好吗?”   返回添马舰的路上,李汉连着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他表兄从夏威夷打来的,告诉他后天飞抵香港,一早请他吃早茶;另一个是嘉琪打来的,说她近日有可能到香港出差,到时候去机场接她一下。   “知道了。”他漫应了一声挂上了电话。   他的思绪并没有被两个电话打断,还停留在宝来街边的一家小食馆里:在刚才与婵共进晚餐时,他把那张图纸拿出来给她看了,可她居然毫无反应!   “这是什么?”她带着几分醉意问他,“半边月亮,一颗星星……三头狮子踩着一只轮子,真有趣……”   看来她并不总是有那种能力。李汉心里隐隐感到一丝失望。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七章   地中海 2000年1月9日   地中海的黄昏要比香港晚七个小时降临。当那轮把中银大厦照成一支红烛的落日终于使地中海也燃烧起来时,顺便也把在海面上飞驶的白色“撒哈拉王子”号游艇镀成了金红色。   一身阿拉伯装束的仆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主舱室门口,用食指轻轻叩了叩门。好半天没听到回答,便推门往舱里探了下头,马上又知趣地关上了门。   里面发生的事尽管已司空见惯,每一次撞上,他都还是会忍不住抨抨心跳。因为尽管“老爷”只是一个人,女人却每次都不相同。这回他看到的是那个从开罗来的“肚皮舞”娘,一身肥肉让人望一眼就会胡猜乱想的索拉娅。“老爷”自己身材肥胖,也喜欢肥硕的女人,总爱说没有肉的女人不够味儿。刚才推开门时,他刚好看到“老爷”正把肥重的身子压在“肚皮舞”娘身上呼哧带喘,而那个舞娘则明显夸张地发挥着她的长处,一边扭动腰肢,一边尖声喊叫。他不合时宜的闯入看来并没破坏“老爷”的兴致。“老爷”旁若无人地完成了事情的全过程,才对一直在门外等候的仆人低声喝问道;   “什么事?”   “丹尼斯船长让告诉您,就要到墨西拿了,老爷是否需要上岸?”仆人头也不敢抬地回道。   “不上。我就在这里等罗梅洛。”   仆人唯唯地退了出去。   自从全球最大的私人军火商苏里纳利安被人暗杀在迈阿密街头之后,穆斯塔法·艾哈德就十分自信地占据了那个前辈的位置。这科威特埃米尔御用裁缝的小儿子,还在美国威斯康辛州立大学读书时,就开始了他秘密贩运军火的生涯。他先是偶然地遇到了巴勒斯坦“法塔赫”组织的一名武器采购员,从他那里拿到了一份所需武器的清单;然后,又拿着这份清单有意识地七拐八绕‘总算与美国国防部负责军火贸易的某位小官员搭上了线。尽管一开始都是些数目不大的轻武器交易,但一名军火贩子的事业却由此起步。   随着伊朗人、伊拉克人、阿富汗人、柬埔寨人、索马里人、卢旺达人、波黑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穆斯林族人成千上万的倒在血泊中,艾哈德的事业走到了他如日中天的顶点。他在进出诸如像普莱德·惠特尼公司、休斯公司、洛克希德公司、诺思罗普公司、三菱重工、欧洲制造中心、泛东国际公司这些世界知名的军火企业或军火商的大门时如履平地。甚至远到莫斯科和顿河罗斯托夫都张开了他的地下走私武器网。而为萨达姆和倒霉鬼布尔教授暗中牵线使伊拉克差一点儿造出超级大炮的传闻更使他声名大噪。到处都有人像他的那位仆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他的DC一1O型私人客机在除了北京以外的世界各国的首都飞来飞去;他的“撒哈拉王子”私人游艇没有去过的海洋只剩下南极和北冰洋;即使在北京,贵宾楼饭店也随时有一辆罗尔斯·罗伊斯银铃I型豪华轿车供他使用。   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恪守信用又唯利是图的人,也是个很看重家庭又在妻子之外拥有无数女人的人,还是个交游广泛却没有一个真心朋友的人。   “这就是我成功的秘诀。”他说。   在外面,他可以随和地与人握手拥抱或互相拍肩膀,但是在家里,他却不许下人们叫他先生,只许叫老爷。穆斯塔法·艾哈德老爷想要以此忘掉一个裁健儿子的身世。哪怕是埃米尔王宫里的裁缝也让他难以启齿。他认为连他自己都点数不清的财富足以使他成为一个帝王,而且还不是欧洲王室(除了英国女王)那些穷酸得捉襟见肘、更不是那些被废黜后流亡异乡有家难归的国王。他深知他的帝国建筑在哪一块基石上。金元,这是艾哈德帝国唯一的目标、尺度和法律,也是帝国唯一的军队。和亚历山大、凯撒、拿破仑这些征服者不同,艾哈德陛下的征服者历史是用美元写成的。   为此,他不会放过挣得每一块美元的机会,这就是他为什么今天要到墨西拿来的原因。但他更知道他的生命比他的帝国更有价值。如果丢了性命,帝国的继续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当他得知那架轻型飞机被击落后,他当机立断,命令已经点火发动的DC—10型飞机停在原处,毫不犹豫地转身登上了他的“撒哈拉王子”。他直觉地敏感到这一事件与他此番要去会见的神秘人物有关。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头上总是悬一把达摩克利斯剑,但他更不喜欢看到上亿美元的巨款流进别的军火贩子的腰包。不过,为安全起见,他还是拒绝了他的客户提出的在苏黎世见面的要求,执意要改在西西里岛的墨西拿见面。因为这里的黑手党教父罗梅洛是他的至交,不管这桩交易最后结果如何,罗梅洛都会保证在他离去时,他的脑袋还完好地长在他的脖子上。   卡尔.梅林根,那个自称叫卡尔·梅林根的德国佬在电话里沉吟了许久,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好吧,艾哈德先生,我们去墨西拿。据我所知您不是个变化无常的人,咱们一言为定。”   话里的威胁意味是显然的,艾哈德颇感不快,如果不是那一亿美元的话……哼!   想到这些,一丝不快又重新翻了上来。艾哈德挥了挥手,索拉娅不大情愿地摆动着她的丰臀走进了洗浴间。艾哈德又轻轻击了击掌,电视打开了,正在播放的新闻是印度总理塔帕尔向巴基斯坦总理约希姆·汗发出立刻举行最高级会晤的和平呼吁,这样的消息是艾哈德最反感的,因为它意味着流进他口袋中的美元将会减少。接下来的一条新闻倒引起他一些兴趣,BBC的播音员说,昨天,在索斯比拍卖行名贵老爷车专场拍卖会上的大赢家,美国著名玩具商约翰·摩尔,今天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成了大输家。就在他昨天亲自飞到伦敦,与那位始终没有露面的神秘的中国大亨,为了一辆1913年出品的“银鬼”老爷车拼命竞价时,那位中国人却坐阵华尔街,不动声色地吃进了摩尔超级玩具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一夜间成为该公司最大的股东。接下来出现的是约翰·摩尔两手托腮呆视前方的镜头。   “哈,这个摩尔,这个约翰·摩尔!这个心高气傲的山姆大叔,瞧见了吧,会有人收拾你的!”   至今还对在华盛顿一家高尔夫惧乐部里奚落过他的摩尔耿耿于怀的艾哈德,像有人给他出了口恶气似的,把他毛茸茸的大拳头砸在电视机上,瞬间受到干扰的信号钮歪了约翰·摩尔那张表情呆滞的脸。   香港 2OOO年1月10日   滚动新闻中反复放送的印度总理塔帕尔的和平呼吁,加深了李汉的怀疑。当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已经完全开足了马力时,她才需要如此浓烈的和平烟幕。但是,作战值班室的全球监控屏上,已经连续一周在显示印巴边界的寂静了。没有越界飞行,没有车辆调动,甚至连正常的边境巡逻都停止了。让人疑惑的寂静。可是,当你已经相信那个女孩具有超乎常人的先知能力时,她为什么又对这一场分明迫在眼前的战争失去了预感呢?   这同样使他疑惑。   他决定还是自己来解这个谜团。   他又一次坐到了电脑前。   作为—个超级用户,他有自己的帐号,但他并不能总是大模大样地合法使用它。因为更多的情况下,都是一种非法闯入。为了不留下痕迹,让人追查到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破解对方的口令,盗用对方的帐户,把自己装扮成有权进入或使用对方网络的用户,不管你多自信,也不管你的技艺多高超,这种事干起来谁也免不了心虚。但越是心虚,就越刺激,越够味,这就是Hakcer——海客心态。   李汉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刺激。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可他就是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当他滑动鼠标器像用微颤的手指去叩印度国防部的大门时,他发现糟糕,前些天还能自由出入的所有大门,现在都统统关死了。印军已把全部的系统网络重新加密,一扇门也敲不开。   林白教授的“万能钥匙”,无效。   印地语词典搜索法,无效。   英语词典搜索法,无效。   随机口令,无效。   李汉有些傻眼,坐在机前发了会儿怔。   后来他慢慢想起了浅沼。几乎和他的这个念头同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小字:   我巳碰过壁,须另寻他途可有高招?   尚无透过这两个字,李汉似乎能看到浅沼沮丧的面孔,他轻轻叹口气,随意地在健盘上敲击起来。他发现与破解军事网络的指令比起来,进入那些民用网络简直易如反掌。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德国的BMW(宝马)汽车公司,并把一份反映该公司与英国的“宝路”汽车公司合并六年后,开始出现裂痕的秘密报告调出来瞄了一眼。随后,他又到美国的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兜了一圈,信手翻了翻他们最新推出的几种电脑系统的价目表。他知道浅沼一直跟在他后边,便不时地打出几个“?”和“!”互相询问着往前走。最后他们到了曼谷。在一组九位数的电话号码前,他们停了下来。这个号码很可疑:193—7OOOOO。   进去看看。   没有加密,门几乎是自动敞开的。   屏幕上即刻显示出一整版女人的姓名、年龄、电话号码。   李汉不明白怎么国事。   浅沼那边已把光标指向一个叫素莲的女人名下,李汉下意识地按了下回车键,屏幕上即刻被一个女人的大幅彩照所占满。接着是面部特写,三围特写,直到清晰度极高的——私部特写。而且全都配有详细至极的文字说明。最后是一行令初看者面赤耳热的广告词:   “疯狂抽插!大叫逢迎!猛烈爆浆!死去活来!”   至此李汉才明白,他们是闯入了曼谷的电脑红灯区。   这次误入,使他们整整晚了半个小时进入印度国防部。但却绝非一无所获。那段无耻的广告词提醒了李汉:   它用的不是泰语,是华语。而往日若想进入印度国防部,只需使用印地语或英语即可,那么,难道他们没有可能换上第三种语言吗?   梵语?   对,梵语!   但他手边没有梵语词典。   你有梵语词典搜索盘吗?   他问浅沼。   那些应召女朗不懂梵语可印度人懂OK!我没想到接下来,事情变得顺利了。浅沼不到一分钟就找到了焚语词典搜索盘,而电脑的速度远比人的动作要快,半分钟后,印度国防部的系统网络张开了一扇小门,显然,这是一个印军的编程人员给自己留下的后门了。几乎所有的程序设计者,为了进出网络的方便,总是要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给自己留下一扇小门。由于开门的密钥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所以总以为万无一失。这位印度军官肯定也这么想。在所有泄密事件中,除了密码不幸被人破译外,网络的窟窿有一半是让人从小门上捅开的。   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可惜的是收获甚小。几乎所有重要文件都已归入锁闭系统,这个印度军官留在手里的,只有一份有关中国军队的最新情报。虽然里面的内容对李汉来说大都不算什么秘密,但他从一个潜在敌人的手中看到这样的文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上面连刚刚前出到阿里地区的维英他们那个团的位置,都标定得清清楚楚时,他简直有些佩服起印度人搞情报的本事来。   空忙一场浅沼打过来四个字。   未必李汉答道。  ?   你不觉得那个时刻临近了吗?   YES   墨西拿海峡 2000年1月10日   一艘漆成红蓝白三色的摩托艇从墨西拿港开出,朝在港外碇泊了一夜的“撒哈拉王子”号高速驶来。远远看去,像是一面在海上快速移动的法兰西国旗。站在舷窗前向外眺望的艾哈德知道,艇首上站着的那人是个德国人。   摩托艇很快缩小了与“撒哈拉王子”的距离,不用望远镜,艾哈德已能看清站在艇首的那个人的相貌。是个一头金发的高个小伙子。他马上认定与自己通话的那个梅林根就是此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于,居然也敢在电话中用那样一种口气说话!想到这里,他隐约有一丝受辱的感觉。   当摩托艇离游艇还有最后的五十米时,两艘不知何时游飞在“撒哈拉王子”号周围的武装快艇突然从斜刺里冲出,向摩托艇迎了上去,把它和游艇分隔开来。   艾哈德明白,这是罗梅洛为他安排的节目。   他双手抱肩,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那艘摩托艇的乘客,在两艘快艇上同时伸出的黑洞洞的枪口下,举起双手任人搜身的场面。   安全检查结束了。快艇上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入朝游艇这边打了个手势,摩托艇便又重新突屯屯地发动,朝游艇开过来。   摩托艇上的人刚刚登上游艇,汽笛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撒哈拉王子”号起锚了。迎着初照的阳光,沿墨西拿海峡,贴岸向南航行。   一共四个人。从他们上艇起,艾哈德就一直在观察。为首的那个一头金发的高个儿,他早已猜出是梅林根;一左一有的两个莽汉,肯定是保留无疑;只有贴在梅林根身边走着的那个女人,他猜不出是干什么的,但能看出来是个亚洲女人。   仆人像个影子似的走到他身后。   “老爷,他们到了。”   “让他们等,就说老爷还没起床。”   仆人座了一声又像来时—‘样悄无声息地向门外退去,关上房门前,他往床上扫了一眼,发现一丝不挂斯声如雷的那个女人,已经不是“肚皮舞”娘索拉姬,而是另外一个,他没见过,但同样壮硕无朋的女人。   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从容厅的舷窗望出去,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埃特纳火山顶端的积雪和不时腾起的烟柱了,艾哈德才穿着睡袍似睡非醒地走了进来。   “非常抱歉,哪位是梅林根先生?”他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把手伸向了那个金黄头发的高个儿。   “卡尔,卡尔·梅林根。”金黄头发的高个儿脸色阴冷,没有接艾哈德伸来的手。   艾哈德解嘲地耸了下肩,转身到属于他的固定座位的皮圈椅上坐了下来。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艾哈德很费劲地把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梅林根先生好像是想做一笔巨额军火交易?”   “不错。”梅林根毫无表情。   “上亿美元?”   “也不错。”   “抱歉,我想冒昧地问一下,梅林根先生对于上亿美元的军火,有没有一个概念?”   梅林根傲慢地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它足可以武装一个正规师!”   “甚至还要再多一点。”   “难道先生您也像法国人一样在招募外籍军团?”   “我对由人组成的军队不感兴趣。”   “那您购买如此大量的武器做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我要大量购买?不,我只要三枚。”   “三枚?三放火箭还是三枚导弹?你该不是想要原子弹吧?”   “您说对了,正是它。”   “我没听错吧,要原子弹?您要那个只在广岛、长崎用过两回的玩艺儿干什么?连美国都用不上它!”   “可我用得上。”   艾哈德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您,真的想要?”   “艾哈德先生,您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我从德国飞到西西里来,仅仅是为了跟您开个玩笑?”   艾哈德沉默了足足两分钟。   “您知道,这东西价码很高。”   “您对我们的出价不满意吗?”   “我没想到你们是要这个。起码还得加这个数。”他张开骨节粗大的手掌,在梅林根眼前晃了一下。   “您是说再加五百万?”   艾哈德摇摇头,“不,五千万。一枚五千万。”   梅林根也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一枚三千万,总共九千万。”   艾哈德双手一摊,“您知道,做这种生意中间环节很多,我无法用您开的价,满足您想要的数字,除非您减去一枚,还可以商量。”   “三枚。一枚也不能少。”   “这样我们就很难成交了。”   “是么?那好吧。”梅林根站起身来向舱室外走去,“我看我们只有回头去找费尔班克斯公司的卡林顿先生了。”   “梅林根先生!”梅林根的脚即将跨出舱门时,艾哈德在他背后喊道。   梅林根站下了,却没回头。“您决定改主意了吗,艾哈德先生?”   “再加一千万怎么样?”   “不,一美元都不再加了。”   “那……我只好命令返航了?”   “随您的便吧。”   梅林根跨出了舱。   艾哈德懊勉地坐回皮圈持。   “艾哈德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那个始终坐在梅林根身旁一言不发的亚洲女人,“我想您不会为了那一千万,丢了这笔九千万的大生意吧?您最好还是先看看这个。”   那女人把一张打印着各种数据的纸递到艾哈德眼前。   是费尔班克斯公司的武器报价表。艾哈德注意到战术核弹一栏的报价是:俄罗斯造,一枚310O万美元。美国造,一校4500万美元。   这个该死的卡林顿!艾哈德在心里骂道,把价码也定得太低了。他眯起眼睛盯着亚洲女人,那女人也不示弱,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这女人也许挺够昧儿呢,他想,他的目光慢慢向下移到她两座乳峰间的深沟处,停住了。   “艾哈德先生,我认为您有必要再看看这张价目表,这要比您把眼睛放在别的什么地方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   艾哈德还没碰到过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的女人,一时很感窘迫。他把目光收回到那张价目表上,匆匆扫过一遍,等自己的窘态消失了,才始起头来朝门外喊道:“梅林根先生!”   一直就没离开门口的梅林根折回身来,面带嘲讽地走向艾哈德。   “既然您拿来了卡林顿的价目表,我看我们就用他开的价码成交吧。”艾哈德感到自己已经处在了下风口。   “不,按我刚才说的那个价。”梅林根斩钉截铁。   一点余地都不留!艾哈德直觉得额角青筋乱跳,真想一声令下即刻返航,但他马上又意识到,眼前跟他打交道的不是商人,而是……而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不像是黑社会,也不像是雇佣军,还不像是他常打交道的那种反政府武装。或许,只有一个解释,眼前这家伙是个恐怖分子。这可是些目标坚定心如铁石不择手段的家伙!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可是,即便是这种人他过去也打过交道,大多都是想要单兵武器,充其量要一两门无后座力炮而已。瞧瞧这个梅林根想要什么吧,原子弹!这家伙如果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冷血动物,他不用说话那双眼睛就在提醒你,凡是他想干的事,他就一定会干,而且非干成不可。这种人连美国总统都敢去杀,更不必说别的什么人。他开始觉得这次航行远不像他想的那么轻松愉快了。   “好吧,就按您开的价。不过,得先把三分之一预付金汇到我在日内瓦的帐户上。我看到钱后就开始着手。剩下的三分之二在我搞到您要的货后,分两次付清。”   “不,这方面也按我的方式来。我先付十分之一的订金,现在就可以付给你,”梅林根已经把对艾哈德的称呼由您字改成了你,“剩下的嘛,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当面结清。”   在与梅林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艾哈德才发现这个德国人的目光能割出人的血来。他完全泄气了,萎在皮圈椅里语调发蔫地说;“行,就这么办吧。”   这时埃特纳火山正好处在与“撒哈拉王子”并行的位置,远看上去神秘莫测仪态万方,只是此时的艾哈德早已无心欣赏什么景色。   重新从“撒哈拉王子”跳回到摩托艇上后,亚洲女人在梅林根左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真棒!轻轻松松就把那头老山羊给制服了。你是从哪儿搞到的卡林顿的价目表?”   “哪儿有什么卡林顿的价目表?那是汉斯的杰作!”   巴克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不加掩饰的微笑。   “撒哈拉王子”号上,艾哈德把德国人脸上的微笑看在眼里,面色愈发阴沉了下来。   客厅旁侧的一扇暗门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干瘦小老头从门后走了出来,站在艾哈德身后轻声说道:“如果你觉得不痛快的话,你尽可以让他们在上岸前离开这个世界。”   “不,罗梅洛,让他们活着,直到他们交完钱为止。”   香港20O0年1月10日   在驻港军区司令部大楼的二层拐弯处,一位值班中尉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李汉的胸牌,便起身把他带到挂有“参谋长办公室”金属标牌的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是李汉早已熟悉的那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门开了,将军正伏在他那张硕大办公桌上看文件,“是李汉吧?快进来。”他头也没治,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热情。这种欢迎方式既能让你感到不同一般的亲切随便,也能让你意识到身分的差别。但李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因为这就是军人。军人存在的基本方式就是服从与被服从。这方式在一个真正的军人身上,会从最初的灌输变成最后的天性。现在这天性使李汉的一双脚跟迅速靠拢在一起,发出很响的撞击声,于此同时他向刚刚把头治起来的将军行了标准的军礼。   “坐吧。”   李汉在将军一侧的皮沙发上坐下来,在沙发向下陷去的同时,他又挺直了腰板。这不是飞机上,而是参谋长办公室,他提醒自己。   “别那么紧张好不好?现在没别人,你可以放松点。”   “是。”   将军笑了,但这笑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就换成了严峻。“事情看上去有些扑朔迷离,是不是?”   “特别是这种时候,塔帕尔又发出了和平呼吁。”   “烟幕弹。我看是烟幕弹。按战争的惯例,烟幕越浓的时候,离动手的时间就越近。”   “是的,恐怕只能以小时计算了。”   “总部也这么看。巴基斯坦的陆军副参谋长昨天一早飞到北京,与秦总长谈了两小时,又到京郊‘快反部队’训练基地和一家军工厂参观了两小时,当天下午就返回了伊斯兰堡。一次闪电式的访问。总长的陈秘书在电话里对我说,看来我们的邻居相当紧张。现在我想听听你的。”   “我也有些紧张,替维英他们担心,一旦我们准备帮那个邻居一把,维英的部队肯定首当其冲… ”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指你用那个特殊手段又搞到些什么新情况没有?”   李汉摇摇头,“什么也没搞到,昨天我忙乎了大半夜,一扇门也没敲开,印军所有的系统网络已全部重新加密,大门都关死了。”   “你呀,什么也没搞到,不就等于摘到了最重要的?”   轮到李汉笑了。   “不过昨天我还是钻进去了一下。”李汉告诉将军,他是从印军的一个编程人员给自已留下的后门钻进去的。他没有告诉将军,他是在一位叫浅沼宏的日军少校帮助下打开那扇小门的。因为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国军人与外国军人私下交往,还是个敏感问题。另一个更敏感的问题他也同样没有告诉将军,那就是无意中闯入了一回曼谷的电脑红灯区。这当然不能告诉将军。   “虽然没摸到一点儿印军的最新动态,可我倒从印度人那儿弄到一份有关我军的最新情报。”   他的话引起了将军的兴趣。   “说真的,让人吃惊,比我掌握的还要详细。连维英他们团的准确位置上面都有。”   将军轻轻哦了一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好久他才从这思绪中走出来,目光落回到李汉身上。   “我们当然不希望看到南亚的均势被打破,从道义上我国肯定会站在被侵略一方。但为了应付万一,维英他们也进入了一级战备,随时都可能动。你最好能用你的方式提醒他一下。”   “是!”李汉站了起来。   “别急着走,再陪我坐一会儿。”将军的威严一忽间变成了父辈的慈祥。“你近来怎么样?”   “您指什么?”   “我到前不久才知道,你找我非要调到香港军区来,是为了和嘉琪分开一段?”   “是的。我事先没告诉您,是怕您不同意调我。”   “的确,如果我知道的话。”   “我一直想对您说我很感谢… ”   “孩子,如果你能听我一句话,我也会感谢你的。”   李汉迷惑地望着将军。   “维英他们的妈妈又回到医院去了,这次很可能回去就再出不来…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几十年里我为她做的太少,太不够,愧疚也罢,懊悔也罢,都已经为时太晚,于事无补了… ”   将军在李汉身后缓缓股步,像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将军收位了步子,“孩子,我想告诉你,如果还有可能,就该回到妻子身边去。不要等到哪一天,这种可能没有了,失去了,才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   此时的李汉,还不可能完全掂量出将军这番话在自己命运进程中占有的分量。他在被将军的真挚所感动的同时,又排斥着将军的说词。   因为他现在只有婵。   婵的生日。   将军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思路越来越集中于一点:她会踮起脚来去摸那把放在门框上的钥匙吗?   看来她不会。   李汉从何达将军处回到自己的宿舍时,发现门上贴的那个“钥匙在门上”的小纸条不见了,可钥匙仍然还在门框上,她来过,又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李汉轻轻吹了声口哨,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进屋后,他没有马上开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沉默了几分钟。最后,直到他脑子里冒出一句“随她去吧”这样的话,他才想起该开灯了。起身去摸电灯开关时,他听到身后擦地一响,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团光亮已经把他的身影投放到墙上——他回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支刚刚被点亮的红烛,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 在生日蛋糕上二十四支红烛的辉映下,他看到了婵那张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的脸。   事后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婵当时是怎么隔着桌子飞进他的怀中的,或者说他是怎么隔着桌子把婵抱起来在屋里旋转的,他只记得她一个劲地笑着喊着“放下,快放下我,我都晕了,我快晕死了”,他却就是不肯放下,直到两个人都天旋地转地一起倒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精疲力尽的李汉撑起半边身子,看着连头发都被汗水浸湿的婵,发现她又在絮絮低语,便俯下身去,他听到的是这样几个字:   “… ·新月… 弯刀… 砍伤… 狮子… 。。”   他既惊骇又大惑不解。他知道新月和狮子分别喻示着什么,他也知道婵在嘻语中把它们连在一起时的含义。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新月像弯刀一样砍伤了狮子——只能这样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巴基斯坦“新月”抢先向印度“狮子”挥起了它的弯刀?   简直难以置信。   他确信蝉这回肯定是错了。   但他还是抬起手来看了看表:   已经是1月l1日凌晨3点25分,按新德里时间(现在应该是凌晨零点25分。   他记下了这个日子和时间。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在开始今天的播音前,我先要感谢一个中国男孩打来的令我感动的电话。他恳求我不要只想到死,无论如何要坚持到最后回地球上那天。我对他发誓说,一定,我一定会坚持。他的电话使我在飞越太平洋后,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东方——这个孩子居住的地方。天气真好,不用借助仪器,仅用肉眼就可以看到长城;还有珠穆朗玛。   哦,那简直是一座浸泡在朝霞中的金字塔!   毫无办法,无论我们西方人的自大狂心理有多么强烈你都不得不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东方:不是关注日本人在第六代电脑也就是“神经计算机”研究上取得的惊人突破,就是惊讶中国人令人不安的持续了将近二十年之久的高速经济增长,而且至今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减速的迹象。唯一能与这一记录媲美的国家仍然不属于西方,而是另一个亚洲国家——韩国。所有这些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我们听到了亚洲人的嗓门越来越洪亮即使我们可以像鸵鸟那样把头埋在沙堆里,对这—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们的目光还是无法离开亚洲,不过,那是亚洲的另一块地方,我们把它叫做次大陆。   进入新世纪整整十天了,大气环流中的锑恩梯气味好换越来越浓。这主要不是从上个世纪延续下来的那些局部战争的残留气息所致,而是由于南亚次大陆局势的骤然紧张。似乎在经过三次印巴战争之后,这两个宿敌决一雌雄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细心的人会发现,以安详内敛自省为其宗旨的印度教徒,在这场一触即发的对峙中,看上去比她的穆斯林邻居更好斗。   人们有充分的理由对这场战争表示担心,这种担心远超过对发生在世界上其他地区的局部战争的忧虑。因为这将是一场接近势均力敌的撕杀,毫无疑问,这样的撕杀将使两个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这还不是唯一让人担心的事情,要知道,更让人无法安然入睡的,是这两个国家均为核武器俱乐部的准会员国!   值得庆幸的是在昨天,我们听到了塔帕尔总理发出的和平呼吁,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反战声明,这是出自人类良知的声音。印度和世界都该为有这样一位明智的领导人而暗自庆幸。   这使南亚次大陆也使世界的天空再次变得晴朗起来。谢天谢地。   即使没有战争,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的东西让我们发恐。随着今天下午最新的一位艾滋病患者在曼谷的一家私立医院乍死去,人类死于该病的数字终于突破了一千万。恐慌是巨大并且无法遏止的。科学一方面在不断创造奇迹,一方面又对威胁人类的撤旦无能为力。尽管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返回家庭去过严肃生活的倾向已经成为调节社会发展的阀门,但由“贝贝布莫”一代甚至比他们更早的一代人的荒唐行为所欠下的道德债务,现在该由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下一代用生命来偿还了。悲剧,这就是几代人抵押或预支道德的最后结局。   这一结局对那些乐此不疲于策划战争的人,是否也有某种警醒的作用?那些预支人类鲜血和生命的人,你们是否想到过自己的最后结局呢?   在结束了一个悲观的话题之后,我要对你们说:   早安,东方。早安,亚细亚。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八章   新德里 2O00年1月10日   时近午夜,从外面看上去,印度国防部大楼一片漆黑,俨然人去楼空不见灯火的模样。其实,大楼内部此刻正是灯火通明,氛围紧张,一派大战将临时的森严气象。   随着时针一点点接近1月11日的零点,第四次印巴战争的D日临近了。   在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的黑丝绒窗帘背后,拉奥中校向由他负责联络的西部军区司令部下达了国防部的最后作战令:   遮星蔽月!   放下电话,他觉得握电话的那只手里渗出了一把冷汗。他相信他比谁都更清楚,刚才在电话中送出去的那四个字意昧着什么。   它意味着两千多辆“常胜者”型和T一72型坦克,近千辆BMP—l型、2型履带式步兵战斗车,三干余门牵引火炮、自行火炮、多管火炮、无后座力火炮以及瑞典制造的FH一77B型远程榴弹炮,上千枚“米兰”式和“萨格尔”式反坦克导弹,数百架武装直升机汇成的钢铁与火焰的洪流,在同一时间内,也就是2OOO年1月l1日零点45分,当西部军区司令帕利待中将和北部军区司令维·瓦·辛格中将分别亲吻过两支突击部队的军旗和旗手后,从查漠到喀喇昆仑山西麓,将同时射出两支巨大的红色箭头,轰鸣呼啸着越过数百公里长的克什米尔停火线,卷击整个“自由克什米尔!”   这是陆军。   比陆军要早三十分钟开始行动的,是在强大的米格一29、米格一31和幻影一200O型战斗机群掩护下的五个“美洲虎”中队。他们将首先直指巴基斯坦腹心地区的博德瓦尔高原,从空中像撕一块破布似的撕碎伊斯兰堡和拉瓦尔品第!   然后,再分别对卡拉奇、拉合尔、白沙瓦遂行地毯式轰炸!   与空军的行动同时开始却比印度之鹰们更早抵达目标的是“火”式中远程导弹,它们的任务是把所有印度认定和怀疑的巴基斯坦核设施,统统摧毁,来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   比陆军和空军都更早动作起来的是海军。一月十日的夜幕刚刚降临,以“维兰特”号和“圣雄·甘地”号为首的两支航母特混舰队,就已拔锚起航,锋芒所向,直指卡拉奇港!   这就是战争。从少尉晋升到中校,在教室、沙盘和演习中无数次模拟的战争,从未给过拉奥中校以此刻这般的兴奋和刺激。   由他亲自参与制定的“吼狮”作战计划的意图非常明确,对巴基斯坦本土进行空中外科手术式打击,一劳永逸地消除来自那里的核威胁;对“自由克什米尔”则进行军事兼并,使其与查漠和克什米尔结束长达半个世纪的分裂而连成一体,永远切断巴基斯坦与印度的另一邻国中国的陆上联系。   他站在沙潘少将的身后,望着巨型屏幕上正从各个军事集结地、机场、港口不断传送回来的大军出征的镜头,不禁热血沸腾,珠泪盈眶。   战争是人类的不幸,却是军人的幸运。一个军人一生从未赶上过一次战争,那才真叫不幸呐。拉奥和他作战厅里的同僚们,望着屏幕亡不时闪过的那些曾经是他们的同窗、长官或下属的面孔,真是羡慕不已“看,那不是西巴尔吗?他现在是上校了。”   “这是拉坦中校,我认识他。”   “蒙吉亚,那个人是蒙吉亚!”   “奥,真没有比航空母舰出港更壮观的场面了。”   “大机群起飞同样壮观。”   “那是因为你是飞行员出身。”   “可你难道忘了你是海军出身?”   “别为这些事情争了,还是让我们一起为印度军队骄傲吧!”拉奥中校插到了两人中间。   这时,电话铃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那个飞行员出身的军官拿起了电话,“嘿,拉奥中校,是找你的。”   拉奥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接过电话。   是莎伯楠打来的。   “纳林德尔,真的要打仗了吗?”   “亲爱的,你可以在明天早上再打这个电话吗?那时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纳林德尔·拉奥中校柔声地对妻子说。   “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我?”   “是的,我不能。”   “那你就等于告诉我了。”   “我什么也没说。”   “纳林德尔……愿大神保佑你们,也保佑印度。”   挂断电话以后,拉奥中校感到自己的心情起了某种变化,好像和作战厅里的一切都拉开了距离;这一切真是必要的和令入神往的吗?望着那些在屏幕前兴奋莫名的同僚们,他们心自问。   但没有结果。   屏幕继续出现一个接一个让人体温升高的镜头一:   一门门火炮掀去了炮衣……。.一辆辆坦克摘掉了伪装网……一架架飞机摄开了蒙布……。。   一群廓尔喀士兵一面擦拭一面亲吻手中的弯刀;   一个大胡子老兵用臂弯一边一个搂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与他们含泪告别;   ……位准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一撮泥土包进手绢里,又放在贴胸的口袋中;   一位飞行员在关上座舱盖的同时,翘起拇指和食指向他的机械师告别;   ……   狂热的气氛融化了拉奥和周围的距离,他又重新走回他的同僚们中间,围着屏幕指指划划,评头论足。   最后的高潮时刻终于到来了,印度总理府前的草坪上,数十只白炽灯耀眼得如同白昼;各国驻新德里的记者正陆续赶来,等候塔帕尔总理亲自宣布印度政府的重要声明。   瞧,通向总理府花园的门开了,在“黑猫”特种部队卫士的簇拥下,塔帕尔总理正向新闻发布会现场神情庄严地走来……   当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有塔帕尔总理镜头的那块屏幕时,意想不到的场面在另一块屏幕上出现了。   一位少校指着这块屏幕失声喊道:“瞧,你们快瞧,天哪!怎么回事?”   屏幕上火炮、坦克、装甲车集结地,直升机起降场,战斗机停机坪,军港码头,所有刚才出现过镜头的地点,几乎都在同一时刻,遭到了不知何处廷来的导弹、炸弹和火箭弹的袭击!   一时间,烈火浓烟,断肢残手,炮车在公路上爆裂,飞机在跑道上焚毁,刚才还在与两个儿子告别的大胡子老兵,此刻却抱着他已双目紧闭的小儿子失声痛呼……威武雄壮的出征场面,转眼工夫已变成一座不堪目睹的炼狱。   湿婆大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奥中校紧闭双目,颤抖的两手合成了一个什字。   华盛顿 2OO0年1月10日   理查德·沃克总统正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打吨,大卫·柯林斯像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他连门都忘了敲,直冲到总统的办公桌前:   “总统先生!”   沃克总统小吃一惊,不满地始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他可从来没这么干过。   柯林斯顾不了那么许多,他一面打开电视,一面力求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不起,总统先生,您必须马上看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的是印度总理塔帕尔的镜头。   卫星传输的讯号不太清晰。好一阵有图像没声音,柯林斯只好在一旁充当解说员。   “您现在看到的这不是现场直播,是十分钟前的镜头。驻新德里的各大新闻机构半小时前接到通知,塔帕尔总理要亲自宣布印度政府的一项重要声明… ”   屏幕的图像变得清晰了——   在聚光灯的直接照射下,塔帕尔总理的面容苍白而又肃穆。他戴好眼镜,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极力想用一种举重若轻的声音,把那张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的纸上的内容宣读出来,但是,他的声音有些抖。   “… 先生们,请对好你们的表,请记住这个伟大的时刻,纪元2000年]月ll口,新德里时间0点45分,也就是现在,我代表十亿印度人民和印度政府庄严宣布… ”   在整个世界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时,他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位官员惊慌失措地跑到他身边,向他耳语了几句。   沃克总统看到塔帕尔神色大变。他正要转身随那位官员离去,大概是又忽然想到这是在新闻发布会现场,便又重新转回身来,定了定神,以颤抖中又加上沉痛的声音对着话筒说道:   “刚才,我们的邻国,那个叫巴基斯坦的国家,不顾我对他们再三发出的和平呼吁,在二十分钟前,悍然对我国发动了大规模的空中袭击!”   人群中一片哗然。   塔帕尔总理:“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谢谢大家。”   他颤巍巍地转过身去时,眼角上闪动着泪花。   沃克总统则把脸转向柯林斯,“是不是有点太莎士比亚了?”   “巴基斯坦人用这种方法瓦解了印度人的第一次打击。”   “干得很漂亮啊!”   “看来是这样。详细情况一会儿就会知道。”   “你估计印度人会怎么样?会吃不消吗?”   “我想不会。比起巴基斯坦来,印度确实是太庞大了些。他们只要稳住阵脚,很快就会组织好第二次打击的。”   “那要看巴基斯坦人给印度人造成的创伤有多大。”   “不会太大,毕竟实力有限。除非他们动用核弹,目前还没有这种迹象。我想他们也不敢。”   “不敢?试试看吧,当一个国家只有投降和使用核弹两种选择时,看看有谁不敢!”   “现在无论是印度还是巴基斯坦,都还没走到这一步。”   “是啊,等走到这一步,我们还能做什么吗?”   “难道您想在两头野牛把椅角顶到一起时,去把它们拉开?”   “我为什么要把它们拉开?我只是想把这场角斗限制在一个范围内,别让他们向后扬起的蹄子踩踏着我们罢了。重要的是那头大公牛不能太快地把小牛犊顶翻在地。”   “您是说我们要在关键时刻帮巴基斯坦人一把?”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但又不能帮得太过火了,让印度人元气大伤。那样的话,中国人的袖子就能拂到印度洋了。”   两人会心地一笑。   笑过,沃克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总统表情,对国帮全事务特别助理下令道:   “给我接通俄罗斯总统和中国国家主席的电话,说我要就南亚次大陆的突发事件和他们紧急磋商。”   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印度军队遭到猛烈空袭的惨状。沃克总统用他骨节粗大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毫无表情地观看着。   香港 20OO年1月l1日   电话铃响起时,先醒过来的是婵。她睡眼朦胧地拿起电话,忽然发现话筒的形状和颜色都不对,这才意识到不是在自己家里。接着又发现李汉躺在自己身边,一下清醒了许多。便将话筒塞到迷迷糊糊的李汉手里,使劲摇醒了他。   是李汉的表兄打来的。他说他己抵达香港,如约邀请李汉去共进早餐。半岛酒店,印度餐厅。   我只有今儿早上有时间,表兄说。   “我再带个人去行吗?”   “行啊,男的女的?”   “你说呢?”   “看来是女的了?再多带一个都行。”   “没多的,就一个。”   半岛酒店。   第一眼李汉就发现表兄胖了。“半年不见,将军肚都挺起来了。”他向表兄打趣。   “什么将军肚,是啤酒肚J就这还是在一个劲儿控制饮食呢,要不管保你认不出来。这位小姐是一-?”   “婵。我朋友。”   “看来到了香港这地方谁都得变。你说她叫什么来着?馋?解馋的馋还是纠缠的缠?”   “都不是,是婵娟的婵,女字边。”李汉解释道。   “别那么文绉绉的,你说是貂婵的婵不就得了。对不起小姐,我是个粗人。”   “没什么,我这人既嘴馋又难缠,你没说错。”婵笑着说。   “是么,这样我们就好做朋友了。李汉你不介意吧?”   “你这人狗嘴里从来就吐不出象牙,我介什么意?”   “那咱们就别跟这儿贫了,赶紧吃饭,不,赶紧用早餐。我可是饿坏了,一下飞机就往这儿赶。”   落座后,李汉问道:“你怎么会选印度餐厅吃早饭?”   “我也说不清,满香港我就喜欢这一个地方,瞧这感觉,多雅!赶明儿腾出手,我得想法把它盘下来,归到腾达公司的名下。”   “野心还不小。”   “还不止这点儿呢。瞧,这位婵小姐手里拿的小凯蒂,就是敝公司的最新产品。”   “怎么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婵抗议道,“这是约翰·摩尔公司推出的新一代电脑娃娃!”   “你说得没错,小姐,但那是上个星期的皇历,现在这家公司叫腾达一摩尔超级玩具公司。”   李汉不胜惊奇地望着表兄:“哦,我明白了,原来那个在索斯比拍卖行,跟约翰’摩尔较劲儿的神秘的中国大亨就是你?”   “正是敝人。”   “看来你是没白当过兵,还真懂得声东击西。”李汉说。   “我是调虎离山,删了那个美国佬一把。”   “玩得精彩!”好半天没说话的婵插了一句,“这么说等凯蒂的小王子上市时,我不用担心买不着了。”   “当然不用担心,你可以把邮购款直接汇给我,我让人挑一个最漂亮的寄给你。”   “呀,连送一个都不肯啊?”   “我是商人嘛。”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于是边吃边聊。湖发现,李汉的表兄很健谈,大多数时间都是听他说。听他说先是怎么在生意上挨日本人的坑,等学会了,又网过头来怎么去坑日本人,最后扩大到坑美国人,坑欧洲人,坑全世界。全世界的商人就他妈认‘个字:坑。也就是说得冠冕堂皇的那两个字,竞争:或者是说得更斯文的四个字,自由贸易。但说到底还是那一个字。你坑我我坑你,诚实经商也好,假冒伪劣也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你口袋中的钱掏出来,放进我的腰包。美国人怎么富起来的?就是坑全世界坑富的。咱们要想富,就得学美国佬,学口本鬼子。   “那你下一步准备坑谁呀?”蝉伺道。   “当然是美国佬。不能眼瞅着让日本人把美国全买下。中国人也得插只脚进去。不过我的想法跟日本人不一样。日本人尽往老美的心窝上捅刀子,一会儿买下洛克菲勒中心,一会儿又要买好莱坞,最后还想买人家的国宝拉什莫尔山!这怎么能让目空一切的美国人受得了?我呢,也要买美国,但我只买那些—开始美国人不在意,但却实实在在能影响他们生活的产业,让老美留过神来后也得乖乖地给你干活。要不他就得到失业救济所排队去,或者睡到公园的长椅上、路边的纸盒子里去!”   李汉知道,表兄要买美国的念头,是十几年前美国人想出的挣钱怪招——   “拥有一片美国国土”风行全世界时,就开始萌发了。那时他刚刚离婚,又娶了一个国务院某部部长的干金做老婆,从此一步登天,由一名普通退役军官变成了这位部长属下某大公司的总经理助理,然后逐次升迁为副总经理,总经理。当他的岳父大人厕身国家领导人之列时,他已是一家跨国集团一腾达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了。   正当李汉的表兄谈到得意处时,餐厅的经理,那个面色渤黑、翘着两撇胡须的印度人,忽然连连击起掌来。   餐厅中人纷纷回过头去,原来是电视早新闻中正在播放第四次印巴战争爆发的消息。那位餐厅经理并未细听内容,就欣喜若狂地认定一旦开战,印度必胜无疑。便击掌招呼那些裹着缠头的印度侍者们取来香摈酒,免费供给在座的每一位客人,让所有入都来为印度人的胜利干杯!   李汉静静地听着,没有去接印度侍者递过来的香摈酒杯,听了一会儿,他转过脸来对婵说:   “你赢了。”   “我赢了什么?”婵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让你说对了,是巴基斯坦的弯刀砍伤了印度狮子… ”   “你说的什么呀,什么弯刀狮子的!,婵的表情既真诚又疑惑。   “是啊李汉,你在念什么咒呐?”李汉的表兄也被他的表弟弄糊涂了。   餐厅经理端着酒杯来到他们面前,看得出来,他尽量想显得彬彬有礼,“这位小姐和两位先生,不想和我们一起喝这杯酒么?”   说着,他拿起刚才被冷落在桌上的香摈酒杯,重新速到李汉眼前。   李汉没有接,冷冷地问道:“请问为什么干杯?”   餐厅经理例嘴一笑,“就算为南亚次大陆的晴朗天空吧,怎么样?”   李汉冷笑一声,“今天那里的天空对印度人来说未必晴朗!”   餐厅经理脸色一变,“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汉从他手中接过酒杯,“如果非要喝这杯酒的话,那就只能为巴基斯坦人而不是印度人的胜利干杯了!”   说完他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餐厅经理倍感羞辱:“你… !”   李汉把空酒杯塞回他手里,不无讽意地说道:“你的英语水平不会这么差吧,连CNN的新闻都听不懂?你再仔细听听,巴基斯坦人是怎么抢在你们动手之前,给了印度军队当头一棒!”   李汉这一棒打在了餐厅经理的头上,他傻了眼,站在那里泥塑木雕般地静听了一会儿,脸色青灰地唯唯着退了下去。   轻松的背景音乐消失了,大厅里一片死寂。   在半岛酒店的长廊里穿行时,李汉的表兄才想起把名片递到李汉和婵手里:   腾达环球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方晓明李汉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表兄的恭维。   婵则想起了她初见李汉时那次更精彩的表演。   北京 2OO0年1月l1日   总参谋长秦文鼎上将的AOl—OOO4号红旗III型轿车,由国防部开出后—路高速,自西长安街向东疾驶。连在六部口处拐弯时速度都没减;车轮吱陆地啸叫着穿过灵境胡同,从西大驶进了中南海。   直奔赢台。   水榭前,国家主席兼军委主席正仁立水边,看他的警卫参谋钓鱼。他自己从来不钓,但喜欢看人钓。他说看人钓鱼时最容易入定。   眼下,他已经看了两个多小时,依然思绪纷坛,很难入定。凌晨三点多和美国总统沃克通过电话后,他再没睡着。   一大早就把警卫参谋叫起来,要他去钓鱼;而他自己则需要一边看钓鱼,一边重理思路。沃克的口气倒是十分客气,但话里话外的意图也很明显,那就是既希望印巴打下去,又不愿意看到巴基斯坦被打垮,徒使印度在南亚坐大。这就需要中国给巴基斯坦以有力的支撑。当然,我们美国也保证会这么做,沃克说。只有一点,沃克始终没说出来,可他却能感觉到:美国同样不希望印度在这场战争中被过分削弱,那样的话,中国在次大陆的影响就会增大。所以沃克又要求中国有所克制。多精的算盘!只可惜中国人不是美国人手里的算盘珠子,中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究竟该怎么做?身为国家主席兼军委主席的他,深感自己还没找到最后答案。   总参谋长来到他身边。   “已经过了六个小时,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他头也没回地向总长发问。   “头两个小时,巴军一共发动了两个攻击波,基本上压制住了印军大规模进攻的势头,使印军乱了方寸。后四个小时,巴军看来有些难以为继,印军逐渐稳住阵脚并开始反击,使巴军的第三个攻击波还没发动就遭到了反压制,战场主动权正在转向印军手中。”   “看来沃克没说错。”   在把与美国总统的通话扼要地向总参谋长作过介绍后;他又将内心深处最大的顾虑和盘托出:   “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既不愿意替人火中取栗,又不能对朋友见死不救。”   总参谋长一时无言以对。   警卫参谋这时却把一尾大红鲤鱼拽出了水面!鱼不甘心地在鱼线尽头扭着跳着,憋足劲要重返水中。国家主席见状,急忙上前想帮警卫参谋一把,谁知两人的劲用大了,那鱼太重,反而一下从鱼钩上挣脱,又掉回了水里,眼看着摆了两下尾巴就不见了,只在鱼钩上留下一小片淡红色的鱼唇。国家主席哈哈大笑起来:“劲儿使过了,使过了。看来得先把鱼在水里逼一会儿,等它遇累了,再往起提,否则到手的鱼也得跑了。”   鱼没钓到,他的眉头却舒展了,心境显然比刚才好了许多。   “你研究过塔帕尔这个人没有?”他问总长。他的思路看来跳得很快。   “这个人在印度军队里干过,是印度政客中少有的服过现役的人。有军事经验,在印军高层军官中有许多朋友,据说与其他政客比,军方更喜欢跟他打交道。他有两个儿子分别在海军和空军服役。本人最大的嗜好是射击,是新德里一家射击俱乐部的会员。”   总参谋长像是在背印度总理的档案。   “就这些?”   “我知道的大概就这么多。对了,在今天一早召开的印度议会特别紧急会议上,最大反对党人民党的议员已提出动议,鉴于印军遭受到如此丢脸的沉重打击,要求塔帕尔引咎辞职。估计他有可能因此提前下台。”   国家主席轻轻摇了下头。   “就不会出现相反的情况吗?比如说,塔帕尔可能利用这次机会煽动起印度人更狂热的民族情绪,这样一来,反而巩固了他的地位。”   “也有这种可能。”   “不是也有,是非常可能。你注意到没有,塔帕尔这个人喜欢检阅军队,喜欢壮观场面,这从他极力要求第五届友好运动会在新德里举行,并且搞了那么庞大的开幕式这—点,也可以看出来。这说明什么?”   “虚荣,好大喜功。”   “再加上冒险。我看过他写的自传《从孔雀到狮子——一个印度人的梦想》,里面有一个细节很能代表他的性格。说他上中学时,在一次期末考试后,居然半夜里徒手爬到楼顶上,从天窗里跳进校长办公室,偷偷修改了自己的卷子,结果,他拿到了全校的最高分。仅付出的代价是摔掉了一颗门牙。一个具有这种性格的人,在今天的南亚次大陆会于出什么事来,我想恐伯不难推测。”   从国家主席这番话里,秦文鼎感觉到了政治家和职业军人的区别。   “就是说,塔帕尔会一意孤行,不借冒跟我们摊牌的风险。”总参谋长在力求跟上主席的思路。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开的,我看我们就先扮演一回替人火中取栗的角色吧,但得把美国人用线绳牵进来,让他自以为他是在用这些线绳操纵我们这些木偶,等他发现线绳另一端的操纵者并不是他时,想脱也脱不开身了。”   总参谋长颜首称是。他知道,国家元首的这些考虑,意味着总参谋部制定的关于南亚次大陆的三种预案中,第二种预案——“单峰驼”方案将被采用。这一方案的要点是,当印军越过实际控制线全面占领克什米尔后,中国军队将被迫出兵,沿中巴二号公路向西挺进,以确保中国通往南亚的唯一陆上通道不被切断,使包括美国武器在内的援巴物资,能够源源不断地运抵伊斯兰堡。   看来,事隔将近四十年后,中印两国将再度兵戎相见了,如果印度决意在这条道上走到底的话。   “曹克到任没有?”国家主席指的是刚刚由总参谋长助理改任兰州军区司令的曹克中将,他的部队在新疆南部与克什米尔接壤。   “昨天上午到任,下午就去了南疆。”   “吕季元呢?到成都没有?”这是指刚由北京军区副司令调任为成都军区副司令的吕季元中将,他的部队隔着喜玛拉雅山脉与印军对峙。   “他没在成都落地,直飞拉萨了。”   “很好,有大将出征的气魄。不过,曹克走了,你想让淮来接替他?”   “何达。”   “我知道你会选他。我也投他一票。”说完他转过身去,缓步向回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像是对秦文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四十年无大战,剑,还拔得出鞘吗?”   秦文鼎上前一步,请示道:“主席,向一线地区部署‘快反’部队的命令,是不是可以下了?”   “下。”   一字千钧。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九章   罗马 2O0O年1月12日   赫尔曼·汉斯的死讯提前结束了巴克和直子的意大利之旅。他们是在古罗马斗兽场刚刚经历完遭人打劫险些丧命的虚惊后,听到这一消息的。   当时巴克正站在斗兽场的半圆形看台上,望着直子在残留的廊柱间忽隐忽现的背影,他的思绪飘忽不定。渐渐地,一个比《诺亚方案》更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子里显出了轮廓。引发他生此妙想的契机,是—队穿着红黄紫三色条纹宽松上衣和灯笼裤,手执钢朝的瑞士卫兵。下午,在焚蒂冈,圣达马索广场,当他看着这些卫兵们踩着鼓点,吹着喇叭,举着绣有白十字和教皇纹章的锦旗,列队进入广场时,一个念头悄乔潜入了他的脑底。从西斯廷大教堂出来,赶往大斗兽场的路上,他无心去和直子讨论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全部心思都在围着那个念头打转。直到他站在半圆形看台上,直到现在,这念头终于变成了一个大胆又完整的计划。与此同时,他看到两个满脸杀气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两人把证件样的东西在他眼前一晃,“我们是意大利警察,请拿出你的护照来。”   巴克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的护照在车上。”   “你身上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你的身分?”两人中的一个问道。   “钱。”巴克嘲弄地对他们说。他的直率和冷静,使那两人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就把钱拿出来。两人中的另一个露出了本相。   “警察要钱干什么?”巴克佯装不解。   “罚款。对你不随身携带护照的罚款。”前一个解释道。   “罚多少?”巴克又问。   “全部。你身上有多少?统统罚没!”后一个已经迫不及待。   “好吧,我尊重你们意大利人的规矩。”巴克从上衣内兜中摸出钱夹,递给那个眼睛都已经瞪圆了的“意大利警察”:在他的手刚刚触到钱夹的一瞬间,巴克飞起一脚踢向他的档部,那人顿时惨叫着向看台下滚去。但不容巴克为自己这一招感到得意,另一个家伙就已经挥起手掌,狠狠地劈在了巴克的脖颈上!望了一眼趴在地上抽搐的巴克,这家伙才侵吞吞地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沾满灰尘的钱夹吹了吹,狞笑着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只是他也投能把这份得意保持多久。就在他准备到下面看台去找他那个晦气透顶的同伙时,一个女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直子。   “送上门的女人。他目光淫邪地打量着这个身材矮小的亚洲女人。刚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原以为一旦看到这边动起手来,她会尖叫着逃之夭夭,没想到她竞一动不动地在这里等着。看来这女人并不那么简单,就像刚才那小子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一样。把他们当留学生看是看错了。多亏已经干倒了一个,留下一个女人单独对付要好办得多。否则,有自己好瞧的。   那女人冷冷地伸出手来,意思很明显,向他索要那只钱夹。   他却有意装糊涂,假作多情地低下头去要吻这只手。   在他的嘴唇即将触到她的手指时,他突然感到左太阳穴处利来一股疾风,没等他反应出风起自何处,整个人就已经被这股风撅飞了,然后轰地一下,他感到冰冷的石板地面飞起来,重重地拍在他的右脸上……   这是他后来醒过来时,能回忆起来的最后感觉。   直子搀扶着像得了一场急病的巴克离开古罗马斗兽场时,巴克随身的那只诺基亚移动电话急促地振起铃来。是塞勒尔从波恩打来的,不知是讯号不好还是塞勒尔把话说得结结巴巴,反正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   “……汉斯……波恩……德莱森旅馆门口……”   巴克受伤的脖子一下挺直了。等他费了好大劲总算从塞勒尔那里证实了那个可怕的消息后,他脸色煞白地对直子说道:   “汉斯死了,他们把他杀死了。”   他的目光里充满杀机,像是个刚从斗兽场里走出来的幸存者。   新德里 2OOO年1月12日   临近中午时,拉奥应召去见沙潘少将。   一眼望去,将军的两颊明显抠陷了,连那个他十分熟悉的秃脑门也似乎少了许多光泽。不到两天时间,他想,不到两天时间人居然能变得如此苍老!   看见他进来,将军显然是想用一种笑容迎接他,但却做得非常勉强。他很理解。这种时候谁心里都不可能有真正的笑。让他感动的是在这不成功的笑之后,将军的眼睛潮润了,甚至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这既使他受宠著惊,又让他不明所以。   “你要离开我了,拉奥。”   拉奥这才明白了将军之所以动情的原因:他的请求,派到前线去做战地指挥官的请求,被批准了。由于遭到巴军的突然打击,前线部队指挥官出现了减员,急需一批富有经验的军官去补充,只好从三军总部抽人,拉奥报了名。   “你知道,你知道,我是不希望你离开的,我这里也需要你,可是,前线部队,印度军队的光荣,也需要你,我为你骄傲,拉奥,你是我遇到的最出色的,参谋军官,你也会是,最出色的战地指挥官……”   将军不断拍着拉奥的肩膀,话不成句地说了好半天,直到把拉奥的眼圈也说得红起来,他才不再说话,返身从案头拿起一座精致的小铜像,递到拉奥手里。   是—尊梵天大神的雕像。   “这是我的护身符,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它,现在让它跟着你吧。护佑过我的大神也会护佑你的。”   拉奥热泪纵横地告别了将军。   下午,用了整整半天时间,拉奥才把他的工作向一位接替他的少校移交完毕。但有一样他没向少校移交,那就是如何不离开这间办公室,却能自由出入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美国五角大楼或中国国防部,包括他叫不上名字来的那位驻港中国军官的个人电脑,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让少校或其他什么人知道。他带着这个秘密告别了少校。   回到家时,新德里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莎伯楠在餐桌前等他。他已事先给她打过电话,所以她为丈夫做了满满一桌他最喜欢吃的东西这是出征前最后的晚餐。   “吉娜和吉米娜都咆过了,这顿饭就我们俩。”妻子对丈夫说。   结果是两人都吃得毫无滋味“莎伯穗,真对不起,我要离开你和孩子了。”上床后很长时时间拉奥打破了沉默。   “纳林德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知道,我一直想为你生个男孩子,一个像他父亲一样了不起的小拉奥,可是到现在… ”莎伯楠埂咽起来。   久久拉奥把妻子揽在了怀里。   “这没什么,等我回来小拉奥还是要到这个家里来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小拉奥。想想看吧,到那时,我们有一群小拉奥,全都围着你叫妈妈,让你顾都颐不过来… ”   莎伯楠被拉奥说得抢起了头,含泪笑了。   他们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的某个时刻,一个小拉奥已经在他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向他们走来。   当时,莎伯楠在极度忧伤又极度亢奋中达到了顶点,反弓起身子嘶喊着“拉奥!奥!拉奥!”吓得拉奥急忙用手捂住妻子的嘴,怕她的喊声惊醒两个女儿,她却一把甩开拉奥的手,继续喊道“不不,让我喊,让我喊!也许,小拉奥就是在这一刻被减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但是,纳林德尔·拉奥中校却注定不会有机会看到自己的儿子了。   纽约 20O0年1月11日   就在拉奥中校向接替他的那位少校一件件地移交工作之际,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走进了纽约东河畔那座与西斯廷大教堂一样著名的玻璃大厦——联合国总部。   负责教科文事务的副秘书长、西班牙人梅内克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了红衣大主教。当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一起时,联合国副秘书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是世俗联合国与宗教联合国的一次握手。”   “是的,是一次创世纪。”红衣大主教应对机智。   说这话时他们根本没想到美国的各大报纸已经找到了明天一早见报的通栏标题。而这时,联合国总部的广场上,一队身着制服的警卫队员,正手推着旗车挨个走过一百数十根旗杆,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依次徐徐降下各国的国旗。这场面使红衣大主教心有所动,但他却巧妙地使梅内克斯没发现这一点!   会见是纯粹礼节性的。教皇的代表与联合国秘书长的代表彬彬有礼地把谈话范围限定在了对纽约天气的评论和对统蒂冈天气的回忆中,这样就义使美国的各大报纸得以在他们的新闻稿中写下“具有象征意义的教俗会晤是在亲切友善的气氛中进行”这样的字句。   不过这种亲切友善的气氛只持续了二十分钟,就被来自其他地方的不友善空气给破坏了:从已经断断续续开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的安理会会议的会场,传来了印度人要彻底惩戒巴基斯坦并扬言不惜对支援该国的国家使用核武器的消息。   整个世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联合国副秘书长办公室的气氛也不会例外。红衣大主教非常知趣地起身告辞,特别是他听说梅内克斯作为印度总理塔帧尔和巴基斯坦总理约希姆·汗的共同朋友,被联合国秘书长特选为他的全权代表,前往两国进行和平斡旋的时候,他很礼貌地对梅内克斯表示了祝贺和祝愿。   教皇代表对联合园的初次访问按说本应该到此结束,但红衣大主教在走进电梯时,却刚巧碰上了原先并未安排会见的联合国秘书长;这样,宗教联合国与世俗联合国代表的握手,就在无意中升了格。尽管这只是一次意外的会见,并且在匆忙的寒喧中,连纽约或梵蒂冈的天气这样的话都来不及谈,但却为红衣大主教和联合国秘书长日后共同经历的一段遭遇,埋下了最初的伏笔。   香港 2000年1月12日   “我在二十岁那年成了孤儿。这话你听来一定觉得好笑,可我确实是在那一年里,既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父亲。”   罗加太平山顶望着香港的万家灯火,婵突然对李汉讲起了她的身世。她的自己永远也讲不清的身世。   我的母亲是格鲁吉亚人,她说,可我的父亲是中国人。但他们都好像是没有祖国的人。他们总是一个国家接一个国家地漂泊不定。她无法说清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组成一个家庭的。   我的母亲气质忧郁,她又说,我的父亲同样沉默寡言。李汉想起她曾说过,她的母亲用手隔着信封读她父亲写来的信或别人写给她父亲的信。   我们一家是十五年前来到香港的,那年我九岁。她沉入了回忆。一到这里,父亲就像变戏法似地变出一家店铺来,我们就靠着它在香港生活了十多年。她不讲了,朝山下望。   李汉默默地用眼神鼓励她讲下去。   后来,那个叫苏联的国家不存在下,我的母亲像丢了魂,这好理解,因为那毕竟是她的国家。她的眼神像山腰的雾一样迷茫。可我的父亲也跟着母亲丢了魂,这就让我搞不懂了。那时我小,也不想去懂。现在大了,想懂也没有地方去懂了。   雾慢慢地从山下涌上来,李汉轻轻楼住婵的肩头。   直到一九九七年,我的母亲突然要回第比利斯去为她自己的父母送葬,我的外公外婆被内战的炮弹炸死了,结果母亲一去未回。她的眼睛里有泪。而我的父亲则在这—年七月一号到来之前,整日整夜地坐卧不宁。   他总说,谁都可以在那个日子之后在香港呆下去,只有他不行。但他舍不得我。他一直陪我呆到六月三十—号的晚上……天亮时,他不见了。只给我留下一张把店铺变卖后的银行存单。   她说不下去了。其实她所知道的关于她家世的故事就这么多。她不可能讲得比这再多,李汉想,更多的东西都被她那沉默的父母有意识地隐去了,或带走了。   从此,我就一直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半是梦,一半是真实。可我常常觉得我的梦比真实的世界还要真实,而且可怕。我总是在后来的真实中,看到我早巳梦见过的东西,这让我连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总是怀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跟别人不一样,因为它使我很孤独。我说的不是寂寞。你知道孤独和寂寞并不是一回事。   “是的,寂寞是一个人时百无聊赖,一群人时烦恼顿消;而孤独则是侧身闹市,你也依然只有形影相吊。”   李汉觉得自己像是在制造格言。   “不错,这就是孤独。直到遇上了你。”   婵抬起头来,李汉发现她己泪眼迷离,整个香港都在她的眼圈上闪烁,这更使她有一种令顽石也会动心的诱惑……他缓缓俯下身。向她也正迎他而来的微张的双唇吻去,久久地深深地沉沉地吻着。直到吻得她在他的臂弯中软敦地向下滑落,直到吻得她忽然勃然变色惊恐万端地喊道:“看。她又来了,她就在那儿,在你身后,她身上有血!”   李汉毛骨竦然地回首四望,未见任何异常,再看婵,已在他怀中晕厥了过去。   这种时候,他当然已经想不起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那个叫克什米尔的地方,正在越来越猛烈地展开一场血战,因为这场血战,何达将军已被一纸命令调往京城,而他明天一早还要到机场去为将军送行……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乌瞰看看亚马逊河上的闪电吧,何等壮观的闪电!像一开就谢的攘丽罢花,像光芒和火焰的龙舌兰,在翻动的乌云和奔放的暴风雨之间一丛接一丛的开放,消失,又开放,又消失,形成一片接连不断、抖动不熄的光环火链……   面对如此奇异的南美景观,我们要谈论的话题却依然在地球的另一边。连着两天,全世界的话题都集中在了那里。昨天,当那片古老的大陆在夜暗中沉睡时,我亲眼目睹了一场光芒和火焰交织的场面,就像这亚马逊河上的闪电一样,非常壮观,所不同的是,也非常悲惨。因为那不是大自然的杰作,而是经人类之手制造出来的又一次血腥的残杀。   在太空中滞留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无法理解,那样一个小小的球面上,为什么竟有那么多人日益痴迷于那个古老又残忍的游戏——战争?   当印度和巴基斯坦都在互相指责对方是侵略者时,我无意把我们的节目变成战争法庭去对他们之间的是非做出裁判。我是在太空中目睹了这场战争爆发过程的唯一人类。现在我们已经看到巴基斯坦人是怎么干的,因此我们也就永远不会再看到印度人本来打算怎么干了。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巴基斯坦人的打击到来之前,在印度总理府的花园里,面对众多的记者,塔帕尔总理将向全世界宣读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声明?当他面色苍白地在聚光灯的照耀下离去时,一直摸在他手中的那张薄纸也就变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也许,印度总理塔帕尔应该感谢巴基斯坦总理约希姆·汗,因为后者的飞机和导弹挽救了前者作为政治家的道德形象。否则,人们将很难把在前天还向他的邻国发出和平呼吁的塔帕尔,与昨天准备宣读那份声明的塔帕尔看成是同一个人。   这两位政治家的最终命运如何,我们现在还很难预测。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发动于政治家之手的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地改变了许多无辜者的命运。   我的观众和听众们,当你们为我的命运担忧时,我同样在忧虑着你们,这忧虑像水恒黑暗的太空一样深。   饥饿和干旱,腿风和地震,洪水和森林大火,每天都在同一时刻的不同地点,给人类制造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是我要说,所有这些麻烦加起来,都不会比一样东西更可怕,那就是战争。   现在,第一张牌已经翻倒,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另一个问题是——   人类真的将永远在它面前束手无策吗?   午安,南半球的阿美利加。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章   慕尼黑 2OO0年1月13日   “他们发现了迈耶·文森特的尸体。”   一回到慕尼黑,塞勒尔就招赫尔曼·汉斯被警察杀死的整个这程讲给巴克听。   警察是在金融巨头沃尔夫冈寓所后的一块草坪里发现迈耶·文森特的。那个笨蛋海塞他们把坑挖得太浅了,结果被沃尔夫冈养的两条大狼狗把尸体刨了出来。   尽管脸孔让硫酸破坏得面目全非,给警察辨认死者的身分制造了起码五个小时的麻烦,但他们还是通过指纹鉴定,认出了迈耶·文森特。接着,他们又从一个喜欢用夜视镜渝窥别人隐私的老头那里,获知了海塞那辆运送尸体的小卡车的车牌号码。于是他们抓到了海塞。他们整晚上地揍他,用皮鞋踢断了他两根肋骨,天快亮时,他们知道了汉斯的名字和住址。汉斯却在警察到来前半小时离开了家。   他去了波恩。   巴克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波恩,他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那个伦多小镇。那里有他的相好赫尔穆特·维尔纳。有一段时间汉斯几乎为他发疯,因为他在与汉斯“同居”了几个月后,又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小伙子。直到那个小伙子的一条腿不知被什么人打残以后,他才又回到汉斯身边来。他现在就住在伦多小镇上,从他房间的后窗望出去可以看到赫赫有名的阿登纳的故居。   但是,一次新纳粹主义分子的集会,断送了汉斯的性命。他本来已经登上了去伦多的郊区车。一群举着旗帜标语的青年男女正好从车下经过,于是汉斯改变了主意(巴克知道汉斯一直就对新纳粹主义有兴趣,甚至有好感)。   他尾随在这群新纳粹分子的后面,一直走到哥德斯堡山附近的德莱森旅馆。在那里,这些狂热的年轻人举着希特勒的画像,连喊带叫了整整一个小时,纪念他们五十五年前死去的元首,六十二年前在这家旅馆的一次下塌。这次下损改变了历史的形状:英国首相张伯伦与德国总理希特勒在这里就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进行了讨价还价,然后他们双双赶到慕尼黑,签署了大国牺牲小国利益的典范之作——   《慕尼黑协定》。这一协定使慕尼黑而不是波恩在全世界恶名昭著。当这些六十二年前他们的祖父才刚刚出生的年轻人,想来这里为元首也为慕尼黑洗刷恶名时,终于招来了大批的警察。这样,汉斯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一个带防暴头盔的警察,隔着透明的防暴盾牌,认出了站在路旁观望的赫尔曼·汉斯。因为一大早,慕尼黑警察局就已把通缉汉斯的照片,通过传真机传到了波恩,每个警察手中都拿到了一张,但似乎只有这个警察记住了汉斯的模样。他离开警戒线,走到分局长跟前,把这一重大发现报告了自己的上司。   这就使得在集会的人群从与警察发生冲突到被健泪瓦斯驱散这段时间里,起码有五名警察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赫尔曼·汉斯闪闪发亮的大脑门。最后,德莱森旅馆前终于人群散尽,一片狼藉,汉斯才余兴未尽地转身离去。   当他拐到旅馆的另一侧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在印有OREESCN字样的墙边站了下来。   他先看到的是几只黑洞抖对准他的枪口,然后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他本能地把手伸向肋下,去摸那支从不离身的柯尔特牌手枪。   “汉斯,别干傻事,抵抗是没用的。”   对他喊话的是从一辆出租车后探出半个身子的分局长。   但是,从柯尔待枪管里射出的子弹要比声音跑得更快。分局长话音未落,汉斯射出的第一发子弹已经打在了他的左胸上。幸亏他在半分钟前套上了防弹背心,使自己得以捡回一条命,即便这样他还是被柯尔待子弹的强大冲击力打得—坛了起来。汉斯的射击动作纯熟得无可挑剔,但上帝留给他的时间显然是太少了,只来得及抠动一次扳机。剩下的击发动作留给了别人:   在汉斯的柯尔待响过一声之后,四支BXP9mm微型冲锋枪同时开了火,眨眼问就把汉斯的前胸打成一只蜂窝,顺便把德莱森旅馆的墙面也打得一片坑凹,残破不堪。事后据说旅馆方面光为修补墙面和换下打碎的玻璃就破费了五千马克。而波恩警察局对此不置一词,只对南非造的BXP9mm微型特种冲锋枪的威力赞不绝口。   “这群狗娘养的猪!”   巴克一边狠狠地骂着,一边穿好上衣,要到汉斯的家去向自己的老朋友告别。   “不行,你不能去。”塞勒尔在门口拦住了巴克,“汉斯家的四周围都是便衣,他们在拿他的尸体做钓饵。”   是啊,两千万美元还没有着落,他们不会罢手的,巴克想。可我也不会。   “这群狗娘养的!这群猪!”塞勒尔走后,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的巴克在屋里转着圈地摔起东西来,一直摔到直子跟前,他才停住手。两眼像奔豚于荒原的狼一样闪着磷磷的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直子,盯得她忍不住凄厉地尖叫起来:   “别这样看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巴克好像听不到直子的喊叫,继续盯着她。   直子全然没有了在古罗马斗兽场时的豪勇,恐惧地把身子向床角缩去。   巴克还是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绿幽幽的瞳孔中开始蹿出火苗……突然,他伸出长满黑毛的双臂,将缩到床角的直子一把拽过来,拽到地毯上,不顾她的尖叫和反抗,发狂地撕开她的衣服,把扳开她的双腿,让自己像个悍匪一样闯进了她的身体。整整一个下午,巴克都没了命似地在于直子。干完一次歇一会儿,歇完了再接着干。他的脸色始终阴沉得可怕,连呼吸变得急促时这脸色也没有变。夕阳从窗外斜照进来时,地毯上到处都有精液在隐约反射昏黄的阳光。筋疲力竭的直子仰躺在一柬光线里,像个浸泡在琉璃色液体中的青蛙。   查谟 2OO0年1月13日   不再是国防部作战厅参谋的拉奥中校只能搭乘便机赶赴前线报到。安东诺夫一30型军用运输机是在旭日初升时降落在查漠机场的。   大概是沙潘少将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陆军第32军军部对拉奥的到来还算客气。飞机刚刚停稳,一辆英吉普已在停机坪上等他。   一位中尉身板挺直地向拉奥中校敬礼:   “先生,普拉卡希将军要见您。”   吉普车载着拉奥绝尘而去,留下一群与他同机到来的中校少校们忿忿不平。   普拉卡希中将的临时军部设在一座帐篷里。两天前,本来已被选做临时军部的永久性建筑——查漠中学,被巴基斯坦人的飞机炸毁了。与查漠中学一起被炸倒的,还有军作战处长K·潘尼迦准将以下军官十四人,不算士兵。伤亡是惨重的,几乎所有的.前线部队都遭到了重创。   情况比在新德里所掌握的甚至想象的要糟糕得多。临战前的高涨士气基本上荡然无存,士兵们都在以一种怀疑的眼光望着他们的长官。空军和海军的情况或许要好一些,但是,陆军……将军摇了摇头。不过,我们的军官还是好样的。像哈尔巴克希少校,敌机轰炸时,弹片刮出了他的一只眼球,他竟然拒绝人们把他送往后方医院,非要在炸塌的瓦砾堆里翻找被压在下面的士兵,直到他自己被士兵们捆在担架上抬走为止。   拉奥很感动。可惜我不是记者,也不是作家,他想,否则我会把它写下来的。这个念头使他在决定自己命运的岔路口,朝一去不回的方向,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说说德里的情况吧,塔帕尔总理,还有桑杜,他们还想打下去吗?”将军问道。   看来这个问题几天里一直在困扰着将军,拉奥想,这大概就是他派人接我来这里的原因。   “就我所知,决心是不会变了,只是某些部署要作相应调整。”拉奥回答。   “是啊,进攻令需要调整成反击令,而这反击令,却迟迟没有下达……”将军像是在自问自答。   昨天还是最高统帅部参谋的拉奥,当然知道这里的原因。但他不想告诉将军,一遇打击,印度人天性中的悲观情绪就开始在国防部上下蔓延,这种情绪笼罩的结果,当然就是兵家大忌:优柔寡断。他想,如果将军得知这一点,难保他在指挥部队时就不重视这种民族天性。   将军似乎从拉奥审慎的回答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再沿着这个话题往前走。   “怎么样?中校,就留在军部吧。沙潘少将关照过,而我也是这个意思。”将军征询地问道。   “将军,我非常感谢您和沙潘少将。但如果您是在征求我的意见的话,我想请求您……”拉奥目光如炬地望着将军。   “年轻人,想说什么你只管说吧,只要我能满足你,我会尽我所能的。”   “让我去接替哈尔巴克希少校。”   “可他只是个营长。”   “那就让我当营长。”   “潘尼迦准将留下的工作也需要人来干。”   “您会再找到人的。”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哈尔巴克希少校的部队需要一个和他一样的指挥官。”   “这么说,你决心已定了?”   “是的,将军。但这需要您的恩准。”   “年轻人,你知道你的这一选择将怠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想过了。”   将军不再问什么了,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帐边的小窗前,默地向外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一队士兵正在一个上尉的指挥下支起一顶白色帐篷,帐篷上的红十字表明,那里将是野战医院。在这座野战医院建起之前,伤兵们或躺或坐无声地倚靠在一起,居然听不到一个人呻吟。   “孩子,有你,还有他们,印度陆军看来并不那么让人绝望。”   将军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他的声音有些梗咽。   新罗西斯克 30OO年1月13日   “撒哈拉王子”号游艇在傍晚时分开进了新罗西斯克港。三天前与巴克分手后,艾哈德马上与他在莫斯科的合作伙伴沟通了联系。杜达耶夫,那个前苏联莫斯科国家歌剧院的合唱队演员,现在的全俄最大地下军火商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他建议说,马上到新罗西斯克来,现在就来,我可以把一个关键人物介绍给你。   艾哈德于是放弃了去科西嘉岛与一个圣·洛朗手下的时装名模幽会的打算。他在向她作出解释时,用价值2万美元的钻石项链的许愿,摆脱了她哆声哆气的纠缠。   “撒哈拉王子”当夜便离开了墨西拿,ll号在雅典作短暂停留,加足了燃料和淡水后,又星夜兼程,12号下午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13日下午就已经看到了俄罗斯的海岸线。   在码头上迎接艾哈德的不是杜达耶夫本人。   “老板说他临时遇到了麻烦,不能从莫斯科赶来了,他让向您表示歉意。”   说这话的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尽管她尽量不在装束上过分引人注目,但购自巴黎的高档化妆品也还是掩饰不住那张俏脸上的风尘色。眼眶下的暗影和细密的鱼尾纹背叛了她,向在这上面阅历很深的艾哈德暴露了她的真实身分。   “您下蹋的旅馆已经预订好了,叶卡捷琳娜女王饭店总统套房”那女人说着送上一个婿然的媚笑。   艾哈德摇摇头,很自然地弯过手臂揽住那女人的细腰,与此同时他做出了对她的第一个评价:质地很好。   “怎么,您对这安排不满意吗?”那女人睁大了一双美目。   “不,我很满意。但我不想上岸去佐,我更习惯晚上呆在我的“撒哈拉王子”上,它既安全又舒适。不过白天嘛,”他意昧深长地膘了那女人一眼,“我倒是愿意到岸上去转一转,特别是有您这样的美人陪着。对了,我忘了请教小姐的劳名。”   “薇拉,薇拉.玛特维耶娃。”   “薇拉?多动听的名字,像你一样美,不,你比你的名字还要美。”艾哈德是恭维女人的老手。   而薇拉·玛特维耶娃则是接受这种恭维的行家,她知道面前这个肥胖的男人不知用这句话恭维过多少女人,但她还是像初次听到似的显出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表情让人看上去顿生怜爱。   “那么先生,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城去了?”薇拉问道。   “怎么?你没有兴趣先参观一下我的游艇?”艾哈德用典型的暴发户方式发出了邀请。让他惊奇的是,这回薇拉的脸上居然没有了受宠若惊的意思。   她很清楚这种时候跟他上艇会发生什么。不,她还不想这么快。她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这回就先免了,库巴索夫上校还在城里等您。奥,不过它可真漂亮!简直就像伊丽莎白女王的那艘皇家游艇。我在朴茨茅斯港登上过它,那一次是查尔斯王太子为他的小王子过生日,可惜没见到戴安娜王妃。”   她说得跟真事一样。   艾哈德知道她在吹牛,因为那次晚宴他就在船上。但是敢用这种方式拒绝一个亿万富豪邀请的女人,本身就挺了不起。   “好吧,先进城。”艾哈德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   身高足有两米的库巴索夫上校在叶卡捷琳娜女王饭店的总统套房单向艾哈德伸出了熊掌似的大手。   艾哈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伸给对方时,他发现只能平视到库巴索夫的肚脐眼略往上一点的地方。   在还没有进入正题之前,艾哈德牙因地扫视起周围的环境来,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多亏没有答应住到岸上来。   与他的“王子”相比,这个“女王”为总统级人物预备的房间,简直就是个猪圈。不过既然是来谈生意,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听完艾哈德说明来意后,库巴索夫上校足足有五分钟没有吭声。看来杜达耶夫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他,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三枚核弹!这足够毁灭掉三个广岛。但是,三千万美元,这是以往仅靠倒卖AK一47型冲锋枪、萨格尔肩射对空导弹—类玩艺儿挣小钱的库巴索夫上校,想都没想过的天文数字。   他既害怕又动心。五分钟后,动心战胜了害怕。   “我可以试栽,”库巴索夫上校说,“您要的货我手里就有,但是先生您知道,对这类货的看管和警戒严格到何种程度。”   “这我知道,”艾哈德接话,“我出的价里面包括了这些内容。”   “是啊是啊,先生您是个明白人,不过在我把货弄到手交给您,您在把款付给我之前,我拿什么去打通所有的关节呢?”库巴索夫上校憨厚的大眼睛里开始闪烁俄罗斯人的狡鲒。   艾哈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向站在他身后的跟班丢过一个眼神,那人马上心领神会,随手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的小提箱,取出两擦崭新的一百元美钞,放在库巴索夫的面前。   库巴索夫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但他马上又把视线从钱上挪开。   “不,先生,我要旧钞,”库巴索夫再次显示出熊的智慧。   看来这小子精于做小本买卖,艾哈德鄙夷地想。   “好吧,拿旧的给他。”   艾哈德的跟班收回新钱,又把两擦旧钞从桌上推给库巴索夫。   库巴索夫憨笑着,十分老练地把两捆钞票放进了他随身带来的提包中,然后,他面色庄重地告诉他的顾主:   虽然俄军已经控制了克里米亚半岛的局势,但新罗西斯克还是离乌克兰太近了,加之近日来乌克兰游击队活动得狠猖撅,他管辖的军火仓库已接到上面通知,要求他们尽快做好转移核弹的准备。据说,这是在美国人强烈呼吁后做出的决定,因为美国人对俄罗斯的部分核武器处在临战地域十分担心。   “看来这倒是个机会。”艾哈德慢悠悠地说。   “这是唯一的机会。”库巴索夫强调说。   “上校先生,我想最后问一句,您有把握吗?”艾哈德问。   “百分之五十,先生,我只能说,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库巴索夫答。   “上校,我不喜欢把百分比这样的概念与把握连在——起使用。在我看来,如果成,就是百分之百;如果不成,就是百分之零。没有什么百分之五十,连百分之九十九都没有!”   在看到对方收起钱以后,艾哈德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口气讲话了。   库巴索夫望着突然声色俱厉的艾哈德,一时有些不适应,“那么,那么,先生,我就按百分之百,为您努力吧。”   他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这就对了,上校先生,您是军人,您当然知道一句来自东方的军事格言——”艾哈德不往下说了,他看着库巴索夫。   库巴索夫涨红着脸,“您是说,军中无戏言?”   “看来您的确是个军人。”艾哈德站起身来,向总统套房的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库巴索夫,“您看我的人什么时候来接货?”   库巴索夫略一思索,答道:“可以等我用电话通知您吗?”   艾哈德眨眨眼,“也好,到时候你就说三朵金蔷薇在某月某日某时准时开放,我就知道了。”   “您的船不用进港,最好停在公海上,我让我的运输艇把货给您送去,我亲自押送,你看怎么样?”   “OK!”   在艾哈德眼里,这时的库巴索夫上校已经成了他穿着俄罗斯军服的另一位跟班,既然是跟班,在交待完要他去办的事情之后,主人也就与他没什么话好说了。艾哈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把薇拉·玛特维耶娃带到“撒哈拉王子”号的床上去。   香港 20O0年1月13日   每次都是这样。开始时她总有一个小小的拒绝动作,她下意识地把头歪到一边,但他却更快地在那边接住了她,她跑不了了,她束手就擒,但缺乏热度,不过这种状态不会很长,片刻之后,她就对这一吻有了反应,所不同的是,今天这一回,吻得如此之久,如此之深,床头柜上的那只小闹表的秒针,差不多跑了整整十圈。这期间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在发生变化,温软,潮润,欲望的轮廓在渐渐显现,在二十根手指的探寻、抚摸、缠绕和揉搓中显现,衣物像多余的潮水不知不觉中都已退去,光滑的礁石露出水面,有着起伏诱人的曲线的礁石,比水更柔软的礁石,他的手像一阵和风从这礁石上轻拂而过,所到之处,感觉到的是微微的颤栗,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好像在依照一个看不见的程序,只在那片神秘的三角区隔着丝质内裤隐约显现时,他的目光和指尖出现了刹那间的暴乱,但很快就被她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制止了,化解了,那双目紧闭的微笑平静如水,于是一叶扁舟压着成片的海藻无声地滑向深海;寂静,也许是太寂静了,他的注意力开始分散,他的眼前浮现出早上在机场与何达将军握别的情景,那种依然若失的情绪到现在还这么强烈,水变深了,船底的水草明显减少,船体在水面上更快地向前滑行,只有他能感觉到这种失落感并不仅仅来自一个方向,猎人在密林中追逐一只带箭伤的野兽,忽然间失去了目标时,也会有这种失落感,船的速度开始减慢,眼看着要停下来,她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于是船又向前滑去,可那两个Hackel两个海客,会去了哪里,什么东西使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突然消失,不再出现,而船,再一次停下了,她的眼睛完全睁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离题太远,吻,是这种时候最好的掩饰,他吻她的眼睛,他用吻关上了那两扇窗户后,发现自己又回来了,这次回得很急,船的速度在明显加快,他听到了渐渐涌来的潮声,那是海的喘息,没多久,每一声喘息的间隔就明显缩短,涌浪更快地摇荡着船身,他开始出现晕眩,一股激流涌来,旋涡形成了,船头顺着旋流向下扎去,更深,更深,整个海和天空都在跟着他和她一起旋转,突然,从海底,从她的肺腔中传出一声怒喊,我要你#####他伏在她耳边说,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你全拿去,但她仍然在喊,我要你,她的全身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弓弦,越拉越紧、眼看着就会绷断,突然,箭射出去了,弓弦一下子松弛下来,渐渐恢复原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涨潮的喧哗骚动变成了退潮的哺哺低语,他依旧伏在她的耳边,那一声惊心动魄的怒喊到此刻还余音未消,但现在他听到的却是与刚才的一切毫不相干的话,毫不相干到他怀疑有一个女巫附身在她体内,借她的嘴在说这些话,那个红衣大主教戴上了皇冠,皇冠上却飘来一块乌云,这不知从何说起的话让人费解也让人扫兴,过了很长时间,所有的衣服都重新回到身上时,他才猛然想起他们在事情开始前刚刚看过电视,其中有一条新闻,是圣巴斯蒂安·社米埃红衣大主教非正式访问联合国总部,那个红衣大主教面色红润,笑容和善,看上去有一股子仙风道骨。   后来,他们坐在床边,背对背,谁都不看谁。   再后来,婵说,我要到澳门去几天。   干什么去?   不干什么,就是想去。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情况吧。   看什么情况?   就是看情况。   从没这么别扭过。谁都不再说话。   婵走后,有人敲门。李汉开门一看,是嘉琪。   他的妻子。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一章   香港 2OO0年1月13一14日   你可以算出半年的时间有多少天、多少小时甚至多少秒,可你算不出半年里,心和心之间拉开的距离有多大。这是半年后李过第一眼看到嘉琪时的感觉。   “你没有去接我。”嘉琪的话里听不出是责问还是抱怨。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   “可你的门上贴着条子。”   他急忙打开门看,果然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老婆今晚9时15分抵港,航班号A一2004。是他办公室的人写的。   让他纳闷的是他居然没看到。   但她一定是看到了,难怪她要去澳门。   他面色难堪地回到屋里,一时无言以对。   嘉琪倒没有穷根究底的意思,只顾打开行李箱,往外挑拣给丈夫带的东西。领带,又是领带。衬衣,还是衬衣;然后是两盒—次性内裤。最后是—本书— 《飞行陆战》,这是李汉在电话中特意嘱咐她带来的。   李汉拿起书,随手翻着,有些心不在焉。   嘉琪可以感到这一点,她只是什么都不说,她从提箱中翻出自己的内衣,走进了盟洗间。   李汉坐在台灯前发楞。他轻乔敲击着电脑监视屏的外壳,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工作指示灯亮了,电脑巳经开机。他想到了浅沼宏。   他按浅沼宏留给他的号码摁动了电话键。   电话接通了。   “Hello!是哪一位?”电话边传来的英语里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   “是浅沼先生?”   “我是浅沼,是李汉先生吗?”这是李汉第一次听到浅沼的声音。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这却是真实的浅沼。比他想象的要更年轻一点的浅沼。   “可以打开你的机器吗?”   “有什么话电话中说不方便吗?”电话那边反问。   “奥,倒没什么不方便,只是我这边电话声音不好。”   李汉随口编了个理由。其实,他是实在不敢对日本人的英语表示恭维。   “好吧。”浅沼有些遗憾的挂上电话。   一分钟后,里含的监视屏上显示出,浅沼来了──现在可以说了。   他的书面英语显然要比口语强的多。   那件事到底发生了。   不幸言中。   我感到奇怪。  ?   对不起,十分钟后我再告诉你。   是嘉琪从盥洗间里走了出来。她刚刚洗过澡,一头可以拿去做广告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散在肩上,把她穿着睡袍的背上洇湿了一大片。李汉注意到妻子的睡袍是粉黄色半透明的,没有带胸罩,也没有穿内裤,每一条曲线在睡袍后隐约可见。三十多岁的人了,她的身条儿还是那么好,几乎和结婚前一样,三次习惯性流产都没能毁坏了它。   但是… “你先睡吧,我还得加个夜班。”望着嘉琪有所期待的目光,李汉冷冷地递过去这句话。   失望的神情在嘉琪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便被她收了起来。李汉知道,她是个自控力很强的女人,可他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也会有失控的时候?   “好吧,我先睡了,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嘉琪脸上甚至露出了淡谈的笑意,她没再看李汉,转过身去开始铺床。   李汉松了口气。一颗不知为什么悬起的心刚刚要放下,马上又被急促的电话铃声给吊了起来。   嘉琪就手拿起电话,“喂,哪一位?”   电话那边无人应答。   嘉琪再问。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一定是她。”李汉想。   嘉琪分明能感觉出什么来,但她却若无其事,“怪了,大概是串线。”   李汉有些感激眼前这个女人的这种处事方式。   “恐怕是串线,这种事常有。”   “管它呢,”嘉琪放下电话,“那我先睡了。”   李汉知道她不会真的睡过去,但他想不出比装聋作哑更好的办法来摆脱眼下的尴尬。   他干脆回到台灯前,再次打开了电脑。   浅沼还在那边等他。   抱歉,久等了遇到了商烦?   没什么,私事哈!   是否注意到那两个海客失踪是的,很奇怪有线索吗无两人同时消失,是默契还是巧合据观察他们并无来往假设印度军官已上战场假设德国人死于车祸瞧,答案有了我在开玩笑但很合理还是找出真正的答案吧同意,少校。晚安再见,中校。关机浅沼走了,屏幕上剩下一片寂静的蓝色。李汉盯看那片蓝色发起呆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关灯上的床,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感觉到躺在身边的妻子并没有真正睡着,看来这装聋作哑还得继续下去,他把仰面朝天的姿势改为侧卧:肯对着妻子。   快一年了,他以为他差不多已经忘掉了那件事。起码不再去想它。现在当一个叫嘉琪的女人来到他身边时,记忆又复活了。这时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像给录相带消磁一样,抹去这段记忆。   对那个夜晚的回忆能在他心里割出血来。   回忆一次出一次血。   现在,在已经结痂的地方,又开始向外渗出血珠…    那天晚上他乘坐的航班直到午夜才在北京落地。回到家时,整座塔楼已没有一星灯光,当然也不会有电梯。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二十四层也就是塔楼的顶层,掏出钥匙悄悄打开了自家房门。他没有告诉嘉琪他今天回来,他想给她——个意外的惊喜。   他绝没想到另一意外正在等他。   他把手提箱放在门廊里,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时,他听到了往常只有他和嘉琪在一起时才有的那种动静。   他像遭了雷击似的定定地立在那里。   他先是听到了一个女人像长叹一样的喘息,这声音他非常熟悉,不,太熟悉了。接着,他听到了—个男人急切的低语,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但他完全猜出来,这已经不能让他吃惊了,让他吃惊的是他居然对这个男人的声音也非常熟悉!   在“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从脑中一闪而过后,他选择了静悄悄地离开。他不愿意让自己被损害的感情和尊严,再去受那种难堪场面的羞辱。   他提起放在门廊里的手提箱,踩着来时的五百多级台阶,朝二十四层的楼下走去。   他唯一的疏忽是忘了关门。这使半夜里被猛烈的穿堂风吹醒的嘉琪爬起来关门时,在门边大惑不解地站了很久。她清楚地记得昨晚上她关好了门,而且还从里边上了锁…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当然,对这一点李汉不会知道,而且永远不会知道。知道它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睡在他身边这个女人。当时她连另一个男人也没有告诉。   第二天晚上,李汉在事先打过电话之后,才回到家里。这一夜,他睡在了沙发上。   嘉琪是个明白人,她没有装傻,也没有多问一句。   他们就这样坚持着熬过了春天。又熬过了夏天。人秋时,李汉找到了从香港回北京休假的何达将军,要他想办法把自己调到了香港驻军司令部。   对痛苦的回忆是最灵验的驱困剂。   李汉就在这回忆中眼看着一月十四日的晨光隔着窗帘使屋子里的一切变得渐渐清晰。   这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第几个不眠之夜了呢?   望着天快亮时才不再翻来复去的妻子,李汉默想。   慕尼黑 2O00年1月14日   “如果有人一太早就从花店里买了上千朵玫浇花,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很有钱,长官。”   “笨蛋!这说明他得跑遍半个慕尼黑!他就总得留下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懂不懂?”   “懂了,长官。”   “那你就赶快派人去查,我要知道的不是有人送,而是谁送的玫瑰花?”   “是,长官。”   施密特警长额头冒汗地结束了与慕尼黑市警察局长的通话。   汉斯一家人要比施密待警长还要晚一些看到那堆玫瑰花。   他们是在听到门铃晌起来时,才去把门打开的。这样,在慕尼黑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放亮时,他们看到了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送来的那上千朵红白黄三色的玫瑰花。然后,他们又看到了那个摇响门铃的人。   鲁道夫·汉斯。   他们家的小儿子。   玛格丽德·汉斯马上就嚎陶大哭起来,弄得弗里德里希·汉斯也跟着眼圈发红。   “鲁道夫,我的小鲁道夫,”玛格丽德·汉斯一边哭一边说。   “看看你为你可怜的哥哥,买了多少让人伤心的玫瑰!”   “不,妈妈,这玫瑰不是我买的。我按门铃时,它们已经就在这儿了。”   “是吗,孩子?这花真的不是你买的?”   “真的不是我买的。我是赶早班飞机离开海德堡的,慕尼黑的花店开门时,我还在飞机上。再说,我要送也不会送玫瑰,我会送石竹花。”   “是啊是啊,我的赫尔曼他喜欢石竹花。”   悲伤之极的母亲这才想起与自己的小儿子亲吻拥抱,站在一旁的父亲也加入了进来,一家人于是又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玛格丽德’汉斯又想起了门口的玫瑰花,“可那些玫瑰究竟是谁送的呢?”   “是赫尔曼的朋友送的吧?我们的赫尔曼有很多朋友,”父亲说。   “不,赫尔曼说他们是战友。”母亲争辩道。   “咳,反正是一回事儿。”父亲又想跟母亲争辩。   鲁道夫·汉斯用一句话结束了双亲的口角,“我想一个人和哥哥在一起呆会儿。”两个老人不说话了,相搀着颤巍巍地离去。   灵堂里只剩下鲁道夫·汉斯一个人了,他轻轻地走到灵枢前,嘴里哺哺地念着哥哥的名字,把棺盖掀了起来。当他看着赫尔曼·汉斯那张由于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时,他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他在灵枢前整照站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把有记忆以来对哥哥的印象整个回顾了一遍。他爱他的哥哥。在他这个年龄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走入他心里时,除了父母亲,他唯一爱的就是他的哥哥。是赫尔曼·汉斯最早使他对家庭电脑发生了兴趣,这一兴趣最终使海德堡大学电子计算机专业有了一位名叫鲁道夫’汉斯的博士生。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哥哥在电脑上玩游戏时的情景,当时他觉得简直奇妙得不可思议,而哥哥真了不起。后来哥哥不在时,为了弄明白那台电脑究竟妙在哪里,他把它整个拆散了架,却再也装不起来了,他心惊胆战地等待放学归来的哥哥给他一顿狠揍,谁知出人意料的是哥哥不但没有打他,反倒对他说,鲁道夫,你还真行,居然能把它们全部拆开还没有损坏一个部件!他记得他当时就高兴得哭了。   这以后,哥哥就把他彻底带进了电脑世界。直到教会他如何猜破别人的指令,冒用别人的帐号,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Hacker,超级用户。但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本事去干出格的事,比如说,把别人在银行的存款转移到自己名下,或者往别的网络里投放电脑病毒什么的。   他顶多有时偷看一下别人的电子信件,知道点儿人家的稳私和秘密也就够了。不像哥哥,有时偷看别人的电子信件,是为了给自己找同性恋伙伴。这是他哥哥身上唯一使他生厌的东西,但这仍然没有妨碍他从小就形成的对哥哥的崇拜。虽然未来的鲁道夫·汉斯博士在电脑方面的才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哥哥,可哥哥就是哥哥,哥哥的地位是无法动摇的,何况他还发现哥哥干起事来比他胆子更大,心也更狠。   赫尔曼·汉斯的棺材是在靠靠细雨中放进墓穴的,上面覆盖着红黄白三色的上千朵玫瑰花。到现在,施密特警长也没能查出送花人是谁,甚至没能捕捉到一点局长大人所说的蛛丝马迹。他果真派人查遍了半个慕尼黑的鲜花店(但另外半个慕尼黑却一点没查),得到的回答简直就像是店主们事先串过供一样,全都说是一大早来了个小男孩,口气很大地说把红黄白三种颜色的玫瑰挑出来,我全包了!然后,甩下钱就把花抱走了。等警察们总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来几个买花的小男孩,他们能告诉你的,除了高矮胖瘦不一的戴墨镜的男子付钱要他们买这些花之外,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线又断了,施密待警长和他的手下只好尾随送葬的行列跑了十几里路来到了墓地。   站在墓地里的人,在猜了一个早上哑谜后,已经对谁是送花人这一点不再有兴趣。他们看到那么多支玫瑰却只有三种颜色,都在心里暗暗地推想送花人选用这三种颜色的用意。   但直到离开墓地也没有谁想出个结果来。更没人想到它会是一个地下组织旗帜的颜色:红色代表战斗,黄色代表胜利,白色代表死亡。合起来的意思是“战斗,要么胜利,要么死亡。”连善于在电脑上猜破最复杂指令的鲁道夫’汉斯,也没能猜到这一点。施密特警长和他的手下则根本就没往这上面走脑子。警长先生只把这归之于自然现象,既然有这种颜的花,就总会有人去买它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更关心的是除了这一家三口人,还有谁会来为赫尔曼·汉斯送葬?结果他大失所望。所有到场的人,几乎全是汉斯家的亲戚,仅有的两个非亲非故的人,是两个挖墓穴的工人。剩下的就是警察局的人了。最后剩下的总是警察,施密待想,不管在哪儿。   等送葬的人群散去之后,最后剩下的是两名见习警察。施密特警长要他们守株待兔。   索普尔 200O年1月14日   在有大批尸体需要紧急处理的地方,不会有人为死者选亡那么多玫瑰花。但印度陆军第32军16师74旅19O营新任营长拉奥中校,还是让他的部下给架在柴堆上即将火化的七十多具该营官兵的尸体上,尽可能多地撤上了金合欢木的树叶,以代替花瓣。   葬仪虽然进行得简朴又匆忙,却收到了全营官兵同仇敌忾的效果。这正是拉奥想要的。   他发现,火葬场烟火熄灭以后,190营的官兵们对他的态度变得友善了一些。不过,他们显然还在怀念哈尔巴克希营长。军人的怀旧情绪有时候很可怕,特别是新长官到任时,如果你比起你的前任来一无所长,那就有你好瞧的了,连一个列兵也会在心里蔑视你。   大战在即。拉奥已没有时间从容地在全营官兵面前确立自己的形象。他把自己损失了将近十分之一的部队集合到一起,发表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就职演说:   “印度陆军第一百九十营的弟兄们,我来了。”   当全营的官兵都在等待他的下文时,他却宣布“我的就职演说完毕,下面我想看看你们操练。”   全营愕然。   他指着一名上尉命令道:“你,出列。”然后,他又指着临时停机坪上尚未被巴军击毁的卡一50单座攻击直升机对上尉说,“让它飞起来,然后把那个目标干掉。”他指的目标是不远处被巴基斯坦空军击毁的另一架卡一5o。上尉按他的命令做了,动作很利索,可惜最后没有击中目标。   飞机落地后,上尉面有郝色地跨出机舱。   拉奥没说什么,径直朝卡一5o走去。这种前不久才从俄罗斯购进的单座攻击直升机,拉奥只驾驶过一次。但他眼下没有别的选择,要么降服群雄,要么—栽到底。他只有在这种让190营的官兵为之骄傲、也让整个印度陆军为之羡慕的飞行火力平台上一显身手,才能真正制服这群桀骜不驯的王牌部队的官兵。   还好,多年在其他种类的直升机上保持飞行,使他的驾驶术还没有荒疏。轻轻一提,卡一50就听话地离开了地面,先是低了下头,等于向全营官兵点头致意后,突然侧起身子向半空中跃去,待众人杨起头来,他又一压机头向那架卡一5o的残骸俯冲过去,只见一道紫褐色的烟缕从火箭发射架上向后一喷,一枚火箭已在眨眼间穿进了卡一5O残骸的腹中!   等拉奥中校跨出机舱眺回地面后,190营官兵的队列中没有鼓掌,也没有喝彩,只有一双双沉默的眼睛在随着他们的营长移动。不是所有的部队都能绷住这股劲的,拉奥想,但190营可以。而这是我的营。   当他再站回刚才他发表就职演说的位置时,他发现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还是那些官兵,所不同的是,他们注视他的目光变了。这是一种只有军人间才会有,也只有军人间才会出现的变化。面对这样的官兵,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发出了再次让19O营惊愕的口令:   “解散!”   就在这个晚上,新德里时间19点35分,印度国防部下达了新的作战令。不过,这回不再是“遮星蔽月”,而是——   向自由克什米尔挺进!   一时间,引擎轰鸣,航灯闪烁,旋翼扇起的飘风吹得沙飞石走,天昏地暗。   拉奥中校向他的全营官兵致礼后,第一个转身跨进了直升机的座舱。关紧舱盖的同时,他想,真正的第四次印巴战争,从现在开始。   慕尼黑 20OO年1月14日   巴克从二百九十米高的奥林匹克电视塔旋转观景台上,用望远镜目睹了汉斯的葬礼。   当他看到他源人送去的上千朵红黄自三色玫瑰,覆盖了汉斯的黑色棺材时,他更加坚定了向整个现存世界宣战的决心。他认定这个杀死了赫尔曼·汉斯并每天都用饥饿、瘟疫和战争导致无辜者大批死亡的世界,已经不可救药。   流血的世界只能用流血去拯救。   上帝早已死了,再没有人有最后审判的权力。   梵蒂冈没有。教皇也没有。连教皇也要接受最后的审判。   有这权力的是高举红黄白三色旗的“拯救军”!   而他巴克,是这拯救军的首领。是最后审判的首席法官。   二十天前,他就是在这座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与赫尔曼·汉斯一起制订出他们的“救世”计划的。不过,那时让他们两人兴奋不已的计划,今天看来已显得过于简单。他们只是想把一两枚小型核弹,偷偷运进纽约联合国总部大厦,然后,便向包括美国在内的全世界,发出最后通牒,要所有国家都接受他们的条件,即各国现政府同时宣布放弃权力,以便让全体人民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按那些政党政客、财团寡头的意志,选举出能够代表民意的新政权。   “这样,整个世界就会真正回到多数人的手中啦”赫尔曼·汉斯听完巴克有声有色的描绘,激动地搓着手说。   接着他们又策划了实现“救世”计划的具体步骤:   在警力松懈的南美某地召开全球秘密行动组织大会;统一跨国联合行动的步调;组织一次全球性打劫银行行动;用劫到的款项秘密购买核弹;最后是制定一个能为各国地下组织普遍接受的行动纲领和政治宣言。这就是巴克在博利瓦尔高山营地拿出的那个《诺亚方案》。   现在,一切都在按巴克和汉斯的计划进行,只有一点超出了计划:汉斯死了。在巴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死了。甚至都等不及巴克从罗马回来,把自己已经酝酿成熟的那个更大胆的计划讲给他听。而在巴克服里,只有汉斯能对他的计划心领神会。赫尔曼·汉斯总是能把雷哈德.巴克的思想变成富有创造性的行动。   孤独地站在奥林匹克电视塔上的巴克,此时有一种断臂的痛感。他不知道除了汉斯,谁还能对他的新计划有更深的理解和更强烈的激动?   他的计划是:绑架教皇。   这将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大胆冒险。绝对富有刺激性。到现在他想起这个计划来,都忍不住要浑身抖颤一下。他将把教皇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人质与一枚核弹捆绑在一起,用这个办法使拥有十亿天主教徒的西方接受他的条件。西方的屈服意味着三分之一世界的屈服,要知道这是对全球有着主宰能力的三分之一世界的屈服。他并不喜欢伊斯兰民族,但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会得到伊斯兰各国的支持。这样,他又赢得了第二个三分之一的世界;剩下的,就是东方各国了。他确信,东方对于西方的坍塌会幸灾乐祸的。对此他探有把握。于是,最后一个三分之一的世界,就成了他的精神同盟者。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令六十亿人类在同一瞬间瞠目结舌的伟大计划。   现在没有了汉斯,他该把这个计划讲给谁听呢?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时,被受话器里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是汉斯。”   汉斯?巴克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的确是汉斯的声音。如果不是他,那个摹仿他声音的人就一定是个天才。有那么一雾,他简直快要相信鬼魂复活的说法。   “我是鲁道夫·汉斯。”   听到这后半句话,巴克松了口气,他想起赫尔曼·汉斯多次提到过他那个极有天才的弟弟,不过不是摹仿口音的天才,而是电脑天才。   “你好,鲁道夫,我为你哥哥的死感到非常难过。”巴克的沉痛不是装出来的。   “这我知道,谢谢,巴克先生,谢谢您的玫瑰花。”   “对不起,你说什么玫瑰花?”巴克有意装糊涂,他担心警察在窃听电话。   “三色玫瑰。你放心,我是在路边的电话亭里。”鲁道夫在那边显然感到了巴克的顾虑。   “你真的和你哥哥一样棒,鲁道夫,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我想见你。”   “因为什么?”   “我想知道一切。”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入对地球的最后鸟瞰我想先把今天早晨我的一个小小的发现告诉你们。通过太空定位检测仪,我发现我所在的这座“太空新闻中心”,正在以每绕地球一圈偏离轨道数公里的方式离你们远去。按这个速度,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将完全脱离开地球的引力。上帝是仁慈的,他留给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我无可抱怨。   我现在来到了非洲的上空。我还没有向你们描述过从三百公里的高空看到的非洲。她并不是一块黑色的大陆,恰恰相反,她甚至因为其原始而比其他的大陆看上去更迷人。她的西海岸是乎坦的,黄沙镶成的金边,正在被蓝色的海水溅起的白色浪花日夜拍击,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黄自蓝三色的海岸线。她的北面是几乎横贯这块大陆的撒哈拉大沙漠,你们知道,这是世界上由于缺水而最贫穷又由于产油而最富饶的沙漠。她的南端尽头处,是一块月牙形的海湾,那座紧贴海湾裸露在万里晴空下的城市,是开普敦。在开普敦再往下一点的地方,阿非利加把她的一只小小的脚趾同时伸进了两片大洋——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界处,那就是好望角。非洲真美。她的地形丰富多变,地貌色彩斑谰,看着她,你会觉得当年的殖民者划出的直线来去见棱见角的国境线,真是十分好笑,原始的生动被现代的呆板阉割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跟在这感觉后的是另一种感觉:即使是这样一块质朴如初的大陆,在还没有真正跨入现代文明的大门时,却已经先被现代文明的副产品———无休无止的军事政变、骇人听闻的部族屠杀、反复无常的邻国纷争、令人忧虑的工业污染……等等,等等,糟塌得面目金非。这一切从高空中看上去,更其明显而现在,新的破坏性因素正在加入到这片动荡的大陆中来:水。干旱缺水。严重的干旱,严重的缺水,在这片被赤道的阳光烧红了的十徊大地上,水像个幽灵一样在指挥和调度着为它而战的撒哈拉沿线国歌曲大军。可以肯定,不久的将来在这里爆发的那场战争,将个是为了争夺机器世界的水一一石油,而是争夺人体世界的石油一一水。   非洲,让人忧心仲仲的大陆。   不过,眼下还是让我们回到更令人忧虑的南亚次大陆上来。刚才我从她的上空飞过时,那里的能见度已经接近于零。克什米尔到处可见明灭的炸点和燃烧的火堆,五颜六色的烟尘遮闭了大地,使我的摄像机镜头无法为你们拍到更清晰的画面。战火显然从最初在印度大地上燃烧转向在巴基斯坦境内蔓延。从我这里看去,印度人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像一群群在阳光下飞翔的鸽子,他们给邻国带去的,却不是橄榄枝,而是成千上万吨的炸弹:印度总理塔帕尔在今天早晨的电视讲话中说,这是巴基斯坦人应得的报应。但是,我很怀疑,如果巴基斯坦人不在大难临头时对自己的邻国抢先下手,他们就能兔遭一次灭顶之灾吗?相信对此深表怀疑的不光是我,还有你们。   南亚次大陆的战火硝烟几乎遮闭了全球的视线,使人们无暇顾及那些不动声色但同样激烈异常的战争,日本人正在和其他亚洲国家一起,向美国发起又一次珍珠港之战——对美贸易战。   针对沃克总统就口中韩马新等国电子产品倾销美国而提出的制裁措施,这些国家史无前例地采取联合报复行动,于昨日突然宣布,将对进口美国汽车一律征收电子部件特别税。据初步估计,仅此一项,就会使通用、福特、克莱斯勒这三大汽车企业蒙受数十亿美元的损失,还不算接下来将在飞机、矿山机械和化纤产品等方面对美国的反制裁。整个二十世纪都高昂着下巴的山姆大叔,在新世纪开初的头半个月,就发出了美国将沦为日本和亚太国家殖民地的惊呼!   真希望这只是一次耸人听闻的“狼来了”式的喊叫,一个恶作剧。但是,非常遗憾,在本世纪还未结束时,它极有可能变成你无法拒绝的现实。而如果美国人拒绝这一前景的到来,毫无疑问,本来已经被各种紧张局势所困扰的世界,就将会变得更加紧张,因为美国毕竟是二十世纪存活至今的最后的恐龙。   人们啊,当我已接到另—个世界的请柬时,你们的前景也不很美妙。   下午好,阿非利加。下午好,可望不可及的好望角!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二章   斯卡杜 20##年1月16日   在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拉奥中校透过米一24D“雌鹿”直升机的舷窗,看到了闪闪发光的印度河。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条以他的国家命名却流到了敌国巴基斯坦去的大河。他的目光沿着河床向下游拐弯处望去,便看到了那座早已从地图上熟悉的小镇:斯卡杜。   那就是整个克什米尔战役中他们要拿下的第一个重要目标。从发起攻击到现在,四十个小时的血战,仗打得非常艰苦,步兵几乎是在一个一个地堡的拼杀,一条一条堑壕的争夺。从空中望下去,到处是残缺的尸体和燃烧的坦克。对于巴基斯坦陆军第七军的官兵们来说,拉奥和他的机群简直是一队飞翔的死神,所向披靡、锐不可当。但就是这样,也还是令人痛地损失掉四梁“雌鹿”和“两架“嚎头”——顽强的巴基斯坦士兵使中国生产的“匕首”肩射对空导弹,得到了超水平发挥。   拉奥向他的左右看了看,数十架“雌鹿”和“嚼头”仍然在他身后保持着完好约战斗队形。但地面上挺进的坦克纵队却又一次没能跟上来。这神情况开战后已出现多次。由此,拉奥彻底了悟了中国军队的两名上校军官在《飞行陆战》一书中所说的“武装直升视的出现将把坦克逐出战场”这句话的深远含义。富有远见的论断。拉奥想,四十个小时的血战已经证明,没有步兵,武装直升机照样可以单独遂行作战任务。而没有武装直升机,步兵则在敌人的雷区、炮火拦阻和预设阵地前寸步难行。看来,是到了给步兵,不,给整个印度陆军插上翅膀的时候了。但远在新德里的那些穿将军制服的老爷们,在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一点呢?难道就让我的机群眼看着斯卡杜近在眼前,都要一圈一圈盘旋着等候在地面上爬行的步兵兄弟们赶来,再向预定目标最后发起传统的陆军式冲锋吗?   不。当印度河水把一片强烈的日光反射到拉奥眼里,晃得他睁不开眼时,一个念头闪跳进他的脑际:甩开步兵,单独干!   他通过送话器,迅速把他的机群由行进队形展开成攻击队形,向斯卡杜扑去……   这一天天黑以后,他在“G十l—G十2战斗报告”中写道:   “尽管遭到了巴军和当地穆斯林居民的顽强抵抗,在头两天的克什米尔作战中,我营还是取得了超出预想的战果。   “在斯卡杜镇外,十五辆一宇排开的巴基斯坦M—l型美式坦克,不到三分钟,就有十三辆被我密集的火箭齐射所摧毁。剩下两辆在调头逃窜时,亦被我发射的空地导弹击中起火,其中一辆坦克的炮塔向它碟—样旋转着飞向天空……“我们很快从空中突人了斯卡杜。这时我发现,步兵没能跟上我们。   这种情况在一天的战斗中多次出现。我们常常不得不打一阵停一阵,等地面部队跟上后,再接着向前打。后来,我营官兵终于对这种作战样式不耐烦了,便干脆把计划中原属步兵攻击的那些目标,在完成我们自己任务的同时,也—一—收拾掉了。   “我们超额完成的任务计有:   “在斯卡杜清真寺前,发现并摧毁敌军移动式无后座力烟阵地一个;   “在沿印度河东来的公路上,发现并击毁敌军装甲输送车一队共九辆;   “在斯卡杜镇的南边,发现巴军野战医院一座。当我命人从空中喊话。令藏身其中的武装人员放下武器时,巴军当即有人从地面向我挥动白旗,结果是一次诈降,我营一架直升机在前往受降中被敌肩射导弹击中坠毁,宰·辛格中尉不幸阵亡。我随即命令从超低空高度向其发起攻击,只用—次火箭弹齐射,就将该野战医院变成一堆破砖碎瓦。   “天黑以前,争夺斯卡杜的战斗己基本结束,该镇已在我控制之下。镇外尚有零星炮火,但已无碍大局。从我们这里的情况看,战场主动权已完全回到印度军队的手中。部队正在抓紧休整,补充燃料和弹药。明天,我们将向中巴二号公路突进。如果进展顺利,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在欣果斯甚至吉尔吉特饮到巴基斯坦人别具风味的奶茶了。”   沙潘少将在新德里的国防部大楼中,看到这份充满乐观情绪的战斗报告时,他当然知道“G十l—G十2”指的是地面战斗开始后的第一天至第二天,也就是一月十五日至十六日。   从一月十一日以来,他脸上头一次有了笑容。   黑海上 2OO0年1月16日   夜色中的黑海是名副其实的“黑海”。艾哈德站在“撒哈拉王子”号游艇的顶层甲板上,焦急地向灯火点档的新罗西斯克眺望。   他已在公海上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港口那边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动静。他开始怀疑,会不会被库巴索夫上校那家伙给耍了?要是那样的话,可就惨了。因为在“撤哈拉王子”号的旁边,还停靠着一架改装过的PS—l水上飞机。这是他花了十万美元从罗梅洛如里租来,专为这次运输核弹用的。因为他不想让他的“王子”受到核沾染,库巴索夫上校昨天晚上向他发出了“两朵金蔷蔽在一月十六日十九时准时开放”的信号。怎么,是两朵而不是三朵?艾哈德感到纳闷。转念一想,库巴索夫大概也有他的难处,两朵也臣比一朵没有强。他命令丹尼斯船长拔锚起航。PS—I水上飞机比“撤哈拉王子”晚半天动身;但却几乎与他们同时到达新罗西斯克港外的黑海水域。   艾哈德再一次拾手看表时,已是一月十六日的二十一点三十分,那两朵金蔷蔽仍然没有要开放的意思。   他心里越来越强地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为了这三朵金蔷藏,他已经在伊斯坦布尔等了整整两天。他还从未有过为一件什么事在某个地方空耗掉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这期间那个叫薇拉的女人也始终没有露面,使他只好让人从伊斯坦布尔街头去找那些俄罗斯妓女来聊补无米之炊。没想到这些薇拉的同胞们粗俗的挑逗和造作的激情,反倒更加勾起他对那女人心痒难耐的渴念。这渴念有一段时间差点使他忘了那三朵金蔷藏,直到库巴索夫上校打电话来提醒了他。   这头不守信用的俄国熊!他在心里恨恨地骂起库巴索夫时,他看到一盏红灯在黑鞍缀的海面上飞快地向他这边冲来。他顿时笑逐颜开。这个库巴索夫,这头可爱的俄国熊,他到底来了。   但来了的是薇拉。   她被水手们从摩托艇里拽上来时,脸上完全没有了初次见面时的从容镇定。她一下就扑到艾哈德怀里,一迭连声地催促道:   “快走,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库巴索夫被抓住了,他们马上就追来… ”   她的话音未落,海面上已有两柬强烈的探照灯光朝这边扫射——两艘高速炮艇正在向“撒哈拉王子”号破浪驶来。   艾哈德大惊失色,他知道他的“王子”在速度上绝不可能是那两艘炮艇的对手,便拽起薇拉的手磕磕撞撞地爬上了PS—l型水上飞机。   水上飞机很快就把那两艘炮艇甩在了后面,连炮艇上发射的23mm机关炮的炮弹也没能撵上它。一道道闪光的弹迹从飞机的近旁擦身而过,使艾哈德手心里摄出了两把冷汗。   直到远远地望见横跨海峡的博斯普鲁斯大桥时,艾哈德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开始为他的“撒哈拉王子”心疼起来。蔽拉没说错,订购这艘船时,他的确是按照伊丽莎白女王那艘游艇的样式向船厂提出要求的。对他来说,这是比女人更让他迷恋的爱物。   他在飞机落地前与远在莫斯科的杜达即夫通了次话。他想那个在俄罗斯无所不能的家伙或许有办法把他的“王子”救出来。   杜达耶夫答应帮忙,但开价也高得惊人:一百万美元。他用其中的一半打通了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局长的关节,总算把身陷图固的“王子”赎了出来。艾哈德眼含泪花地抚摸着他历险归来的“王子”时,发现客厅里那些珍贵玩赏品和高级器皿,包括餐厅里那一大套价值不逊于黄金的克里士多弗银质餐具入乎已被扫荡一空。他气得跺脚骂了小半天,才走进连烟缸和台灯座都被俄国人抄走的卧室,薇拉早巳赤身裸体在床上等他。   这是十天以后的事。   他其实是在失去“撤哈拉王子”的当天得到薇拉的,他把这看作是对一次巨大损失的小小补偿。不过;他事后对检达耶夫透露这女人真是个尤物,是我所品尝过的最有劲道的美昧。   慕尼黑 2OO0年1月16日   无须介绍,巴克也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谁是鲁道夫.汉斯。他不光是声音和他的哥哥很像,连他们的相貌都简直没有两样。仅有的区别是弟弟要比哥哥瘦一些,也高一些,当然还有年轻——些。   巴克和这个新的汉斯是在离伟人纪念堂不远的一家小啤酒馆里见面的。从靠窗的座位望出去,可以看到纪念堂前那尊巴伐利亚女神像。“请告诉我,我哥哥是怎么死的?”问这话时,鲁道夫·汉斯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骑在雄狮上体态优雅身佩战剑的姑娘。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遭到了警察的袭击,在波思,德莱森旅馆的门前。”巴克也在看那座慕尼黑和巴伐利亚人的偶像。   “不,我要知道他为什么面死7”鲁道夫·汉斯的视线落在巴克身上。   巴克也收回目光,与他对视良久。   “你——真想知道?”   鲁道夫’汉斯点点头。从海德堡赶回慕尼黑到为赫尔曼.汉斯下葬前这段时间里,他把自己在屋里关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也不肯见任何人,包括不见玛格丽德’汉斯和弗里德里希’汉斯,他的父母。他用一天的时间看完了赫尔曼·汉斯留下的所有笔记中、录音带和录相带。这些都是他在逃往波恩之前偷偷藏在壁炉里的,追捕他的警察没有翻寻到它们,连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隐藏秘密的所在。但鲁道夫·汉斯知道。那是他和哥哥两人有一次钻进壁护里捉迷藏时发现的,当时他们想,也许这间房子以前的主人,就在这里藏过不愿让人知道的东西。鲁道夫·汉斯弯下腰去,很轻易地就伸手摸到了他要我的东西,他知道哥哥如果有什么东西留下来的话,一定就在这里。他猜得不错。但他完全猜不出这包东西会改变他的一生。他在他和哥哥共同用过的那张写字桌前坐下来,打开纸包,一页接一页地翻笔记,一盒接一盒地听录音,一盘接一盘地看录像… 。·他震惊了,不,可以说他完全是惊呆了。他看到的是一个让他陌生,让他敬畏,他害怕,或许还有些让他反感的赫尔曼‘汉斯。这个赫尔曼·汉斯与他从小就熟悉的那个赫尔曼·汉斯相去甚远,这时他才发现他对自己的哥哥所知甚少,少得可怜。他差不多已经找到了哥哥为什么会被德国警察杀死在德莱森旅馆门口的原因。从国家和法律的角度,他是罪人,他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如果换个角度,从赫尔曼·汉斯笔记本、录音带、录像带所展示的角度,你只能认为他是个英雄,是个殉道者,他的死是一次壮举,一支英雄的挽歌。鲁道夫·汉斯在这两种角度之间徘徊了整整一天,最后,他决定按照笔记本上提供的号码,给哥哥在这堆东西里提到次数最多的那个人——巴克,打一个电话。他没忘了这个电话不能在自己家里打,于是他去了街对过的路边电话亭。汉斯接到的就是这个电话。   “你哥哥是个英雄,了不起的英雄。”从这句话开头,巴克向鲁道夫·汉斯讲起了他所不知道的他的哥哥。   他从眼前这个小伙子的眼神里,断定把一切告诉他不会有什么风险,他甚至想,即或就是有风险,也值得一冒。   因为他在和这小伙子目光相对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希望,一种使死去的赫尔曼,汉斯重新复活的希望.那就是鲁道夫·汉斯。   他决定和盘托出,把一切都告诉活着的汉斯,不光是他哥哥的死,为什么死,还要告诉他巴克是谁,巴克和他哥哥活着时在一起干什么,巴克在他哥哥死去后,还将干什么。—直说到… 绑架教皇。   巴克讲完了。他目光炯炯,望着鲁道夫.汉斯,不再多说一个字。他自信在他讲出这一切之后,只会有一个效果;   鲁道夫·汉斯,那个年轻人,那个浑身流着和他哥哥一样容易被点燃的血液的年轻人,被征服了。   因为他说:“您是否同意把赫尔曼没干完的事交给我来干?”   他希望从今天,不,从现在就开始干。他宣布不再回海德堡大学,并且放弃还有一个月就将举行而他肯定会获得通过的博士论文答辩”他迫不及待地向巴克指出了他们的计划什么地方有漏洞,什么地方太陈旧,什么地方还需完善。   巴克微笑着看着他,“年轻人… ”他一次都没有打断鲁道夫·汉斯的话。他听得非常耐心,间或点一下头以示赞同。“这是个比他哥哥更狂热但头脑更出色的年轻人。”在鲁道夫·汉斯的话还没有说完时,巴克已经得出了结论。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于吧。”隔着桌子,巴克把手伸向汉斯。   汉斯年轻的脸上放出光来。   “意大利的南国气质和德意志的北方性格,在她心中展开搏斗,谁都未能独占鳖头,因此,她既有火热的激情,又有坚贞的忠诚!”   巴克一边把目光投向巴伐利亚女神像,一边轻声吟诵道。   “赫伯尔,这是他的诗!我喜欢他的诗。”汉斯几乎喊了起来。   巴克用沉静的目光抑制了汉斯的过分激动,他语气平淡但不无激情地对汉斯说,“就让我们从这里通向拯救之路吧。”   “对,不是通向僧侣,而是通向拯救。”汉斯应声道。   两人会心地笑了。   慕尼黑,就是德语中“通向僧侣之路”的意思。   北京 2000年1月16日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了。坐在值班台后的当班护士不用抬头也知道,从电梯里走出的肯定是何达少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匆匆赶来,直奔1240病房。   走廊很长。1240在尽里头,将军的皮鞋总是嘎嘎地响过整条走廊后才会消失。几天来这条走廊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在这个时间里听到将军长长的皮鞋声。   但今天这皮鞋声才响到走廊一半的地方就听不见了,不仅使人有些纳闷。某个喜欢多事的小护士从开水房里探出头,她看到的是让她事后猜了好久的场面:   何达少将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那里,久久地对望着,准都不说话,谁也不离开。那女人的脸有些红,将军的脸似乎红得更厉害。将军的皮鞋声就是为她而中断的,即便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也能从这情景中感觉到点什么。她后来把这感觉告诉了她的女伴儿,被她的女伴讥笑为自己老想那事儿,就以为天下人都有那种事儿,好没羞!于是她也羞得满险绯红。   “你怎么来了?”将军问。   “我不能来吗?我是来看梅怡老师的,我才听说。”   “这样也许会刺激她… ”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了解她,她只是能忍罢了。”   “当然了,你跟她在一起快四十年。”女人的话里不无幽怨。   “梦辉,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   “我没别的意思,你是该比我更了解她。”   将军无话好说了。   又是长久的对视。   “我该去看她了。”将军说。   “我也该回去了。”梦辉说。   于是两人交错而过,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梦辉又突然停下,对着将军的背影说:   “对了,还有件事。”   将军收住脚步,依然背对着女人。   “你能不能跟医院说一下,给梅治老师换间病房?”   “为什么要换?”   “1240,不吉利。”   将军想了想,没给她回答。皮鞋声重又在走廊里响起,细心的人能听出来,是两种皮鞋的声音,一个声音沉缓,一个声音急促。   “见到叶梦辉了吧?她刚走。”   才进门,妻子就问何达,听来像若无其事。   “晤,见到了,在走廊里,简单说了两句。”   “她还那么年轻,跟她刚向我学习那会儿比没多大变化。”她是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的教授,梦辉是她最得意的学生。   “是你觉得自己老了,才总看着别人年轻,其实小时也比那会儿显老了不少,眼角上鱼尾纹都出来了。”   何达分明是想安慰妻子。   “你看得仔细,我倒没发现。她好像还是没结婚。”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像咱们维英,不也还没结婚?”   妻子知道他想扭转话题,但这个话题毕竟也是她眼下最关心的,便顺口问道:“维英怎么样了?他们真的要上去么?”   即便是在30l,这座全军的总医院里,何达还是不想谈论军事机密。哪怕是谈论有关他们儿子的军事机密。从暂调到总部以后,除了开会,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作战部的值班大厅里,眼看着标示印军行动的蓝色箭头渐渐覆盖任克什米尔全境,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不光是为巴基斯坦,也为中国,为她好久未经战阵的军队。这里面有他的儿子,从军校生一直到成为中校军官,只从沙盘和电影、电视中去了解战争的儿子。等那片蓝色完全覆盖克什米尔之后,儿子,你就会知道战争的滋味了。他对着那块巨大的显示印巴战场变化的屏幕,在心里默默地对儿子说。   “不一定,他不在一线部队。”   他在骗她。他知道有时候人们需要善意的欺骗。   “可我梦见他上去了,仗打得很凶… ”   “你没听说,梦总是相反的?”   “我老梦见我和他在一个挺奇怪的地方见面,不止一次地做这个梦。”   “梦终归是梦,不是现实,你别胡思乱想。”   “可你说为什么我一直没在那个地方梦见你和维雄?”   “人身体一弱,就会做怪梦。等你好起来,这些梦就都没了。”   “我还会好起来吗?”她伤感地播摇头。   他本来想对她说你会好起来的,可对一个什么都明白的人说这话,简直就是虚伪。他只好什么都不说。   “何达,我已经出来进去这是第四次了,我想这回我可能再出不去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件事,其实我想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 ”   “你什么都别说!”何达突然用一声怒喝制止了妻子,随即,他又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   “什么都别说,真的,什么都不用说。”   他坐到梅怡的床边,俯下身去,温柔地但却是紧紧地握住了妻子那双瘦骨磷晌的手。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三章   吉尔吉特 2000年1月18日   到今天早晨,巴基斯坦入在“自由克什米尔”的抵抗终于垮了。这一天的晚些时候,拉奥中校在他的“G十3一G十4战斗报告”中这样写道。从昨晚上拿下欣果斯之后,直到今日凌晨攻克吉尔吉特,拉奥和他的营队就再没有遇到巴军象样的抵抗。以至于使拉奥感到后来与他对阵的好像是另外一种巴基斯坦人,与头两天那些拼死血战的士兵截然不同的巴基斯坦人。风声鹤唬。望风披靡。大批的投降场面开始出现。仅在吉尔吉特城内,向拉奥中校投降的巴基斯坦军人中,就有包括一名准将在内的54名军官,l07名准尉和3413名士兵,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拉奥中校19O营兵力的两倍!当拉奥中校有生以来第—次接受一位军衔比他高得多的准将向他敬礼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巴基斯坦人看来真的是完蛋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结论下得有些为时过早。   在吉尔吉特城的西区,他看见他的手下以五架卡一50轮番向一座房顶上带平台和小屋的院落发起猛烈的火箭袭击,然后又从这座被炸塌的房屋里拽出一个满脸是血、一条腿被炸成三截、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震酥了的中年汉子。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当地的穆斯林民兵。这一带民风膘悍,和那些从拉合尔或是海得拉巴平原地带征来的巴基斯坦士兵不同,这里的人是典型的山民性格。   他的手下告诉他,就是这个已经快死的家伙,刚才一个人干掉了一个班的廓尔喀营士兵!他禁不住多瞧了那家伙两眼,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干的。要是巴基斯坦人全都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谢天谢地,幸亏不是。他对审问一个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当地土著没什么兴趣,便回到他的“雌鹿”那里去喝茶。但不是他在前天的战斗报告中乐观地提到的巴基斯坦人的奶茶——从进入欣果斯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他不可能喝到这种茶了,巴基斯坦人,不,主要是“自由克什米尔”的那些穆斯林,在他们节节退守时,仍然没有忘了向每一口水井投下粪便或农药。这样一来,他和他的士兵们只好限量饮用靠直升飞机取来的印度河水。这使那些开始拉肚子的士兵们,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了刚刚被他们抓获的那个穆斯林身上。他们审他,他不开曰。他们打他,他还是不开口。后来他们割下他的舌头,他就更不开口了。直到他们用一把廓尔喀弯刀把他剩下的那半条命从脖子上砍下来。   在新德里时,拉奥对一切残忍的东西包括酷刑都十分反感,但现在,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那个穆斯林身上的血腥味,他似乎又觉得这是战争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战争就是把人类天性中魔鬼的那一部分释放出来,杀和被杀的都是魔鬼,只不过双方不时存变换角色罢了。   眼下这个命题已不是他迫切关注的所在。对他来说,巨大的胜利到来时,巨大的担心也就开始了。攻克吉尔吉待,连接中国和巴基斯坦的著名的二号公路,其实已摸在印度人手中。他可以随时掐断这条给巴基斯坦人提供营养的脐带。这也是他在印度国防部大楼里亲自参与制定的克什米尔作战计划中,想要实现的目标之一。现在,他离这个目标只差一步之遥。胜利近在腿尺了,他却变得犹豫起来。是印度人性格中的另一半开始显现了吗?— 《八十奥义书》关于一切都处在对立和矛盾中的思想,使印度人从此再没能跳出摇摆不定患得患失的性格— 他问自己。不,他不这样认为。   他发现只有离那条至关重要的公路如此之近时,你才会对来自中国的威胁究竟有多大,获得一种切人肌肤的认识。这种认识是在新德里那种自我骄纵的狂妄气氛中不可能体会到的。   他现在越来越明白,打垮巴基斯坦人,统一克什米尔全境,并不是这场战争的结束,恰恰相反,仅仅才是开始。当你梦寐以求想击倒的那个敌人终于倒在你脚下时,你体会到的却不是胜利的喜悦,因为你发现一个真正的对手正站在你刚刚搭好的凯旋门前,他极有可能使你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一钱不值。   拉奥中校背倚着“雌鹿”,望着他的那些刚刚打过胜仗便开始变得为所欲为的官兵们,幽邃的瞳孔里布满疲倦的血丝和深深的忧虑。   香港 2000年1月18日   整整四天,李汉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缠绕着,是痛苦?是难堪?是怨惑?是自责?还是进退维谷?都是,又不全是。是一种对别人也对自己曲折磨。希望这种折磨尽快结束,又怕这种结束仅仅是解脱了自己,却以伤害别人为代价。他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这不是我。   这不像我。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该—F决心了。但说完后依然什么决心也下不了。他找不到摆脱困境的办法。直到今天一早,嘉琪对着镜子梳头时,背朝着他,淡档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就走”,才把一切都解决了。   虽然他一直在等这句话,一旦听到它时,那带着淡档哀怨的声音,使他感到的却不是解脱,而是震惊,是一种从那个夜晚以来一直没有过的内疚。   “怎么这么快?”   “在香港的事都办完了。”   “干嘛不多呆几天?”   “我买的是往返机票。”   “你事先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是呵,你没问。李汉没什么话好说。   “你忙,就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的’去机场。”   “不,我送你。”   去机场的路上,一路无语,好几次在路口停下来等红灯变绿时,他都想把那两个字说出来:离婚。   但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半年之后,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的不再是怨恨,反倒是一种可怜。   信上再说吧,他想。于是更加无话。直到把妻子送上飞机,他们之间仅有的交流是她进入航空港前那突然回头的深深一瞥和他含义复杂的挥手送别。   四十分钟后,他站在宿舍门口掏钥匙准备开门时,突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眼睛。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赶得这么巧?”进屋后他问婵。   “第六感。”   “她刚走。就好像你手里有张日程表似的。”   “你没听说过心诚则灵?”   “看来我心诚得还不够,一点没想到你会回得这么快。”他在床沿上坐下来。   “你就是心不诚,”她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不如我,”她用尖尖的下额蹭他的耳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她优在他环边轻声诉说,“都快想死了。”   他一把将她从身后找过来,望着她的眼睛,“这一点你不如我。”   “怎么不如你?”   “瞧,我想你已经想死了。”说完他身子一仰倒在床上,装出死去的样子,“你装死!你是在装死y她扑到他身上拍他,捶他,呵他的痒,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他始终一动不动。最后,她没办法厂,他才闭着眼睛提醒她,“你不懂人工呼吸吗?嘴对嘴的人工呼吸?”   “呀,你坏死了,你真的坏死了!”   李汉感到一双滚烫的唇封住了自己的嘴。   “你不该让她走。”后来她对他说。   “我没让她走。”   “可你也没拦她。”   “我为什么要拦她?”   “我也说不清,就觉得你不该让她走。”她叹了口气,眼神幽幽的。   他心头一紧,两眼死死盯着她,不知她说这话是否又是一次预言?   这天晚上,浅沼告诉他,那个德国人又回来了。他在电脑前坐等到后半夜,一无所见。   慕尼黑 20O9年1月18日   这回艾哈德不再坚持由他确定见面地点了,他答应飞到慕尼黑来见巴克。   “凝芬堡,美女画廊,下午三点。”巴克说完挂断了电话。   当时艾哈德正在科西嘉岛上一座拿破仑·波拿巴时期的古堡里与薇拉调情。他放下电话,走回那张据说是拿破仑妹妹用过的婚床前,在薇拉的丰臀上拍了一把:   “收拾一下,跟我去慕尼黑。”   “真的?”薇拉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们去见一个人,一个奇怪的家伙。”   “我才不管什么奇怪的家伙呢,我只想去慕尼黑。”   “那就快点,我打电话让克劳斯机长做好准备。”   艾哈德的DC——l0上午九点就在施特劳斯机场专供私人飞机使用的跑道上落了地,他这样做是要讨薇拉的欢心,想让她尽可能多的见识一下慕尼黑。   一下飞机,首先去看的是坐落在步行街上的圣彼得教室。但凡是到这个无处不见教堂的僧侣之城来的游客,没有不光顾这座比科隆大教堂还早建六十七年的“老彼得”的。何况颜拉说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离开“老彼得”,看看时间还早,艾哈德又带薇拉去看路德维希二世的施莱斯海姆宫。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使藏拉目眩神述。   从施莱斯海姆出来,他们又乘上事先已租好的车,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三点钟,他们准时赶到凝芬堡。   出租车还没有停下,薇拉已经隔着车窗惊呼起来:   “唤!太壮观了,太雄伟了,真是……太美了!”   即使薇拉能对冬宫、斯莫尔尼宫、克里姆林宫这些著名的宫殿如数家珍,但当她第一眼看到主楼气势雄伟、两翼对称和谐、由一幢幢方形尖顶建筑连接而成的凝芬堡时,她还是瞪圆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在宫殿前的池水喷泉中追逐擦戏的黑白天鹅,更使她恍惚馏误入了柴可夫斯基的世界。要不是艾哈德催促,她一准能在这里呆到太阳落山。   从之字形台阶上到二楼,巴克已经等在“美女画廊”。现任他又变成了梅林根先生。艾哈德走近他时,他正在那个叫罗拉的舞女肖像前驻足观赏。   “真是个美轮美仑、令人想入非非的尤物,对吗?梅林根先生。”   “说这话的人眼力看来不亚于当年的路德维希一世,那个看国王为了表示对这女人的宠爱,连王冠都送给了她。他说这话时目光没离开那幅肖像。   “换了我,我也会的。不爱江山爱美人嘛。”艾哈德打着哈哈。   “您说这话就不怕委屈了您身边这位美人?我看她要比画上那女人更迷人。”   他依然没有回头,可他却知道艾哈德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并且是个迷人的女人。显然,刚才他在什么地方偷看过我们,艾哈德想。   “奥,薇拉,我的女友。”由于梅林根的露骨恭维,艾哈德很不情愿把薇拉介绍给他。   梅林根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在与薇拉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微怔了一下。   薇拉却比他显得要随意些,“薇拉.玛特维耶娃。”她把纤纤指尖递了过来。   他没有去握这只手,而是弓身在指尖上轻轻一吻。等他再抬起头时,他已经从这女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艾哈德面色不悦地把他肥胖的身躯插进了两人中间。   “那批货办砸了,库巴索夫上校是个笨蛋。”   “一个笨蛋怎么会把事情弄得那么糟?”梅林根话里藏刺。   “当然,还有他的手下。”艾哈德倒是很能应讨。   “我想你从科西嘉飞来是跟我解除合同、退还订金的吧?”梅林根冷冷地问。   “梅林根先生难道对美国货没有兴趣?”   “我不管它哪国货,只要货真价实。”   “那就太好了,我正在让人为你去摘那种货真价实的美国玩艺儿。不过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等?”   “等多久?”   “一个月左右。”   “到那时你肯定有把握交货?”   “我肯定。”   去机场的路上,薇拉和艾哈德心里都清楚,这个梅林根先生为什么要亲自开车送他们。打他从罗拉的肖像前转过身来后,他的视线就很少离开过薇拉。这一点使艾哈德颇为不快。   “梅林根先生办事真是豪爽,上亿美元的生意,只凭一个口头合同,就不怕被别人耍了?”艾哈德的话里有股挑衅的昧道。   梅林根没接他的话,一边驾车,一边把一盒录像带翻出来塞进车上的放像机。随车电视的屏幕上,立刻显现出一个接一个血淋淋让人毛发倒竖的镜头:   一个像艾哈德那般肥胖的家伙,在被人朝眉心中央打了一枪后,又被几条刺青的手臂三下两下塞进了一只麻包里;   一辆在高速公路上飞驶的奔驰一6oo型豪华轿车,突然被不知何处射来的一枚火箭击中,顿时爆炸起火,浓烟滚滚地撞开围栏,朝公路下翻去;   一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正在别墅的阳台上喝着威士忌翻看报纸,从画外飞来的一支飞膘“哩”地一声射穿了他的咽喉,鲜血像从卿筒里射出来似的喷溅在墙上……   “还想接着看下去吗?”   车里一片寂静。   梅林根随手关掉了电视。“我觉得这比合同更能让人守信用。”   艾哈德觉得浑身向外冒着凉气。   北京 2OO0年1月18日   在拉奥中校和他的190营的官兵,从300公尺的低空俯看着那条自东方婉蜒而来的中巴二号公路时,何达少将推开了总参谋长办公室的门。   “印军今天一早拿下了吉尔吉待,二号公路已在他们的火力控制之下,事实上是被切断了。”   总参谋长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的吐了出去,才声音低沉地说:   “印度人这是在逼我们。”   “看来必有一仗要打了。”   “势在难免。”   “和三十八年前比,肯定是场恶仗。”   总参谋长能听出何达在说恶仗这两个字时背后的隐忧。   “你儿子也上去了,是吧?”   “他在阿里。”   “是哪一个?”   “维英,大儿子。”   “我见过他。”   “哦?”   “是个好小子。他敢一次关一个排的禁闭,从排长到列兵,一个没拉—厂。我当时正好在他们团视察。   我对你那个当营长的儿子说,你很有创造性嘛,一次关三十多号人的禁闭,这在军史上可以说史无前例。   他被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知道他有他的道理。”   何达知道这件事。维英写信告诉过他。他说,那次是因为有几个战士在营区边的小酒馆里吃饭,邻桌有人嫌当兵的点的饭菜寒酸,便有意羞辱他们,把自己吃剩的山珍海鲜端过来,说让当兵的开开洋荤,结果跟那几个战士打了起来,那帮家伙人多势众,战士汀不过,便有人跑回来搬救兵。排长一听火了,吹响哨子集合起全排就冲了上去。最后把那伙人打得鼻青脸肿,捎带着连小酒馆也给砸了。维英拿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赔给了酒馆老板,才算把事情了了。回来后,他当着全营的面表扬了那个排长,说他,“没给咱们当兵的栽面儿”。当那个排长得意地挺高胸脯时,他脸一沉,宣布道:该排长目无军纪,擅自带领全排出营区与人殴斗,砸坏别人东西,影响恶劣,应予处罚。于是,全排人被警卫班押.送进小教室关了禁闭。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居然给三军总长留下如此探的印象,何达没想到,“要是真打起来,这小子不会是孬种。”总参谋长又说。   “也许吧。”何达故作平淡。   “还有,”总参谋长话头一转,问道,“你爱人她怎么样,病情有好转吗7”何达播摇头,“又住进3Ol了,这回恐怕过不去… ”   总参谋长有些意外。沉默片刻,走到何达身边,一只手按在他肩头说:“放你几天假吧,多陪陪她。”   何达伤感地答道:“守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一天,你却毫无办法,心里更难受。何况,这种时候。”   总参谋长肯过身去,轻声地:“是呵,这种时候。”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今天早晨;克什米尔战场终于寂静了。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甚至可能只是个更坏的消息的序言。   印度狮子在“自由克什米尔”的得手,无疑将会激怒中国龙。因为中巴二号公路是连接中国与欧亚大陆的唯一陆上纽带。他们把它骄傲地称之为“现代丝绸之路”。   中国人现在有了最好的借口。而这是最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印度人,送上门去的借口。印度人显然不希望出现两线作战腹背受敌的局面,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在一个两难问题面前别无选择;要么不招惹中国人,让二号公路保持畅通,这等于没有扼住巴基斯坦人的脖子;要么切断这条公路,使巴基斯坦窒息,而这又等于向中国宣战。从这里看上去,印度人选择了后者。我看到成群的直升机像大片的蜻蜓在二号公路上空盘旋,目前公路还没有遭到毁坏,不过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J我不知道印度总理塔帕尔此刻是否会想起拿破仑说过的一句话:一旦中国人醒来,整个世界就会在它面前发抖。   看来世界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是中国龙本身一一但愿她的确是一条在中庸之道、和为贵、忍为高的哲学之水中泡大的龙。   哦,你们看,朝霞上升了。这大概是让人眉头紧锁的世界上唯一赏心悦目的景色。太阳还在地球的背面。像是为它扫清道路一样,一个巨大的蔚蓝色弧线,在地球的这一面迅速打开。太阳出现了,这个带着亿万度高温的大火球,像一只盛满铜液的转炉,一露头就把一炉铜水泼向蓝色的球面。随着太阳的升高,滚滚的铜流更快地在弧形的球体上奔泻蔓延开来,半个地球一片火红。连包裹它的云层都被染透了,这就是朝霞。多美的朝霞!这是我进入太空以来第一次见到朝霞,此刻这朝霞正燃烧在号称旭日升起的帝国——日本的上空。   或许只是巧合,和这朝霞同时出现的,是日本政坛上空的一朵红云:大岛由纪子。   昨天傍晚,从日本议会传出的消息说,这个赫赫有名的“犯罪宰相”的女儿,率领以大岛派为主力阵容的自民党,以压倒多数战胜联合党,第三次从对手手中夺回了日本政权。从而以一个漂亮的句号,结束了自1993年自民党政权第一次垮台后,日本政坛上出现的长达六年的首相翻牌游戏。毫无疑问,大岛由纪子将成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女首相。在妇女地位低下的日本,这是—个真正的奇迹,并且似乎还是个众望所归的奇迹。但是,选举的胜利并不等于执政的胜利。这个女人,这个宰相之家诞生的女宰相,会把日本带出久陷泥潭的政治沼泽和迹象明显的经济衰退吗?   只有走着瞧了。   需要走着瞧的,还有一个表面上看去好像不那么起眼的事件。一个到现在还在重重谜团包裹下的事件。在大岛由纪于的胜利吸引住了全世界的目光时,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局长库兹涅佐夫的声音被忽略了,而这是无论如何不该被忽略的。他说,他领导的局近日破获了一起跨国走私核武器的案件。该案的主犯库巴索夫上校已被抓获。据说这位倒霉的上校将被提交军事法庭,并且极有可能作为俄罗斯总统对美国总统要求他加强核管理的第一次响应,被处以极刑。可是,谁要买核武器?买了核武器又去干什么?在这个至关要害的问题上,库兹涅佐夫局长闪烁其词,没有了下文。还有,这是第一次或唯一的一次国际走私核武器案件吗?全世界的有核国家都对此保持沉默。核俱乐部的会员说:无可奉告。   那么,人们,你们要警惕了。警惕!   我知道我现在正处在与世隔绝同时也像中国人所说“旁观者清”的位置上,我为你们,也为我的女儿小安妮深深地担忧。   晚安,在我身后的阿美利加!早安,在我前方的亚细亚!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四章   香港 20OO年1月20日   凌晨两点,在电脑前连等了两个晚上的李汉。总算等到了浅沼说的那个又回来了的德国人。李汉发现他时,他正在试图跟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的电脑主机系统联邮。他居然成功了。他用“麦格雷”这个口令去试“麦格雷”这个帐户,一次就和这个系统联上了机。   联机后,他很小心地四处探了探头,察看了一下网络周围的“地形”,看看确实没有人监视他,才一口气向“麦格雷”主机列出了他想寻找的文件清单:   库巴索夫上校盗卖走私核武器案①买主是谁?   ②核弹是否运出?   ⑧哪些人参与其事?   ④已擎握哪些线索?   ⑤下一步如何动作?   由于他使用的是超级用户的身分,“麦格雷”迅速执行了他的指令,但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对不起,您要的文件没找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又把那份清单重新输了进去。   这回“麦格雷”的响应更快也更坚决:   对不起,本系统中没有您要钱的文件,请不必再试。   看来库兹涅佐夫局长的警惕性挺高。他没把这份文件存在主系统里,而是锁进了他的保险柜。   德国人失望地离开了莫斯科。   那家伙要库巴索夫核武器走私案的文件做什么?这一点既使李汉感到纳闷又吊起了他的胃口。   他两眼不眨地紧盯着监视屏。他看见德国人移动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去了美国在关岛的空军基地。   这个空军基地的计算机系统没有特别保护程序,甚至没有什么特别口令,德国人一抬脚就进去了。   可惜的是他在这里也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只是信手翻了翻那些美国空军军官的电子邮件,大多是些公文往来,偶尔有几封与远在美国本土的空军女文职人员调情的私信,引不起他什么兴趣,就又退了出来。   这倒是李汉过去不曾留心的领域。他发现这些电子邮件大有看头,从中可以了解不少美军的内情甚至隐情。李汉继续距踪德国人。跟着跟着,他发现有点不对,总觉得这个德国入什么地方改变了,特别是他的网络搜索能力和猜破口令技术似乎大有长进,真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味道。   瞧,他总是进得干净利索,出得一点不拖泥带水。不管在哪个系统前敲门.只要三次猜不中口令,他都是转身就走,不磨蹭,不滞留,和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还有一个最根本的不同是,前面那个他,习惯于使用英德时照杖登词典搜索法;后面这个他,则使用的是一套李汉过去闻所未闻的摸索方法。   李汉正在努力把这些疑点在脑子里串成线时,他投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德国人突然从直布罗陀转过身,迅速向李汉这边走来。李汉躲闪不及,与他打了个照面。   德国人楞了一下,但没有马上离开。   李汉也没有离开。   两人僵在那里。   足足五分钟。   李汉终于盯不佳了,眨了下眼皮,再看屏幕时,德国人不见了。   像个幽灵似地消失了。   嘿,好小子!   李汉得出了结论:这个德国入不是那个德国人。但看来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彼此熟识。这时,屏幕上突然又出现一行小字:   和德国人迎面相撞吓了一跳吧原来浅沼这家伙一直藏在暗地里偷看。   这不是那个德国人不可能!   肯定何以见得?   你不认为他更出色?   两人正想再聊点别的什么,浅沼又急急地打过来一句话:   快看,他在那儿!在巴黎李汉迅速移动自己的视线,更让他大开眼界的一幕出现了。   慕尼黑 2OO0年1月19日   柏林时间20点,慕尼黑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这个时候,泰国皇家警察局长、国际刑警组织现任主席萨·拉空,最后一个走出了他在巴黎的办公室。他那双ELLE牌皮鞋的装底在走廊里嘎父父地敲响时,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的大楼内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全球监控中心还透着灯光。   巴克瞅准的就是这个时间。   他站在鲁道夫·汉斯的身后。   汉斯坐在一台IBM终端机前。他已在全球漫游了将近一个小时,从莫斯科到关岛,又从直布罗陀到香港,其实都是在磨蹭时问。他和巴克在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20点。或者说巴黎时间19点。总部设在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大楼内静悄悄无人走动的时刻。   是时候了。   巴克看着汉斯的手在鼠标器和键盘上灵巧地来回跳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座远在巴黎的从外观上看毫不起眼的灰白色楼房,一个隐形人俏无声息地穿墙而进,在长长的走廊里四处遥寻……汉斯却没有这些浪漫想象。他先后用了“福尔摩斯”、“柯南逼尔”、“麦格雷警长”、“西默农”、“波洛”、“克里斯蒂”等……连罕口令,都没能敲开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的大门。直到他把“希腊棺材一奎思”的字样输入进对方的主机系统后,才终于获得了超级用户的身分,轻手轻脚走进了那块神秘的禁地。他发现那地方开非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这是国际性组织的通病,连警察甚至车军机构也很难有例外。蜡烛的光总是照不到它自己的底都。就像中国人常说的那样:灯下黑。   不过,即便有此发现,汉斯仍然不敢大意。他砂随地察看了一F网络四周的动静,断定没有人在跟踪监视他,才放心地向对方主机下达了他的文件清单:   世界各国恐饰组织犯罪活动档案①德国“拯救军”③日本“新赤军”②意大利“新烧炭党人”④秘鲁“最终之路”③法国“最后行动”⑥“伊斯兰绿风暴”⑦爱尔兰共和军⑧欧洲新法西斯恐怖组织一“自由的白色欧洲”指令被迅速地执行了。除了对第一项的响应是“对不起,没有这一组织的档案记录”外,其他七项的档案全都调了出来。相当之多。光是测览一下目录,就要花去十几分钟时间。   在长长的目录清单中,侯赛尼·马积德、加夫里尔·豪塞、浜口直子这些熟悉的名字在巴克眼前反复出现。   汉斯回头瞧了巴克一眼,意思是“该怎么处理这堆东西?”   巴克默默地望着屏幕,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统统抹掉。”   汉斯楞了一下,但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随手打了个响亮的极子,以上档案已作废,全部删除指令再次被执行了,只是工作量太大,不是瞬间就可以完成的。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如释重负地看到那最后一行的响应:   指令巳执行,全部档案田除完毕汉斯长吁一口气,关上了机器。   “知道吗,明天一早,那个叫萨·拉空的家伙听他手下人报告了这件事,他会怎么说?”巴克问汉斯。   “他会说,这是本世纪开始以来最令人震惊的国际恐怖行动!”汉斯答道。   巴克咧嘴一笑:   “这正是我想说的。”   让李汉和浅沼远在五千多公里外大开眼界的,正是这次“本世纪开始以来最令人震惊的国际恐怖行动”。   吉尔吉特一巴勒提特(罕萨)2OOO年1月20日命令在新德里时间早晨6点50分下达。   向罕萨推进,切断中巴二号公路!   阿梅德中尉把译好的电文送来时,拉奥中校还在鸭绒睡袋里打盹。这是开战以来他头一次睡够八小时。他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着电报发了半天楞。攻克吉尔吉待已经整整两天了,切断二号公路的命令到现在才下达,可见新德里在定下决心之前被中国人的影子折磨得有多苦。短短十三个字的命令,却足足用了四十八小时才拟成!   半小时后,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覆盖了整座吉尔吉持城。190营的官兵们一边抹着眼屎,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乱纷纷地开始登机。   一派打完胜仗后的懈怠相。拉奥坐在机舱里,皱起眉头瞧着他的部下,他想,古往今来的军队大概全这德行,否则就不会有人打败仗了。骄兵必败。他想不起这是哪个国家的古训。不过,不骄狂的军队,会有高昂的士气和战斗力吗?军队真是个奇妙的怪物。他知道,眼下他的这支骄气十足的部队,对付兵败如山倒的巴军,无疑是绰绰有余。但在拿下罕萨之后,一旦真的面对中国人,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他就没多大把握了。中国人哪……那个把佛教从印度拿去改造得面目全非又光芒四射的国家,那个三十八年前一仗让印度在全世界丢尽脸面的国家!   一股寒风从半开着的风挡玻璃下吹进来,拉奥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直升机群沿着印度河谷向正北方挺进。两天来,对这不足一百公里的航程,拉奥已烂熟于心。他和他的部下已不止一次飞临这一带上空,甚至还有过几回向二号公路的超低空俯冲。来自中国的不见首尾的运输车队正在公路上爬行。这是在给垂死的巴基斯坦人输血。他好几次都按奈不住地想下令,让他的部下扑下去,切断那根突突跳动的血管,但都在最后一刻压抑了冲动。他只是带他的部下一次创从中国车队上空掠过,用超低空俯冲时的气浪威吓中国人。飞得最低的一次,他看见旋翼扇起的风,吹掉了一个从卡车上向外探头的中国人的大皮帽!他回头看时,那家伙正手指天空大喊大叫,听不见他喊什么,但可以肯定是恶毒的咒骂。   虽然那人穿着便服,拉奥却认定他是一名中国军官。不过,双方最后都表现得很克制。拉奥没有接到向中国人开火的命令,看来中国人也没有,但是今天不同了,向罕萨推进的命令,意昧着他有权下令,向中国人开火。结果会怎样呢?印度人已经不是三十八年前的印度人了,中国人还会是三十八年前的中国人吗?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路。直到看见那条从明铁盖达扳山口处婉蜒面来的黑色通道时,他还没有得出个结论来。结论要等与中国人真正交手后才能得出。   那个在寂静的战场上活下来并得出最后结论的人,会是我么?他不愿再往下想了”罕萨在望。   一直跟进在拉奥座机后的直升机群,队形变得有些凌乱。拉奥对这种状况既感到满意又有些不快。   他知道队形的微妙变化,不是遇到气流的缘故,而是连日来的杀戮已开始嗜血成痛的士兵们在跃跃欲试。这就是士气。但无论如何这不能成为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连基本战术动作都走样变形的借口。等班师凯旋那天,他将严厉地向190营的官兵们指出这一点。他现在绝不会想到,不会有那一天了。拉奥中校注定不会活到班师凯旋那一天。而且,也不会有班师凯旋。   拉奥没有想到的不光是这一点。他还没有想到罕萨城近在眼前时,他的机群会遇到开战后最猛烈的防空炮火。一路凯歌的190营认为巴军已不堪一击,他们做好了罕萨是一座空城的准备,把食品和饮水带得很充足。他们太大意了,连飞机上专门对付防空导弹的红外抑制器和干扰机都懒得打开,并且还不怕犯忌地在五百公尺高度上向目的地平飞,而这是地面防空导弹打直升机的最佳高度。   巴基斯坦人在罕萨城外匆忙拼凑的防空阵地,尽管是个大杂烩,但却十分有效。两个“小榭树”连和一个“罗兰特”连组成的美式防空导弹营,在中国造“红旅一5”地空导弹和俄制“箭一2M”单兵防空导弹的配合下,使拉奥一路摧枯拉朽的19O营在对克什米尔巴军的最后一战中,伤亡惨重,损失巨大。前后不到十分钟时间,拉奥中校痛心疾首地眼看着他的九架“雌鹿”、六架“嚎头”和——架卡—29,不是凌空爆炸,就是坠地起火,其中阿梅德中尉驾驶的那架卡一50居然是被巴军用无后座力炮直瞄击中的。   他听到阿梅德在通话器里痛呼了一声“营长!”便打着滚儿向地面栽去……一时间烈焰冲天,浓烟蔽日,那场面悲惨而又壮观。   拉奥中校喊哑了嗓子在滚滚的烟柱间飞来穿去,急命剩下的直升机迅速降低高度,进入防空导弹的盲区,打开红外抑制器和干扰矾,不必考虑队形,从五十公尺以下超低空发起自主性攻击,向凡是有活着的巴基斯坦士兵的任何目标开火!   在——架架从十几公尺高度近乎擦着防空导弹尖飞过的直升机冲击下,巴军的防空网被撕开了。190营的官兵大开杀戒,在无线电中高喊着不要俘虏,一个都不要,向他们所能看到的地面上的每一个人开火。有时为了射杀一名巴军士兵,甚至不借从几架直升机上同时发射火箭!拉奥亲眼看见一个巴军士兵的肢体在数枚火箭的齐射下四分五裂……他们就这样杀进了罕萨城,一直杀到二号公路上空,才重新排好队形,紧随拉奥营长之后,依次爬升到三百公尺高度,又依次俯冲而下,轮番用集柬火箭摧毁了那条巴基斯坦人的血脉。   胜利又回到印度人的手中。   但这是怎样一种胜利!当零星的枪声也静止下来以后,拉奥中校缓缓行走在罕萨的街道上,闻着人体被烧焦的刺鼻气味,看着被他的火箭和导弹打成废墟的小城,顿时百感交集。这就是胜利。他在当晚的日记中写道,用十六架直升机,四十多个弟兄,其中包括他十分欣赏的阿梅德中尉的生命,换来的就是对一座废墟和一条没有生命的公路的占领。而这令人怀疑的胜利,是在中国人完全没有介入的情况下取得的。   假如明天中国人从天而降,印度人还会有胜利吗?   拉奥中校在以一种悲壮的口吻写完了他“G十5一G十6战斗报告”后,又用一个巨大的“?”结束了他当天的日记。   墨西拿 20OO年1月2O日   在罗梅洛那座外观毫不起眼甚至丑陋但内部陈设极其豪华的别墅里,艾哈德见到了罗梅洛。   陪伴他身边的依旧是薇拉。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更换女人,这在他来说还很少见。   “我知道你会回过头来找我。”一见面罗梅洛就用这句话把艾哈德按在了沙发上。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对我说?”   “那样你就会杀我的价。”罗梅洛坦率的惊人,对老朋友也一样。   “你想要什么价?”   “那个梅林根给你的是什么价?”   “一枚两干五百万。”   “不,不,你忘了那天我也在船上?”   “嘿嘿,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志了。”艾哈德有些尴尬。   “没关系,我记着就行。”听不出罗梅洛的话里是否有讽意。   “俄国造一枚三千万。”   “现在又改要美国造了。”罗梅洛尽量不想显得他什么都知道。   “三千五百万。”艾哈德不敢再撒谎。   “百分之六十归我。”罗梅洛的价开出来了。   艾哈德倒吸一口气,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瞧着罗梅洛。他从罗梅洛的眼神中断定自己没有听错,顿时颓丧地缩在了沙发里。他知道这家伙从不第二次开口喊价。   “好吧,老朋友,我答应。”费了好大的劲,艾哈德才使自己说出这句话。   “很好,老朋友。那么,是不是可以把他已材给伤的订金,百分之六十先给我?”罗梅洛不想见好就收,而是穷追不舍。   艾哈德沉着脸盯着罗梅洛那双枯瘦的手看了一会儿,想到这双手不知道无情地扼杀过多少条性命,便不敢再心疼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钞票了。他用多少有些造作的爽快动作掏出支票簿,在一张支票上喇阐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当场撕下来递给了罗梅洛。   罗梅洛看都不看就把支票揣进了怀里。这时他才把目光转到薇拉身上。他也是个猎艳老手,但他在这方面自控能力极强,或者说规矩很多。比如,绝不染指朋友之妻或夺人所爱。他努力用一种清描淡写的口吻向艾哈德问起这个让他只须一眼就会动的女人:   “这女人不会坏事吧?”他用的是意大利语。   “她是个漂亮的娜塔莎,什么都不懂。一个只会在床上吸引男人的傻瓜。”艾哈德同样用意大利语回答。   薇拉脸上显出又一次听到了男人夸赞的笑容,把身子更紧地靠在艾哈德肩上。   不苟言笑的罗梅洛终于笑了起来。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五章   北京东郊 2000年1月20日   三军统帅——国家元首兼军委主席坐在陆军航空兵训练基地的观礼台上。他的左右是军事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后排则坐满了在京的三总部、军兵种的高级将领。   观礼台上将星璀璨。   他们要在这里观看陆航集团军组建后的首次亮相。   虽然美国和前苏联早在三十年前就开始把武装直升机投入战场,但集团军规模的直升机作战部队,在世界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是中国军队在强手如林的现代军事世界中拿到的第一个“第一”。一个使武装直开机拥有量排世界前三名的美、俄、法国都开始感到恐慌的第一。   美国人在昨天就获悉了这次演习的消息。“在这个时候,举行这样的演习,显然有很深的用意。”   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提醒沃克总统。沃克总统的回答是,“不是用意,而是一次公开的警告。首先是对塔帕尔,其次,还对我们。”今天一早,起码有七颗带U.S.A标志的军事侦察卫星把它们的镜头对准了中国首都的东部郊区。   在由三万名士兵组成的庞大阅兵式开始前,国家元首忽然侧过脸去,指着观礼台下一辆“CCTV”电视转播车问总参谋长,“对这次演习,电视新闻是怎么安排的?”总长答道,“在今晚的新闻联播中头条播出。”国家元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不,应该马上在中央电视台的滚动新闻中现场直播。让某些人和我们同时看到。”总参谋长顿有所悟,侧身对坐在他身边的何达耳语了几句,何达将军起身离去。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阅兵式为什么要推迟十分钟开始。十分钟,对于一切都已就绪的场面来说,是太漫长甚至太有些尴尬了。但所有人都在屏息宁神地等待着,中国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何况,三万人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令人震慑的场面。   当“CCTV”电视转播车上的锅形天线开始转动,摄像机镜头挨个扫过士兵们沉默的面孔时,那个时刻终于降临了。   随着演习总指挥——陆航集团军军长的一声长喊,沉默已久的方阵徐缓而有力地开始了涌动。这涌动由慢而快,由徐而疾,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条把大地踩踏得簌簌颤抖的迷彩洪流。这洪流以百人方阵一浪接一浪地从观礼台前汹涌而过时,尽管事先有十多辆洒水车在阅兵的路面上洒足了水,二万多双军靴齐踏上去,还是踩得沙土飞扬、烟尘蔽日。而在烟尘中传来的三万根声带齐声喊出的口令,更如同三万条大虫吼啸山林,听来由不得你不胆战心惊!   阅兵式后,三发红色信号弹冲出枪膛,带着尖厉的哨音在半空中划出三条优美的弧线。飞行表演开始了。五百架直升机的引擎一起发动,一千五百多片桨叶同时旋转,刹那间,北京的东部掀起了—片撼天的沙暴,连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的人都能感到这沙暴带来的震动。   身为军人,即使戎马一生,你也未必领略过如此场面。何达站在总参谋长身边,发现上将的眼角有些微潮。再看国家元首,正目视前方,如雕像般伫立,纹丝不动。越是不动,越可能心里动得猛烈。何达在猜度三军统帅此刻的心态。   这时何达看见国家主席的秘书走过来大声喊着什么,主席什么也听不清,他急忙掏出钢笔在手心上写了几个字,主席扫了一眼即转身离开观礼台,向停在台后的那辆红旗III型防弹轿车走去。   新德里 2OO0年1月20日   北京东郊掀起的这场沙暴,一直刮进了印度总理府。塔帕尔总理目光阴郁地望着电视机,从那场沙暴漫空飞扬到烟消尘散,他始终没说一句话。他知道这是中国人在向谁示威。他也知道当你两只脚都插进泥潭里时,再想拔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岸上有人向你伸过来一根竹竿。现在这竹竿正捏在俄罗斯总统瓦雷金和日本新首相大岛由纪子手里,只是他吃不准,他们是否肯把竹竿伸给他?   他已派出两名特使紧急飞往这两个国家。从时间上看,派往日本的特使此刻正在首相官邸秘密拜会那位亚洲的铁娘子;而派往俄罗斯的特使,则在莫斯科扑了一空后,正紧急飞往塞瓦斯托波尔,打算在那里求见瓦雷金总统。   他给赴日特使的指令是,要他连威胁带利诱,以确保日本在印度洋上的海湾石油生命线为条件,让日本尽快交付印度向其购买的近四十亿美元的各种武器,而不必顾忌国际上很快将对印度实行的武器禁运;   他给赴俄特使下达的任务则是,要他无论如何说动瓦雷金总统,对联合国安理会可能通过的任何制裁印度的决议,都行使否决权。   现在两边的消息都没有回来,一切都在未定之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塔帕尔每天阅读胜利战报的欣喜之情在一点点消失。特别是他看到印军今天早晨攻克巴勒提待(罕萨)并切断中巴二号公路的战报后,他几乎没有来得及感到喜悦就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焦虑中。三十八年前笼罩在印度人头顶上的阴影,至今还没有散去。他在总理府中行走时,到处都能看到尼赫鲁郁郁而终时的面容……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签署了一份沙潘少将亲自送来的给一批参战军官授勋的报告。   这份报告中有四位英雄转轮奖章获得者,其中两位来自陆军第190营。他们是拉奥中校和阿梅德中尉。   在沙潘少将拿着有总理签名的报告准备离去时,塔帕尔又喊住了他。向他详细地询问了切断二号公路后,中国方面的反应和动态。末了,他再三强调,二号公路一定要彻底切断,同时又一定不能与正在路上的中国车队发生冲突。在他看来,公路一断,中国车队寸步难行,自会退回国去。这是使中国人找不到干涉借口的唯一办法。   塔帕尔做梦都没有想到,中国人首先派出的不是军队,而是筑路工程队。   华盛顿 2000年1月2O日   “您好,主席先生。十分抱歉,我的电话打扰了您对那支令人敬畏的部队的检阅。”   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知道,随着自己沉稳中微带沙哑的男中音,他那张略显疲倦的面孔,将出现在中国国家主席专用红旗III型轿车内的可视电话屏上。   “您好,总统先生。我想现在是华盛顿的午夜,您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沃克发现,中国国家主席的英语说得十分流畅,只是牛津口音很重。这是他们俩头一次不用翻译的对话。   “我想您一定知道,印度军队已经完全控制了自由克什米尔。”   “用我们的话说,是侵略,或者说占领。而且他们今天还炸毁了中巴二号公路。”   “贵国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已指示我国驻联合国代表,向安理会提出一项要求印度立即无条件撤回查漠和克什米尔的议案。”   “主席先生,我的国务卿告诉我,他们怀着浓厚的兴趣研究了贵国的这项议案。”   “我希望总统先生能给予合作。”   “我想我会尽力而为。”   “谢谢。”   “不过,我从美国人的立场上,希望您和贵国能在这个问题上有所克制,给那个动荡不安,动辄刀兵相见的地区,树立—个良好的榜样。”   “对这一点我能告诉总统先生的是,中国人向来的态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主席先生的意思是说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总统先生的理解非常正确。”   “这是不是说,某些令人担心的前景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是因为这场战争,直接损害了贵国的利益,并且有大批穆斯林难民涌进贵国的边境,给贵国造成沉重的经济负担,我想请教一下总统先生,站在美国人的立场上,该如何处理这一问题?”   “这个嘛.当然,我们会在一定程度上,或者说一定限度内,可能采取某种特殊的解决问题的手段。但我想提请您注意,我说的是一定限度内。”   “我们对限度有自己的理解,这就像在人权问题上我们和你们的理解不尽相同一样。”   谈话有些针锋相对了。   沃克总统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硕大的脑门,随即转变了话题。   “我刚给瓦雷金总统打过电话,可惜他到塞瓦斯托波尔去了。我想请他利用俄国人与印度人的微妙关系,向塔帕尔总理施加必要的影响。晚些时候我还要往塞瓦斯托波尔再汀个电话。”   “总统先生,我很赞同您在国际争端中尽量避免使用武力的态度,也很欣赏您在这方面所作的努力。我想指出的是,现在已经到了对全球都担负着责任的大国,协调一致,共同对付不断出现的局部冲突的时候了。”   中国的国家主席也适时改变了语气。   “我完全理解主席先生的意思。作为对贵国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的配合,我已下令大西洋、太平洋两支舰队处于全面戒备状态。并派出两支航母待混舰队进入印度洋。”   沃克说这话时当然知道,中国国家主席不会不清楚,美国军队的这一举动,不光是做给印度人看的,但他发现对方并不在乎这一举动的潜在含义,而更看重它的直接效果。因为那位主席对他说:“对已经得手的印度人来说,现在光靠炫耀武力,恐怕已经不够了。”   “主席先生的意思是还想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中国人讲究相机行事。”   “我不懂主席先生的意思。”沃克有意在装傻。   中国国家主席与他在屏幕上对视了片刻,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们准备派出工程队,全面修复被印度人炸毁的中巴二号公路。”   沃克总统张了下嘴,没有说出话来。一刹间他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也许他到现在才开始理解罗斯福总统当年是怎么一步步把日本人逼到了偷袭珍珠港的绝路上……   塞瓦斯托波尔 20O0年1月20日   海上有雾。是一月的黑海天气中少有的浓雾。岸上的人分明可以感到有个庞然大物正在一步步抵近塞瓦斯托波尔,但就是看不到。雾笛此起被伏,都是些小船在互相应答。只有那个大家伙一声不吭地在海上滑动。   “瓦良格”号航空母舰的巨大舰首是从最浓的一团海雾中訇然钻出,呈现在这座要塞城市面前的。它的到来搅动了整个港口凝滞了一早上的空气,海雾开始散去,一艘接一艘的舰船拉起了汽笛。接着,礼炮鸣响了,一响,两响,三响……直到第二十一声扎炮响过后,岸上有望远镜的人,终于看到俄罗斯总统瓦雷金出现在航空母舰的舰桥上。他戴着一顶棕色皮帽,但却把右手举在眉际,以俄罗斯的军礼,向岸上朝他欢呼的人群致敬。水兵们没有欢呼,他们全体在各自桂着满旗的军舰土站坡,以军人独有的沉静迎接他们的总司令。   克里米亚半岛的回归,使瓦雷金成了塞瓦斯托波尔人今天心目中的英雄。   当然,即使在此刻这个万人空巷的城市里,也有人不这么看,但谁会注意到他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人吸引去了,包括那个他的注意力。   瓦雷金。屯屯屯屯屯雷金。   整整一个早上,人们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宇。这是个有人欢呼就会有人诅咒的名宇。   而且有人不仅仅只是诅咒。   瓦雷金总统微笑着走到飞行甲板上,登上一架卡一29直升机。在进入机舱的一瞬间,他又忽然回过身来,再次向人们挥手。一个叫萨沙的水兵后来回忆说,他是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看着总统登机的,他说他永远不会抹去对总统在那一刻突然露出的古怪笑容的记忆。古怪。他就是这样形容总统的笑容的。不过,没有第二个水兵会为他作证,说看见了总统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笑容。   但萨沙也许是对的。因为后来发生的一切的确古怪。卡一29只用三分钟时间就着陆了。   在机降场,瓦雷金刚刚走出机舱,就被热情洋溢的少男少女们在脖子上套上了两条红领巾和三只花环。后来,身材高大的保镖们不得不代替总统把这些东西一只接一只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最后促成了悲剧的发生:因为它们影响了保镖们脖子的灵活转动。   瓦雷金总统依旧微笑着,登上了前有防弹玻璃,两侧站着壮汉的敞篷汽车。这时没有人觉得他的微笑有什么古怪。   车轮转动了,车速很慢,前有排成箭头型的摩托车队开道,后有胶轮装甲输送车压阵,一切看来都狠正常,并且,看来也很安全。   车队向市中心开进。   那座在半个月中匆忙建起的凯旋门遥遥在望。   车队即使行进得很慢,再有三分钟,也足可以从那座象征俄罗斯人胜利的门下穿过……   几乎整个塞瓦斯托波尔城的人都看到了那座凯旋门,独独提议建造它的人却看不到了:瓦雷金总统六十五岁的生命突然缩短到不足三分钟。   脸上带着最后微笑的瓦雷金总统,和他的脖子上套满花环的保镖们都没有去注意路旁那座灰色的三层混凝士建筑。无论是在建筑师还是警察的眼里,那都是座实在太不起眼的普通楼房。这样的楼房会改变一个国家的历史?鬼才相信。何况楼房上还站着两个挎自动步枪的士兵在警戒。   就在人们最不相信的那个时刻,一架航模飞机出现在总统车队的上空。人们纷纷抬头仰看,连总统本人也仰起了头。他们看到那架航模机有些力不从心地拖曳着一条长长的标语,标语上有瓦雷金总统名字的缩写和致敬的字样。第一个认出标语内容的人乌拉一声欢呼起来,人群中跟着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许多人还把手中的花束和汽球抛向空中。这时,那架航模机突然与标语脱开了,由平飞改为向上跃升,众人的目光则完全被那条飘忽而下的标语所吸引,一个个拥挤着伸出手去,想接住那条标语。路两旁的行列开始大乱,人们不再注意那架航模机,瓦雷金总统也不再注意它,而是对人群的混乱徽微皱起了眉头。就是在这个时刻,那架航模机突然由跃升改为俯冲,直朝总统的敞篷座车扎下来。几乎是直接扎进了瓦雷金总统的头颅,鲜血还没进溅出来,爆炸就发生了。比眨眼还快的时间里,总统和他的司机、保镖还有那辆敞篷汽车,都在一道炫目的闪光中,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残肢、脑浆和粘稠的血一起飞溅到公路对面那座长满苔藓的古堡的石墙上!   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这是总统车队进入凯旋门之前的最后仪式:穿越焰火和烟花之门。他们等待着总统的敞篷车从硝烟的另一端钻出来,而总统依然在车上笑着向他们招手,硝烟还未散去,他们就发现,总统已经没有了。   最先听到的是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一大片女人的叫,这尖叫很快又变成捶胸顿足的哭嚎。然后,男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抢救被爆炸的碎片击中的伤员和吓晕过去的女人们,自发地涌向周围的每一座建筑物去搜捕刺客,拉起警戒线保护现场……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已经改变了的历史。   那个躲在混凝土建筑三层楼上的杀手,向下俯看着这场历史性的混乱时,手里还捏着遥控器。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当那声震惊世界的巨响从塞瓦斯托波尔传出时,我的摄像机镜头正巧对准了那里。   一位总统,不管他是一个民族的英雄,或是另一个民族的罪人,就这样在一架携带微型炸弹的遥控电子航模机的爆炸声中消失了。   俄罗斯警方宣称,刺客是一位乌克兰人。24岁的格拉夫丘克。这位在开枪自杀前被抓获的乌克兰爱国者,傲慢而又愚蠢地微笑着,他不知道他已经把他的国家推到了战争因此也就等于推到了毁灭的边缘。   在瓦雷金总统被炸身亡后三个小时,俄罗斯议会就在一片愤怒和仇恨的喧器中,选举出了那个以“世界地图上大部分国家都应该抹去名字”的宣言闻名于世的鲍里诺夫斯基为新的俄罗斯总统。   那个格拉夫丘克的心血乃至生命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因为这位新任总统在扩张俄罗斯的版图方面,足可以抵消失去两个瓦雷金这样的总统还绰绰有余!这已经不是我的预言,而是刚刚被证明的事实。我想你们都已经通过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镜头,看到了鲍里诺夫斯基在手抚《圣经》宣誓就任总统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乌克兰宣战!而这居然赢得了俄罗斯议会大多数议员的掌声和欢呼。   乌克兰,还有前苏联各国,还有东欧,还有整个欧洲,你们现在可以拭目以待了。   而我们却不能也不该把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叫塞瓦斯波托尔的地方。刚才,在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大厦里,开了半夜的安理会特别紧急会议,在为瓦雷金总统默哀三分钟后,终于通过了中国提出的要求印度立即无条件撤回到查谟和克什米尔的1602号决议,和美国提出的对印度实行武器禁运的1603号决议。正义之神总算微微睁开了她的眼睛。   而这些决议对于那些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很多的人和家庭来说,已经无补于事了。看看这口小小的棺材吧,再看看那个伏在棺材上悲痛欲绝的母亲,相信你们大多数人都还记得二十天前的除夕之夜,零点零分降生在巴基斯坦的那个世纪的幸运儿。他在昨天晚上的零点零分,被印度人的飞机投下的炸弹,夺走了他只有仅仅二十天的生命。   也许,一位大人物的死,使一个小小生命的消失,看上去显得无足轻重。但是,你们想到没有,一个六十五岁的人的逝去,带走的是夕阳;一个幼小生命的夭折,带走的却是朝霞!   在一个无论是总统还是幼儿的生命统统难以保障的时代,人类还能说自己是有希望的吗?   当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两种生命的消失悲伤时,杀戮却并没有停止。今天早晨发生在自由克什米尔罕萨城中用数架直升机对地面上单个人的屠杀,是印度士兵的一大创举。这无疑为中国人下一步的介入提供了充足的理由,何况还有被印军炸毁的中巴二号公路,和几十万正在涌人中国的穆斯林难民潮。克什米尔空气中的血腥昧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而这仅仅还只是开始。   除了战争带来的恐怖,另一类恐怖正在扩张和蔓延。今天早晨从巴黎传出的消息说,一名国际刑警组织的官员,在调阅有关世界各国恐怖分子活动的文件时,忽然发现所有这些文件已彼人全部销毁。从此,那些曾经以种种令人发指的绑架暗杀爆炸抢劫震慑世人的恐怖分子,就可以在警方的视线之外自由行动了。这是智能犯罪活动中,最令人惊骇的罪行;也是国际刑警组织成立以来遭到的最严重的破坏。   所有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警醒人类低下头去,仔细检查一下我们这个星球,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吗?   今夜,当我又一次从欧洲的上空飞过时,我要说:   晚安,令人担忧的欧罗巴。晚安,让人伤心的塞瓦斯托波尔。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六章   香港 2O00年1月21日   “嘉琪,我们分手吧。”   开始李汉想给妻子发个电子邮件,后来他一想到连那个德国人都可能看到它,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还是用笔写,这样更保险,也更尊重收信人。   “我想了很久。可以说从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开始想,一直想到现在。一直想不出个结果。我从没向你提起这件事,也不想提。我知道当我向你提起它时,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嘉琪,我们分手吧。不必追问我原因,就像我也从没问过你那个人是谁一样。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包括那天晚上我回来过。我也什么都知道,包括那天晚上… 。”   那天晚上。他写不下去了,坐在桌前发怔。   门锁在身后咔嗒一响。   婵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他知道是她,并不回头,他喜欢她自以为别人没察觉时发起的突然袭击。他在坐等又一次袭击的到来,这使他愉快。但这回却没有袭击。她很乖觉,她是捕捉气氛的专家。   一进门她就从空气中捕到了什么,便轻悄地走过来,用尖尖的下额顶在他的头上,两手柔软地捏弄着他的双肩。   “一个人坐着发什么楞呢?”她问。   他不答,只是把右手伸到肩上去抚摸她的左手。   “问你呢。”她摇摇他的手。   “没什么,在想你。”   “想我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巴基斯坦小男孩,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幸运儿吗?”   “记得,他怎么了?”   “还有俄罗斯总统。”   “怎么回事,把俄罗斯总统跟巴基斯坦小男孩扯到一起?”   “你不看詹姆士.怀特的太空新闻么?”   “很少看。”   “他们都死了,昨天。”   “死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向我提起他们?”   “在他们还活着时,你就预见过他们的死。”   “我?,我怎么会预见别人的死?”   “你可能记不得,但我不会忘。”   “多吓人哪,你别再往下说了。我听着都瘗得慌,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我。”   是的,那不是她,那是另一个婵。看着她一派无邪的神态,李汉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同时在和两个婵的女人打交道。一个天籁纯情,一个巫气缠身。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婵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可她们又真真切切是同一个人。   这感觉使他有些悚然。恍忽间他开始怀疑婵和她的预言,都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一场梦。他不由地握紧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手很软也狠热,并不像他怀疑的那样僵硬而冰凉。   困惑又一次罩住了他。   此时婵身上全无巫气,她浑然不知李汉正被什么所困惑,甚至根本就没觉察到他的困惑。   “你想离婚?”她看到了桌上的信。   他的手停住了。   “你想跟她离婚?”   他一动不动。   “为什么?是为了我吗?”   他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表情在飞快变化:从意外到惊喜又到眼含泪花。   “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   她忽然捧起他的脸狂吻。   这份少有的狂热使李汉内心充满了感动。和柔情似水比起来,男人往往更容易被热情如火所征服。它使男人更痴迷也更投入。   他以同样的身体语言回报她。她来得非常快。他的嘴刚即沾着她的唇,轰地一下,就把她点燃了。在他怀里,她像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呼吸困难似地喘息着,呻吟着,搬动着她的身体。她的唇像一只发烫的吸盘,贪婪地吸吮着他舌尖,使他有一种奇妙的肿涨感。他偷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排红的脸色和一双迷离的目光……对这样的女人你想要的不光是占有,而是永久地占有。从心灵到肉体。永久。她的心灵多么奇特呵,就像她的肉体一样奇特。如果你能在月光下,在有雾的早晨,在瓢泼大雨中,也像现在这样,占有她,或者被她占有,被她吸吮,被她点燃,但是你必须找到她背上那个小小的挂钩,找到了,可是打不开它,她用手挡住了你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不,不要,挂钩却在她手下啪的弹开了,你低下头去,亲吻它们,那两个双生姐妹一样的老朋友,这是我的,你说,她不同意,不,不是,现在不是,你更强烈的亲吻它们,她呻唤起来,脸上涌起一种类似痛苦的表情,但嘴里却语不成句地说,对###是你的,全是你的,这时不知怎么你想起了那个夜晚,你常常在厌恶中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夜晚,你不明白这突然涌来的记忆为什么非但没有压抑你反倒使你更加亢奋,一种渴望闯入的亢奋,一种闯入没有光线的隧道中探险的亢奋,荆棘密布,草木丛生,不是这里,洞口隐蔽着,但石缝间渗出的水渍暴露了它,最初的进入十分小心,苔地很滑,但很快胆子就变大了,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她不再有判断力,她开始放弃意识存在时的观点,这时你没有忘记悄悄打开你的录音机,哦#是的,是你的,你全拿去,把我全拿去,随着你更快地进入,她同样快地放弃了清醒,现在唯一攥在她手里的是混沌,哦#这就是死,快乐的死,这就是末日,要是这就是,要是这就是世界的末日,多好,可惜不是,世界末日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等我们,冰块在融化,洪水滔天,没有船来救我们,十字架在下沉,下沉……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听不清,直到听不见——李汉啪地一声关上了录音机。   明铁盖达坂山口 2000年1月21日   大大出乎新德里和拉奥中校意料之外的,是那支非军非民的中国筑路工程队。   他们并不是浩浩荡荡,而只是小小的一队。前面有三辆排成品字形的推土机开道,中间是两辆冒着黑烟的沥青车,后面是一辆压路机。就凭这样一支袖珍工程队,要修复被炸得千疮百孔的中巴二号公路是不可想象的。显然,中国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要的只是逼印度人打响第一枪。印度人很清楚,此刻中国人的军事侦察卫星和就躲在附近不知何处的电视摄像机,正把镜头对准这里,等待着流血的时刻到来。   廓尔喀营的士兵们用滚木和石块临时堆起的路障,被中国人的推土机吼叫着拱到了一边。每拱出一小段路,整个车队就缓缓向前挪动一点。当拉奥中校接到廓尔喀营的求援报告时,中国人已从国境线向外推进了五十多公尺。   一刻钟后,拉奥的“雌鹿”飞临明铁盖达坂山口上空,他的身后跟着二十四架“噱头”。旋翼扇起的狂飚卷扬着山头上的积雪向中国人劈头盖脸地压过来,好一场人造暴风雪!   中国人没有退缩,甚至还在一英寸一英寸地向前拱。拉奥超低空从中国人头上掠过时,看到坐在第一辆推土机上的那个操纵手面色冷峻,沉静得吓人。   到昨天晚上拉奥才明白,“向罕萨推进,切断中巴二号公路”的命令,并不包含向中国人开火的意思。他当时就怀疑这种命令的可行性。现在,他的怀疑被证实了:不与中国人交火,仅凭切断公路就想阻挡中国人前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推土机继续在向前推进。   拉奥中校接通了旅长内凯准将的对讲机,向他报告了这里的情况。准将的回答是他将马上向师长巴蒂少将报告。拉奥知道,接下来巴蒂少将还要向普拉卡希中将再报告,中将将请示远在新德里的陆军参谋长奈尔上将,上将又会亲自去晋见桑杜国防部长或塔帕尔总理,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印度是否打算向她的那个大邻国宣战。   一小时后,新德里的答复到了:把中国人撵回去!不许交火,除此之外,可使用其它一切手段。   除了交火,拉奥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把中国人撵回去的手段。其实就连交火本身,也未必能把中国人撵回去。   但命令必须执行。   带领整个机队降落在一块缓坡上的拉奥,看到廓尔喀营的士兵整好队形,拔出腰间的弯刀,杀气腾腾地排列在推土机前,挡住了中国人的去路。车队停下了。从头一辆推土机上跳下一个大个子中国人,连说带比划地对廓尔喀士兵喊了几句什么,又跳回到车上。车队重新动了起来,柴油机在阳光下喷出浓浓的黑烟。推土机的巨铲顶在最前排廓尔喀士兵的身上,一下一下地往前拱。   廓尔喀弯刀的阵列开始后退了,中国人的车队在得寸进尺。拉奥中校忍无可忍,嘶声命令他的手下全体登机,再度升空。他在三十公尺的空中用扩音器向廓尔喀士兵喊话,要他们立即后撤三百米。然后,他一压机头,第一个俯冲下去,用航炮在中国车队前方打了一个点射。跟着,其他直升机轮番俯冲射击,中国车队前顿时腾起一串串烟柱。车队停了下来。但还没等拉奥的直升机群调转机头开始第二个波次的俯冲,车队已经又在向前开进。   拉奥感到束手无策了。他实在不好理解这些与他的民族只隔了一条山系的中国人。   这一天,中国人向前推进了一百一十三公尺零七公分。   香港 200O年1月22日   那个稀里糊涂的梦是一下子中断的,李汉随即也就醒了。他睁开眼,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床头柜上的闹表,荧光针指在两点上。是凌晨,离天亮还早呢,可他睡不着了。这一段老是半夜就醒,醒来就再睡不着。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伸手摸摸枕边婵还在熟睡,胸脯起伏着,呼吸很均匀。   后半夜叉要失眠了,他知道,躺着也是白躺。干脆下床,披上睡衣,去摆弄一会儿电脑。也许玩困了,还能再倒头睡个回笼觉。他走到写字台前,打开了电脑。   那个德国人还在吗?或者是浅沼?   浅沼不在。   他的视线九秒钟内穿过了四分之一的地球,在地球的另一端,他一下就发现了“他”——那个德国人,那个让他在昨天,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天晚上大开眼界的德国人。   “他”就在那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想该给“他”起个名字才对。叫“他”什么呢7迪特里希?海因里希?隆美尔?或者曼施坦因?都不好;干脆叫他汉斯吧,他在一个法国人写的短篇小说《无法征服的女人》中,见到过这个名字。小说写的是一个叫汉斯的德国士兵,在法国占领区强奸了一名女子,致使她坏孕后,以为她会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可她却在临盆之际,走到河中,让自己和那个有侵略者血统的孩子同归于尽……   现在,又一个“汉斯”出现了,他的眼前立刻开始晃动那个有着一脸愚蠢笑容的德国士兵和那个有着圣母一样悲搁表情的法国女人。   不过这个汉斯(他已经在心里这样称呼那个德国人)可没有那么愚蠢,这他已经领教过了。一次意外的窥视,完全改变了他对汉斯的看法。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最初以为的要严重得多。开始他差不多是以一种游戏心态看待这件事,后来他发现,这绝非一般的刺探军情,窃取机密,更不是Hackcr一海客炫耀智商的超级电脑游戏。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有意识,不,是有计划地伸向世界各国的大脑或心脏部位,而这不可能是汉斯一个人的手。汉斯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秘密组织,这组织看起来胃口很大,从一开始,它就个是以某一国家某一地区或某一组织为目标。从它想获得的各类情报来看,它几乎是针对整个世界的—种神秘存在,除了恐怖组织,还会是什么?沉淀在记忆河床下的东西翻涌了起来,他想起了博利瓦尔峰,想起了库巴索夫,还想起了那两个被人绑架后又击落在地中海的核武器专家。所有这一切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联,他觉得他嗅出了这种关联。   但他还想找到答案。   他移动鼠标器,想看看汉斯现在身在何处,正在干什么?他发现汉斯的手一直摁在Resume(恢复)按钮上,让窗口不断滚动地在查阅—份非常长的文件目录。最后,汉斯在“末日计划”这一栏里掘下了Pause(暂停)按钮。   “末日计划”?   李汉马上判断出,汉斯现在是在五角大楼里,调看美国的最高机密:核大战爆发时的应急方案。   在李汉做出这一判断的同时,汉斯也发现了他。   这个超级窃贼若无其事地把文件送回原处,慢慢向李汉转过身来朋友,你是谁他抢先向李汉发问。   Hacker您也喜欢Hacker游戏Yes玩一场游戏好吗李汉顿了一下,看来汉斯是想和他过招,这很刺激。他随手敲出一—OK东方还是西方游戏东方汉斯立刻输入过来一份游戏菜单:   欢迎进入新战国时代李汉一望便知这是一种日本式的对战游戏。他把鼠标移动到状态栏CMVSCOM(游戏机自动演示对战过程)一项上,点了下鼠标器的主按钮,屏幕上便开始自动演示游戏的概略过程。   这是一个小国通过阴谋、欺诈、结盟、背叛、战争、掠夺,逐次战胜自己的周边小国直至战胜大国的征战游戏。其步骤环环相扣,互相咬合,每一步都可能导致胜利,但每一步也都是陷阱,足以让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可否开始游戏!   两位先生,现在你们是两个小国的统治者,对抗已经开始,请选择各自的国旗屏幕上显示出蓝黄两面三角旗。李汉选择了蓝旗。   屏幕上继续显示:   TIMELIMIT(时间限制)每关最长90秒CONTINOE(续关次数)最多3次LEVEL(水平设定)1.EASY(容易)2.NORMAL(普通)3.HARD(困难)汉斯把鼠标指向第一项——容易。从这一个举动中,李汉可以感觉出这个德国人对自己的轻视,他毫不迟疑地把第一项改成了第三项——困难。   汉斯在那边看来是楞了一下,随即打出:   OK接下来的是一场昏天黑地的蓝黄大战———   一开始,双方均处在热兵器初期,各自的士兵使用步兵枪械对抗,最有效的武器是手雷。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战况空前激烈,双方的武器弹药很快告罄。   李汉玩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想,这种水准的程序设计未免太小儿科了。那个汉斯却还在兴致勃勃地点动着他的鼠标器。   这回黄方选择厂与一大国结盟,从大国处借来大量第二代热兵器——军舰、坦克、飞机、毒气,顿时实力大增。蓝方眼看不敌黄方,也想采取与另一大国结盟的策略,但屏幕却显示出:   规则:任何一方不得在同一关游戏中重复对方使用过的策略。你只能有如下选择:   1、依附。把象征国家资源、财富和主权的三鼎全部交出,置自己于另一大国的保护伞下。但在大国帮助下,即或取胜,你国也将成为大国附庸。最佳结局:不败。   2、借贷。分别以三鼎作抵押,可从大国处借得第二代兵器。结局:如无力偿还债务,则整个国家将划人大国版图。   现在,李汉知道了这游戏的厉害。他发现自己才刚刚进入第二关,就已在策略选择上处于下风。他开始变得小心了一些,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选择第一项,因为这固然可以便自己保持不败,但也不会再有取胜的可能。他只能选择第二项:借贷。他明白这一选择风险很大,弄不好就会“亡国”,但也可能大获全胜。他决定赌一下。他正想把象征国家资源的玉鼎抵押出去,在手指即将触到鼠标器主按钮时,一个崭新的念头候地楔入他的脑际:抵押青铜大鼎!因为这一瞬间他了悟到,敌国的最终目的是摧毁象征蓝方国家主权的青铜大鼎,如果他把这东西抵押给大国,就将使对手完全失去摧毁它的机会,同时还可从大国处借到最好的武器,岂不一举两得?   他摁了下鼠标器。   屏幕显示:OK!蓝方已获得第二代兵器使用权,请继续游戏。   那边的汉斯肯定没想到我会有这一手,李汉想,这一手甚至超出了程序设定。因为这样一来,整个第二关的搏杀就将变得毫无意义,只不过成了一场血腥的绞杀战,直到双方把各自的武器弹药拼光耗尽为止。   没有胜利者。一切都有待于进入第三关后重新开始。汉斯看来也无可奈何了,只好启动了全面搏杀的程序。   霎时,屏幕上军舰起火,飞机冒烟,士兵们在毒气的黄色烟雾中窒息……   这情形对李汉来说丝毫都不陌生。他是作战参谋,几乎每天都要从电子新闻报刊上阅读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讯息,不过那不是游戏,而是真正的战争。   黄蓝两方在不分输赢的战况下,双双进入第三关。   当BGM(背景音乐)的最后一个音节还在叮咚作响时,李汉抢先摁了下鼠标器。   屏幕显示:OK!蓝方巳与大国结盟,现在可以随意使用第三代新兵器。请继续游戏。   汉斯那边好一阵没有反应。李汉知道,轮到对手面临困境了。   “依附,还是借贷?这是个问题。”李汉想象着汉斯的脸上正在涌起哈姆雷特式的疑惑。他现在该明白真正遇到对手了。要想不遭到惨败,他只有选择“依附”,但如此一来,他也就不会再有获胜的可能。   小小出乎李汉预料,汉斯选择的是— “借贷”。他也采取了把青铜鼎抵押给大国的策略。李汉微微一笑,这一策略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获得了大国武器使用权的蓝方面前,黄方所依靠的大国也无法为其象征国家主权的青铜鼎提供更有效的保护。事已至此,只好在武器的较量上动脑筋了。   黄方选择了巡航导弹。   作为回应,李汉选择的爱国者III拦截导弹。   屏幕显示:巡航导弹被爱国者III摧毁,黄方对策?   黄方又选择了隐形飞机。   蓝方的选择是激光武器。   屏幕显示:隐形飞机被激光武器击落,黄方对策?   黄方选择化学武器。   蓝方选择防毒面具。   屏幕显示:化学武器不起作用,黄方对策?   黄方没有马上反应。   李汉迅速检索了一下黄方的武器库,发现对方只剩下核大战和电子战两种选择了。汉斯那小子会选择哪一种呢?核大战?不会,这样他就得和我同归于尽。那么,看来他只能选择电子战。李汉正想把鼠标器指向反电子干扰一项时,另一个念头迅速植入了他的脑底:不,那小子会选择核大战!他想和我同归于尽,因为他已经知道无法战胜我了。想到这里,李汉抢在汉斯选择核武器之前把鼠标指向了电子战—    屏幕显示:蓝方电子干扰使黄方控制系统失灵,核武器无法发射,黄方对策?   黄方迟迟没有对策。   李汉知道对手有些坐蜡了,但他也没敢掉以轻心。因为他发现这种游戏随着程序升级,越来越进入黑箱状态,越来越需要游戏者凭着判断行事,绝非仅仅靠反应敏捷就能取胜。如果没有对国际间政治、经济、军事斗争的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甚至黑暗肮脏有透彻的了解,在这种游戏程序面前,再出色的玩家,都将由于无从判断而一筹莫展。从表面上看,胜利对于他已是唾手可得,但他直觉到这小子和这小子的程序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他记起前不久在司令部作战室参加的一次与大陆联网的模拟电子战演习,红军一方就在以强大的电子干扰全面压制蓝军之后,因无足够的火力和兵力摧毁并占领整个敌方战区,最终未能获得全胜。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正面临这种景况。他要想彻底击败对手,就必须摧毁象征黄方的青铜大鼎,而那只该死的青铜大鼎,现在正抵押在另一个大国的手里。你不可能发个指令,就把它从那个该死的大国手里讨出来,然后加以摧毁。这就是说,在彻底击败你的小国对手之前,你得先击败那个大国。多妙的圈套!   他检索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库,除了核弹一枚不少外,其他武器已所剩无多。他决定再从盟国的武器库中调一些武器来使用,但盟国武器库的大门却没有按指令打开。   屏幕显示:盟国无偿援助已告结束,如需援助,还须再次出具抵押他妈的!李汉在心里骂道,这个混帐程序!但他还是决定遵守规则,把象征国家资源的玉鼎抵押出去。   然后他摁了下鼠标器,盟国武器库的大门仍然没有打开。   屏幕显示:抵押物不足,请继续抵押把三只大鼎全部抵押出去?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在几乎已无多少取胜把握的情况下,你等于把整个国家先送进了当铺!他有些绝望了。他非常强烈地想把鼠标指向核武器,干脆来它个同归于尽,没有胜利者,也没者失败者。这念头就要在他脑子里占据上风时,不能放弃!这闪电般划过的四个宇,又使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隐约地觉察到,在眼前这个圈套后面,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圈套。那就是典型的大国游戏:先借他人之手去削弱自己的对手,然后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与自己结盟的那个大国,不是已经露出了这种迹象?这个大国和它的程序设计者可都够阴的!那好,你不仁,我也就只好不义了。他决定先把正跟自己对阵的那个大国收拾掉再说。于是他把仅剩的那只金鼎也毫不犹豫地抵押了出去。   屏幕显示:OK!你已经补充进新武器,请继续游戏事情变得顺利了。战局的发展开始向蓝方一边倒。李汉采取的是孙庞赛马的策略,他先用己方的隐形飞机击落了对方大国的电子干扰机,又用自己的激光武器敲掉了对方的隐形电机,再用衡的化学武器覆盖了敌方的核基地,等到对方大国完全失去还手之力,拱手将黄方的青铜大鼎交出时,他启动巡航导弹,将其摧毁在对方的大本营前。   汉斯那边一直没有反应,李汉可以想见他冷眼旁观的样子。李汉知道事情还没有完,他不想等到事到临头了再随机应变。我得先下手,他对自己说。他猜汉斯一定想不到他会干出这最绝的一手——   当对黄方的胜利已经在握时,他把手中所有能用上的武器,除了核武器,一古脑儿全都朝着自己盟国——   那个大国的大本营砸去!他马上就为自己的这一决断庆幸不已,因为几乎就在他的手点动鼠标器的同时,盟国大本营的武器库也已经大门洞开,所有的新式武器都剑拔弩张,正要扑上来,大有把他一口吞掉之势!好悬。   李汉望着在自己的背盟之举下,正化作一片废墟的盟国大本营,悄悄松了口气。   汉斯那边还是没有反应,他似乎在等待最后的什么奇迹。   奇迹果真出现了:就在蓝方的三角旗在自己的大本营—上空得意洋洋地挥舞时,一只巨大的黑蜘蛛出现在空中,一边发出女巫式的咒语:“背盟者将死于废墟之上!”一边从尾部甩出数不清的毒丝,向蓝方大本营铺天盖地地罩来。   李汉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把手摁在了鼠标器主键上。他的潜意识中期待着看到一片弹道划空、火龙腾飞的壮观场面,而那只黑蜘蛛就在这场面中央变成一个通红的火球……但是没有。这场面没有出现。他的全部火力已在刚才倾泻进了盟国的大本营。就在他心里黑幽幽池冒出两个字“完了”时,从他的武器库中却孤零零地窜出一枚巡航导弹,直奔黑蜘蛛而去!随着一声怪诞尖叫,黑蜘蛛像一朵燃烧的菊花,浑身通红地跌落在地面上……   屏幕上一片死寂。好半天,才显示出一行小字:OK,你赢了。   然后,窗口上方的那张一直在严肃观战的小圆脸,朝着李汉咧嘴笑了。跟着,窗口的右上角出现了对话框,显示出两行小字:   优胜者请在HallofFame(荣誉馆)中输入你的名字您的分数为999结束了。李汉发现手心里攥着一把冰冷的汗珠。   汉斯又冒了出来:   祝贺先生。可以向您请教么说吧胜利的快感正在陶醉李汉。   慕尼黑 2O0O年1月21日   汉斯是在21日夜幕低垂时与已进入22日凌晨的李汉开始这场电脑对抗的。对抗还未结束,汉斯就已判断出,此人如果不是个有过军事经历的人,就是个正在服现役的军官。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不该还没摸到对方的底,就跑进对方的战场上与其较量。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岂有不败之理?但他不服气,海德堡大学的电脑博士生轻易不会服谁的气。刚才他败局已定,在一旁观察自己的对手时,一个念头就悄悄冒了出来:把那家伙拉进自己的领地,重新决一雌雄。   他的领地是电脑病毒。他突然产生的念头是,为什么不在这个家伙身上,试试他制造的新病毒?这是一种你越消解就沾染得越多的特种病毒。表面上,你是胜利者,一个个病毒被你消解。   每消解完一个,对方就会向你送上一句贺词;“很好”,“太棒了”,或是“真了不起”什么的。   但在每个贺词后面,都跟着一节不起眼的小尾巴:一个不超过十个字节的短语。用英文或德文你都拼不出它的意思来。不明其意。但你肯定会忽略了它,不断获得的胜利和不停出现的新病毒,使你无暇回过头去,细想—句莫名其妙的短语的含义。直到最后,你以为自己已大获全胜时,窗口突然一片凌乱,刚才附在所有那些贺词后面的短语,此刻全都跳了出来。一个个字母在屏幕上舞蹈,把所有的贺词全部拆开,组成另外—些短语:“真臭!“蠢猪!“你这笨蛋!”等你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一点时,再想补救已不可能。更可怕的是,在一阵疯狂的字母舞蹈之后,你会有—个比目瞪口呆还沮丧的发现:你的电脑硬盘已被对方用密钥锁死。它失控了,不再听你使唤了。   现在汉斯就想把对手拖进这片领地。他知道.在他提出问题后,只要对方一回答,就等于落进了陷断。除非你一声不吭。他断定他的对手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家伙,在挑战面前不会没有反应。   这就好,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请看入瓮吧。   可否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病毒瘾君子怎样消解对手很快从自己的软盘中找到了解毒办法,“瘾君子”消失了。   很好。OlA0C29B4OD这个呢?   超级吸血鬼怎样消除时间稍长,但对手还是找到了消解办法,“吸血鬼”也不见了。   真棒。03BlE3G7F这个呢?   疯狂摇滚怎样消解“怎样消解”的字样还未消失,“疯狂摇滚”已经停止。   好极了。02M4NO8XW5这个呢?   最后的手铐真了不起,04L9KIOT6R再见,你这蠢猪汉斯关了机,把头仰在靠背椅上,闭起眼睛,想象着那个远在香港的家伙,吃惊地面对着被人用密钥锁死的电脑,一筹莫展,满面愁容,禁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概子。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七章   明铁盖达饭山口 2O00年1月25日   四天时间,中国人的筑路工程队在被毁坏的二号公路上,向前推进了将近两公里。眼睁睁看着坑坑凹凹的路面被一点点修复起来,印度人几乎无计可施。   新德里每天都在等待二号公路的消息,得到的全是中国人今天又向前推进了多少公尺的报告。印度人呢?当中国人在一步步往前走时,我们印度人上哪儿去了?难道他们不是挡在那些黄面孔前面的吗?塔帕尔总理的质问通过桑杜部长、奈尔上将、普拉卡希中将、巴蒂少将、内凯准将的嘴,传到了拉奥中校的耳朵里。   拉奥中校苦苦思索。现在才得出同中国人对抗本身就是个错误的结论,已经为时太晚了。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既然如此,既然与中国人的交火不可避免,拘泥于谁先开第一枪,何时开第一枪,就未免过于陈腐。历史是战胜者用战败者的血写成的,战败者不会有权利和机会,追究战胜者先开第一枪的责任。但战败者却能让自己一方先开枪的那个倒霉鬼成为替罪羊。拉奥中校继续苦苦思索。他想在既开第一枪把中国人击退,又避免万一失手成为替罪羊这两者之间,找出一条路来。很难。   先开枪你也未必能把中国人打退,打不退中国人你就肯定会成为替罪羊。可如果眼睁睁看着中国人把路修通,你的下场也比当替罪羊好不了多少。   权衡之下,不干要比干的结局更糟。   那么,干吧,他决定赌一下。   有时候犹豫再三,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旦定下决心,办法反而跟着就来了。拉奥中校命令全营官兵登机时,他认为他想到了一步妙招。   在空中整好队形后,拉奥下达了攻击令:放过中国人,全力攻击已修复的公路!   数十架直升机排成长长的一列纵队,跟在拉奥的“雌鹿”后面,相继爬高,又相继俯冲,一架接一架对准那段黑油油两公里长的路面发射火箭和投放燃烧弹。   眨眼间,两公里长的沥青路变成了一条两公里长的火龙。在路两侧山坡上观战的廓尔喀营士兵,嗷嗷叫着挥舞起弯刀,向直升机群欢呼。   中国人的后路被切断了。望着身后熊熊的大火,看上去他们有些慌乱。拉奥把他的“雌鹿”悬停在中国人的头上,俯看那个大个子如何安抚他的部下。   战火常常是被一粒意外的火星点燃的。   就在拉奥看着中国人面对大火不知如何是好,为自己这一妙招倍感得意时,那粒小小的火星摹然进出来,溅到了一点就燃的干草堆上:一块火箭弹的弹片呼啸着从烈火浓烟中飞出,不偏不斜,正正地嵌进了一名中国小伙子的眉心。   小伙子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直挺挺地仰躺在了路边。   流血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中国人炸了窝,不等那个大个子下令,就纷纷爬到每辆车的驾驶楼里,拽出一支支烤蓝程亮的自动步枪。一个矮个子中国人动作最快,别人还没打开枪保险,他已经端枪冲上了一侧的山坡,朝着那些还在挥舞弯刀的廓尔喀士兵扫射起来。   廓尔喀士兵像被砍伐的树桩一样,在他的扫射下纷纷滚下山坡。没被扫到的士兵匆忙间举枪向中国人还击,双方开始了一场毫无章法的对射。   或许与中国人比起来,以骁勇著称的廓尔喀士兵对这次意外更缺少心理准备,何况又是处在毫无遮蔽物的秃山坡上,一阵对射过后,明显在人数上占压倒多数的廓尔喀士兵,居然有些招架不住,伤亡也开始渐渐多起来。   战神的降临总是让人粹不及防。尽管已经整整参加了十天的对巴战争,拉奥还是无法相信瞬间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中印战争就这样爆发了吗?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想这种问题。廓尔喀士兵像潮水一样退下山坡时,他能想到的就是,该看我们的了。   他迅速调整好了直升机群的空中阵形,然后,率领它们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围着地面上那几十名中国人一圈圈地盘旋起来,一圈比一圈飞得低,一圈比一圈逼得近,直到这种恐吓战术在中国人的脸上有了反应,他才一声令下,几十架直升机同时开火,上百枚火箭从发射管中呼啸而下,一连串的霹雷闪电浓烟烈火雾时吞没了那些中国人……   只有一个人从火阵中冲了出来,而这时他已成了一个火人,他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想把火压灭,但他没能做到这一点。拉奥在空中看得很清楚,那个火入在地上滚了大约十五来后,终于一动不动了。   事件的发生和停止是如此突然,前后不过十分钟时间。当中国人枪膛里的子弹已不在火堆里爆响,只剩下那几辆推土机、压路机和沥青车还在燃烧时、拉奥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问题上:中印战争就这样爆发了吗?   慕尼黑 200O年1月25日   “告诉我,那个婊子她是谁?”   一个浑身是火的中国人在克什米尔山地上打滚时,直子满头乱发地从起居室冲进客厅,对着正和汉斯在商讨“拯救计划”的巴克尖声叫嚷起来。   “谁?你说哪个婊子?”   “还能是谁?一个叫薇拉的婊子!”   “薇拉?她来过电话?”   “岂止来过!一早上就是三回,隔着电话我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骚烘烘的气味!”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不想让你沾那个骚货的边。”   “你有什么权力扣下别人给我的电话?”   “我不许你碰了我之后,再去碰别的母狗!”   “你这条日本母狗,你大概在东京土生士长,还不懂什么是西方人所说的自由吧?”   说这话时巴克并不发火,只是一脸轻蔑的表情。   “你叫我什么?日本母狗?你以为你是谁?一条杂种的德国狼犬!”   她在暗指巴克的毋亲是奥地利人,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已经落在她的脸上。   “你打我?巴克,你居然打我?我要让你为你的行为后悔,我,我会死给你看!”   直子捂着满脸的泪水跑进卧室,从床枢上操起一把水果刀就要往手腕上扎,汉斯急忙躁进去,想把刀从她手上夺下来,反倒被她摔翻在床边。他爬起来,还想再夺,只听依在门框上的巴克冷冷地说:   “汉斯,你太轻信了,你以为她真会去死?你不必跟她抢,你让她割。她才不会为一个她认为是婊子的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呢。我说的对吗,直子小姐?”   直子散乱的头发间射出母兽一样的目光,像是仇恨又像是乞怜地望着巴克,突然,她把刀一扔,趴在床上恸哭起来。   巴克走近床边,没理直子,却把手招在汉斯的肩上:“走吧,接着谈我们的‘拯救计划’。”   罗塔 2OO0年1月35日   美军驻西班牙罗塔空军基地的气氛有些不同往常。身着冬季制服,佩带中士军衔,操一口流利美式英语的梅耶·卢恰诺,在与一个持枪站岗的二等兵闲聊时,才知道今天是B一52轰炸机在这个基地的告别飞行。从在印度支那丛林中揭开地毯式轰炸的序幕,到在海湾战争中继续大出风头,这种号称“同温层堡垒”的巨型轰炸机,已在这个星球上威风凛凛地飞行了半个世纪。今天,它总算要退出现役,告老还乡了——在完成最后一个飞行日后,就将连夜飞返美国本士。机场上正在准备隆重的欢送仪式,不少大人物都将到场为其送行。为美国空军一个时代的结束送行。那个二等兵正跟卢恰诺神聊着,突然啪地来了个持枪立正,向一辆飞驰而过的黑色别克脾轿车致敬。行过礼,二等兵得意地对卢恰诺说,瞧见没有,连罗塔美国海军基地的司令都来了,B一52可真够风光的。   卢恰诺暗档庆幸:罗梅洛简直神了,不早不晚,把时间定在今天,要是再晚一天,整个计划可就泡汤了。   他朝二等兵扬了扬手,转身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密封式送餐车走去。汽车发动了,卢恰诺从驾驶楼里探出头对那个二等兵微笑,二等兵歪了歪脑袋,汽车便经过他开进了机场。   这是罗梅洛亲自指挥的一次窃取核弹行动。为这次行动,罗梅洛和他的手下进行了详尽的论证和周密的策划。他们先是摘到了一份美军在整个欧洲的核武器部署图,又对那些可能得手的有核基地进行了排队分析,最后才选中美军驻西班牙罗塔的空军基地。但,如何把核弹搞到手?摆在他面前的方案有好几种。一开始他选中的并不是卢恰诺现在正在于的这个方案,而是另外一个:用步兵肩射防空导弹,在B—52轰炸机结束飞行返回罗塔基地之前,将其击落在罗塔港外的海面上。然后派遣蛙人潜入飞机坠落的海底,将机上携带的战术核弹找到,由在附近海面伺机等候的打捞船将其打捞出水,迅速转移。这个方案直到一星期前才被罗梅洛否定,因为他无法相信雇来的打捞船,会比美国海军的打捞船动作更快。最后,他确定了现在这个方案,卢恰诺方案。为使这个方案执行起来准确无误,他让卢恰诺从罗塔基地的一位专门负责军械保障的二级参谋手里,买到一盒B一52军械人员训练教程录像带。由卢恰诺带领七名准备参加这一行动的黑手党徒,照着录像带上的讲解,一招一式地练了整整五天,一直练到所有人都把装卸核弹的全套动作烂熟于心了,才把那盒录像带毁掉。   本来选定的日子是后天,但昨天晚上,罗梅洛鬼使神差,非要把日子改在今天。于是今天——   他们来了。   他们把送餐车停在联络道的一侧,默数着B一52升空的架次。数到第四架时,送餐车又向前开动了。刚刚开出去几十米,突然好像出了什么故障似的,在联络道上歪歪扭扭地画起蛇来,当一辆地勤车从起飞线方向朝它对头开来时,它却卟地一下熄了火,正好横挡在路中央,把地勤车上的人急得大喊大叫。   卢恰诺却不慌不忙地跳下车来,向对面车上的人解释了几句,并请求他们帮着把送餐车拖到路边去,地勤车照办了。作为回报,卢恰诺热情地邀请对方到送餐车上随便用点什么,他的邀请被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五分钟后,送餐车的车门再次打开时,从车上跳下的已经是身着地勤工作服的卢恰诺和他的同伙。他们锁死送餐车的车门后,动作麻利地跳上地勤车,飞快地驶向着陆线。   在着陆线上,卢恰诺和他的同伙心情紧张地整整等了五十分钟。那架机号O86的B——52轰炸机才返航归来。趁其他地勤人员一拥而上,围着B一52忙得团团转时,卢恰诺他们赶紧戴好太阳镜,装作是刚父赶到的军械人员,七手八脚地从弹舱中卸下两枚核弹,装上地勤车,全速向机场外开去。   当汽车从那个二等兵身旁经过时,卢恰诺居然忘了向他打招呼。等那个二等兵想起这个熟面孔的家伙就是刚才和他聊天的那个中士,他还纳闷了好半天:这家伙怎么又爬到地勤车上去了?   又过了五十分钟,地勤车来到了罗塔港南侧的一块滩涂,早已有一艘摩托艇在等候他们。   离滩涂将近两千公尺的海面上,还停着一架水上飞机。   又过了整整两小时五十分钟,美军罗塔空军基地的司令官曼斯菲尔德准将才接到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级参谋的报告:   六名地勤军械人员被人毒死在—辆送餐车上。   两枚战术核弹不明去向。   曼斯菲尔德准将当即心脏病发作。   香港 2O0O年1月26日   电话铃一响李汉就拿起了听筒,从似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这边已经干上了。我们的一支工程队让印度人包了饺子。下面肯定就会轮到我们出场。”   是维英的声音!   这时,李汉才发现连着好几天没注意那个方向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结果会怎么样?有把握吗?”李汉问。   “不好说,先把比分扳平还是没问题的。”维英的话里透着他一贯貌似谦虚的自信。   “一生中能赶上这么一回真够棒的,让人羡慕。”在听到枪声后,军人的天性总是情不自禁就会冒出来。   “是啊,连我都羡慕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维雄比你还过,说他快要嫉妒死了。”维英的话里豪情多于得意。   “我也一样,嫉妒。”   听到李汉说出这两个宇,维英那边一阵沉默。能感到他好像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说出的是:   “李汉,这也许是咱们的最后一次通话。如果打完仗,我还能活着回来,咱们再说。如果……   我真希望最后给我致悼词的是你。你最了解我,包括我这人的毛病,到那会儿,你可得原谅我呵。”   “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李汉打断维英的话,“我和维雄,都在等着你干一把漂亮的凯旋而归呢。”   李汉没想到他的插话真的打断了维英的声音——那边电话断了,再没能打进来。一直没能打进来。   直到后来何达将军打来电话,李汉才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听到维英的声音。那个被他打断了的电话永远不会再打进来了。   放下听筒,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楞,才隐约想起自己半夜醒来过一次,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已经想不起来了,奇怪的是他现在却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半夜醒来时的情形。   他是突然惊醒的。   听见身旁有窭窭宰宰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婶坐在床边,正摸着黑往身上穿衣服。他觉得好生奇怪。大半夜的,她要干什么?她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似的,显得有些茫茫然又飘飘然,只顾自己做自己的事,完全没发现李汉的醒来,没发现那双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那感觉看上去就像浑然不知李汉的存在。李汉注意到,她穿衣服的动作倒很准确,胸罩,短裤,睡袍,一件件穿得有条不紊。穿好后,她轻轻用手向后拢了拢那一头长发,起身向阳台的门走去。走到门边,她顿了一下,准确地抓住门把手,开门走到阳台上。李汉大感骇异,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她怎么可能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而且,这时候她上阳台上去于什么?一种不样的预感袭上心来,连衣服都颐不得穿,他腾地跳下床,就向阳台冲去。   令人恐怖的事并没有发生。她站在阳台上,好像在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看,只是怔怔地把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李汉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她没什么反应,手指着天上的某个地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看,那颗星,看它多亮,可它就要落了,那颗女人的星……李汉抬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再低头看看她,微茫的天色中,她的眼神很散,就像还在梦中未醒似的。李汉抱起她来,只感觉她浑身软绵绵轻飘飘柔若无骨。   他把她抱回床上,她立刻沉沉睡去。   她似乎衰竭得厉害,身上很烫,像是在发高烧。他隐约记得每次事后她都要发低烧。这次不一样,这次烧得厉害。那件事在明显地损耗她生命的能量,发生一次,损耗一次,生命也就在一次次损耗中流失。   他心中涌起一种慢性杀人的自罪感。跟在这感觉后的是深深的自责。   他忙立床边,端详着掸的睡态,那种自责感又重新涌了上来。这个像少女一样纯情又像少妇一样成熟的女人!这个奇特的让人爱怜又让人困惑的女人!这个对自己的先知能力毫无察觉的女人!他想起了那怠几天前偷偷录下她的暗语或者说她的预言的磁带。事后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听一遍呢。   他走到写字台前,摁下了录音机的回放键。她当时的声音太小,几乎听不清楚。世界末日,冰块,洪水,十字架……除了冰块,那些在《圣经》上才会见到的字眼,和今天的世界有什么关系?诺查丹玛斯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已经破灭了,难道她想再一次预言世界末日的到来吗?你可以不信诺查丹玛斯,他想。   你却不能不信这个正像少女一样熟睡的女人。她的预言不是一次次都应验了吗?   遍及全球的银行大劫案;   死于炸弹之下的瓦雷金总统;   被印度空军炸死的那个巴基斯坦“幸运儿……”   几乎每次都是在血淋淋中应验的。她的预言总是和血有关。总是充满血腥气。当然,也还有些预言没被证实,比如红衣大主教的皇冠上飘着乌云,冰块和世界末日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你敢说因为它莫名其妙就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证实吗7这时他忽然想起还忘了她说嘉琪的那些话,顿时不寒而栗。难道那些话也是她的预言吗?要是这样,可就大可怕了。他是想跟嘉琪分手,但从没想过别的什么,更不会愿意看到嘉琪出现意外。   三个小时后,他不愿意看到的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份从北京发来的加急电报被跑步上楼的通信员选到他的手里:   嘉琪车祸身亡,速归。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从笼罩半个地球的夜色中穿过时,如果是在无定向状态下,你隔着舷窗向外看去,会产生一种地球是垂直悬挂在太空中的感觉。球体表面那一片片灯火通明的地带若断若续地连在一起,如同布满圣诞树的一串串闪亮的小灯。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些小灯中,有的在游动,有的在明灭,那不是狂欢夜的烛光游行,那是战争,那是正在发生和进行着战争的地方,事物总不会俯首听命地按照人们事先给它定好的尺寸去发展。印度人今天就没能在既切断中巴公路又不激怒中国人的玩火游戏中掌握好分寸,结果朝着与中国人交战的方向迈出了愚蠢的关键性一步。   今天发生的事情肯定也出乎中国人的意料。显然,那支筑路小队除修复被印度人摧毁的二号公路外,还担负着试探和激怒印度人两项任务。可他们不幸在与印度人的一场时间很短的交火中,全部阵亡。   印度人最担心给中国人制造的借口,终于让印度人自己制造出来了。而且是一个绝对血腥的借口。   从我这里可以感到,不少国家像拼命把鼻子嗅来嗅去的猛兽一样,为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味感到兴奋和鼓舞。它们跃跃欲试,正准备参加接力赛似的举起战争接力棒,不断地把一个接一个的血腥借口制造出来。进入太空以来,我头一次无法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连那个灾难的日子里我都强迫自己睡了两小时。今天不行。   我在为我曾经生活过的、我的女儿至今还在其上生活的星球难过,也为你们难过。   我们曾经以为它是茫茫星空中最幸运的一颗,因为只有在它上面诞生了人类。但这个结果却又使它成了最不幸的星球,因为人类发明了包括毁灭它在内的自我毁灭方式——战争。   记得我们在上个世纪的末叶,冷战还存在时,是那样渴望结束冷战。后来,冷战结束了,有人狂妄地称之为“历史的终结”——宣称这是西方的胜利。西方真的胜利了么?冷战时期,在核乌云的对峙下,我们起码还有一种恐怖的和平。而今天,我们连恐怖的和平都没有了,只有热战,只有血淋淋、赤裸裸的杀戮!   这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说过的话:糟糕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我想对你们说,恐怖的和平也比没有和平要好。   也许,重新建立新的和平和秩序,要在这场即将接踵而来的既非世界大战又非局部战争的全球性战乱时期结束之后,才有可能?要是这样,要是这一天非来不可的话,上帝,那就让这一页越短越好,使他仁慈的手能尽快把它翻过去。   今夜,夜空是如此的晴朗,一点也不像有战争的夜晚。看来把战争形容成乌云并不很准确。起码有一半的情况下,战争是在朗朗晴空或丽日蓝天下的暴行。   这就是说,即使是在晴朗的日子里,人类也无法过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是这样吗?   可我还是要向你们道一声晚安——   晚安,地中海。晚安,大西洋。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八章   纽约 20OO年1月26日   即使是在富豪云集的纽约长岛别墅群中,约翰·摩尔那座掩隐在绿荫深处的仿哥特式别墅,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比这座城堡建筑更引人注目的是今天光临这里的客人:   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沃克。   他也来参加了全球玩具大亨约翰。摩尔的生日酒会。尽管只不过是短短的五分钟,CNN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条消息编在中印两国不宣而战之后、俄罗斯军队面临独联体六国联军的夹击之前播出了。   酒会的场面可说是极尽豪华。光是摆在贵宾席上闪闪发光的那一百套从巴黎定制的克里士多弗纯银餐具,就足以让那些什么世面都见过的来宾们昨舌。要知道这样的餐具一套就价值近三万美元。更不必说那些用专机从巴黎、北京、东京和伊斯坦布尔请来的一流厨师,都是些他们国家中饮食文化界的国宝级人物。   法式大菜和满汉全席争奇斗艳,日本料理和士耳其烧烤各展其绝。使那些上流社会的名嫒贵妇们既害怕一餐美昧毁掉自己的腰身,又抵挡不住口腹之欲的诱惑。倒是绅士先生们投那么多顾忌,穿行在珍馐佳馔之间,大快朵颐,谈笑风生。   五十六岁的约翰·摩尔更是春风拂面,在三五成群的宾客堆里,到处都能听到他响亮又刺耳的笑声。但在他背过身去时,你可以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   “他看来恢复得挺快,那次打击才过去刚刚半个月。”   “我看未必是恢复得快,他是想用一次生日酒会,挽回让那个中国人扫尽的脸面。”   “瞧,那个中国小子也来了,扎红色蝴蝶结的那个。”   “看上去很年轻,你了解他?”   “方晓明。据说他岳父是掌握中国最高权力的三驾马车之一。”   “这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   “这些有背景的中国商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国家,而不仅仅是一家大公司或跨国集团。这就是为什么跟他们竞争时,你常常摸不清他们的底牌是多少点的原因。”   这样的议论约翰.摩尔或许听到了,或许没听到,但他依然对谁都是一脸笑意,好像今天吹进他耳朵里的全是美好的祝愿。为了让那些饶舌的家伙在日后对他议论得更起劲——他一向认为飞短流长是制造神话人物的产房——他决定再给他们添加一些佐料:他走到方晓明也就是刚刚成为他的大股东的那位中国人面前,亮开嗓门大声地与他寒喧,让人看上去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密友。只是那个中国人不大肯配合,自始至终一副谈淡的谁也猜不透的表情。   酒会已经开始了将近一个小时,戏也演了大半天,约翰.摩尔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不时偷偷地抬起手来看表,因为还有一位最后的也是最尊贵的客人没有到来。约翰·摩尔认为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没有理由不来参加他的生日酒会,一个只有他俩才知道的秘密是,沃克竞选总统的三分之一经费,是从谁的钱包里流出来的。但他确实吃不准已经当上总统的沃克,今天会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所以他——开始并没有当众宣布总统将要光临的消息。他想,如果总统来不了,他并不失面子。万——来了,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岂不更好?   这时黑人老管家比尔不引人注目但走得很快地来到他身后,轻声告诉他:   总统驾到。   约翰·摩尔顿时脸放红光,连击掌示意乱哄哄的人群静下来,他要当众宣布一个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各位,我想告诉你们一个使你们意外也使我感动的消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沃克先生,将光临敝人的这次生日酒会。你们瞧,他已经来了!”   大门开处,沃克总统摹仿着里根的步态走了进来。   惊诧声和掌声四起。   沃克总统一边挥手点头向众人致意,一边走过人群中闪出的通道,一直走到约翰·摩尔的跟前。   总统既不失风度又不失热情地与他的老朋友握手拥抱亲吻脸颊,完成了这一套西方人的繁琐礼仪后,他退后一步,神情庄重地对酒会的主人说:   “很抱歉,我来晚了。亲爱的约翰·摩尔先生,请接受帕蒂和我向您的五十六岁诞辰,表示的最良好的祝愿。”   “非常感谢,总统先生。您不必抱歉,您的光临本身已经使我感激不尽。”   “但是我还要再说一次抱歉,约翰.摩尔先生,我只能有这么点时间参加您的生日酒会。因为我还必须赶回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也许您和在场的各位都注意到了,中印克什米尔战争事实上已经爆发,其他地方的麻烦也一点不比这个地区少,我们必须拿出美国自己的对策以防万一。对不起,我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迈开里根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掌声和惊愕声再次追随着他,许多不知道总统为何匆匆离去的人也在跟着拼命鼓掌。   虽说总统的到来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却已经给足了约翰.摩尔的面子。他喜气洋洋地站到一把椅子上,用他那刺耳又响亮的次高音对众人宣布道:   “总统先生让我向在场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表示歉意,因为一个将要决定南亚次大陆命运的重要会议还在等待他,所以他只能象征性地参加一下今天这个生日酒会。下面,我想请大家为我五十六岁的生日,也为你们自己,尽情狂欢吧!”   北京 2O00年1月27日   上午九点,李汉乘最早一班“港龙”在首都国际机场落了地。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里,全机舱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坐在舱尾最后一张座位上面色悲沉的中国军官。整个世界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哀伤。飞机上与外界随时沟通的管道——一台台从机舱顶部悬垂下来的电视机里,正把红得发紫的港台歌星们的节目拆散了与世界各地的重大新闻揉在一起,一古脑地向旅客们砸过来,由不得你不看。   在青春派红星阿灵的《爱你爱到死那天》之后,是印度总理塔帕尔对中国筑路工程队全体人员的意外死亡感到遗憾,同时对中国军人今天凌晨三点二十五分突袭印军营地,打死打伤印军官兵94人,向中国方面提出强烈抗议;插在天皇巨星何有亮的一曲《为什么总是寻觅》中间的,是中国政府发言人对印度政府的驳斥和对日本政府提出的警告:当中印两国处于准交战状态时,特别是当联合国安理会对印度实行武器禁运的1063号决议已经生效时,日本政府如果还要向印度提供武器和其他军用物资的援助,将被中国政府视为一种敌对行为。对此,中国将作出包括军事行动在内的强烈反应;实力派歌王林佳佳的《永远为你难过》还没开唱,就被一条来自莫斯科的最新消息打断了。屏幕上出现的是那个连摸样带表情都能让人想起某个历史幽灵的鲍里诺夫斯基总统,他正向他的狂热支持者们庄严宣布,强大的俄罗斯军队已做好同时越过俄乌(乌克兰)、俄格(格鲁吉亚)、俄阿(阿塞拜疆)、俄哈(哈萨克斯坦)、俄拉(拉脱维亚)、俄爱(爱沙尼亚)边界的一切准备,随时可以解放这些前苏联各国的人民;   最后,大陆新近赴港的新星黑妹唱的那首《我想,但是我怕》被一条从印度洋上发来的前后矛盾的新闻拆成了三截:先是说美国海军“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与印度“圣雄·甘地”号航母持混舰队发生了海战,跟着又说不是海战,而是美印双方有两艘军舰相撞,美方军舰不幸被撞沉。半分钟后,黑妹刚接着唱到“我想你的眼睛,但是我怕被你的目光烫伤”时,更正的消息又来了,被不幸撞沉的不是美国军舰,而是一艘正在卡拉奇港外布雷的印度布雷艇。   李汉今天头一次失去了对这类充满火药味新闻的兴趣。从二十四小时前,就在他心头反复紫绕的一个念头,被港龙航班拉长到一千九百公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念头使他一直处在一种恍惚状态,一会儿怀疑那份电报的真实性,一会儿又相信惨剧肯定已经发生。不会有人敢开这样的玩笑。而现在他倒宁肯这是哪个混蛋搞的恶作剧。要是这样的话,他会原谅那个家伙的,同时他更要请嘉琪原谅自己。但愿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他对着舷舱外冥冥中的某个存在暗自祈祷。当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北京熟悉的面孔进入视界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不可能了:完全变得冰冷的嘉琪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等了他整一天一夜。这种等待究竟对准更残酷呢?对生者还是死者?   一出航空港,他就看到维雄在人丛后面向他招手。他挤出人堆,走到维雄跟前,两人谁也没说话,对视了片刻后,他踞在维雄后面向停车场走去。   “我回来休假,照顾一下老太太。”   上车后,维雄主动告诉了他,他才想起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怎么会是维雄来接的他?   “维英没有告诉过你我也在北京。”   “他跟你通话了?”   “昨天。他那边怎样?好像有新情况?”他尽力让自己这会儿不去想嘉琪。   “今天凌晨已经干上了。我爸说,我哥他们打得不错,大概报销了他们一个连。对了,你想先去哪儿?”   “先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在哪儿?”   “在复兴医院……太平间里。她父母亲都看过两次了,就等你和她哥哥回来。”   维雄的车开得很快。他几次想说开慢点,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一路上他都在提醒自己,到时候一定要控制住——眼泪。可当那个罩一身白袍红光满面掌管太平间的老头,把停尸车吱吱扭扭地从冷藏箱里拖出来时,一看到在白布单下躺着的嘉琪,眼泪就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和停尸车一样冰冷的嘉琪面前,任泪水刷刷而下。   透过迷蒙的泪水,可以看到被整过容的嘉琪,表情出奇的安详。那是一种对死亡毫无准备的安详。她从没想到过死,她也不会想死,可是她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包括她自己。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挽回却又必须面对它,这就是你也生活在其中的命运的残酷法则。   他一个人在太平间里呆了整半小时。出来时,他看到维雄正在把一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塞进那个管太平间老头的手里。   “不去哪儿?”   在车上维雄又一次问他。   “你知道她出事的地点吗?”   “在木樨地一带,昨天我陪她父母去看过。”   他们到了那儿。一夜之间,环卫工人和洒水车已经把那里清扫得看不出一点车祸的痕迹;甚至连被撞坏的隔离墩都换过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消失竟会如此之快,如此了无痕迹!他在出事地点细细地察看着,是想从这种察看中找到点什么吗?他也说不清。生者总是希望了解死者在最后时刻的一切一切。   他驻足四望,发现离他最近的是一根水泥电杆,再过去是一只红色快信邮筒。当时,她站在这两者之间干什么呢?他努力想象着。他似乎看见她匆匆地从这里走到路边,当一辆汽车高速向她驶来时,她居然没有发现,而是回过头朝这边,朝他,投来深深的一瞥,无限怅悯,无限幽怨·……—然后,是车轮和沥青路面磨擦时发出的尖厉的啸叫声!   “是一辆日本产的考斯特,”维雄告诉他,“司机喝了点酒。”   他发誓这辈子永远不再喝酒。   “什么时候火化?”他问。   “明天,等她哥哥看过之后。”   印度河口 2OOO年1月27日   阿拉伯海上风平浪静。“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跨过北回归线,在东经87.5一北纬22.5度的海面上遇到了第一颗水雷。除了两艘扫雷舰离开编队,高速向前驶去外,整个舰队的航速放慢了下来。   舰队司令官乔治·沃纳中将在舰桥上眯起眼睛,朝舰队的东北方远眺,极目处,印度河口遥遥在望。但侦察卫星不时传回的电子海图也不断标出的印度海军第一舰队的影子,用肉眼还是看不到。   “圣雄·曾地”号航空母舰几乎是突然闯进沃纳将军视野的。   霍克舰长把它指给他看时,他已从它的岛式上层建筑的轮廓认出了它。其实,它还呆在“第比利斯”的船坞上时,沃纳将军就已经对它了如指掌。因为那时它即将成为前苏联海军的第三艘“真正的航空母舰”,但这时那个庞大的帝国解体了,印度人便趁机从阮囊羞涩的俄国人手中把它买了过来,变成了印度海军的支柱— “圣雄·甘地”。   现在,沃纳将军望着它时,它正横在“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的前进航线上。簇拥着它的,是规模虽然小些,但阵形与沃纳的舰队相仿的印度海军第一舰队。   “我们怎么办?”霍克准将问。   “不理睬它,我们绕过去。”沃纳将军答道。   霍克舰长下达“左满舵”口令的同时,整个舰队也都接到了向左绕行的指令。庞大的编队开始缓缀地向左侧偏转头去,继续向前开进。   “圣雄.甘地”号上的作战室里,巨型屏幕上显示出卫星传回的美国舰队转弯掉头的图像,几十艘舰船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划出几十条白色的航迹,那场面煞是壮观。   “嗬,够壮观的!”—位少校参谋惊叹道。   “可它的意图并不壮观,”第一舰队司令官奥罗拉中将纠正道,“它在躲避我们。”   “是的,将军。我们放他们过去吗?”那位少校问。   “如果要放他们过去,一开始就不必挡他们的路。”奥罗拉将军低声但是清晰地下达了命令:   “全舰队向右移动,拦住美国人!”   “圣雄.甘地”号移动了,印度海军第一舰队都跟着开始移动。   十分钟后,他们再次横直在美国舰队的前方。   “这个奥罗拉到底想干什么?”霍克准将愤愤地嚷道。   “看来他是不想让你去卡拉奇和巴基斯坦人拥抱。”沃纳将军说。   通信官把一份电文递到沃纳将军手里,是奥罗拉发来的。   尊敬的美国海军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沃纳将军阁下印度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官奥罗拉中将向您致意我谨友好地告知您前方是印巴海军交战区域请勿靠近以免招致不必要的误会顺致最良好的祝愿奥罗拉这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或许还有参谋长联席会议在向沃纳下达进入印度洋的命令时,都不曾意想到的情况:   居然有人敢在公海上拦截美国海军舰队!就是在与前苏联对抗的时代,也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看来时代真是变了。变得让一位美国海军中将也无可奈何— 没有华盛顿或者夏威夷总部的命令,他只能相机行事。   沃纳将军捏着那份烫手的电报,苦思甚久。   “给奥罗拉回电,”将军从电报上抬起头来,对通信官口述道:   “尊敬的印度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官奥罗拉将军阁下,我舰队奉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之命,前往卡拉奇港接运美国侨民和我国在巴工作人员,无意卷入印巴战争,请告知您部下万勿妨碍我舰队执行使命,以免发生不愉快事情。   顺致崇高敬意。美国海军‘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沃纳中将。”   电报发出去了,沃纳两眼不眨地目视前方,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没有。印度人那边完全没有让开的迹象。   五分钟后,通信官再次送来一份奥罗拉的电报,于是双方尚未交手倒先展开了一场电报战:   前方水域已完全被水雷封锁我再次提醒将军和您的舰队不要靠近贵方如妨碍我方执行任务我将命令美国舰队强行通过奥罗拉海军中将敬请沃纳海军中将三思而行此电退回请奥罗拉将军自省作为对沃纳的最后回答,“圣雄·甘地”号拉响了战斗警报,紧接着,印度第一舰队的大小舰船上响起了一片战斗警报声。   “这个奥罗拉,看样于是想试试我的手劲。”沃纳将军做了个掰手腕的动作,然后对霍克准将下令道:   “战斗警报。命令第一F/A一18航空小队紧急升空。”   “是。将军,我看是不是还可以让他们在‘圣雄·甘地’号的头上来它几个超低空动作?”   “这是你的权限。”   “是。将军。”   “罗纳德·里根”号航母上警报声大作,此起彼伏的警报声顿时覆盖了美国舰队所在的海面。所有舰船迅速围绕着旗舰变换展开成了作战队形。与此同时,四架F/A—18战斗机怒吼着从C13一l型弹射器上腾身而起!   谁知“圣雄·甘地”并不示弱,在F/A一18战斗机从它头顶第一次超低空掠过之后,马上就对美国人还以颜色:   也让它的四架“海鸥”式战斗机紧急起飞,从“罗纳德·里根”的斜甲板上方来了一次漂亮的超低空通场。   一个回合之后,看来谁也没吓唬住谁。   沃纳一时无计可施。平心而论他并不把那艘与印度国父同名的六万七千吨的家伙放在眼里,俄国人造的“第比利斯”级比起他的“尼米兹”级来,差得可不止一个等级。论实力,真要交手,在印度洋上抹掉一支印度人的舰队,他还是胜任愉快的,可海战.从来就是一半靠实力,一半靠机遇。运气好了,连绵羊也能把狼吃掉。就像阿根廷人用一枚廉价的飞鱼导弹,就把英国人最棒的“谢菲尔德”号导弹驱逐舰给送到大西洋底去喂鱼那样。如果奥罗拉抢在华盛顿可以开火的指令下达之前,也给“罗纳德·里根”号或者“斯科特”号等等美国舰船来上几枚SS—N—19反舰导弹,那他在美国海军史上可就要永远扮演一个丢人的角色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紧张,一面命令各舰严密监视印度海军动向,一面焦急地等待华盛顿的回话。他相信,华盛顿是不会让他和美国海军在印度人面前丢脸的。到那时,他就会再给印度人一些更厉害的颜色瞧瞧。   华盛顿的指令终于来了:   撤出敏感水域尽量邀免与印度海军直接冲突。   沃纳始料不及。他对着电报好一阵发楞。想想也不奇怪,难道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会下令让美国舰队去保卫巴基斯坦的海岸不受印度海军的进攻?除非那片海岸下有比沙特阿拉伯拥有的还要多的石油!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太天真了。一个连让她的士兵为星条旗流血都要掂量再三的国家,当然不会为一个叫巴基斯坦的国家去流血了。何况在海军作战部长的口袋里,从来就没有一份在突发情况下,与印度海军进行一场大规模海战的作战预案。   仓促应战?连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也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沃克总统的指令也就只能是避战了。   沃纳将军“改变航向”的命令虽然在全舰队引起一片哗然,但命令本身还是不折不如地被执行了。阵列庞大而且半个小时前还威风凛凛的美国舰队,在印度人的惊讶表情中,缓缓地掉转了他们的船头。就是在这个时候,在“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划出另一片几十条弧线的壮观航迹时,印度海军那艘倒霉的布雷艇“克塔克”,被作高速右转弯曲“斯科特”号导弹驱逐航尾部扫了一下,把“克塔克”腰部吃水线以下的艇壳切开一条七十公分的裂口,巨大的海流顿时涌进了船舱底部,不到五分钟时间,迅速下沉的“克塔克”,就在印度洋面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和一连串的水泡。   这一意外情况使两支舰队的司令官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吃惊的还是那个“斯科特”号舰长盖茨上校,他眼呆呆地看着“克塔克”下沉,连下令抢救跳海的印度水兵都给忘了。倒是颇感过意不去的美国水兵们,自发地把救生圈和橡皮艇抛给了那些在水中挣扎的印度人,两个小时后,沃纳将军与奥罗拉将军通过另一轮电报往来,达成了谅解,印度人保持了克制,把这一险些导致交战的事件,当作一次偶发事件处理,否则后果难料,因为当时双方已处在剑拔弩张的准交战状态。   舰队又开始动了起来,望着与印度海军渐渐拉开距离的舰队,沃纳将军悄悄松了口气。那艘“斯科特”在把“克塔克”撞沉后,看来自身并没受多大损伤,完全跟得上舰队的速度。这就好。如果被撞沉的不是“克塔克”,倒是“斯科特”的话,那美国人的面子可就算丢尽了。当上航母特混舰队司令官以来,他还从未指挥过一次实战。   具有讽刺意昧的是,他的舰队取得的唯一战绩,就是刚才被“斯科特”撞沉的“克塔克”。而这个愚蠢的战绩,还是那个呆头呆脑的盖茨上校创造的。这家伙居然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次让他的军舰跟别人撞在一起!   虽说两次的责任都不完全在他,但当那么大一个带动力的铁家伙有可能跟你相撞时,你连规避的本事都没有,还当什么舰长?这家伙的海军生涯我看是走到头了。责备完别人,他又开始在心里为自己成了两军对阵时,一弹未发先撤离战场的第一位美国海军指挥官而倍感窝囊。想到这一点,他倒有些羡慕起那些中国将军来,他们只用一小队士兵的英勇牺牲,就把战争的主动权操在了自己的手里,而且看上去,他们有机会跟印度人再度较量一场了。   这个结论还在早些时候他从电视上观看CNN转播的CCTV新闻时,就得了出来。那条新闻是中国国防部的新闻发布会,他对担任中国国防部发言人的例证将军印象极深。此人操一口流利的英语,而且是标准纽约口音,花镜头前一亮相就深获他和舰长室内的其他参谋人员的好评,并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对中国军人的看法甚至偏见。   “当一个国家拥有一批出色的军人时,这个国家在其他方面也必定会出色。”这是他在看着屏幕上的何达将军时得出的又一个结论。他忽然想起当年的援华将军史迪威,在抱怨蒋介石消极避战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真想扛起一支老毛瑟,跟着朱德将军去打游击。”   此刻,他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伊斯坦布尔 2000年1月27日   艾哈德在伊斯坦布尔港的码头上等他的“撤哈拉王子”。十天不见,第一眼看到那艘心爱的游艇鸣着汽笛开进港时,他的仆人发现,老爷的眼睛居然有些潮湿。他可从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他的亲友和情人。   他和身陷囹圄达十天之久的丹尼斯船长敷衍了事地拥抱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四处抚摸他的爱物去了。   丹尼斯船长颇有些歉意地跟在他后面,沮丧地告诉他,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让俄国佬给扫荡一空了,眼下您看到的“撒哈拉王子”,差不多是一条空船。   “对不起,当时我无法阻挡他们。”丹尼斯船长抱歉地说。   他宽厚地在船长的肩背上拍了两下,随即不顾薇拉也在船上,用他所能想起的最恶毒的语言破口大骂起那些俄国佬来。最后,当他们转到卧室里时,丹尼斯船长知趣地退了出去。艾哈德却依然骂兴未尽,指着薇拉的鼻子说,“看看你的那些无耻的同胞,都在我船上干了些什么?一群俄国猪!”   薇拉自始至终地微笑着,看上去她听不懂阿拉伯语。她只是坐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脱衣服,逗弄着暴跳如雷的艾哈德。等他骂得差不多了,她的衣服也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三点式。   “真想不到一个亿万富翁,会为区区一条游艇发这么大的火。”   薇拉不冷不热地冒了一句。   艾哈德被薇拉的话噎了一下,顿时语塞,火势减下去了不少。   “你要知道这样的游艇全世界只有两艘!”   “我只知道要是英国女王的那艘遇上了麻烦,女王陛下是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的。”   薇拉这句话彻底灭了艾哈德的火,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几乎已经一丝不挂了。   “那就让我的那些宝贝见鬼去吧,亲爱的,现在这船上只有你是唯一的宝贝了。”他说着爬上床来,想把他肥胖的身躯压在薇拉身上。薇拉灵巧地往床边一滚,躲开了。   “瞧瞧,你又来了,你别想再用这种办法骗我的钻戒或者项链,这回我什么都不给!”艾哈德说着又朝薇拉扑过去,薇拉再次一躲,艾哈德扑空了,摔到了床下。   薇拉大笑着伏在床边,对艾哈德说:“这回我不要那些东西.我要这个— ”她做了一个表示美元的手势。   艾哈德喘着气躺在地毯上,不解地问:“你要钱?”   “对,要钱。因为是我把好消息告诉你的。”   “什么好消息?”   “你马上就会从梅林根先生那儿拿到那笔钱了。”   “你怎么知道?”   “罗梅洛先生刚刚来过电话,说他把货搞到手了。”   “真的?你为什么不叫我?”   “你手下那些人看你发那么大火,谁还敢叫你?”   “罗梅洛那家伙还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说让你按事先的约定准备好货款。”   “这个罗梅洛!他要我们什么时候接货?”   “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极了。”艾哈德用力拍了下手,转眼间,仆人像幽灵似的出现在卧室门口。   “老爷有什么吩咐?”   “跟罗梅洛联系,我们后天到墨西拿。让丹尼斯船长马上起航。”   仆人唯唯着退了出去。   艾哈德转过脸来,薇拉已经把她身上最后的布丝也去掉了。   “后天,”艾哈德肥重的身躯压在了薇拉身上,“后天… ”   他还没说出后天后面的话,薇拉就开始哼哼了起来。   眼下他们顾不上后天了,更不会想到,后天是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的终点。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九章   新德里 2O00年1月38日   对印度总理塔帕尔来说,世界卜最强大的美国舰队在印度海军面前丢脸的撤退,使“克塔克”号的沉没,已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消息像一针强心剂,让塔帕尔兴奋了差不多整整一天。如果连美国人都要在印度人面前退避三舍,难道中国人还会一意孤行到底吗?他用这话问桑杜国防部长,同时也问他自己。塔帕尔虽然有过从军的经历,但看来他并不懂得,战争中那些意外的胜利,带来的后果常常比失败还要糟。这次印度海军的意外获胜,使本来不大自信甚至忧心仲仲的塔帕尔,头一次发现自己和印度都比原来以为的要强大得多。这一发现使他坚定了再次对华一战的决心。   这天上午十点整,他停止了动摇,以罕见的果断对印度空军下达了轰炸中国一线机场的命令。   五十分钟后,他的命令得到了执行。边境小规模冲突终于演变成向对方纵深地域实施空中打击的战役行动。   五个“美洲虎”中队在米格一29、米格一31和幻影一2000型战斗机群的掩护下,分别对中国的和田、玉树、贡嘎、邦达和日喀则机场进行了空袭。尽管有二个中队遭到了中国空军SU一27、F一8III型战斗机的中途拦裁,激烈空战的结果是双方互有伤亡— 但由于印度人的不宣而战,这次空袭还是取得了预期效果:对上述五个机场中的三个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第二次中印战争正式爆发。   北京 2000年1月28日   中国人的反应和报复比印度人估计的要迅速和强烈得多。“我边防部队和空军部队在接到西南战区前指的反击命令后,不到一小时,即同时从空中和地面对印军发起了自卫反击作战。”   国防部大楼的顶层会议室里,总参谋长助理何达少将正在向军委主席和全体军委委员汇报中印正式交战后第一天的战况。   军委主席神色冷峻地倾听着总长助理所说的每一个字。何达发现,烟癔很大的军委主席今天居然没有抽一根烟,而那些平常不大吸烟的军委委员们,倒是一根接一根抽得很凶。   “根据战区前指的指示,一线部队本着尽量不扩大事态的原则,把作战范围完全限定于被印军占领的‘自由克什米尔’境内。   “在印度空军空袭我一线机场后四十五分钟,我空军两个H一7型轰炸机大队在三个F一8III型和一个sU一27型歼击机大队掩护下,对被印军占领的斯卡杜、欣果斯、吉尔吉特和巴勒提特进行了反轰炸。捣毁印军正在建立的对空导弹阵地四座,雷达阵地两座,临时油库一座,临时兵营两处,使入侵印军遭到重创。   “今天下午两点零七分,我空降兵一个营在巴勒提持郊外实施空降,配合我直升机作战部队对印度陆军第32军进攻明铁盖达扳的部队进行合围,在明铁盖至巴勒提特一线展开激战,目前战斗仍在进行中。”   总长助理汇报完了,众人把目光移向军委主席。军委主席这才拿起一根烟,并不抽,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总参谋长见状,打趣道:“主席,烟就是抽的,想抽就抽嘛,何必要闻?”   “1月25号以后,我就给自己立了一条规矩,戒烟!”军委主席回答道。   1月25日,在座的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华盛顿 2000年1月28日   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走出去,把椭圆形办公室的门带上以后,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像泄了气似的萎顿在皮圈椅里。他没想到“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一次小小的退避行动,竟会在美国上下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招来了几乎众口一辞的抨击。大卫·柯林斯告诉他,仅此一举,就使他的声望在盖洛普民意测验中一夜陡降了十五个百分点。   难道我为了避免我们的孩子在别人的海洋上替别人流血的举措,会比当年赫鲁晓夫在美国人的监视下,从古巴撤出导弹还丢面子?他忿然自问。这些美利坚合众国的国民!   如果你把美国舰队撤出来以避免流血,他们会指责你丢了美国的脸;如果你没有撤出美国舰队造成流血,他们又会指责你拿美国士兵的生命为别人做牺牲。这就是美国人民。   而他就是这样一些人民的总统。   看来还是做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的总统更让人愉快一些,他们坚忍,沉静,不吹毛求疵,能忍受巨大的牺牲。不像美国人。美国人会为一丁点儿的事情大叫大嚷,甚至在地上还嫌嚷得不够,还要嚷到天上去。就像那个叫什么詹姆士·怀特的呆在天上下不来的家伙——虽然他已经指示美国航空航天局尽一切可能进行太空营救,可他内心里却对这个碟碟不休的家伙反感之极。他认为詹姆士.怀特纯粹是在空发议论,根本无助于解决当今世界面临的任何问题。毫无建设性。很难说不具有破坏性。如果他不是美国总统,他绝不会投票赞成把这家伙从太空中接回来。一匹害群之马。包括盖洛普民意测验百分点的下降,都和这家伙的摇唇鼓舌有关系。   沃克总统在内心里把詹姆士.怀特当作美国人的代表臭骂了一通之后,心里轻松了一些,便把侍从为他找来的一份五万分之一的克什米尔地图,在他那张被肯尼迪和克林顿两位总统使用过的写字台上摊开,站在一旁端详起来。   柯林斯刚才是怎么说的?中国军队已经打到了罕萨?这么快!地俯下身去,开始揣摩中国人的意图。是要仅仅打通中巴公路呢,还是要替巴基斯坦人夺回自由克什米尔,抑或是开始另一场对印度人的全面战争?   最后他的结论是:看不透这些黄面孔。   说老实话,他并不喜欢中国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有些瞧不起他们。不过仅仅十年的时间,整个西方,包括美国,也包括他,却开始对中国有了一种表面仍很傲慢和冷漠的暗自关注。一点点看着这个干瘪的巨人变得粗壮起来;真令人不可思议。他总是不能一眼看透这些黄面孔的家伙在想什么,正是这一点让你感到可怕。让你老是想起拿破仑说过的“不要让中国人醒来”那句话。可现在,谁还有力量不让她醒来呢?连不让她醒得太快恐怕都做不到了。   想到这里,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如果美国舰队在印度人面前都要退让的话,那么在中国人面前又该怎样?难道这次在印度洋上的撤退,会是人们谈论已久的“美国在全球无所作为的时代正在到来”的一个预兆、一个象征么?可怕。   他再次萎缩进皮圈椅里。   纽约 2O00年l月28日   中印正式交战已经进入了第三天,也就是进入了1月29日,联合国大厦前却还在举行1月28日的降旗仪式。与此同时,安理会就中印巴交战问题召开的特别紧急会议,正在唇枪舌剑的辩论中激烈进行。当降旗兵按英文字母顺序,正好降到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那面米字旗时,英国驻联合国大使柯克向安理会提交的要求中印巴三国就地停火,各自在停火线上后撤二十公里的议案,被身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中国人投了否决票。   中国驻联合国大使王锋的理由很简单:   中国人不能接受这种貌似公允、对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不加区分各打五十大板的提案。   于是,一向在安理会投票中投赞成票或弃权票的中国人,破天荒地行使了一次——   否决权。   詹姆士.怀特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此刻我正在南美洲的南回归线上空,俯看着尽管海水很脏,但海湾却很美丽的里约热内卢。把焦距调好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基督山上把双管张开与身体形成一个巨大十字的耶稣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却可以想象出他正用忧郁的目光审视着他脚下的世界。不仅仅是里约,也不仅仅是巴西。我想如果他确实无所不在的话,他会和你们及我一样,把关注的焦点,投向地球的另一边:   战争的火势正在进一步扩大的南亚次大陆。   你们都已知道,昨天,阿拉伯海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戏剧性场面: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舰队在与印度海军的对峙中,首先退出了角逐场。不管这一举动是为了避免流血,还是不愿更深地卷入该地区的冲突,在世人眼里,都会被看作是一次怯阵的表现。   我相信印度总理塔帕尔就是这样理解美国的表现的。这一得之轻易的胜利,看来使塔帕尔增强了与中国人一决雌雄的信心。因为仅仅在这一事件之后三个小时,他就向印度空军下达了轰炸中国西藏和新疆两地军用机场的命令。   我是这次轰炸唯一的太空目击者。   从军事角度讲,这次轰炸在战术上或许是基本成功的,但在战略上,却无疑是一次失败,而且是一次深远的失败。   中国人的报复是可怕的。在印度人空袭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中国空军的报复性空袭就落在了印度士兵的头上。紧接着中国的直升机作战部队和空降兵也投入到了这次大规模报复行动中来。但中国人却只把这一行动称之为边境自卫反击战。   我可以提醒印度人的是,中国人的报复才仅仅是个开始。   如果说印度人在军事上不大可能讨到多少便宜的话,看来在外交上也同样占不了上风。今天下午,在联合国安理会讨论英国提出的明显偏袒印度的一项议案中,就我记忆所及,中国人头一次行使了她的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否决权。   有意思的是,美国倒在这次投票中投了弃权票。这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也是头一道。美利坚合众国的历史上多次出现过孤立主义盛行的时期,但从来没有像在沃克总统领导下“孤立”得这么彻底。   说到这里,我们不仅会去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美国被她的孤立主义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彻底地孤立起来,那么谁将取代美国曾经不可取代的地位?或者说,谁将领导这个世界?答案是:   没有。   接下来的问题是:没有领导者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7其实,在我的这个问题提出来之前,关于它的答案就巳经在世界的许多地方得出来了,那就是此起彼伏无休无止正在进行并且还将继续进行下去的类似克里米亚或克什米尔这样的局部战争。   随着参战国家的增多,战争规模的扩大,谁能保证,它将不会变成一场遍及全球的世界战争?   人们,你们也许对我每一次都要做一番警惕战争的提醒感到厌倦了,我想假如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的。因为从距地球三百公里的高空,你所能看到的,除了一天天在减少的美好景象,就是战争。而减少那些美好景象的,也正是战争。   在进人太空之前,我是个乐观主义者,否则我不会跑到离地球这么远的地方来。   而现在,我变得悲观了,使我改变的唯一原因,还是战争。人们,请原谅我不断地在重复一个话题,因为你们不也在地球上,用武器重复着同样的话题吗?   刚才开始我们的谈话时,我还在里约的上空;而现在我已经可以看得见澳洲了。   晚安,太平洋。晚安,AUSTRALIA。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章   北京 200O年1月2O日   从地铁八宝山站走出来,昨天就开始下的那场大雪终于停了。天空仍然阴沉着,大地一片素白。李汉在雪地上走了差不多整整一站路,才拐上通向老山骨灰堂后山墓地的小道。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行脚印先他而来直奔墓地。这种天气除了他,居然还有人到这里来,要是过去,他会觉得挺奇怪,但现在他无心留意周围的一切。   嘉琪是昨天火化的。火化后,是他一路捧着那只还带着炉温的骨灰盒,走到他为她买下的这一小块墓地,安葬了她。   墓碑是昨天一早请石匠现凿好的,他只告诉那老头死者是他的妻子,名叫袁嘉琪,他的名字叫李汉。结果当他和嘉琪的父母还有哥哥来到墓地时,墓碑已经竖在了那里,上面刻着:   爱妻袁嘉琪之墓夫李汉泣立他没有对碑文表示异议。但他在心里自问道,他能对自己说她是爱妻吗?他又能对别人说她不是爱妻吗?这个问题他过去从没认真想过。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结婚六年,他在心底最深处还对她保持着一份割舍不尽的感情。即使是他向她提出离婚时,这份感情也还深藏在那里。现在人死了,它又重新翻涌起来,使你产生了一种她活着时从未有过的宽容。你在心里说,什么都原谅她,只要她能活过来。你又在心里骂自己,这种宽容如同一种虚伪,不亚于在死人生前的吝啬和死后的破费。   接着,他什么都想不下去了,嘉琪的母亲偎在墓碑上又开始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细数女儿从小到大经受的灾病和磨难,不知怎么,最后就数到了她在死前不久告诉母亲的,丈夫有整整半年时间,没有给她写来片言只字!   岳母大人有口无心的数落,顿使一直在旁默默流泪的妻兄勃然大怒,一把拽住李汉胸前的衣扣厉声问道:   “妈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汉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说是真的?”   李汉又点点头。   “胡说!不是真的,你说,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他妈混蛋!你为什么要说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   啪!李汉的胸口挨了重重一拳,仰面朝天地倒在雪地上。他手撑着地想站起来,谁知手掌在雪里一滑,居然又倒了下去。那一拳打得可真够重的。但他什么都不想解释。他决心不让他们知道那个夜晚。他要让她在母亲眼里永远还是那个女儿,在哥哥眼里永远还是那个妹妹,没有瑕疵,只有美好。   妻兄本该接着打在他身上的拳头,一拳一拳地全都砸在了石碑上,边砸边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你说,你小子说,你干嘛要这样对待我妹妹?你让她这么难过地就走了… ”   直到砸得满石碑都是血。   李汉慢慢地从雪地上站起来,走到妻兄跟前,拽过他砸累了也砸得血淋淋的手,掏出手绢,默默地为他包扎好,然后拍拍他的肩,说:“走吧。”于是一家人相搀着往山坡下走去。   这时候天上开始下雪。   一天一夜的雪。   现在,当他踩着被大雪封盖的那条小道又来到墓地时,他在心里暗自感激嘉琪的哥哥昨天在盛怒中给他的那一拳。他觉得那一拳减免了几分他的负债感,使他几天来都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沉重心灵,稍稍有了一丝丝轻松。   他不断用手去拨开挡在小道上的马尾松技,就要到了,绕过这棵歪脖子松,就可以看到嘉琪的那块汉白玉墓碑了……但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海军军官的背影。   是维雄。   维雄转过身来,脸上有泪。他知道维雄一直把嘉琪当亲嫂子看。   他看到墓碑的基座上放着两束康乃馨。   “一束是我的,另一束是维英的。他特意打来过电话。”维雄说。   他没有说话,弯下身去,把自己怀里那束红蔷薇放在两束康乃馨的旁边。   “我明天就走。”维雄又说。   “你不是要待一个月吗?”   “舰队来了电报。”   “我明天也走。”   “你不多陪陪她父母了?”   “大家在一起,一说就是伤心事……要是,要是我能,留她在香港多呆几天……”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猛地背过身去。   许久,维雄的手轻轻播在他肩上说:   “谁都没错,错的是命运。”   吉尔吉特 2OO0年1月29日   “罕萨失守了,而我却得到一枚英雄转轮奖章。”从罕萨退到吉尔吉特的拉奥,用这句话开始了他今天的日记。   在全军受挫的时刻,被一位中将把奖章别到胸前,技奥狠感到有些羞愧。尽管被中国人的强大攻势击退的不是他的190营,可毕竟是印度军队。   刚一交手就能感觉出来,中国人跟巴基斯坦人完全不同,而印度人在他们面前的撤退却不亚于巴基斯坦人。撤退速度不快的,几乎都成了俘虏。在中国人写下的长长一串俘虏名单中,包括了拉奥的旅长内凯的名字。第一天就有准将级人员被俘,这在整个与巴基斯坦人的克什米尔作战中都不曾有过。   让拉奥惊讶的不是内凯旅长的被俘,而是中国陆军与世界各国陆军的根本不同。   从编成上看,它已经没有纯粹意义的步兵了,没有坦克,没有装甲车,没有一切在地面上行动并被地面所制约的武器装备。他们的陆军己完全直升机化,从而可以在任何一树之高的空间上展开他们的地面战役。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按照那两位上校在《飞行陆战》一书中要求的那样,把坦克和一切地面装备逐出了战场。   当然,他们还没拥有像拉奥的190营那么先进的卡一50单座武装直升机,这是唯一值得拉奥自豪的事情。但也仅止是自豪而已。因为他们的直升机战术似乎耍更合理一些。当你的直升机性能过于全能化时,你就会对它产生一种全能式的依赖。中国人则不同,他们把直升机的性能全部分解了,使每种直升机只具备一种突出的性能,或通讯指挥,或侦察预警,或对地攻击,或空中格斗,最后,再到空中把它们组合成一个整体的战斗群。这样既大大降低了他们的直升机制造成本,又大大提高了直升机整体配合的战术水平,真是一举两得。   这种组合如同一种效率倍增器,使每架性能单一的直升机一经组合,便产生了凶悍异常的战斗力。   再勇猛的狮子也斗不过成群的恶狼。   中国人使用的就是直升机狼群战术,这是拉奥在“G十14战斗报告”中得出的结论。   为了支持他的这一结论,他特意在报告中举例说明:   “在罕萨城西南郊,我亲眼目睹了他们以这种战术对我陆军一个T一72坦克营发起的狼群式进攻。三十六架不同型号、不同性能的直升机,从不同的空间层次向我坦克营扑来,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在外围一千公尺高度警戒的是侦察预警机,在它周围盘旋的是空中格斗机,在内圈中央的是通讯指挥机,而担负主要攻击任务的则是二十架对地攻击机。这种被分解了的作战性能,虽然在每一架卡一5O的单机上全都具备,但其所能达到的作战效果,却非单架的卡一50可比。因为仅用了一个彼次的俯冲攻击,我方一个营近五十辆坦克就几乎全部被击毁。   只有三名坦克手从炸毁的坦克中跳出来逃命,又马上被第二个波次的俯冲攻击所吞没。   从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一个坦克营的被歼,仅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   “当我派出十二架卡一5O前去增援我坦克营时,才发现敌方专门用于空中格斗的直升机,由于性能单一,反而在与卡一5O遭遇时,显示出更加灵巧敏捷快速凶狠的空中搏斗技能。结果双方各自损失直升机两架,但从价值成本计算,我方损失显然大大超过对方。”   也就是在拉奥所描述的这场战斗之后,罕萨失守了。拉奥从他的“雌鹿”上向下看去,被中国军队击溃的印军士兵,像洪水一样从罕萨城溃泄了出来,一发而不可止。许多士兵没有倒在中国军人的枪弹下,却死在前拥后挤的跺踏之下。那情景让拉奥惨不忍睹。   在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之后,拉奥还能泰然面对把那放转轮英雄奖章别在他胸前的普拉卡希将军吗?   墨西拿 2000年1月29日   “撤哈拉王子”号一路上出了好几回毛病,停停再走,走走又停,起到墨西拿时,已是29日的正午。   罗梅洛在岸上整整等了五个小时。   “真对不起,老朋友,我的‘王子’看来得大修了,才十天时间就让那帮俄国佬糟踏成一个走不动路的老太婆。”艾哈德一边和罗梅洛拥抱,一边作解释。   “没什么,只要那个梅林根还有时间等就行。”罗梅洛说着抬手看了下表。   “我雇的水上飞机到了吗?”艾哈德问。在罗梅洛向他开出百分之六十的要价后,他不敢再信任这家伙了,特意打电话从别处租到一架私人水上运输机,连搬运工也一块租来,帮他装卸这批特殊的货物。   “它可没让俄国佬糟踏,早早的就到了。”   顺着罗梅洛手指的方向,艾哈德看到了漂浮在码头外面那架绿白两色的水上飞机。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看看货了?”艾哈德又问。   罗梅洛点了点头。   “不,我不想跟你们看什么货。”薇拉突然插了进来,“我想上岸去看看墨西拿,这座城市看上去真有情调。我说得对吗,罗梅洛先生?”   “是的,小姐。它的确非常有情调,如果你能看得再仔细一些,你就更会发现这个结论没有错。”罗梅洛说着对跟在身边的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你陪这位小姐到城里去转转,开我的车去,要绝对保证小姐的安全。”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位绅士。”薇拉显得喜出望外,转过脸来对艾哈德撒娇道,“亲爱的,那我就上岸去了,等着我。”   望着抛了一个飞吻就钻进汽车的薇拉,艾险德微露不快:“去吧,我的娜塔莎,记住,别玩疯了。我可是装好货就动身,没多少时间。”   薇拉漫应了一声,汽车开走了。   罗梅洛和艾哈德对视了一眼,朝不远处一堆罩在黄色苫布下的货物走去。   罗梅洛的手下人揭开苫布,露出两只原木色长条木箱。   艾哈德和罗梅洛又一次对视。手下人见状,便打开木箱上的锁,掀起箱盖让艾哈德察看。   艾哈德并不认识核武器。但他认识“U.S.A”的字样。而且凭着几十年里见过形形色色武器的经验,他认定这两枚核弹不是假货。   他满意的点点头。箱盖在他目不转睛的监视下,盖住了,锁上了,封好了。最后又被他雇来的人搬进了水上飞机。到这时,他脸上一直绷着的肌肉才算松弛下来。   当他的目光第三次和罗梅洛相对时,他知道该进入最后程序了:付钱给罗梅洛。   罗梅洛并不开口,只是眯起眼睛望着他。   他避开罗梅洛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走吧,到我的船上去喝点什么,然后,咱们再结清货款怎么样?”   罗梅洛没什么表示,跟在艾哈德身后上了船。   “还是威士忌加苏打?”艾哈德问。   “不,加冰。”罗梅洛答。   艾哈德喝得很慢。尽管他明白那笔钱迟早都得交到罗梅洛的手里,但他还是想让它在自己怀里多揣上一会儿。这大概就是商人天性。   罗梅洛却把那杯威士忌加冰一饮而尽。然后他把酒杯放在小桌士,望着艾哈德。   艾哈德无法回避的时刻到了,他慢吞吞的从怀中掏出转帐支票簿,在上面填写下了一个让他心疼的数字:   $42,O0O,OOO   最后,该签自己的名字了,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罗梅洛,似乎还想说什么。   罗梅洛目光凛凛。   艾哈德不再罗嗦了,又恢复了他平素签名时的潇洒状,在支票上唰噜噜地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罗梅洛一如既往,接过支票看都不看就折起来,塞进了上衣里面的口袋。了却了一桩大事后的艾哈德,忽然变得焦躁不安,不断地抬头去看舱壁上的挂钟。   “薇拉是怎么搞的?”他一连问了好几遍。   罗梅洛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脸来,对艾哈德说:“我该走了。我会让人把薇拉找到,给你送回来的。”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舱门。   艾哈德透过舷窗看着罗梅洛走到岸上,钻进一辆黑色“沃尔沃”轿车,摇下车窗玻璃,朝他这边挥了挥手,脸上浮起其深莫测的笑意时;忽然产生了一种不样的预感… —但这预感来得太晚了。晚到他连再多几秒钟细想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一次剧烈的爆炸就把一切都结束了。他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一道足以使他双目失明的耀眼自光和随之而来的一声让人肝胆碎裂的轰然巨响。   罗梅洛隔着车窗望着刹那间被爆炸和火焰吞没的“撒哈拉王子”号游艇,慢慢地摇起了车窗玻璃。   “沃尔沃”无声地开走了。   还没有回到自己府上,早已有一好一坏两条消息在等待罗梅洛。   好消息是,那架装运核弹的水上飞机已被他的手下开了回来。原来在艾哈德还没到墨西拿之前,那架飞机上被他雇来的人,连驾驶员带搬运工,就让罗梅洛的手下干净利索地替换过了。坏消息是,薇拉不见了。派出去四下寻找的入,在一座小石桥下发现了罗梅洛那辆被火烧毁的“BMW一宝马”轿车。他们在车中拖出了派去给薇拉开车的家伙,从他烧焦了的脑袋上,找到一个S。   54mm小口径手枪的弹孔。可他随身携带的那只大口径“柯尔特”手枪的弹匣中,十发子弹一颗未少。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既找不到活着的薇拉,也找不到她的尸体。   慕尼黑 20OO年1月3O日   电话铃响了,巴克正要伸手去接,直子却抢先把电话抓在手里。听筒里传出的是个女声,直子的脸色马上变了。她在犹豫把电话挂断还是交到巴克手里。   巴克一把将电话夺了过来。   “你听吧,又是那个婊子!”直子在一旁嚷道。   “梅林根先生吗?我是薇拉。”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又小又急促,听来像是一头被猎人追杀的牝鹿在哟哟嘶鸣。   “是我,”有直子在场,巴克尽量显得对电话里的人态度冷漠,“有什么事吗?”   “有人在追杀我,他们很可能已经把艾哈德杀了,你要提防他们。”   “谁在追杀你?他们是谁?”   “罗梅洛。”   罗梅洛?这个名字巴克听来很陌生。   “你现在在哪儿?”   “墨西拿。”   “听我说,你能想法去巴勒莫吗?”   “我不知道,我尽力吧。”   “你一定要去巴勒莫,到那以后,往下面这个号码打电话——32976014,找洛伦佐先生,就说是巴克先生的朋友,他会帮助你的。”   “32976014……洛伦佐……。巴克先生的朋友,好吧我记住了,我得挂了,亭子外边有人……”   电话挂断了。   巴克对着传出蜂音的话筒看了看,像是要从它上面判断一下薇拉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巴克先生,是不是还没听够薇拉小姐的声音?”直子在一旁醋意十足地讥讽道。   巴克挂上电话,把脸凑近直子:“你嫉妒了?”   “我才不会嫉妒一个婊子呢!”   “可是你确实嫉妒了,别打算否认,你的表情和口气已经背叛了你。”   “快让你的弗洛伊德见鬼去!”   “我喜欢看到一个女人为我嫉妒。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中国人是怎么说的?吃醋。   啊哈,你现在就是在吃醋!能告诉我醋是一种什么东西?”   巴克更近地凑向直子。   “离我远一些,回到你刚才的距离上去,你现在这副酸相就是一种醋!”   “是吗?那就让你尝尝我的醋吧。”   巴克抓起直子睡裙的底边,从下向上地撕了起来。他一点一点地撕,撕得很慢,一边撕一边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直子。直子开始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领悟了巴克的目光和他的新花样。   他总是有很多新花样。而对这些新花样的理解需要一种悟性。   他喜欢有悟性的女人,包括在床上。想到这一点,直子尽管欲火烧身不能自持,但她仍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尽量扮作一个混沌未开的处女,等着他那双毛茸茸的大手把睡裙从下往上一直撕到她的领口……   巴克终于撕开了睡裙。现在,全部的山峰和河谷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眼前。   直子的眼睛微睁了一下又闭上,她想凭猜测去判断巴克下一步会干什么?这种最后时刻的猜测总是使她既紧张又刺激。忽然她大叫起来,两眼完全睁开了:   她看见巴克那一头金发探埋进自己的下体……   这时,讨厌的电话铃又响了。   巴克像个正在饔饔一餐美味的猛兽,蓦地听到什么动静似地拾起头来。   “不,不要管它!不要去管那婊子!”   直子断定又是薇拉。   巴克也这么想。他拿起了电话。   “梅林根先生?”是个沙哑的男声。   直子停止了哼哼,本来她想把这声音传给那婊子听的,她知道那婊子一听就懂。   “是……我。”巴克迟疑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艾哈德先生的朋友。”   “罗梅洛?”   轮到对方迟疑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罗梅洛。”   “艾哈德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由我替他说。”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咱们是否可以不用中间入,直接来做这笔生意?货在我手里。”   “你说个价吧。”   “我要你价目表上的美国价,一枚四千五百万。”   “我跟艾哈德说的是一枚三千五百万。”   “现在他死了。我认为你该把丧葬费和抚恤金也打在里面。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巴克想了想,“好吧,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在哪儿见?”   “当然是越快越好。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在撒丁岛交货,怎么样?”   “那就2月l号,上午九点,在卡利亚里的二号码头。”   “一言为定。”   放下电话,巴克已经无心去管在床上扭来扭去的直子,他手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又拿起电话拨通了塞勒尔。他要塞勒尔今晚就带人前往撤丁岛的卡利亚里,并与洛伦佐和他的“新烧炭党人”取得联系,要他们做好配合“拯救军”行动的准备。   ---------   from: http://home.baoding.cn.net/%7emilitary/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一章   《华盛顿邮报》l月3O日报道:   题,印军在与中国军队交手的第一回合中受挫(记者温迪.斯隆发自自由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城)“尽管现在就断言印军士兵士气低落为时尚早,但我所接触到的那些从巴勒提待(罕萨)溃逃出来的廓尔喀士兵的确有些惊魂未定。一位中士向我描述说,他亲眼看见,在中国人的武装直升机集束式火箭攻击下,一辆印军T一72坦克的炮塔被掀飞到半空中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中国人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实在让人吃惊。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对胜利抱有信心。   “不过看来,首次受挫带来的恐慌和忙乱,已经在吉尔吉特被基本控制住了。印度人正在这里组织对中国人反扑。由预制件和钢板构筑的临时工事,初步建立起两条环绕吉尔吉特的防线。   大批坦克和直升机正源源不断地向这里集结。可以断定一场恶战即将在这里展开。”   《泰晤士报》1月30日报道:   题:印度会动用中远程导弹打击中国的战略目标吗?(记者阿瑟.李普森发自新德里)“据接近印度决策层人士说,如果中印战争规模继续升级,印度政府将正式考虑使用中远程导弹,对中国的三峡大坝和大亚湾核电站实施战略性打击。不过,尚未把动用核武器列入考虑范围。   目前人们还弄不清楚的是,放出这种风声,是一种威慑姿态呢,还是确会付诸实施?据专家们佑计,这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种恐吓行为。因为在战略打击力量方面,印度并不比中国更占上风,甚至还略逊中国一筹。即使一次突然性打击可能会给中国带来一些措手不及的损失,但只要印度人不具备一次性摧毁中国战略打击于段的能力,动用中远程导弹就只能是引火烧身。”   新华社1月30日电:   题:攻击目标——罕萨城(记者邹辉发自巴勒提特)“记者日前在巴勒提特(罕萨)郊外还冒着黑烟的印军装甲输送车旁,采访了一位叫岳军的武装直升机驾驶员。他告诉记者———   “在罕萨城的西北郊,我团的武装直升机群与印军的一个T一72坦克营展开了激战。被印度人进行过防空改装的T一72坦克,防空能力相当强。我们不得不在超低空七八米甚至四五米的高度上对印度人发起攻击。有时印军坦克上的天线都被我们的直升机给刮断了,你可以想象我们飞得有多低。后来当我们越打越顺手,把最后一辆T一72的炮塔掀到天上去时,跟在T—72后面的装甲输送车里的印军士兵,乱哄哄跳出车来,四下逃命。我们不得小从空中像驱赶羊群一样,把他们拢成一个圆圈,然后交给乘起只直升机赶来的步兵,才把这些印军战俘收容到一起。”   《朝日新闻》1月30日报道:   题:一支神秘的日本船队(记者河野静香发自横须贺)“接到一个不肯说出姓名者的电话后,记者即驱车前往横须贺港。在港口最偏远的一座几乎废弃的码头,找到了那支打电话的人所说的神秘船队。记者看到,码头周围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海上自卫队的士兵,每艘船都被绿色的苫布罩得严严实实,由于不能掀开苫布去看,所以无法判断这些船上究竟装运的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可以肯定是军用物资。这支神秘的船队将何时起航?目的地又是哪里?尚不得而知。”   法新社1月30日电:   题:伊朗入又想干什么?(记者沙邦.奥特朗发自德黑兰)“接连三天,伊朗军队都在波斯湾哈尔克岛附近水域举行代号为‘巴塔巴塔’的演习。对这次奇怪的跨海登陆演习,敏感人士纷纷揣测,它的真正目标而不是假想敌,究竟会是谁?是科威特?沙特阿拉伯?   巴林?卡塔尔或者是阿曼?现在还难说。不过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这次演习所针对的目标,肯定是上述国家中的—个。”   《红星报》1月30日报道:   题;俄乌军队今日凌晨再次爆发边界冲突(记者安德烈·卢奇科夫反自沙赫特)“莫斯科时间今日凌晨3时3O分,俄罗斯顿河军区边防部队与乌克兰国防军边境部队沿沙赫特至伏罗希洛夫一线,隔着顿河展开了一场激烈炮战,双方互有伤亡。一位指挥炮战的俄军少校说,苏联解体已经快十年了,我们从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一,变成了二等货色,这是让人很难从感情上接受的事实。   所以我赞成鲍里诺夫斯基总统的主张,由俄罗斯来恢复前苏联版图,恢复我们昔日的强大和光荣。但我并不想到什么印度洋去洗我的军靴。”   埃菲社1月30日电:   题:巴格达与大马士革综合消息(编辑奥马尔.穆赫塔尔)“我社驻巴格达和大马士革两地的记者近日发回消息,由于土耳其政府决定,自本月中旬起,开始控制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流向下游的水量,这一举动已同时惹怒了伊拉克和叙利亚。据悉,这两个国家连日来正在厉兵袜马,扬言要以武力夺回几十年沿续至今的两河河水使用权。土耳其军队也加强了在这两国边界的军事戒备。这一地区由来已久的紧张状态现在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太空新闻中心1月30日电:   图像传输系统故障,正在排除。“200O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臌”不定期中断。詹姆士·怀特   东京 2O00年1月3O日   从吹下御所的皇宫冒雪回到首相官邸的大岛由纪子,没有急于走进房间,却拐到后花园去看雪。   满园的樱花树上缀满了白皑皑的雪挂,看上去倒也真像是一树树白色的樱花在怒放。但此刻这位日本第一任女首相,哪里真有心情去赏雪?不过是想放松一下上任十天来绷得太紧的神经罢了。樱花啊,樱花啊,那从小就熟悉的曲调,才使她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了,另一个声音又让她感到肩头上沉甸甸起来:   “战败后。还没有过一位首相,同时遇到这么艰难复杂的国内局面和变化莫测的国际形势,你辛苦了。”   这是刚才拜见天皇陛下时,陛下亲口对她说的。听上去很普通的一句话,她到现在想起来还很感动。是呵,陛下说得不错。半个世纪里,日本的首相替换得像走马灯,坐过首相宝座的人不下几十个,谁遇到过她面临的这种情况?连她赫赫有名的父亲,虽然只当过两年半首相,却影响了日本政坛二十多年的大岛茂门,当年也没赶上过这种时候。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他会对他的女儿,大岛家族的第二位日本国首相,说些什么呢?连他在内的所有战后首相,谁有勇气不光是在心里想,而且敢冒举世哗然的风险,在议会中提出彻底修宪、重建日本三军的法案?没人敢有这个勇气。没入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和首相宝座做抵押,不借一切去搬除挡在日本成为真正世界性大国道路上的最后一块石头。如果她这样做了,前景会怎样?辞职或连任都姑且不论,从长远看,她将成为重振日本武运的民族英雄,还是千古罪人?因为这项法案一旦通过,日本国的武装力量就不再是自卫队,而是名副其实的军队,同时也就等于拥有了在海外用兵甚至重新进行战争的权利。现在已经到了她必须这么做的时候了吗?她想问问她的前辈,但没有人能为她提供现成答案,一切都是全新的,未曾经验过的,看来只好由她一个人在这昏暗迷茫的大雪天中摸索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这才想起在院子里呆得太久了,正想回到房间里去,只看见山口正彦外相急匆匆向她走来。由于走得太急,离她还有十几米远时,外相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雪地上。幸亏他及时抱住了一棵樱花树,才使自己免于在首相面前出丑,但还是把首相逗得抿起嘴笑了。山口外相发现,大岛由纪子笑的时候,就从首相又变成了女人。   “山口君,有什么急事吗?”她收住笑容问道。   “西伯利亚方面派来的密使,已经到东京,两天了,首相是不是,还是见一见他?”山口外相很窘,说起话来有些连不成句。   “我看还是暂时不见吧。再等几天,等俄罗斯和邻国之间的形势更明朗一些,再决定见还是不见。”   “那——是不是让他先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让他到奈良、名古屋去转转不是也挺好吗?”   “首相说得对,我会马上安排的。”   “还有别的事吗?”   首相已经接连打了两个寒噤,山口外相没看出来。   “还有,按协议应该交付印度的那批军用物资,都已经全部装好船了,但中国人对此非常敏感,再加上联合国的武器禁运决议,这件事看来十分棘手。”   “对中国方面,我们不可以武装护航吗?”   “那样不但违反联合国决议,还要冒与中国人武力摊牌的风险。”   “海上自卫队的‘十’十’舰队不是比中国海军更强吗?”   “从作战能力上讲是这样。可为了印度去跟中国这样的大邻国对抗,恐怕……不值得吧?”   “那——外务省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很惭愧,暂时还……”   首相把头抬起来仰望灰沉沉的天空,又开始下雪了。   “不过,”山口外相跨前一步,忽然闻见一股异样的香水昧,方意识到自己与首相距离太近了,连忙向后退了半步,结果把后边要说的话全忘了。   “不过什么?”首相回过头来,等待外相的下文。   “不过……前田运输相倒是有个建议。”说完这话,山口长长吐了口气。   “哦?前田怎么说?”   “他说我们应该既不失信于印度人,又不激怒中国人。”   “这样当然最好,但是可能吗?”   “前田运输相认为是可能的。”   首相又打了个寒噤,便忍不住催促道:“山口君,可以把前田运输相的意见说得更直截了当些吗?”   “对不起,首相。前田运输相的意思是,给印度人运送军用物资的船队,可以按时离开横须贸港。但是,这批物资却到不了印度人手里。”   “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让中国海军在台湾海峡或新加坡海峡拦截日本船队。这样我们不管是对印度还是对中国,就都能说得过去了。”   “好主意,问题是中国方面肯配合吗?”   “我们可以派人去说服中国人,请他们予以谅解。”   “外相认为派谁去好呢?”   “我或者防卫厅长官兵本鹤男都可以。”   大岛首相摇摇头,“不,你们两值都太引人注目,我看还是就拜托前田运输相吧。他对与船队有关的业务也更熟悉些。”   “是,首相的考虑更有道理。我回去马上同中国政府协调此事,请他们尽快安排与我方密使的会见。”   “那就辛苦你了,务必向中国总理转达我的问候,请他最好今天就派人与前田运输相会谈。”   “是。如果首相没有别的指示,我告辞了。”   “这件事绝不能走露一点风声。否则日本在国际上就会十分难堪。为保密起见,会谈的地点最好是在上海而不是北京,这一点,也请中国方面给予谅解。”   外相衔命而去。   在他走远之后,日本首相大岛由纪子憋了好久的一个喷嚏猛地打了出来,她想,这是不是她那位宰相父亲的在天之灵要对她暗示什么?是要她不惜一切冒一回日本战后史上最大的政治风险么?   香港3 OO9年1月3O日   李汉刚刚开门进屋,电话铃就响了。一定是她。他的手碰到电话机又缩了回来。还在返港的飞机上,他已暗暗作出决定,从今往后不再见她。维雄固然说得对,“谁都没错,错的是命运。”包括婵,她也没错。可人和人之间,并非仅仅因为谁都没错,就可以一直交往下去甚至保持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   当一个不幸死去的女人横直在你和她之间时,你还可能若无其事地去亲近她吗?尽管理智告诉他,婵的出现并不是嘉琪的死因,但嘉琪毕竟是死了,而且死在由于有了婵他才对她更加冷淡的时候。他相信这是冥冥之中降临的对他的惩戒,但这种惩戒以夺走嘉琪的生命为代价,未免太残酷了,残酷得让你从此不知会在多长时间内都不再去想别的女人。   婵却不是个能让你很长时间都不去想的女人。   李汉发现,他甚至连让自己一分钟不去想她都办不到。因为在他回北京的短短几天时间,婵在这间屋子里到处都留下了她的痕迹:   写字台上的纸条写着“要是我能为你分担些什么,我会……   ”厨房门上的纸条写着“活得坚强些,她也会这样希望你。”   电话机旁的纸条写着“一回来就告诉我一切。”   枕头边有两张纸条,一张上写着“还记得我的模样吗?”另一张上写的是“想你,所以恨你。”   当他手里攫了一大把这样的纸条时,他差点儿违背自己的暗誓——把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抓起来,大声地对着听筒喊;快过来,让我告诉你一切!但每次都在最后一刹那,放弃了这个充满强烈诱惑的念头,他决意让自己继续受到惩戒。虽然这惩戒不可避免地会伤害到她,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让自己走进痛苦。有时候痛苦是赎罪或偿债的唯一方式。   这时候有人敲门。   他以为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了。   不是她,是通信员。那个小个子上等兵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举看一封信对他说:“李参谋,您的信,您走的第二天就来了。”   是嘉琪的信!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霎,他差点以为这是一封寄自冥国的信。他甚至忘了向送信人道谢,当着小战士的面就把信封撕开了。   是我伤害了你。所以从那个夜晚之后,你获得了惩罚的权利。你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没有叫过一次我的名字;你去香港半年多,没有给我写过一张纸;你在我去香港的那几天,挨都不挨我一下,甚至不给我一个笑脸。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以为一个在内心里怀着深深忏悔的女人什么都会忍受。可是,当我无意中翻出半年来我寄到香港的信,你一封都没有拆开看过时,我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你对我如此的轻蔑和无视。尽管我直到这时才知道一个女人能把男人的心伤得多么重!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质问,你的谴责,哪怕你的唾骂,但是你没有,你连一句稍重点的话都没说过。可你知道吗?你找到了惩罚一个外表骄傲、内心脆弱的女人的最有效武器:蔑视。我不想请求你的宽恕,因为有些事情永远都无法宽恕。我也不想让你听到我的忏悔,让你知道我是怎样在那些凄风苦雨或冰天雪地中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折磨自己。我只想问一句,你的惩罚真的是永无尽头吗?我多想告诉你,即使这样,我也永不放弃。   我并不想说你是个完美无缺的男人,你的某些缺点甚至导致了一个女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错误。但当我预感到可能会失去你时,我连你的这些缺点都不想失去!什么力量可以使像我这样的女人把头垂下来?那就是爱。只能是爱。永远爱你,永远不要你离开。当这封信寄到你手上时,我多希望不是这封信而是我自己被你那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爱——过去,现在,将来,永远……   他终于知道嘉琪的死因了。透过被泪水打湿的视线,他看到一个女人急匆匆走向那只红色快信邮筒,把一封她绝不会想到是遗书的信投进信箱里,在她转身走下马路的一瞬间,疯狂的考斯特迎面撞了过来……而她寄出这封信的目的是要告诉他:   她不要他离开!   可她自己,在把这封信投出后不到十秒钟,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捏着薄薄的信纸,静静地坐在床边,坐过了中午,又坐过了黄昏,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屋里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不清时,房门悄然打开了,这回是婵。   她脚步轻得像个幽灵,飘一样走到他的跟前。   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她,只是把那几张薄薄的信纸递到她手上。   她拧亮了台灯,默地把信看完,又把它还到他手里。   房门悄然关上。   婵走了。   上海一北京航线 2OO0年1月31日   虹桥机场。把日本国密使前田贞利运输相送上波音一777专机后,外交部副部长陈光汉与何达将军转身登上了空军的“挑战者”号专机。   登机的舷梯刚刚撤离,“挑战者”号就滑上了跑道,在起飞线稍做停留后,一路吼叫着扎进了繁星点点的夜空。   何达将军闭起眼睛,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零点已过,他想抓紧时间养养神。呆会儿一下飞机,可就休息不成了,国家主席和国务院总理还在中南海连夜等着听他们的汇报。   谈判开始并不太顺利。   日本方面一味要求理解他们的处境,无论如何请中国政府多多关照:派出一支舰队去拦截日本船队,这样日本才可以做到对中印两国都有个交待。   中方的回答是,可以成全日方的苦心,理解日本政府置联合国决议于不顾的曲衷,但由于中方原本并无此计划,因而也就没有这笔意外开销,日本方面理所应当承担这次行动的全部经费。   前田运输相表示,对此要求他无法作主,需要请示一下大岛首相。于是中途休会半小时,前田走到会议室隔壁的房间去打电话。与静候在首相官郧的总理大臣和全体阁僚开了一次短暂的电话会议,总算拿到了答应中方要求的指令。附带的条件是,要求中方作出承诺;一旦印度对日本进行报复,掐断日本在印度洋上的石油生命线,中方需增加对日原油和重油供应量。   对此条件,中方代表的回答也是无法作主,便又休会十五分钟,由首席谈判代表陈光汉副外长到隔壁去向中国总理电话请示。待中国总理答应给日方以口头承诺后,双方又继续开会。   接下来谈判就变得顺利多了。前田运输相和陈副外长干脆把细节问题留给双方的专家去讨论,两人一起走到隔壁去对饮起了前固运输相带来的月桂酒。   最后的协调方案是由何达将军与日本海上自卫队的松本夕张将军一起敲定的。在确定日本船队的运行路线上,日方接受了何达将军的建议,放弃走横滨一广州航线,在台湾海峡进行拦截的设想,因为那样太有一种日本人送货上门的感觉。两位将军一致认为,改走横滨一马尼拉一新加坡航线,在新加坡海峡进行这次事先商定的拦截最理想。最后一点上达成共识后,日方一位叫浅沼宏的少校参谋,很快就画好航线并计算出了双方相遇的时间、地点,连经纬度的分秒都一丝不差地报了出来,给何达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位眉毛很浓眼睛却很细的青年军官,使将军想起了李汉。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章   香港 20O0年2月l日   李汉用了整整两个晚上的时间,才破解掉“汉斯”的密钥,打开了自己那台电脑。为保险起见,他重新拷贝了一套工作硬件,看着监视屏上显示出一切都已恢复正常,他竟没觉察到自己笑了。   别的什么都不要想,他对自己说,现在该去找那个德国佬算帐了。他移动鼠标器,先到布鲁塞尔,使自己成为“FB”(统一欧洲)中心系统的超级用户后,才开始了他在欧洲的漫游。他接连去了几处曾和“汉斯”相遇的地方,都没碰上那家伙。或许今天“汉斯”不在机上?他决定再去一两处,如果还找不到,他就关机。他想既然“汉斯”总是对核武器有兴趣,那他就该到这些地方去找。他先到了美军驻西班牙罗塔的海军基地;没有;又到空军基地,也没有。还会在哪儿呢?他突然想到快把整个欧洲转遍了,却忘了诺大一个俄罗斯。   对,到俄罗斯去找“他”。   从“FB”进入俄罗斯国防部的主机系统并不困难,他只用欧洲大厦的口令注册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从伏尔加格勒到叶卡捷琳堡再到尼古拉耶夫斯克,在西伯利亚兜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伏尔加河畔的萨马拉,一无所获。正准备关机时,他的眼睛忽地睁大了:   他看见了“他”。   在那儿,在萨马拉。他发现“他”正试图与一家显然是军事禁区的系统联机。   这里不是民用网络系统,你无权进入巴格拉米扬元帅申请联机同意联机。口令:   奥斯特里茨口令错误,请再试一次博罗季诺欢迎进入萨马拉基地计算机中心萨马拉基地的大门敞开了,“他”走了进去。   像那天看着“他”删除国际刑警组织的秘密档案时一样,李汉再次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想到该用将近二百年前一位俄军元帅的名字注册?当然,能猜到那位元帅,再猜博罗季诺就不难了,因为那位元帅就在这次战役中阵亡。他屏住呼吸注视着“汉斯”的一举一动。他发现“他”像施展魔法的巫师似的,正在用一连串的复杂口令,试图遥控操纵一枚安装在MAZ一593轮式机动发射车上的SS一23中远程弹道导弹。从屏幕上显示出的数据看,“他”的所有指令都被迅速准确地执行了,天哪,再有一步,这家伙就能让那枚导弹发射出去!   李汉差点减起来。   “汉斯”却没再迈出下—步,“他”让那校导弹又回复到了原状。看来“他”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是否有这种遥控能力。而他确实有。李汉暗暗惊异又暗暗佩服,这家伙了不得,是个魔鬼。   李汉正在揣测着“他”这么干的目的,“他”已经从萨马拉退了出来;像个在密林中突然嗅到了异昧的野兽,猛地回过头,把目光投向了李汉,李汉并不躲开,站在原地沉沉地看着“他”。   “他”认出了李汉。   先生,还想再来一回死机游戏吗这该死的家伙!还在为“他”那一手得意呢。   今天没空,改日奉陪我将恭侯先生大驾这是白手套,请擦亮你的剑关机后,李汉在电脑前静默了一会儿,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又慢慢地围拢了上来。这时他才发现电话铃已经整整两天没响了。他望着哑了的电话机出神。也许它马上就会响起来。他想。可是没有。没有就没有吧,他在心里劝自己。他发现他其实一直在等着它响。   后来它终于响了,他忙不迭地扑过去抄起话筒时,听到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尽管他马上听出是维雄打来的,他的语气里还是没能掩盖住刹那的失望:   “怎么是你,维雄?”   “不是我还会是谁?”维雄在那边觉得奇怪。   “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没想到你会来电话。”   “我打电话,一来想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二来告诉你最近别跟我联系。”   “明天出海,紧急任务,正在连夜准备是不是?”   “咦,你怎么知道?”   “我也去。”   今天他一进办公室,代理参谋长就把司令部全体人员召到一起,从中挑选出几名既会英语又懂日语的参谋,要他们立刻做好准备,随海军的一支特遣舰队到新加坡海峡去执行紧急任务。李汉开始并不在被选中之列,因为他不懂日语,但在他的极力恳求下,代理参谋长最终还是批准了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种时候到波涛险恶的大海上去。   他的请求被批准后,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就是她。他真希望她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而他却用一种冷淡的口气告诉她;   不要再打电话,我要到海上去了。   这时,如果她能一下子就洞穿他的这种造作出来的冷淡,在电话里对他说:   先别走,等着我……   但是,不。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他在心里骂开了自己。   “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维雄问道。   “你跟我说话别用一种关怀的语气好不好?”   “那我该怎么说?你小子还拔不出来吗?”   “就这么说。告诉你,我已经要求哪条舰都不去,就上你那条舰。”   “那太好了,我这就预备二锅头伺候。”   “说真的,今天不想别的,就想酒… ”   卡利亚里 2OO0年2月1日   罗梅洛亲自驾驶的OH一6“印第安小种马”直升机飞临卡利亚里港上空时,他看见自己的那架水上飞机已降落在二号码头西侧的水面上。距它不远的地方,漂泊着另一架水上飞机,想必那就是梅林根用来接货的飞机了。   罗梅洛轻巧地把“印第安小冲马”降落在集装箱货柜场的一小片空地上,没有马上关掉发动机,而是透过风挡玻璃向外观察。他看到他所熟悉的穿黑色皮衣的人已经就位,又看到几个穿风衣和夹克衫的人空手向他这边走来,才放心地关闭了发动机。   罗梅洛不慌不忙地跨出驾驶舱,穿风衣和夹克衫的人走到了他的跟前,为首的是塞勒尔。   “梅林根先生呢?”罗悔洛问。   “我就是。”塞勒尔答。   “不,你不是。我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连人都认不出来。”   “你怎么认为我不是梅林根?”   “这很简单,我见过他。”   塞勒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梅林根先生连这点诚意都没有,生意恐怕就很难做了。”罗梅洛瞟着塞勒尔身旁那位戴一副太阳镜能罩住半张脸的人说。   “好吧,我是。”那人开口了。   “我知道是你,梅林根先生。”   “可我没见过你。”   “你是没见过,因为我们那次见面的场合非常特殊,你也许记不得了,二十天前,在‘撒哈拉王子’号游艇上… ”   “我不记得那天见过你。”   “没关系,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宗生意得由我们两人直接来做。对吗,梅林根先生?”   “不错,罗梅洛先生,现在可以看看你的货了。”   罗梅洛稍稍向身后偏了下头,立刻有一群穿黑色皮衣的人把两只长条木箱拾上前来。拆封,开锁,启盖,一连串熟练又麻利的动作后,那两个带U.S.A字样的黑家伙跳进了梅林根的视线。   罗梅洛用目光询问着梅林根。   梅林根毫无表示。   塞勒尔挥了下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便各自从怀里掏出袖珍检测仪一类的玩艺儿,走到长条木箱前忙活起来。显然,这是两名专业人员。   —这段时间里,梅林根始终不发一语。直到那两个检查核弹的人用手势作出OK的字样,他才转过头来对罗梅洛说:   “你可以验我的货了。”   他微微抬了一下眼梢,几口沉甸档的大皮箱,出现在罗梅洛的眼前。箱盖开处,尽是lOO面额一张的美元现钞。   “就这些?”罗梅格的口气里带着疑问。   “八百万现钞。这里还有一张四千万的转帐支票,把你的银行帐号填上去就行了。”梅林根把支票在手上晃了一下,递给罗梅洛。   罗梅洛不接支票,望着梅林根说:“还差四千二百万。”   “你已经从艾哈德那里拿到它了。”   “那是艾哈德垫付的,不是你的钱。”   “都一样。你得到九千万就已经够多的了,罗梅洛先生。”   罗梅洛沉下脸来盯着梅林根,他发现梅林根的脸色比他还阴。两人对视了许久,还是罗梅洛先开了口:   “好吧,我知足了。”   他从梅林根手里接过支票,依照老习惯看都不看就揣了起来。然后,他又向他周围那些穿皮衣的人挥了下手,众人便拾起装满美元的皮箱,簇拥着他阿“印第安小种马”直升机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的时候,梅林根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   “罗梅洛先生,还有一样礼物忘了给你。”   罗梅洛收住步子,但没有回头,冷冷地问道:“是子弹吧?”   梅林根的声音:“不,是另一样东西。”   罗梅洛缓缓转过身来,他那张饱经沧桑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脸上,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因为不知何时——   梅林根和他的手下全都带上了防毒面具。   罗梅洛以一种通常是小伙子才会有的快速反应和敏捷动作,飞一样地扑向“印第安种小马”。但还是晚了,在他的手还没够到直升机的驾驶舱门之前,梅林根他们的手已经扣晌了枪榴弹的扳机… .。   只不过零点几秒的时间,起码有二十枚速效毒气弹在集装箱货柜场中央的那一小片空地上爆炸了。   呛人的烟雾追了上来,罗梅洛感到喉头一阵痉挛,他死命地屏住呼吸,一把拽开驾驶舱门,蹿进了直升机。   “印第安种小马”的发动机像头受伤的狮子一样低吼了起来,旋翼也开始转动,扇起的飑风把黄色的毒雾向四处吹散。紧接着,直升机吃力地拔离了地面,摇摇晃晃向海上飞去。   梅林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架“印第安种小马”,只见它忽高忽低地在海上飞了几秒钟,突然又调转机头,朝停靠在码头边那架装着核弹的水上飞机扑过来,还没等梅林根明白是怎么回事,从直升机底部的榴弹发射器中喷出一束火焰,随后是一连串的闪光,一连串的爆炸… 完了,一切都完了,梅林根以为接下来将看到的是一个或者两个比太阳还亮的大火球,接着是一朵或者两朵比龙卷风还高的蘑菇云… 他闭上眼睛,等待末日的来临。但他很快又把眼睛睁开,他发现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末日也没有到来。在那阵恐怖的闪光和爆炸之后发生的唯一事情,是那架水上飞机连同两枚核弹都不见了,沉进了第勒尼安的海底!   那架“印第安种小马”还在天上飞,只是飞得更加不稳,上下起伏得更厉害。现在,它又向梅林根他们这边飞过来,越飞越近……梅林根周围的人开始骚动……塞勒尔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榴弹步枪……   “不必了,那老家伙完了。”   梅林根说着按下了塞勒尔的枪管。这时,“印第安种小马”已经中止了摇摆,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就像是在行告别演出的谢幕札。行过礼后,演出结束了,它便一头扎进了潮声哗哗如掌声四起的大海!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一股腾空而起的水柱,似乎整个大海都动了起来,乱纷纷的水珠甚至拍溅到了梅林根的脸上。   真是一幕精彩绝伦的演出,巴克想。他把咸涩的海水从脸上抹去时,又从梅林根回到了巴克。   “这老头是好样的。”   始终在一旁动手不动口的洛伦佐凑进巴克说道。   “还有你的‘新烧炭党人’。”   洛伦佐咧嘴一笑,“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不用瞧,巴克知道肯定是她。薇拉·玛特维耶娃。但他眼下还顾不上她。他需要想的是,到手的核弹又没了,他拿什么去实现他的“拯救计划”?   横滨一马尼拉航线 2OOO年2月1日   夜的大海总是使浅沼宏感到恐怖。这感觉是小时候父亲带他到伊势湾的夜海里游泳时产生的。   当时他憋了口气沉进水下,透过水镜看到如墨的海水中有无数闪光的亮点迎面朝他扑来,吓得他大叫一声蹿出水面,没命地朝岸上游去。事后不管父亲怎样向他解释说那是海里的浮游生物体在发光。都无法消除他对海魔眼睛的恐惧。这恐惧直到已成为海上自卫队少校的他,今天站在“津轻丸”号货轮的甲板上时,仍然无法摆脱。   船队是昨天傍晚从横须贺港启碇的。出航的场面刻意安排得轰轰烈烈,不亚于一支庞大舰队的出征。许多国家驻东京的新闻机构,都派出记者到现场采写和拍摄这一场面。船队刚刚开出相模滩,浅沼就从船上的电视里看到了有关他们出航的报道。他甚至还从中发现了他在码头上与雅子接吻的镜头,那个不知名的好事记者一直把镜头对准他和雅子,连雅子一边与他接吻,一边用手轻轻抚弄他耳垂的细节都没放过。雅子这时大概也正和他一样在看电视吧?他想,不知她看了会是什么反应?她肯定会尖叫起来,然后两手捂在脸上。她就爱这样。   当时他最后一个跳上船。一上船,汽笛就拉晌了,整个港湾里一片汽笛声,听着让人不知为什么想掉泪。雅子已经在掉泪了,他是伏在船栏上用望远镜看见雅子掉泪的。在徐徐离港远去的“津轻丸”上,他就这么一直用望远镜看着在夕阳下脸上闪着泪光的雅子,直到再看不见。   雅子是个好姑娘。现今的日本已经很难找到像她这样的姑娘了,特别是东京。她和当今殿下的太子妃同名,也和太子妃一样气质优雅,但却比太子妃更漂亮。起码浅沼是这样认为。她唯一比太子妃缺少的是身分,这没什么,浅沼想,我也不是皇太子。有时连他都感到奇怪,这个被日本首富堤义明的外孙要死要活的追了一年半的女孩子,怎么会丝毫都不动心却偏偏喜欢上了像他这样一个外表上看去只有两道浓眉其它都不显眼的男人?也许正因为这份奇怪,他除了接吻之外始终没有勇气再向她要求什么。尽管他知道只要他提出来,她不会拒绝的,可他们已经认识半年多了,他总是在最后的时刻停止越线。她太纯美了,使他不忍心过早地毁坏了她。他想把这种“毁坏”留到他们结婚那天。在半年前的一个黄昏他牵着条拳师犬吓坏了她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要与哪个认识的女孩子结婚。他和她们中的一些人有过那种关系,甚至在一起同居,就是没想过要结婚。直到遇上了雅子。他永远无法把自己爱她爱到什么程度对她和盘托出:那就是为了更久地让她保有这份纯美,实在长夜难捱时,他宁肯去找个妓女一夜风流!连浅沼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他对雅子的这份情感,已经超出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依恋,而变成了一种精神的寄托。在他看来,雅子就是纯洁,就是美。而他和他身后的世界,则是丑陋和阴暗,还有虚伪和欺骗。政治,战争,商业,无不如此。尽管作为男人,身处权力中心或握有权柄,也会使他感到兴奋,刺激甚至荣耀,但他仍然能觉出其中的丑陋。一种他摆脱不了又不愿认同的丑陋。所以他需要雅子。对他来说,雅子是一种拯救。在雅子代表的美面前,他觉得他代表丑。连他为了不破坏雅子的美去找妓女泄欲都是一种丑。   这个世界美总是少而又少,所以珍贵;丑大量存在,所以一钱不值。   信马由缰的胡思乱想,使浅沼暂时忘却了夜海的恐怖。他在船尾遥望着东京的方向,在心里默哪念道:   雅子,你懂我的这份情愫吗?   夜的大海深不可测。   吉尔吉特 200O年2月1日   纳林德尔·拉奥中校把自己关在帐篷里闷了一天。他颠过来倒过去地反复放看着一盒录像带,是今天一早军长普拉卡希中将特意派人送来的。据选录像带的上尉说,这是一名战地记者在罕萨城外冒死拍下的战场镜头,真实地记录了罕萨争夺战中,一支中国直升机部队从向印军坦克营发起进攻到结束战斗的全过程。   这正是拉奥亲眼目睹的那场战斗,摄像机镜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新鲜东西。所不同的是他当时看到的一切都转瞬即逝了,而现在他却可以把全部战斗经过一遍遍回放,反复品味。   最让他感兴趣的只有一样,那是他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不可能特别留心到的——O75号超羚羊直升机,这是那支中国直升机战斗群中的头羊。它在镜头中的多次出现引起了拉奥的注意,慢速回放了好几次,他才隐约看出风挡玻璃后面那张脸:是个年龄与他相仿的汉子。定格细看,军衔也与他相当,中校。   大概是个和我一样的角色,拉奥想。   不同的是,这位中国中校把军衔醒目地喷徐在了自己的飞机上:=星星=使其成为一种特殊标志,既可以让自己的部下一目了然,又可能使自己的对手有了集火攻击的靶子。他不可能不懂这一点,但看来他并不在乎。   拉奥产生了想和这个人较量一番的强烈欲望。   到目前为止,他的19O营是印度陆军第32军中唯一没被中国人真正挫败过的部队。   他想把这个记录保持下去,并且要让那位中国中校尝尝被印度人挫败的滋味。   这时候莎伯楠打来了电话。她先让两个女儿轮流冲着他嚷叫了半天,才又拿过电话对他说,那个日子过去好几天了,月经还是投来,恐怕真的又有了。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她已感觉与前两次怀吉娜和吉米娜时很不一样。她对他说她有一种预感,这次会是个男孩。   “要是这样,我们就真的会有个小拉奥了。”她说。   “亲爱的,这太好了,这消息太好了。我一会儿就把全营官兵集合起来宣布这件事,让他们和我一起为我们的小拉奥欢呼!”   “纳林德尔,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哪有人会把部队集合起来宣布妻子怀孕的事!再说,也不一定呢。”   “怎么不一定?我认为一定!”   放下电话,他把录像机也关上了。他要在这个夜晚什么都不去想,既不想那个中国中校,也不愿那场渐渐临近的恶仗。   只想他的儿子,还有九个月才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拉奥。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三章   慕尼黑 2OOO年2月4日   汉斯推门进屋时,巴克正在面壁打坐。他没发现汉斯进来,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沉在了他那可能要流产的“拯救计划”上。现在需要拯救的,是计划本身,从卡利亚里回来后他就一直在想。   连日来,各家新闻机构把一条消息炒得沸沸扬扬:   从西西里的墨西拿到撤丁岛的卡利亚里,黑手党人和一个名为“新烧炭党人”的地下组织,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相互残杀,目前已有包括一黑手党教父罗梅洛在内的五十余人,死于这场起因不明的械斗。昨日意大利警方接到黑手党有意透给线人的报告说,这一事件与某个国际恐怖组织想获取核弹有牵连。黑手党一个叫卢恰诺的新首领发誓要为他们的教父复仇,并决定破戒与警方通力合作,共同侦破和打击这一组织。据意大利警方资深警员分析,此案恐怕与1月29日著名军火商艾哈德之死及早些时候美空军驻西班牙罗塔基地两枚核弹失窃有关。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美军已派出打捞船到第勒尼安海域,打捞那两枚可能沉在卡利亚里二号码头水下的核弹,详情还有待于进一步报道。   事情就是这么糟糕,计划将无限期推迟,弄不好那些嗅觉灵敏的警犬还会寻踪退迹到德国来。巴克头——次发现自己并不总是一把万能钥匙,什么难题都解得开。   到结束打坐的时间了,他转身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与他一样席地面坐的汉斯。   “你这几天不在慕尼黑7”巴克问。   “我去了海德堡。”汉斯答。   “我们在卡利亚里失手了。”   “我是从海德堡的电视新闻上知道的。”   “计划只好推迟了。”   “为什么要推迟?”   “没弄到核弹,一切都无从谈起。”   “我已经为你弄到了。”   “你在开玩笑?”   “你想看看吗?”汉斯诡秘地笑着说,“跟我来吧。”   巴克将信将疑地跟在汉斯身后,走到那台IBM终端机前。还没等他看清楚怎么回事,汉斯已经用一连串眼花绦乱的口令,跟俄罗斯国防部的主机系统联上了机,又从那里转到了它下面的一家子系统:   查波罗什人申请联机同意联机。口令;   列宾欢迎进入萨马拉基地计算机中心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汉斯得意地回过头来望着巴克:“怎么样?想不想让俄国人的SS—23机动中远程弹道导弹来它一次意外走火?”   “带核弹头吗?”   “没有。是训练用的常规弹头。”   “那就干吧。”   “目标?”   “亚速海。”   汉斯将F型12位数字的复码开关信息输入了SS一23中远程弹道导弹控制系统的译码器,译码器确认密码无误后,迅速发出信号打开了控制发射的密码锁,导弹发射前的最后一道保险解除了:   0、9、8、7、6、5、4、3、2.……发射!   屏幕上的数据显示出,那枚导弹已从MAZ一593轮式机动发射车上脱弦而去,十几分钟后,它就将坠落进亚速海。不难想象,萨马拉基地的俄军官兵和正航行在亚速海上的人们,在SS一23导弹弧形弹道的两端分别目睹这一奇景,脸上会是怎样一种惊恐万状的表情!   巴克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你比你哥哥还要出色!”   汉斯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他想做但没能做到的事情。”等巴克的激动过去之后,两人面对面坐下来,汉斯接着对巴克说:“我反复研究过他的笔记,我觉得通过遥控,让那些呆在发射井里或潜艇发射器上的导弹听我们的指令,是完全可能的。”   “这点你已经做到了。”   “仅仅做到这—点是不够的。因为我们的对手同样也能做到这—点。”   “这就要看谁先动手了。中国人喜欢说先下手为强。谁先下手谁就是强者。”   “我不这么想。我想的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的对手却做不到,或者,我们不让他做到。”   “从理论上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作为一种现实,可能性很小。”   “不,这种可能性我已经找到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返回海德堡的原因。”   “为什么?”   “我用那里的大型计算机,把我的全部想法都计算过下,也演示过了。结果证明,它们行得通。就像你刚才看到SS一23按我的指令发射升空一样。”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其他想法吗?”   “还是‘拯救计划’。所不同的是,我们先用自己设定的密码去替换并控制全球的核武器系统,然后用我发明的特种电脑病毒使全球的计算机网络系统同时瘫痪,最后以此向各国政府提出我们的条件,如不答应,我们就用足够量的核弹去引爆所有的活火山,让大量的火山灰随着大气环流,沉降在北冰洋和南极洲,使冰雪融化,造成全球水位上涨,从而出现一个真正的冰河期,那时,世界末日也就来临了。”   “好极了。可你忘了一点,教皇呢,我们该把他怎么办?”   “当我们向各国政府提条件时,他是个最理想的人质。”   巴克以一种少见的夸张动作拥抱汉斯:   “而你是个戴博士帽的撤旦!”   美联社2月4日电:   “莫斯科时间2月4日9时19分,一尾部喷火的长条状不明飞行物,自东北方向飞来,呼啸着扎进了亚速海,随即发生爆炸,溅起的水往高达百米。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据正好行驶在这片海域的英国货轮‘格拉斯哥’号上的船员说,这一不明飞行物呈棕绿色,看上去像是一枚火箭。   经记者向俄罗斯、乌克兰、保加利亚、士耳其等国军事当局查询,得到的回答均是没有在这一海域试射运载火箭的计划。有关人士倾向于认为,这可能是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一次象征性的恐吓行为。”   新加坡海峡 20OO年3月5日   今天是中国人的大年初一。   特遣舰队的官兵们按传统习俗吃过一顿可口的水饺后,已在新加坡海峡外东经l05一北纬1.14度海域守候了将近一个下午,却迟退不见日本船队的影子。连身为陆军中校的李汉,也跟着海军官兵们一起焦灼起来。   “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节?过得真没劲!”水手长向李汉发起了牢骚。   李汉是三日早晨乘一架直一9型直升枫,在舰舷号541的“江湖”一IV级护卫舰的后甲板上着舰的。   维雄就是这艘舰的舰长。与李汉匆匆握过手后,维雄急步向舰首走去。这时舰队正从西沙群岛的东面驶过。全舰官兵都已列队肃立在前甲板和舰舷右侧,像是在等待某个令人屏息的时刻。   李汉登上舰桥举目四望,发现由十七艘大小舰船组成的特遣舰队,此刻都在举行着同一仪式。当琛航岛浪花环绕的礁盘进入视界时,一声长长的汽笛从旗舰一一“030”号导弹驱逐舰上拉响了,紧随其后,十六艘舰船上的汽笛也一一鸣响,把整个西沙水域笼罩进了一派悲壮的氛围。汽笛声中,舰队司令和旗舰舰长神情肃穆地把两只彩色花环徐徐抛进了大海。早巳恭立在各自舰首的舰船长们,看到这一无声的信号后,纷纷把手中的花环抛向海中… 。.一只,两只,三只… 彩色的花环在蓝宝石般晶莹的水面上漂浮移动,顺着海流向琛航岛滑去。   “一共十八只花环。纪念二十六年前一次海战中栖牲的十八名水兵。”   一位值更的水兵告诉李汉。   李汉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脯。   令人激动的时刻过去之后是乏味的海上生活。一路上舰队都在反复进行拦截演习。因为拦截日本船队的预案是在启锚前五分钟才送达各位现船长手中的,所以从下达任务到模拟演练都只好在航行中进行了。   就这样边演练边行进,舰队在五日下午三点多进入了预定水域,新加坡海峡在望。对中国一支特遣舰队的突然到来和它担负的神秘使命,东南亚各国的新闻机构都臆测纷纷,而各国政府却一致保持沉默。   在这片民间的喧器和官方的沉默中,舰队接到了锚泊待机的指令。   所有乏味中最乏味的就是等待。而且还是等待让人乏味的日本人。三天里,为这份乏味李汉差不多已经喝下去整整两瓶二锅头,任务在身的维雄只能象征性地以酒沾唇。除此之外就是聊天。只要不当班,维雄总是陪着李汉,两人都在尽力把穿开挡裤时就共同经历的趣事回忆出来,作为下酒的佐料。   但却有意无意地避免谈到嘉琪,也很少谈维英。当李汉启开第三个酒瓶盖,打算第十次跟维雄说新年快乐时,战斗警报骤然拉响了,维雄跳起来夺门而出,动作快得像一枚发射的鱼雷。   日本人总算来了,李汉想。但来的是印度人。   旗舰上派出的侦察宣升机从马六甲海峡发回报告说,印度海军“维兰特”航母特混舰队正抵近马六甲海峡峡口,已发现有潜艇穿过海峡向新加坡水域驶来。特遣舰队司令林宇声少将当即命令发出战斗警报,并让741、743两艘猎潜舰迅速迎上,封堵住新加坡海峡的峡口。   在锚链嘎嘎曲起锚声中,李汉伏身在舷栏上向夜海眺望。每隔一小时飞临一次为特遣舰队护航的SU一27战斗机编队,又一次出现在舰队的顶空,绕舰队盘旋一圈后,朝马六甲海峡飞去。几十盏翼灯在夜的海空中像一片移动的星斗,灿烂又壮观。不知印度人看到它时会怎么样?李汉想,也许就在日本人的船队到来时,会赶上一场自甲午海战以来中国海军未曾遇到过的海上恶仗。   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五个小时,日本船队还是没有出现。   吉尔吉特一罕萨 200O年2月5日   维雄在琛航岛外把花圈抛向大海时,拉奥中校如他渴望的那样,与那位带=星星=标记的中校在空中遭遇了。   他是在那位中校正率顿中国“狼群”即将扑向印度陆军的王牌—一“阿琼”坦克部队时,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插在两者之间的。   中国“狼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后,又在那位中校的厉声呼叫下,很快恢复了队形。“狼”被分成了两群,一群仍然咬住“阿琼”不放,一群恶狠狠地朝拉奥这边扑过来。   一经交手,拉奥便发现,中国人的直升机外表看上去粗糙简陋,但非常实用。在性能和战术两方面与世界各国比,甚至还很超前。对这种跨越三度空间,可垂直起降,可空中悬停,还可在几乎零高度上飞行作战的武器平台,无论是用火炮从地面、还是用飞机从空中进行攻击,效果均不理想。唯一有效的,是直升机对直升机的格斗。但机炮射击命中率不高,导弹攻击带弹量又有限.这是现今各国都没能很好解决的直升机空战的难点。中国人却把它解决了。他们的直升机上携带的是小型反红外“发射后不管”式导弹,这使他们的带弹量大大超出自已的对手,在空战中占便宜显而易见。   如果一对一地进行空中决斗,中国的“狼群”里肯定没有一匹狼可以成为“嚎头”的对手,但他们同样没有这种骑士风范。他们既不一哄而上,也不单兵作战,只是先用一种分工明确的圈羊战术把你围住,由佯攻机贴近你,咬紧你,使你脱不开身。然后,再由主攻机对你发起致命的一击,让你完蛋。   拉克曼·辛格上尉就是这样被“狼群”咬住后吃掉的。当时辛格上尉正想去解救一辆被三架带八一红星标志的直升帆咬住的“阿琼”坦克,他用一枚“圣杯”空一空导弹击落了其中的一架后,自己却被旋即扑来的“狼群”死死咬住了。由于敌机逼得太近,他那架“雌鹿”上穗带的所有武器都无法施展,当他想垂直腾向高空跳出包围圈时,却被一匹从低空跃起的“狼”,用同时射出的两枚导弹打了个凌空开花!   拉奥中校正为辛格上尉的死激愤之际,耳机里传来莱尔少校的紧急呼叫:   “营长!赶快脱离,身后有‘狼’!”   拉奥回身望去,正有五架中国人的直升机从斜后方向他压过来。他急忙拉杆蹬舵,一个侧飞加一个半滚,才算脱出了险境。   这场恶仗只打了十五分钟,双方再次战成平局。190营共击落击伤敌机13架,自己付出的代价也是九死四伤。但由于死伤的全是“雌鹿”和“嚎头”,拉奥很清楚,得不偿失。   撤离战场时,拉奥从空中向下望去,十几架直升机和几十辆坦克的残骸在吉尔吉特至罕萨一线丘陵谷地上熊熊燃烧着,滚滚的黑烟不时遮断他的视线,令他感伤不已。而在感伤之外让他遗憾的是,一刻钟的激战,居然没有机会与那位中国中校直接交上手。   新加坡海峡 300O年2月5日   日本船队22时过5分才到达与中国人事先约定的海面。   仁立在舰桥上的浅沼少校,发现中国特遣舰队所在的海域一片漆黑,看来实行了灯火管制。从扇形搜索的雷达回波上看,这支舰队已展开成作战队形,一派临战气氛,完全不像是要和平交接的感觉。浅沼有些纳闷。   不待日本船队停泊好,一艘舰舷号为“541”的中国军舰,即高速朝这边破浪冲来。透过夜视镜,浅沼认出这是—艘“江湖”一IV级护卫舰。   护卫舰一边行驶,一边频频亮出灯语:   律轻丸在哪里?   “津轻丸”号立刻还以灯语:   我是津轻丸,在你舰右前方121度“541”护卫舰修正了一下航向,迎着日本船队的领船开了过来。   三千五百吨级的护卫舰在七万吨级的“津轻丸”号面前,显然是过于矮小了,根本无法靠帮。只得在距“津轻丸”二百多公尺远的地方停下,用绞链放下一艘摩托艇。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中国海军官兵下到摩托艇上,马达发动了,眨眼工夫就开到了“津轻丸”的舷下。   第一个上船的是一名海军上校。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位陆军中校,这使浅沼感到奇怪,不禁对中校多看了几眼。   在摄像机和照相机镜头的包围下,中国海军上校与日本船队总领相互见礼。然后,海军上校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声明开始宣读,大意是:根据联合国关于对印度实行武器禁运的l063号决议,以及安理会新近通过的对印度实行经济制裁的l067号决议,中国海军奉命,拦截检查通过新加坡一马六甲海峡前住印度洋的一切船只。除药品等人道主义物资外,其它货物一律不准运往印度,军用物资尤在禁运之列。   宣读完声明,例行检查开始。覆盖在绿色苫布下的货柜箱,在聚光灯和闪光灯的照射下被打开了,神情严肃的中国海军官兵认真她履行着他们的使命:东芝公司的Tan一萨姆短程导弹、三菱公司的AAM一3型短程红外制导导弹、川崎公司的EP—3/NP一3型飞机使用的空中电子战平台,一一暴露在摄像机、照像机的镜头下,又被它们通过卫星讯号同步传输到世界各地。   最后,当那位中国海军上校向召本船队总领宣布;鉴于贵国船队所载货物均为联合国决议中的禁运物资,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阁下,贵国船队必须沿原航线返回日本,否则一切后果由阁下自负时,他决不会想到,此刻中国国家主席、美国总统、日本首相、印度总理甚至东南亚各国的首脑,都正坐在电视机前注视着他的表演。   一切都进行得煞有介事。浅沼发现那位中国的陆军中校一直径用袖珍摄像机拍摄苫布下所有能看到的东西。而对装模作样的表面文章却毫不在意。当那位海军上校要求日本船队必须立即返航时,中校干脆关掉机子,披低了自己的帽德。浅沼想,他一定坦在心里暗自发笑呢。   喜剧演完了。中国官兵看见自己的长官与日本船队总领在一起互拍对方的肩膀,脸上绷着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也与日方船员连说带比划地开始了交谈。   浅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位陆军中校。从他上船那一刻起,浅沼就有一种与此人神交已久的感觉。   那么,是李汉吗?   他望着那人扶着舷梯即将下船的背影,不很肯定地喊了一声:   “李汉… ”   那人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头,却用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是浅沼?”   浅沼向前快走了几步,“是我,中校。”   李汉回过头,向浅沼伸出手来。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四章   新加坡海峡200O年2月6日   “这小子真有那么棒吗?”   李汉已经下到摩托艇上,浅沼又趴在船栏上追问了一句。   “你该自己打开监视器看看。”   李汉仰起头大声答道。刚才他们正在谈那位“汉斯”遥控ss一23弹道导弹的事。   “他肯定是个魔鬼!”   “比魔鬼还要魔鬼。”   “你打算怎么样他?”   “找到他,然后— ”李汉作了个决斗的手势。   “跟他决斗?”   李汉点点头,“在电脑上。你来做公证人怎么样?”   “中校,还是把机会让给军阶低的人吧,你来当公证… ”浅沼的后半句话被一声闷响盖过了—    沉雷似的爆音从海峡方向贴水面滚了过来。   李汉回身望去,隐约可见峡口处有火光。   “我得马上回舰上去。”   “怎么回事?”   “恐怕跟印度人交火了。”   摩托艇飞驰而去。猛烈的海风吹刮得李汉睁不开眼。他双手抓紧船栏,眯起眼睛向海峡那边眺望,只见一条条火链像出水蚊龙,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眩目的弧线后,又呼啸着扎进水中。随即可见那一带海面上火光冲天,水柱腾空,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追赶着涌浪向四处荡开…    是火箭深弹。李汉想,肯定跟印度人的潜艇干上了。   他猜得不错。上舰后,维雄告诉他,刚才一艘印度潜艇向我631号猎潜舰发射鱼雷,631号规避开后,鱼雷又碰上了我方一艘补给船。我猎潜舰当即发射两组火箭深弹,估计最低限度炸伤了印度潜艇。用探照灯搜索的结果,可以看到海面上有油渍漂浮。   如果潜艇受伤程度严重的话,用不了多久它会自动上浮的。   李汉向海面上望去,他希望能看到一只潜望镜什么的正在升起来,但是没有。他看到的是那艘倒霉的补给船正在徐徐下沉,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好大一片海面和夜空。   这情景显然把中国特遣舰队的官兵们激怒了。李汉看到四五艘护卫舰和猎潜舰排开扇形搜索的阵势,拉网似的拼命追寻那条受伤的大鱼。一只接一只深水炸弹在海中炸开,巨大的水柱像间歇喷泉此起彼落。   这时,李汉所在的541舰接到旗舰命令,要他们立刻调过头去通知日本船队,马上离开交战海域。当541舰高速向右转弯,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划出一条漂亮的白色弧线时,雷达操纵员报告:右弦45度发现敌潜艇!   李汉偏过头去,正好看到弧线的里侧,有一只潜望镜样的东西从水下探了出来。   “看!它在那儿!”李汉指着那只潜望镜喊起来。   维雄点了点头,一面命令做好深弹攻击准备,一面把送话器贴近嘴边:   “海神,海蛇已经发现那条受伤的鱼,请示深弹攻击!”   几乎在旗舰下达“可以攻击”命令的同时,一条火龙已经从541舰尾的发射器上腾空而起— 维雄提前发出了攻击令,因为他看到那只潜望镜正在缩回水下。   火龙准确地咬住了那条受伤的大鱼。猛烈的爆炸声中,一面巨大的水墙在海面上竖了起来,水墙中拱起的是那条大鱼黑色的脊背… 潜艇中弹了,随之而来的是起火,炸裂,翻覆,沉没。李汉静静地目睹了全过程,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印度水兵在艇舱中惊怖的挣扎和喊叫,头一次领略到海战的惨烈和悲壮。   大海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541舰继续向日本船队驶去,一边行驶一边用灯语告知对方:   迅速离开这片海域“津轻丸”号上刚刚打出“遵命”二字,凄厉的警报声又拉响了。   这回是防空警报。   舰载雷达的荧光屏上显示出,有两个批次的飞行目标正越过新加坡上空朝这片海域飞来。   “是从维兰特上起飞的海鹞。”维雄告诉李汉。   隔着宽大的挡风玻璃,李汉看到前甲板上的防空导弹已经翘首指向夜空。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飞机的引擎声。   “来得这么快?”李汉问。   维雄扫了一眼雷达回波,说道:“这是我们的F一8。”   话音未落,十二架三组梯形编队的F一8III型战斗机已从541舰桥左上方呼啸而过。夜暗中看不到飞机本身,能看到的是左右两侧的翼灯和发动机尾喷管喷出的赤红色火焰。   “这下有好瞧的了。”维雄说。   “肯定比天安门广场的焰火壮观。”李汉说。   好像要印证他俩的话似的,一团火球在海峡上空爆绽开来,接着又是一团,很快又出现了第三团,火球在夜空中炸裂,分解,碎片横飞,流星四溅,确实如同怒放的礼花焰火。穿行在这些礼花焰火间的是一条条游动的火蛇,那是空一空导弹飞向目标时划出的弹迹。每一条弹迹的终点,将出现又一团新的火球… 。   “看上去就像是一次盛典。”维雄说。   “残酷的盛典。”李汉说。   通讯参谋走上前来,递给维雄一份旗舰发来的急电:   “维兰特”号航母特混舰队已通过新加坡海峡正向我特遣舰队驶来命各舰速加入编队至南沙海域回防541及543两舰须掩护日船队撤离务使其不落入印军之手。   “他妈的,不跟印度人交一下手就往回撤?”维雄低声骂道。   “谁让你没有航母?   不过,回防这两个字里有名堂。”李汉提醒维雄。   “恩,看来是想撤到陆基飞机够得着的地方再干。这下咱俩都不必羡慕我哥了,肯定能赶上一场大仗!   “维雄兴奋地转过身去,对着通话器下令道:“各战位注意,我舰奉命掩护日本船队撤离。航向东北东45度,航速18节。”   李汉抬手看了下表,零点过九分。已是二月六日凌晨了。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他才会知道,真正惨烈悲壮的海战现在还没有开始。   《解放军报》2月6日报道:   题:海空夜战扬威域外(记者郑智成发自西沙永兴岛)“昨日午夜至今日凌晨,我海军航空兵某夜航大队为我特遣舰队护航时,在新加坡海峡上空,与从印度海军‘维兰特’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海鹞式战斗机发生激烈空战。我夜航大队大队长叶文革少校首开纪录,一举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今天上午,记者在刚刚喷涂了一实一虚两颗红星的飞机旁。采访了叶大队长。   “五号晚上十点一刻,我们从西沙机场起飞,去接替为我特遣舰队护航的SU—27飞行大队。在南沙群岛上空进行空中加油后,我收到了新加坡海峡发生海战的通报,便带领全大队加速赶往那里。   “ll时45分,我们在东经105一北纬1.14度海域跟SU一27编队完成了交接。当我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夜空中后,仪表盘上的多普勒雷达突然显示出有两个批次共八架的敌机,正向我特遣舰队方向扑来。我当即命令全大队抛掉副油箱,迅速占位,做好接敌准备。   “ll时59分,雷达再次显示,敌方已向我发射多枚空一空导弹,我方在施放同样数目的红外诱导炸弹引开敌弹的同时,迅速进行战术机动,飞临敌机的顶空。这时,一架海鹞式战斗机正好出现在我的雷达下视下射范围内,我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发射导弹的按钮,等我冲到前方再回过头来看时,那架海鹞已经凌空爆炸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我没想到第一次击落敌机竟会如此轻易。当我还在琢磨这是不是错觉时,僚机突然在耳机里向我大声疾呼:051当心!正前方有敌机!   我定睛一看,又有两架海鹞迎面朝我飞来。   它们的编队要比我们密集得多,相距不到一百公尺,眼看着就要和我迎头相撞,我急忙拉起机头,从敌机座舱盖上飞掠而过,随即又来了个滚转改平,想把危险性较小的剖面暴露给敌机。没想到这时另一架海鹞出现在我的侧后方,警告装置提醒显示,我机已被敌方多普勒雷达锁定,可以想象敌机驾驶员的大拇指已经搭在了手控系统操纵杆上,接下来只需轻轻一按,一枚‘麻雀’或是‘天空闪光’空一空导弹就会像离弦之箭射向我。这种时候再想用一般动作摆脱海鹞的锁定,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我别无选择,只好冒险做出只有米格一29才做出过的尾冲机动动作,试图使自己脱离险境。但是,连我都不大相信自己终于完成这个全世界大部分飞机都无法做出的高难度动作后,警告装置却继续显示,我机仍然还在敌机的锁定之中。   当时我简直绝望了,干脆把心一横,管它呢,再试试‘普加乔夫眼镜蛇’!想到这一点,我忽然冷静下来,不温不火地拉动驾驶杆,使机头一点点向上仰,迎角在不断增大,70度,80度,90度……从未有过的飞行感觉出现了:飞机的姿态已经与地面垂直,却仍然在保持向前平飞!   我继续拉杆,100度,lIO度,现在飞机已是用机尾朝前飞行了,这种动作带来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使人在刹那间甚至能忘掉危险。直到空速表的指针开始急剧下降.我才用力均匀地向前推杆,让机头重新回到正常平飞状态。警告灯熄灭了,这就是说,我摆脱了海鹞的追击。   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过去从没有人在F一8上作出过这两个动作,就是飞机性能说明书上也没有这类提示。看来F一8的潜力,超出了飞机设计师的想象。   “说句笑话,它大概也超出了那个一直咬住我不放的印度飞行员的想象。当他眼睁睁看着我从必死无疑中摆脱出来后,肯定楞了一两秒钟。就是这一两秒钟,他想不到自己已进入了我的僚机发射导弹的最佳射程。当我改为平飞状态,回头望去时,刚好看见火光一闪,那架海鹞也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离它不远的另一架海鹞,见此情景也明显慌乱起来,企图用蛇形机动甩掉我们。我迅速转到它的左前方进行占位,待机头与它成45度夹角时,我发射了一枚红箭导弹,可惜只削去了它的垂直尾翼,当我从它的侧后方飞过时,垂尾的碎片险些击中我的座舱盖。   “这次空战,我方以损失一架,受伤一架的代价,取得了击落敌机三架,击伤一架的战果。”   路透社3月6日电:   题:我击落了中国的F一8战斗机(记者约翰·米勒采自印度“维兰特”号航空母舰的独家新闻)今日凌晨,“维兰特”号航空母舰率领的印度海军第二特混舰队,在新加坡海峡以东海面,与南下拦截日本船队的中国海军特遣舰队发生交火。从“维兰特”号航母上起飞的海鹞式飞机,与从西沙群岛飞来的中国海军航空兵F一8型战斗机展开了一场激烈空战。事后双方公布的伤亡数字截然不同。各自均宣称赢得了这场空战的胜利。   经特许后,记者乘一架云雀式直升机在“维兰特”号航母上着舰,对一位名叫拉坦·辛格的飞行员进行了独家采访。   记者:据你的长官曼诺哈尔·辛格上校说,你在这次空战中击落了一架中国空军的战斗机?   辛格:是的,一架F一8机。   记者:你驾驶的是海鹞式战斗机吗?   李格:海鹞—式,GR7型,有夜间攻击能力的那种。   记者:你认为海鹞比F一8性能更优越吗?   辛格:这很难说。开始我们有些瞧不起这种中国人自己制造的飞机。但在空战中,当它做出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难度动作后,你不得不对它另眼相看。我就亲眼看见一架F一8在短短几秒时间里,连续飞出了尾冲机动和“普加乔夫眼镜蛇”这样两个难度极高的动作,当时我简直怀疑自己是在跟米格一29和苏一27这种性能优越的战斗机作战。   记者:但你还是把它击落了?   辛格:不,我击落的是另一架。当时我和纳文·帕坦尼亚上尉同时咬住了一架因前冲速度过大,跑到我们前面去了的F一8。它马上发现自己处境不利,竭力做出各种动作想要逃开。但这架F一8的飞行员显然不如那一个走运,也不如那个家伙技术高超。我们两人死死咬住他,从一万英尺高度急剧下降到四千英尺,又从四千英尺跃升到八千英尺,再改为半转筋斗加横滚,他都始终没能跳出我们的头盔式瞄准具,最后,在1.5海里的距离上,帕坦尼亚上尉发射了一枚“麻雀式”空一空导弹,导弹在离F一8很近的地方爆炸了,弹片击中了它的左机翼,翼根处很快就冒出一团火来,看来是打着了发动机。但飞机还在继续向前飞,帕坦尼亚上尉又发射了第二枚“麻雀”,这回没有击中。我急忙赶上前去,连续摁动HOTAS操控杆导弹发射扳机,两枚“天空闪光”空一空导弹飞了出去,那架F一8眨眼间变成了真正的“天空闪光”!   记者:飞行员阵亡了吗?   辛格:他跳了伞。后来落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记者:这么说这架飞机是你和帕坦尼亚上尉共同击落的?   辛格;是的,他先把它击伤,我再把它击落的。   记者:可以带我去见见帕坦尼亚上尉吗?   辛格:恐怕不能了。   记者:为什么?   辛格:帕坦尼亚上尉阵亡了。   记者:可以谈谈经过吗?   辛格:不,现在不能。我很为他难过。   慕尼黑 2000年2月6日   浜口直子半夜醒来,发现巴克不在身边,顿时睡意全消。她马上想到的就是薇拉。这个姨子!   她在心里恨恨骂着跳下床来,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摸到巴克打坐的“瑜枷一掸房”门边。   门虚掩着。与肉体的拍击声同时敲打她耳膜的,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发颤的浪叫。   她贴着门缝向里望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那婊子正骑在巴克身上前俯后仰地摇头摆臀。她的一头栗色长发随着这一连串疯狂的动作上下飘散,看上去像一匹奔跑时鬃毛飞扬的母马。   直子感到像被人用棒球棍在头上狠狠抡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早在意料之中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时又是一回事。顷刻间她既被妒火和恨意或许还要加上瞬间激起的欲念淹没了,她不顾一切地踢开门闯了进去,原以为那两人会大惊失色地一分为二,尴尬地任她斥骂和苛责。谁知巴克脸上连丁点儿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微微也斜了她一眼,又示意已经停顿下来的藏拉继续下去。   再明显不过的蔑视。   直子忍无可忍了,扑上前去揪住薇拉飘扬的长发,一把将她从巴克身上拽了下来。   倒在地上的薇拉并不示弱,一记耳光狠狠回敬在直子的脸上。   巴克毫无表情地看看直子,又看看薇拉。   直子被彻底激怒了,她断定这种美人坯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把柔道三段加空手道二段的功夫使了出来,想用一个背胯把薇拉摔飞出去,跌她个半死。谁知一连串的动作完成之后,跌个半死的却是直子自己。   直子歇斯底里地嚎叫着跑回卧室,从枕下拔出一支伯莱塔9mm手枪后又折了回来,当她正要把枪口对准薇拉时,却见那个长发披散的女人手中握着一支精巧的袖珍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了她。   她发现这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她占不了这女人的上风,只好以骂代打:   “你这条母狗!你这条臭哄哄的俄罗斯母狗!”   薇拉冷笑一声,收回了手枪: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不过是个日本婊子,下等的日本妓女!”   直子忽然回过头来冲巴克嚷道:   “你从什么地方弄来这个骚货,还让她回什么地万去,否则,我就离开你!”   巴克一丝不挂,懒洋洋地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看那两个怒目相向的女人。   吉尔吉特 2OO0年2月6日   早上一睁眼,拉奥看到的是沙潘少将送他的那只护身符:手舞足蹈的梵天大神。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果然,在他用早餐时,天空响起了马达声。他走出帐篷抬头望去,24架米一28“浩劫”式直升机已经飞临营地上空。几乎与这批直升机同时到达的,是从地面上连夜赶来的油罐车队。好极了,拉奥笑着朝“浩劫”机群的领队普拉沙德少校迎上去。   少校向拉奥中校行过礼后,把军长普拉卡希的手令交给了他。手令要求他迅速协调好新补充的“浩劫”与原有“雌鹿”、“噱头”的配置使用问题,在午夜前完成战斗准备。从一切迹象上看.将军写道,中国军队明天将会有大举动。   这和他的预感一样。连日来,交战双方都在摸对手的底脾,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补充进这一批“浩劫”后,拉奥觉得自己的底牌有了改变,自信在实力上已经压过了对手。剩下的,就要看各自的临场发挥了。   明天得给中国人来一次“浩劫”。拉奥想,这批家伙来得真是时候。   但,会出现意外吗?   面对梵天大神,拉奥低问了一句。意外总会有的,不过感到意外的应该是中国人,拉奥自语道,而不是印度人。说着他找出一根绿色尼龙绳把梵天大神系挂在了脖子上。   整整一天,他怀着愉快的心情完成了普拉卡希将军要他做的一切。   临入睡前,他在日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是写给莎伯楠的,他想等打完仗后再拿给她看:   “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刚把我们的两个宝贝女儿哄睡着,陪伴你的只有我们的小拉奥。我看见你正跪在那尊三位一体的神像前为我祈祷。莎伯楠,亲爱的莎伯楠,为我祈祷吧,明天我将会有一场恶仗要打,为我向大神祈求胜利吧。等这一仗打完,我会得到一个礼拜的假期。那时,我会一分钟都不耽搁地飞回德里,飞到你和孩子们身边去!”   鲁昂 2000年2月6日   午夜。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被他的助手皮埃尔牧师唤醒了,要他去接一个梵蒂冈来的电话。   红衣大主教的长袍无声地拂过地毯。他走进书房,拿起了电话听筒。   是教廷的国务大臣马里奥·冈萨雷斯红衣大主教打来的电话,要他连夜赶到巴黎,尽可能乘最早一班飞机、火速赶到梵蒂冈来。   “越早越好。”国务大臣说。   “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吗?”杜米埃红衣大主教问。   “恐怕要发生。”   “今天原定要为流入法国的那些穷人移民做望弥撒的。”   “只能改日了。”   “大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能。来了你就会知道一切。”   “好吧,大人。我这就动身。”   放下电话,他闭目静思了一会儿,以便让自己从睡意中完全清醒过来。一定是出了或者要出什么大事,他想,否则国务大臣不会这么急迫。   “皮埃尔,请尽快把车备好,我们这就去巴黎。”红衣大主教吩咐道。   “是,大人。”一直守候在他身旁的皮埃尔牧师答应着向门外走去。   这时,墙上那只挂钟顶部的两扇小门打开了,一个滑稽的小老头从里面走出来,挥起铜锤,轻轻在钟上敲了三下。   三点了。红衣大主教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五章 南海水域   东经 1O9一1O8度 北纬6.8—3.7度 20OO年2月7日   大雾弥天。秒速5米的海风推着雾墙在涌浪上款款移动。   “维兰特”航空母舰前甲板上的值星官,从雾隙中看见卡.马.拉加瓦德中将出现在舰桥上。   一如往常,将军身着浆洗得干净笔挺的白色海军制服,下巴刮得铁青,即使在大战将临之际,也不改他那闻名全海军的洁癖。非但自己如此,每次舰队出航前,他还要求把舰载机的升降台涂成耀眼的天蓝色,甲板上的起落标志线也漆成醒目的黄白色,这既使他率领的舰队看上去军容整肃,也使别的舰队为之侧目,觉得不过是拉加瓦德将军想在海军中出风头。   将军显然整夜未眠,通红的两眼布满血丝。一夜的海上追逐,眼睁睁看看近在咫尺的日本船队,被中国特遣舰队裹挟而去,将军心里倍觉窝火。都是那场该死的空战,不但折损了几架海鹞,还迟滞了全舰队的行动。   现在尽管说是在无线电静默中航行,各舰的气氛也还是太死寂了,简直像在为半夜里阵亡的飞行员服丧。沉重得过了头。这种状态不利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将军转过身来,命令舰长集合全舰官兵,他要为击落中国飞机的飞行员颁奖。   长长的哨音吹响了,全舰的官兵很快在甲板上列好队形。首先进行的是升旗仪式。当印度国旗、海军军旗和舰队司令官的将旗相继升上桅杆后,将军用他浑厚中略带嘶哑的声音,宣读了简单的颁奖令。然后,拉坦·辛格上尉和曼诺哈尔·辛格上校被召到了舰桥上。鉴于你们分别击落击伤中国空军F一8战斗机各一架,将军说,我根据我所拥有的权限,分别授予你们一枚飞行优异奖章,同时我已向国防部报告,提请为击落敌机的拉坦.辛格上尉颁发一枚英雄转轮奖章。   将军走到两位飞行英雄的身边,亲手把奖章别在他们胸前。   “祝贺你们。”将军说。   曼诺哈尔·辛格上校神色沉稳地接受了将军的祝贺,拉坦·辛格上尉却显得有些激动。将军看出了这一点。   “小伙子,你将成为这次‘猎日’行动中第一个获得英雄转轮奖章的人,这是我们特混舰队的骄傲。好好干,争取在这次行动结束时,我能再为你挂上一校大英雄转轮奖章。”   将军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辛格上尉的肩膀。   “是,长宫。我不会让您失望。”辛格上尉大声答道。   他的确没有让将军失望,甚至还超出了将军的预期。拉坦.辛格上尉使自己的名字最终出现在了最高英雄转轮奖章获得者的名单上。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的,还有纳林德尔·拉奥中校。   不过,这份由塔帕尔总理亲自签署的名单上,大多数人的名字都勾上了黑框。   颁奖仪式结束后,大雾开始消散。拉加瓦德将军的思路也开始像大雾散去的海空一样,变得清晰起来。望着他那撒布在方圆数十海里的海面上由二十多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舰队,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他们正在进入一片完全生疏的海域。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他问自己。   “阿佛罗”HS一748预警机报告:   发现中国特遣舰队及日本船队!方位251度,距离120海里。   “这么近了?”   拉加瓦德将军望着“维兰特”号航母舰长钱德拉·潘特准将,一直在追击还是撤离之间摇摆的决心,忽又变得坚定起来。   “全速前进!”   在同一时间里,从驱逐舰到补给船,整个舰队都接到了拉加瓦德将军下达的继续追击令。   随着更多的燃油喷注进锅炉,涡轮的叶片加快了旋转,航速开始明显地一节节增大,巨斧般的舰首劈斩开山丘似的浪头,在舰舷至舰尾处拖出一条条雪白的浪迹……   差不多在拉加瓦德将军向他的舰队下达继续追击命令的同时,541导弹护卫舰舰长何维雄也接到了特遣舰队司令林宇声少将的电令:   以O30为轴心调转航向180度待与我潜艇大队会合后按第一预案所示之战斗队形展开迎敌“该开打了吧?”李汉问维雄。   维雄故意不马上回答,他对着话筒向全舰下达完调转航向准备迎敌的命令后,才把电报递给李汉看。   “你小子还跟我卖关子!”李汉看完电报骂了一句。   “我都给憋了一晚上了,也让你尝尝挨憋的滋味。”维雄笑道。   没等笑完,两人脸上的神色立刻又肃穆起来:   想想看,十七艘军舰在同一水面、同一时间一齐调转船头,那是一种什么场面!光是180度高速急转弯时在蓝色大海上拉出的十七条白色航迹,就由不得你不神情肃然。   这场面李汉是头一次看到。他还想对维雄说点什么,维雄却先把一只高倍望远镜递到他手里。   李汉明白维雄的意思,这就是说,该你保持“无线电静默”了。他接过望远镜,把灰蒙蒙的海天一下拉近到眼前。他看到在相邻的一片海面上,一艘潜水艇正从水下挺起它长鲸似的脊背轰然出水。接着,不远处,又一艘潜艇跃出水面……这时,由十二架SU一27型战斗机组成的梯形编队,正从特遣舰队头顶的万米高空飞掠而过。   “阿佛罗”HS一748预警机报告:   250度发现敌机十二架,鹰在天使十一!   飞得这么高?   拉加瓦德将军与舰队参谋长乔杜里准将对视了片刻。“鹰在天使十一”,是指在一万一千公尺高空发现敌机。一共十二架。两位将军都看出对方的眼神忧郁起来。这才是第一波,后面肯定还跟着第二波、第三波。即使只有十二架,以“维兰特”上现有的海鹞,也很难招架了。   “将军,”乔杜里趋前一步,“海鹞还放飞吗?”   将军不满地膘了准将一眼,“你连作战预案都记不起来了吗?”   乔杜里准将被拉加瓦德将军说得满脸羞红,“对不起,将军。”他转过身去,对作战参谋下令道:   “发防空警报。令各舰防空系统高度戒备。命第一飞行队升空迎敌!”   在一片尖锐的警报声中,“维兰特”号航母缓缓把舰首转向迎风面,四架海鹞从甲板上逆风滑跑了很短的距离后,一扬机头,腾空而去。一艘艘舰艇上的防空雷达纷纷抬高了仰角,把电磁波束射向了万米高空。   “阿佛罗”HS一748预警机报告:   中国特遣舰队180度转向,正朝我舰队驶来!方位250度,距离9O海里。   拉加瓦德将军心里猛地一惊。   18O度转向?是被我追急了回头咬一日再跑呢,还是一个预先设定的圈套?他低头看了看海图,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追过了纳土纳群岛,再往前就该进人中国人称之为南沙的水域,同时也就进人中国空军陆基飞机的活动半径了。   危险不言而喻。   迅速撤离还来得及。   乔杜里准将嚎嘱着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拉加瓦德将军对着海图沉思起来。不知怎么,他越看大纳土纳岛的形状,越觉得像一个他所熟悉的人。   奥罗拉将军。“圣雄.甘地”号航母特混舰队也就是第一舰队的司令官。他在印度海军中的老对手。那个自己不修边幅还总把别人爱整洁的习惯说成是出风头的家伙!这家伙刚刚在一次跟美国舰队的对峙中出够了风头,如果让他知道你与中国人还没交手就临阵退却了,不用想你也能猜出他会说什么。他会在任何一个场合不遗余力地嘲笑你,羞辱你,而你还不能为自己辩解,并且整个印度海军都不会有人同情你。这样一来,你的海军生涯也就该提前结束了。   不,他不能给奥罗拉和那些凯舰他的人留下笑柄。   但他能把他的舰队投入一场没有把握取胜的海战吗?   停止追击。全舰队180度调转航向。   他下达了命令。   “撤退?”乔社里准将问。   “不,回撤到纳土纳群岛以南,在东经lO8.1一北纬3.7度展开成作战队形,迎击中国特遣舰队!”   “将军,那不是等于在印尼的水域与中国人作战了吗?”   将军淡淡一笑,“我就是要在那里与中国人决战。如若不能取胜,整个舰队即刻避入宾贾港。想必中国人不会把炸弹授到印尼土地上吧?”   准将自愧弗如。   一面醒目的Z字旗飘摇着升上了桅顶。这是全世界海军通用的最高级别的临战标志。   “阿佛罗”HS一748预警机报告:   敌机十架24O度,高度不变。两架目标消失!   两架目标消失是什么意思?返航?坠毁?空中相撞?都不像。   看来只有一种解释,它们超低空进入了舰载雷达的盲区。想到这里,拉加瓦德将军的两道浓眉钮结起来。   严令各舰防空雷达全方位搜索。命第二飞行小队紧急起飞,加强舰队边缘低空警戒。   拉加瓦德将军的命令刚刚下达,一架海鹞正在甲板上逆风滑跑时,舰桥上的一位信号兵忽然失声惊叫起来:   “敌机!左舷发现敌机!”   来不及拉响警报,SA—N一3、SA—N一4航空导弹发射装置和舰首舰尾的六管30毫米炮正茫然无措地指向高空,对低空来袭的不速之客毫无反应。   那两架SU一27战斗机简直就是从浪花里钻出来的,它们来得如此神速,把发动机的轰鸣和机体与空气磨擦时的尖厉哨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以至于来到“维兰特”的跟前时,几乎不带一点声息。   “维兰特”上所有人的大脑都出现了瞬间空白。从拉加瓦德将军到甲板上的每个水兵,就像是观看一场怪异的飞行魔术表演,却不明白魔术师在玩什么花招。眼看着两架飞机距“维兰待”越来越近,所有人都以为马上就会看到导弹从机翼下呼啸而出,接着是耀眼的闪光和轰然的爆炸,有的人甚至闭起了眼睛等待末日的来临·…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一切那没发生,发生了的却又超出了想象。   当那个闭上眼睛的水兵再次睁开双目时,他的嘴巴也跟着张开了,只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吃惊地看着那两架飞机摇摇晃晃地来到“维兰待”的舰尾,机头对准飞行甲板,竟然做出了准备着舰的姿势,瞧,连起落架都放了下来!   一直在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的拉加瓦德将军终于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会是一次来自敌方的阵前叛逃?   舰上已经有人为这种可能性提前喝起彩来。   一秒钟后,他们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那两架SU一27既不是来攻击,也不是来叛逃的,而是像开玩笑似的在“维兰持”的飞行甲板上来了个超低空通场,着舰动作做得非常逼真,漂亮得让好多人都没注意到,飞机掠过时从机尾喷洒出一种发出淡淡酸味的气雾。   只有那个睁着眼睛张大嘴巴的水兵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见两条轻飘飘的雾带无声地洒落到飞行甲板上,在炫目的阳光下发出晶莹的反光。   这时第二架海鸥已经滑行到起飞线上,望着两架敌机玩游戏似的来而复去,这架海鹃机上的飞行员倍觉受辱。   他加大油门,使发动机在比平常更短的时间里达到最高转速。他松开刹车,机轮在甲板上滑跑起来,滑得非常快。   他马上就发现什么地方不大对头,机轮不是在滑跑,而是在打滑,滑得与飞行甲板几乎没有了磨擦系数,眨眼工夫二百多公尺长的飞行甲板就滑到了尽头,他却既升不了空又刹不住车,眼睁睁看着飞机从上翘的起飞甲板上冲将出去,发动机转速表的指针却差不多回到了零位,不可能飞起来了,在机头朝下栽去的一瞬间,他绝望地拉动了红色跳伞手柄。   “维兰待”上一片惊慌和忙乱。   “超级润滑剂!是超级润滑剂!赶快清除!”一位军官喊道。   “救人!赶快先救人!”另一位军官喊道。   结果在第一位军官的带领下,一些人找来水桶和拖布,吃力地清洗根本清除不掉的超级润滑剂,另一些人则跟在第二位军官的后面,忙不迭地把救生圈和救生缆乱纷纷抛向海中。   拉加瓦德将军很快就得到报告:跳伞的飞行员已被救起,只受了点轻微的擦伤;飞行甲板上的超级润滑剂很难清除,海鹞已无法短距滑跑起飞,只能改为垂直起降。而这将消耗有限的航空燃油,大大缩小作战半径。   从进入新加坡海峡就开始不顺利,拉加瓦德想,也许那个现在他想不起名字的家伙说得对:印度海军只能呆在自己的内湖——印度洋里。这不,刚刚走出印度洋就寸步难行。这念头虽使他沮丧,但他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的部下觉察出来。他重新扶正军帽,又把衣角和袖口拉拉平,然后向参谋长询问道:   “现在我们离宾贾港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45海里。”   “德里”号导弹驱逐舰报告:   卡—38发现鲨鱼!方位23O度,距离30海里。   拉加瓦德将军俯身向海图望去,乔杜里准将迅速指出了中国潜艇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潜艇把我们进入印尼水域的路挡住了。”   “不是挡路,是有意地封堵。”拉加瓦德将军打断了参谋长的话,“看来他们已经识破了我们的意图,想把我们拦在印尼水域之外,来一次海上决战。”   “将军,我们还是。一。继续南下吧?”乔杜里准将抬起头来。   拉加瓦德将军严厉地扫了参谋长一眼,“你想给奥罗拉将军一个机会奚落我们是不是?不,我不再往南撤了。   立刻命令全舰队调头,按第二号作战预案展开,准备与中国特遣舰队决战!”   “是,将军。”   “命令‘海王’直升机队马上起飞,寻歼中国潜艇!”   “是,将军。”   “海鹃第一飞行小队返航后,即令第三小队立刻起飞,与第二小队会合,加强远程防空网。”   “是,将军。”   “命电子干扰机起飞,在舰队上空布设电子云阵。”   “是,将军。”   “现敌舰队距我尚远,命各舰着意加强对空警戒。”   “是,将军。”   乔杜里准将正要转身离去,作战室里的雷达操纵手们发出—片轻叫——所有的雷达荧光屏,不管是橙黄色的还是绿色的,全都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敌机对我实施电子干扰!”   作战参谋向拉加瓦德将军报告。   中国人终于开始动手了,将军想,这是典型的二段式现代海上机动战。先是瘫痪战法,用电子战将你打休克。然后是点穴战法。用精确制导武器逐舰进行点穴式攻击。将军背过身,望着巨大风挡玻璃外面的碧水蓝天。   朗朗海空之间,除了大块的淡积云,什么都看不到。敌机敌舰都在几十上百海里之外。他想,看不见的对手比看得见的更可怕。   “阿佛罗”HS一748预警机报告:   105度……发现……架……107度……四架……205度……舰队正在展开……两艘……·舰……向我……迂回……   “阿佛罗”的驾驶员发现自己飞进了一条闪光的云带,透过座舱玻璃,他看到空气中到处都飘浮着像冰针一样亮晶晶的悬浮物。糟糕,钻进敌人电子干扰机投放的箔片云了!与此同时,辐射力强大的电磁波似乎紧紧握住了“阿佛罗”。尖啸的杂音,紊乱的图像,超视距雷达荧光屏上显示出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机批次信号,让人真假难辨,他和他的助手们不知该把哪一个批次的敌机报给舰队作战室了。他把油门杆推到最大使置,使飞机加速冲出了箔片云带。出“云”后他第一个看到的,是一架向他迎面扑来的SU一27战斗机,距离如此之近,他连对方全密闭头盔上那枚红色五角星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印象,因为接下来,从SU一27的机翼下窜出一枚红色弹头的空一空导弹,“阿佛罗”上的一切就在一声爆炸一团火光中完结了。   中国海军特遣舰队司令林宇声少将在他的旗舰——03O号导弹驱逐舰的作战室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当中国空军的电子干扰机在他的指挥下,向敌舰队施放强大的电子干扰时,印度人的反电子干扰系统也不甘示弱。在林少将面前的舰载雷达荧光屏上,出现了三块电子云团,诺大一只舰母特混舰队,就在这云团下消失了。数分钟后,等它的信号再次出现时,居然比刚才所在的位置偏离出去整整五十海里!不,它不可能移动得这么快。那是一个用电子手段制造出来的假舰队,真舰队肯定就藏身在那三块电子云下。   但,是哪一块呢?   林少将继续踱起步来。你不可能分散兵力,对三片方圆数十海里的水域同时发起攻击。   当整个舰队呈月牙形展开时,541导弹护卫舰以38节的航速加24O度的航向,使自己完全偏离了编队。   此刻,541舰就像是整个舰队甩得过长的一只袖子,几乎沸到了印度尼西亚领海的边缘。直到事后做战斗总结,舰长何维雄才发现,正是这次多少凭着直觉行事的偏离,使幸运女神降临在了中国—边。因为使林宇声少将困惑良久的难题,被何维雄中校甩出的长袖迎刃而解了:   海神,海蛇发现鱼群!方位240度,距离15海里。   最早发现“鱼群”的是李汉。激烈的电子干扰和反干扰战,使双方的预警侦察及雷达系统都受到了限制。在强力电磁辐射的作用下,一部雷达的视距很可能还不及一双肉眼加一副高倍望远镜。当时李汉正仁立舰桥,把两眼紧贴在维雄给他的那只15倍望远镜上。整个印度舰队都还处在海平面以下,只有一样东西从大海的尽头缓缓升了起来……   是“维兰特”号航空母舰的上层建筑!   李汉打破了“无线电静默”,在他的提醒下,舰长何维雄也把自己的望远镜对准了那个方向。   “没错,是‘维兰特’。”   于是,林宇声少将接到了541舰的报告。   中国人的空袭骤然降临了。   第一个中弹起火的是“德里”号导弹驱逐舰。其时它正处在“维兰特”号左舷三海里处。又是两架SU一27像无声的幽灵一样大速度贴海面飞来,根本来不及拉防空警报。舰长卡普里上校刚刚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导弹!”   一枚“巡海夜叉”式空一舰导弹已经深深地插进了舰体舯部吃水线以上三公尺左右的地方。在舰壳上钻了个大洞的导弹没有马上爆炸,而是深扎进舰舱之后才猛烈发作的。它在相邻的两个大舱之间炸开了,一声令人肝胆惧裂的爆晌之后,凶猛的火焰从舰壳上那个大洞口喷射而出,滚滚浓烟雾时覆盖了全舰……   电缆燃烧时发出的刺鼻气味呛得全舰官兵泪流不止,靠近炸点的甲板四周很快就烫得站不住脚,火势迅速向其它舱室蔓延。   眼看着在印度海军中威名赫赫的“德里”号爆炸起火,整个舰队面面相觏。相邻的几艘舰船加速赶来抢救,一时间阵形大乱。   即使有幸运女神的偏助,中国人也没能个个都走运。最不走运的恐怕要数O43号导弹驱逐舰舰长贺贵林上校了。在“德里”号被两架SU一27发射的空舰导弹击中后两分钟,厄运紧跟着也落到了他的头上:一架从“维兰特”上起飞的海鸥发现了043号舰。那架海鸦也是贴水面飞来的。贺上校刚刚发现它,它已经一个跃升腾上半空,不等贺上校发出对空射击的口令,它又一压机头朝O43舰俯冲下来。在即将改为平飞的一刹,一枚“海鹰”空一舰导弹从它的翼下飞射了出来。五秒钟后,这枚导弹打进了O43舰舰舷舯部靠后一点的位置,一号锅炉当即爆炸。惊天巨响带来的声波震荡,连这架海鸥飞机上的驾驶员拉坦·辛格上尉都感觉到了,因为整个机身在气浪中猛地抖颤了一下。接着他就看见那艘被他击中的军舰从舰体三分之二处断裂开一条大缝,火焰从裂缝中蹿出来,火头起码有上百公尺高。它没救了,辛格上尉想,英国人果然没有吹牛,他们宣称这种“海鹰”导弹可以在其射程范围内击毁世界上吨位最大的作战舰艇。他又想,幸亏中国人没有这种导弹,否则“维兰特”就麻烦了。   这枚空一舰导弹给O43导弹驱逐舰造成了致命伤,再有三个小时,它就将沉进大海。比“德里”号的沉没还要早十几分钟。   印度人这边的情形并末由于击中一艘中国导弹驱逐舰而有多少好转。对“德里”号的徒劳救助,事后证明是一个严重错误。它使好几位舰长几乎忘记了还有比援助遭受重创的军舰更重要的目标:打击中国人。   中国人可没有忘。他们继续从海上和空中向印度舰队靠近……   一片纷乱如麻的景象中,凄厉的防空警报终于拉响了。分成三个梯形编队的十二架中国战斗机正超低空向印度舰队飞来。不待旗舰下令,各艘军舰上的SA—N一3、SA—N一4和“海标枪”舰对空导弹争先恐后地脱弦而去。只见半空中箭簇横飞,弹迹条条,中国机群还在七八海里之外,已有两架飞机先自中弹,栽进了大海。   处在舰队最外缘的“戈达瓦里”号导弹护卫舰上腾起一片水兵的欢呼。欢呼声未落,舰体就猛烈地震动起来。让舰长谢卡尔中校百思不解的是,中国机群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而他的舰桥上却实实在在地中了一枚不知何处飞来的导弹!   舰桥炸裂了,舰长当场身亡。   这枚使“戈达瓦里”号报废的导弹,是从541号导弹护卫舰上发射的。当时两舰相距大约十海里。541号上的“雾灯”——舰载导弹射击指挥系统,在电子云团中勉强捕捉到了猎物。舰长何维雄一声怒喝,被西方人称做C—801的舰对舰导弹,便嘶叫着向那个此刻还浑然不知的猎物扑去。   值班参谋当即在航海日志上写道:   这是国产C一801舰对舰导弹第一次用于实战。   首发命中。   当李汉把手搭在维雄肩上时,541号导弹护卫舰舰长脸上露出矜持的一笑。   把“海鹰”导弹射进中国人的导弹驱逐舰后,拉坦·辛格上尉知道,拉加瓦德将军所说的大英雄转轮奖章甚至最高英雄转轮奖章,已经确定无疑地将要挂在他的胸前。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返航了。这时他透过云隙向下看到了一艘中国人的导弹护卫舰。   他决心让自己的胸前再增加一块奖章。   他一压操控杆,像鹞子翻身似的半滚着穿云而下。出云后,他清楚地看到了那艘导弹护卫舰的舰舷号:   541他迅速在低空把飞机改平转入攻击姿态。他使自己全身心投入进演练过于百遍的一整套对舰攻击战术动作里。   刚才他已成功的运用了一回。现在他想再次重复这一成功。他只顾沉溺在对新的胜利的想象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已撞在了541舰的防空网上。   还在拉坦·辛格上尉看到541舰之前,维雄已经先从“雾灯”里发现了云上有只海鹞。   拉坦.辛格上尉穿云而下时,两枚舰一空导弹早就不动声色地瞄准了他。   拉坦·辛格上尉完成了全套对舰攻击战术动作后,告警系统指示灯突然亮了:敌舰导弹正向你袭来!他小吃一惊,但并没慌乱,马上拉起机头,让自己迎着太阳飞。在一枚导弹即将追上来的刹那,他猛一压杆,焕然间改变了航向。   侧脸看时,那枚导弹从他近旁擦身而过,直向光线炽烈的太阳扑去,随即就在不远处爆炸了。   他松了口气。可告警灯却没有熄灭,反而越闪越急。糟了,还有一枚!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际,他就感到自己随着机身剧烈的一颤,眼前顿时变得漆黑,无数颗金星像礼花一样进射出来……   拉坦·辛格上尉的长夜降临了。   看着那架海鸥像礼花一样凌空炸开,维雄和李汉再次相视一笑。这是维雄在这次海战中最后一次畅笑,因为很快他的笑里就将充满苦涩。   战争是最带有神秘感的人类行为,海战尤其如此。由于那只无形之手的忽隐忽现,你永远弄不请许许多多鬼使神差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当时维雄在“雾灯”的显示屏上看得非常清楚,一架“海王”直升机正擦着海面快速移动,一点点向030号导弹驱逐舰接近,就在它随时都可能对中国舰队的旗舰发起致命一击时,它却突然像喝醉酒似的调转机头,摇摇晃晃地朝相反方向飞去,并且很快就飞出了维雄那台”雾灯”的视界。   咄咄怪事。眼看着一次创立不世之功的良机,就让这个糊徐虫不明不白地错过了,连维雄都禁不住为它扼腕而叹。但就像中国人常说的憨人自有憨福那样,幸运女神注定还要给这家伙一次机会,使他的名宇也能跟纳林德尔·拉奥中校和拉坦.辛格上尉一起,出现在最高英雄转轮奖章获得者名单上。   维雄压根没想到那架“海王”直升机还会飞回来。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尽快寻获敌人水面舰艇并与之一决雌雄上了。这一疏忽使他后来懊悔不已。   他从荧光屏上模模糊糊看到一艘大舰的影子,认出那是卡辛级导弹驱逐舰,便决定对其发起攻击。   那架“海王”直升机恰在这时懂憎懂懂地飞了回来,而且不早不晚,正当541舰“雾灯”再次启动,C—8Ol舰对舰导弹发射装置在转动中徐徐翘起头时,它抢先发射出两枚导弹,两枚原本极有可能射向中国特遣舰队旗舰的“海鹰”空一舰导弹。   第一枚有些偏高,打在了541舰的球形雷达罩上,没有对舰体造成损伤,但却毁掉了全舰的耳目。   第二枚击中了舰尾,一片螺旋桨时被炸飞,涡轮立刻停止了转动。失去动力尾部又燃起大火的541舰,凭着惯性往前冲了几百公尺后,慢慢地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漂浮在了海面上。   消防钟叮叮当当敲得人心慌,全舰上下一片忙乱,到处都是皮鞋敲击甲板和关闭舱盖、水密门的澎澎声。灭火器、水龙带一时成了水兵们的宠物,你争我抢着抄起来冲向后甲板。幸好舰尾的可燃物不多,除了甲板烧变形外,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望着余烟袅袅中惨不忍睹的后甲板,李汉想找一句让维雄感到轻松点儿的话:   “多亏那小子是个劣等射手,要不随便哪一枚导弹打在要害部位,咱们就都完了。”   “完不完还难说呢,现在咱们算是成了漂在海上不能动弹的活靶标啦。”维雄苦笑了笑。   “瞧,咱们还不算最惨的。”李汉指着远远近近的大小舰只对维雄说。   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海面上的一切就已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刚才还威风凛凛驰骋于波涛之上的驱逐舰、护卫舰、猎潜舰们,一番残酷的追逐厮杀之后,现在大都或爆炸,或燃烧,或沉没,侥幸躲过重创的,舰体上也无一不是弹洞累累,烟霓火燎。   唯一完好如初的,只有“维兰特”号航母。到现在为止,它所遭受到的打击,就是飞行甲板上被SU一27喷洒了超级润滑剂。尽管它的三层防空网,已经被中国人撕得干疮百孔,尽管一连虚惊了好几场,毕竟还没一次真正有破坏力的攻击落到它头上。由RN965型对空警戒雷达和“海标枪”导弹组成的防空系统,在强力电磁辐射的干扰下,仍然倍尽职守,不但击落了一架SU一27和两架F一8III型战斗机,还迎头击爆了好几枚来袭的舰对舰、空对舰导弹。   不过,这并不是结局。结局正随着又一波次SU一27战斗机和一艘“武汉”级潜艇的临近而到来。   左舷75度,敌机两架!   RN965空警雷达又一次准确地捕捉到了目标。但它没能辨认出这是两架无人驾驶机。当“维兰特”把两枚“海标枪”用力投掷向这两个假目标时,真正有破坏力的攻击,终于落到了它的头上—     一枚“巡海夜叉”空一舰导弹在一颗破甲弹的前导下,低空掠过水面,从舰舷右侧45度角射进了“维兰特”上层建筑下方吃水线以上的部位,斜穿过105一l06框架,在二号机库和航空器材仓库之间猛烈炸开(幸亏与弹药库还有一段距离)。满载排水量几近三万吨的庞大舰体,像急刹车似的在海面上顿了一下,由此可见这枚中国人的导弹威力之大。   拉加瓦德将军的第一个反应,是舰底擦在了一块巨大的水下礁盘上,而不是挨了导弹。直到浓烟烈火从舰桥下飞窜出来,他才哺哺地低语了一声:   “天哪!”   这仍然不是最后的结局。   对“维兰特”的最后一击来自那艘舷号为737的“武汉”级潜艇。艇长岳文赋少校从潜望镜里看到舷号为R22的“维兰特”巨大的侧舷在五海里外正对着自己时,简直大喜过望。即使他已发现自己头顶的水面上,有几架“海王”直升机在低空盘旋,一旦寻获潜艇踪迹,就立刻会有反潜自动寻的鱼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可他还是禁不住受到那天赐良机的诱惑。   这诱惑使他不顾葬身海底的风险下达了导弹发射令。   在“维兰特”上的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右舷那个被“巡海夜叉”炸开的洞口时,它的整个左舷却无遮无拦地暴露给了正在低空作超音速飞行的C8Ol舰一舰导弹。这家伙没遇到任何麻烦就一口气钻进了飞行甲板下的三号机库,当即炸毁了两架正在抢修的海鹞飞机,炸倒了一大片维修人员,顺便引爆了卸在一旁的几枚导弹和十几枚火箭。数不清的各类导管和电缆,被导弹爆炸时产生的高温呼地点燃了,滚滚黑烟从甲板下汹涌着翻腾出来,吞没了整个上层建筑。   拉加瓦德将军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镇定。一边掩住口鼻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下达命令:   “马上组织灭火!命令全舰队向‘维兰特’靠拢,撤离战场!”   印度舰队向南退却了。中国舰队并没有追赶,而是收拢队形,静悄悄地驶向北方。   737号潜艇到底没能躲过它的少校艇长意料中的打击。那枚潜射C801导弹一腾出水面,就被两架正在附近盘旋的“海王”直升机发现了。虽然已经来不及去扑救自己的旗舰,却有足够的时间向藏在水下的对手发射反潜自动寻的鱼雷。艇长岳文斌料定在劫难逃,便下令不顾一切地深潜,一直潜到极限深度以下。结果,这艘已站在地狱门口的潜艇,居然成功地逃脱了灭顶之灾:一枚鱼雷因被海底茂密的水草缠绕提前爆炸,另一枚在艇边的暗礁丛中炸开,炸坏了该艇的尾舵,使它仅仅失去了变换航向的能力。眼下,当它与541舰一样被一艘扫雷舰拖曳回航时,艇长岳文斌少校心里念四的只有四个宇:真是万幸。   541导弹护卫舰则被一艘猎潜舰拖曳着,开始了它有史以来最艰难的航程。   一路上,维雄眼望着舷窗外,不发一语。   夕阳将坠,舰队西侧的海面上如火如荼。李汉打破了沉默,“如果那两位上校也在场的话,他们会怎么说?”   许久,维雄回过头来沉沉地望着李汉:   “飞机,加上导弹,这就是海战。从此不再有水面舰艇的位置了。”   李汉被维雄的情绪感染了:   “南海一战,美国人会发现,由于拥有最多的水面舰艇,他们也就成了拥有废铁最多的国家。”   维雄面露艰涩的一笑。   夕阳西下了。刚才还如火如荼的海面,现在看上去就像燃烧过后的灰烬。拉加瓦德将军木立于舰桥之上,看着水兵们如何扑灭从二号机库中冒出的最后一缕烟火。   乔杜里准将悄无声息地侍立一旁。   伤沉过半,一无所获。   这是拉加瓦德将军对此番海战的总结。虽说中国人的损失也不算小,可他们毕竟达到了目的,把日本人的船队拦截了回去。我们呢?我的“维兰特”号航母特混舰队呢?除了跟中国人打了一场半个世纪来最大的海战,还有什么?   “德里”号,没有了。“戈达瓦里”号,也没有了。还有……还有……都没有了。   将军的心随着那轮夕阳,沉甸档地坠进了大海。   他突然开口了,声音听上去比平时略为低哑:   “命令各舰,尽最大可能把舰身清洗干净,舰员一律换穿整洁制服。明晨通过新加坡海峡时,各舰挂满旗,全体官兵在舰舷两侧站坡……”   将军不再往下说了;嘴角微颤着背过身去。   乔杜里准将猜想,将军肯定是流泪了。   海上又起雾了,相邻各舰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不清。雾笛长一声短一声地响了起来,像晚归的牛群在暮蔼中发出沉闷的低吼。……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六章   《星岛日报》2月7日报道:   题:中印爆发海上大战(记者廖国雄发自新加坡)“继昨日凌晨,中印两国空军在新加坡海峡发生激烈空战后,今天上午Il时左右,两国舰队又在纳土纳群岛以西50海里的水域,爆发了一场空前规模的海上大战。以‘维兰特’号航空母舰为旗舰的印度海军第二特混舰队,由二十余艘大小舰船组成;中国海军特遣舰队则投入了十七艘水面舰只和数目不详的潜艇参战。   “截自记者发回报道时为止,双方各有十多架飞机被击落击伤、三四艘舰艇被击中击沉。其中包括像导弹驱逐舰这样的大型水面舰只。据新加坡军方截听到的信号表明,双方起码已各有一艘导弹驱逐舰爆炸起火并开始下沉。目下海战仍在激烈进行中。”   路透社2月7日电:   题:印度在对中国动用核武器问题上犹豫不决(记者小乔治.布雷利发自新德里)“中印两国海军爆发大规模海战的消息传出后,往日车来人往的姆拉斯广场,整个下午几乎空无一人。人们纷纷围聚在电视机前,观看卫星电视传回的图像新闻。当看到印海军‘德里’号导弹驱逐舰在大火中沉没的镜头时,有人当场失声痛哭。   “记者注意到,印度军政界显要人物的汽车从午前进入总理府后,到记者发稿时都还没开出来。   显然是在召开一次由内阁国防委员会全体成员参加的特别紧急会议。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在是否动用‘火’式中远程导弹甚至战术核武器袭击中国的战略目标问题上,形成了争执不下的两派意见。直到‘维兰特’号航母遭受重创的消息传来后,主张袭击的一派才渐占上风,但似乎仍未能定下最后的决心。”   《中国时报》2月7日报道:   题:大陆军方阵中斩将(记者秦子祥发自北京)“为使两场战事看上去更像是偶发事件,而不是蓄谋已久的军事行动,同时也为了向国际社会显示中共在解决争端时无意诉诸武力,据日前一则未经证实的传闻说,中共军方的最高权力机构‘中央军委’,已下令免除在中印边界和南中国海擅自下令与印度人交火的两位军事指挥官的职务。这两人分别是成都军区司令吕季元将军和特遣舰队司令林宇声少将。观察家们认为,此举是为了把事态控制在较低级别,以使中共最高决策层在国际上有回转余地的一种做法。而并非挥泪斩马谡之举,相信不久之后,这两位胜军之将就会另有高就。此间,现在就已有两人将分别出任三军最高学府国防大学校长和南海舰队司令的风闻,只是消息来源更不确切罢了。”   合众国际社2月7日电:   题:如果……中国的报复清单(记者弗朗西斯科发自北京)“南海以南爆发大规模海战的消息,今天在这个国家的心脏城市反应平静。记者看到,西单路口的大屏幕街头电视,并没有直接播放卫星传回的海战场面,而是不时打出一条字幕新闻,向人们报知最新的战况进展。对半个世纪前二战结束以来最大的一次海战;北京人以一种中国式的沉静和节制——   绝非狂热,表示出他们普遍的关注。   “记者刚刚接到中国外交部新闻司通知,半小时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将宣读一份中国政府声明。据接近中国最高领导层的人士说,这是针对连日来盛传印度将对中国使用核武器一说的恐吓声明。   在这个声明中,中国政府开列出一份报复清单,宣称如果遭到来自印方的核打击,中国将毫不犹豫地对清单上所列的目标进行核报复。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名列清单的有印度巴巴核研中心的‘德鲁瓦’反应堆及四个核电站、五个重水工厂、一个快速增殖反应堆,还有印度斯坦航空公司、印度电子有限公司等十几家高新技术企业,以及卡尔瓦尔大型海军基地、布莱尔联合海空基地等重要军事设施。   “这位人士还说,因为南海大战的爆发,中国国家元首已推迟了飞赴夏威夷同美国总统的会晤,以便与中国最高决策层的其他成员一起,对这一突发事件可能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做出评估。相信所谓‘报复清单’,就是这次高层评估后的产物。”   美联社2月7日电:   题:中东水源战争在即,美国航母舰队改航(记者威廉姆斯·巴雷特发自“罗纳德·里根”号航空母舰)“奉美国总统之命,正穿过马六甲一新加坡海峡,火速赶往纳土纳群岛以西海域的‘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忽又接到新的指令,命该舰队立刻改变航向,经苏伊士运河直抵伊斯肯德伦湾,与已先期抵达梅尔辛湾的另一航母特混舰队会合,随时准备应付那个地区一触即发的态势。   “据悉,由于中东水资源的日渐匿乏,更由于土耳其在两河流域上游修建的包括二十二条大坝的安纳托利亚工程接近尾声,这一地区因用水问题造成的紧张局势更趋严重。一向关系不睦的叙利亚和伊拉克两国,在安纳托利亚大坝高耸,两河下游流量锐减百分之六十之际,终于决定捐弃前嫌,联手对土耳其宣战。今天上午,伊拉克的两架米格一29战斗机,飞至阿塔图尔克大坝上空进行侦察,在轮番俯冲,数次威吓性超低空飞行后,才掉转机头朝东南方飞去。土耳其政府已就此向伊拉克提出强烈抗议。   “从卫星上发回的传真图片表明,叙伊两国军队已完成在土耳其边界的集结,土耳其政府也已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了欧盟和美国。欧盟组织除了对此表示出强烈关注外,尚无实际行动。美国的反应则异乎寻常的迅速,当即派出两支航母特混舰队赶赴该地区。有识之士指出;美国此举,一来想挽回在印度舰队面前退却丢失的面子,二来想堵住世人关于‘美国威风不再’的议论,重振世界唯一超级霸主的余威。如此一来,舰队司令官乔治·沃纳将军,也就只好为不能亲眼目睹鏖战正酣的中印大海战而望洋兴叹了。”   《华盛顿邮报》2月6日报道:   题:美意欲充当中印战争调停人(记者弗农·米切尔发自华盛顿)“在一场难说胜负的中印大海战落幕之际,理查德·沃克总统认为双方停火的时机已经成熟。白宫发言人布鲁斯·佩顿宣布,总统打算派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为他的特使,即日启程飞赴北京和新德里,执行他称之为‘本世纪第一项也是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项和平使命’。”   “虽未在实际交火中占到太多便宜,但却在战略上捞到足够多好处的北京,原则上已答应接受美国的调停。而两方面都倍感吃亏的德里,还在停火或是打下去二者间犹豫不决,没有做出答复。”   《红星报》2月7日报道,   题;俄边防军越界追击“乌民卫”(记者安德烈·卢奇科夫发自马凯耶夫卡)“俄罗斯顿河军区的边防部队今天早晨从罗斯托夫至沙赫特一线越过俄乌边界,追击连日来不断在这一带寻衅滋扰的乌克兰民族自卫组织。到记者发稿时止,俄军已追至马凯耶夫卡城下。参加这次追击的有世上仅存的一支哥萨克骑兵队。当这些来自顿河沿岸的哥萨克小伙子挥动军刀策马冲锋时,乌克兰民族自卫组织的官兵即刻望风而逃。”   法新社2月7日电:   题:大军出征在即,矛头指向不明(沙邦·奥特朗发自德黑兰)“伊朗军队的‘巴塔巴塔’演习结束后,波斯湾平静了整整一个星期。海湾各国的战争警报刚刚解除,波斯大军的出征号角又骤然吹响:一位与记者熟识的伊朗海军军官说,他们已经接到取消休假的命令,要求全体官兵立刻返回各自驻地,随时准备接受作战任务。仗看来是非打不可了,只有一点尚不清楚——作战对象是谁?换句话说,谁是敌人?”   《金融时报》2月7日报道:   题:中印海战引发全球股市大波动(记者罗伯特·休斯发自伦敦)“中印两国海军爆发海上大战的消息,犹如重磅炸弹在全球股市炸开。港股在上午收市前即出现暴跌。恒生指数由开市的15145.O3点,直线下跌至收市前的141o7.07点时,传来印旗舰‘维兰特’号航空母舰遭受重创的消息,指数又回升至14174.11点建立支撑。看来是中国海军的小胜给中资股东带来了一些信心。   “跟在香港股市后陆续开市的伦敦证券交易所和纽约证券交易所,则完全没有被港股收市时的乐观情绪所感染。对爆发于两大洋咽喉部位的这场海战,可能给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水道带来灾难性影响的担心,加上叙一伊一土三国水源之争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种种利空消息使得这两地的股市一上来就低开低走:《伦敦金融时报》指数由5180.0点先跌到4873.41点又跌至4729.13;纽约道·琼斯指数则由6345.46点一路狂泻至5917.32点,均为近年来仅见的最大跌幅。”   俄通社2月7日电;   题:值得警惕的秘密交易(记者谢尔盖·柯罗廖夫发自东京)“自1981年日本政府把2月7日定为‘北方领土日’以来,近二十年里,每年的这个日子,日本人总要拿它做点文章。今年也不例外。据可靠消息,日本女首相大岛由纪子今天秘密会见了西伯利亚州州长阿纳托利的私人代表。此人到日本多有时日,大岛首相单单选择这个日子见他,可谓意味深长。   “如果把这一消息与盛传已久的东西伯利亚打算脱离俄罗斯,成立阿穆尔共和国的说法联系起来,其动向值得警惕。   “那位州长代表曾私下表示,只要日本方面支持东西伯利亚独立,他们将归还北方四岛,并保证向日本提供充足的原油。相信这两项条件,都对日本有极大的诱惑力。   “据说西伯利亚先曾就此事试探过中国政府,中方的态度较为暖昧,既表示不干涉不插手别国内部事务,又表示将尊重当地人民的选择,理解并接受既成事实。这虽然也可被看作是一种暗示,但毕竟含有太多的外交辞令,使阿纳托利州长心中无底。失望之余,他才转而决定去试探日本人。”   慕尼黑 2OO0年2月7日   与薇拉的一夜颠狂,使巴克精疲力尽。看来最棒的性伴侣总是些没头脑的家伙,因为她们别无他念,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天快亮时,他头重脚轻地回到卧室,直子不见了,床头柜上有一纸短笺:   “我走了。因为爱你所以离开你。亲爱的,从见到你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偶像。我不希望这偶像被一个俄国婊子打碎。我要在它被打碎之前离开。听我说,别让一个一钱不值的女人毁了你,也毁了我们神圣的事业。我将去一个地方,如果你还能把自己的信仰坚持到底的话,也许我们还会见面。不想说永别。直子”你走了!你就这么走了?巴克喊了起来,嗨!谁说你有想走就走的权利?   对直子的离去,他既不在乎又受不了。不在乎的是,女人像水一样从他身边流走的太多了;受不了的是自尊心。   还没有哪一个女人是主动离开他的。每次都是他先厌倦。这份自尊心受到的小小伤害,倒使他一瞬间有些怀念起那个像匹矮种母马一样的亚洲女人来。   她只是在床上比薇拉差点儿,可她对他更有用。他开始重新评价直子。   “滚吧,要滚就早点儿滚!”他用骂来排遣自己心中的失落。   “宝贝儿,你是要我滚吗?”薇拉倚在门边问他。   巴克转身怒吼道:“对,想滚你也滚!”   薇拉怔了一下,马上转身要走,却被巴克上前一把拽住。   “放开我,我这就滚。”   “你还是在床上滚吧。”   薇拉不动了,像只突然安静下来的母猫,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巴克。   他把她拉到身边,轻轻用手一挑,她睡袍上的丝带扣解开了,丝质的睡袍无声地滑落到地板上。他猛劲把她抱起来,向大床上抛去,她尖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不等她落回到床上,他就扑了过去……   笃篌篌。   有人微门。   “谁?”   “是我,塞勒尔。”   “什么事这么早?”   “去梵蒂冈的计划不变吗?”   “不变。”   “恐怕得变了。”   “我说过不变。”   “可是,教皇他,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电视里正在播这条消息。”   “好吧,我知道了。”   巴克听着塞勒尔脚步声远去,随手打开了电视机。德意志国家电视台的播音员托马斯·钱茨正好讲到“……来自梵蒂冈的消息,教皇约翰·彼得二世因腿疾复发,今日凌晨一点五十四分病逝,享年……”   吉尔吉特 2O0年2月7日   这是纳林德尔·拉奥中校参加的最后一次直升机空战。战斗开始的时间要比南海水域那场大海战晚一小时,但又比它早一小时结束。日头刚刚偏西一点儿,战场就完全寂静了。   早餐是大饼、罐头青豆和肉汤。令人生厌的典型军用快餐。草草吃了几口后,拉奥中校把那只护身符在脖子上系好,闭起眼睛静坐了一会儿。   出击时间到了。   他披挂好全套装具钻出帐篷,尽管昨天晚上就已从气象预报中知道了今天的天气,他还是习惯性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万里无泽。   气温却异常的低。在机降场上待命的士兵,因不许点火取暖,只好绕着各自的飞机转圈小跑。一边跑,一边使劲地跺脚。   离开飞时间还差三分钟。普拉卡西将军打来了电话。“纳林德尔,祝你好运。”这是将军头一次不用姓氏加军阶称呼他的部下,而是直呼其名。   拉奥中校心头一热。   “谢谢,将军。我希望能为印度也为您带来好运。”   “一返航就告诉我。记住,我在等。”   “是,将军。”   在摄氏零下35度的酷寒中,拉奥和他的190营离开了地面。   方位:东北方85公里。   目标;夺回巴勒提特。   上游的印度河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庞大的机群正溯河源而上。   起飞不久,机上的超视距雷达就发现了敌机的踪影。   中国人也拉开了架势,拉奥想,今天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他预料得不错。起飞十五分钟后,在印度河开始拐弯的地方,拉奥的机群与中国人相遇了。   这个时间差不多正好是“德里”号导弹驱逐船被一枚“巡海夜叉”空一舰导弹击中后爆炸起火的时间。   拉奥中校向各机队下达了准备攻击的命令后,不失时机地抓起脖子上那只护身符亲吻了一下。   如果没有电视摄像机现场拍摄下空战场面的话,事后不会一个人能够真实准确地复述出战斗的全过程。尤其是一场以每小时3oo一400公里的飞行速度在空中展开的激战。   不妨想象一下上百架直升机在湛蓝的晴空中捉对厮杀的场面:   开始两军都还各自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后来,一方的队形发生了变化,右翼渐渐拉长,一支小队企图向对方的左翼迂回。对方迅即做出反应,收缩左翼,使自己的中部凸起一支箭头,朝对手的心脏部位直插过来——于是,处在机群最前列的人,便惊恐万状地看到了对方射来的导弹……   双方的阵形变得模糊不清了,甚至连机上喷涂的迷彩颜色也相差无几。如果不打开敌我信号识别器,双方不同的战术动作,就成了区别敌我的唯一标志:凡是好几架直升机像群狼一样围攻一架直升机的,那就一定是中国的“狼群”。   战况空前惨烈。不过几分钟时间,双方最先投入战斗的直升机,已经所剩无几。沿着弯曲的印度河谷地,到处可见坠毁爆炸、起火燃烧的直升机残骸。   随着时间推移,双方都在把更多的直升机投入战场,使战场的正面和纵深不断扩大。拉奥却发现190营的机数和人员在一点点减少。   他声嘶力竭地呼叫着在烈火浓烟中穿梭飞行,一一点数着他的部下,呼喊他们的代号和姓名。   大部分人的名宇都呼唤不应了,他仍然不停地呼唤。一边呼唤,一边摁动导弹发射按钮或抠动机炮扳机。到后来,这种呼唤已不再有点名的意义,仅仅成了一种冲杀时的吼叫。   最后,当他充血的声带嘶哑得再也发不出声来时,他突然不再吼了,他的两眼定定地盯住了前方:   他看见了那架带=****=标志的直升机!   那家伙在非常近的距离内把一架“雌鹿”打得凌空爆炸后,正拉起机头想避开飞机爆炸时的碎片。它的动作非常漂亮,本来是背朝着太阳在飞,忽然仄起身子,猛一扬头,就改成了迎着太阳飞。   拉奥简直被这个动作迷住了,摁在发射按钮上的手好半天没有动,一直等到它从太阳的光圈中钻出来,他才有些惋惜地摁动了导弹发射钮——可让他傻眼的是,导弹居然没有发射出去!   导弹打光了。   他连忙把食指改放在机炮扳机上,狠命地一抠到底,3omm炮弹像一串闪光的链条甩了出去……   他看得很清楚,那家伙被打中了!不偏不斜,正打在那个=****=标志上。奇怪的是没有发生爆炸,只有一团火球从那里冒出来。那家伙往前冲了一下,又在空中停住了,悬停片刻后,慢慢地回过机头,向他这边直飞过来。他连续抠动扳机,却始终不见机腹下有炮弹飞出去。炮弹也打光了。而那架冒火的直升机还在摇摇晃晃地朝着他飞。他已经能看见那家伙的脸了,这是他从录像带上反复看过多次并深深刻印在脑子里的那张脸。他能感到对方也在狠命地向他摁动导弹发射按钮和炮钮,但同他一样,那家伙也是既没导弹,也没炮弹了。   除了各自的直升机,他们只剩下了赤手空拳。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团火球在拉奥眼里也变得越来越大。现在他们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马上避开,要么迎头相撞……   梵蒂冈 200O年2月7日   一脸悲伤的红衣主教圣巴斯蒂安。   杜米埃推开了教廷国务大臣办公室的门,国务大臣马里奥。   冈萨雷斯正面窗面立,他回过身来时,杜米埃发现他眼圈红红的,看来他还在为教皇的辞世而难过,这让杜米埃很感动!   “您能在这个时候来我真高兴,这起码使我这颗悲痛的心得到了某些慰藉。您知道,我已经侍奉了他老人家整整十年……”国务大臣说着,眼圈又红了。   “是的,大人,我也和您一样悲痛。”   “愿他老人家的灵魂在上帝的身边安息。”   “是的,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但是,对不起,请坐。我是说,他老人家回到上帝身边去了,这个世界总还需要有上帝的代表,我的意思是,需要一个新的教皇。”   “的确如此,大人。”   国务大臣在红衣主教的身边坐了下来,目光里充满期待地望着杜米埃:   “不知对选举新教皇,红衣主教大人有何见解?”   国务大臣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谦卑,使杜米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哦,大人,我很抱歉。老教皇的辞世实在是太突然了,让人还来不及考虑有关新教皇的事。”   “不,其实对我们来说,它并不突然。事实上教廷已把这一不可避免的事情成功地掩盖了半年之久。他老人家半年前就已失去了行为能力。”   杜米埃心里一惊。那么,那个给他下旨令要他去芝加哥和纽约的人是谁呢?   他从国务大臣那张让人琢磨不透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所以,”国务大臣接着说,“酝酿新教皇人选的问题,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哦,是这样,大人。”   “你是候选人之一。”   “我?这怎么可能?”杜米埃又吃一惊。   “我也是。”   杜米埃似乎明白了,也许国务大臣在竞争新教皇的宝座,想提前拉到足够的选票?   “您是最有希望的,大人。”   国务大臣深奥地笑着摇摇头,“不,大人有所不知,我是个西班牙人,我很清楚这一点。各大教区的选票,不会落到一个既非西方大国又非第三世界国家的西班牙人头上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划过了一丝无奈的悲哀。   “那就只能等选举时,看多数代表的意向了。上帝会通过选举人的手来体现它的旨意。”   国务大臣又摇了摇头,“不,上帝的旨意有时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红衣主教大人,难道您愿意看到仅仅是由于得票众多,就让一个来自非洲荒漠或是亚洲丛林的红衣主教成为新的教皇吗?”   “大人,我不懂您的意思。如果他能获得足够的票数,那就说明他也能获得足够的拥戴,既然上帝无所不在,它的代表来自哪一个洲,好像并不那么重要。”   “红衣主教大人!”国务大臣的声调抬高了一下,又马上压低了,“您太善良了。票数并不能说明一切,更不能完全代表上帝的意志。我们必须制止这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皇冠,落到一个只代表蒙昧初开的地区的人头上。您不认为我的看法是正确的吗?”   “大人,我得承认,在您同我谈起这个问题之前,我从没想过它。您可以给我些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再回答您吗?”   “当然可以,红衣主教大人,只是请您尽快拿定主意。”   “拿定什么主意?”   “看来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准备推选大人您为新的教皇。”   “推选我?不,这不行,我力不胜任。”   “我们认为您行。”   “你们?”   “是的,这是所有欧洲的教区和北美教区的红衣主教们的意见。目前我们正在对亚洲和非洲国家的一些教区做工作,尽可能多地使您获得选票。”   圣巴斯蒂安。   杜米埃不再说什么了。他的眼前浮现出戴在教皇头上那顶形状像乌贼鱼似的皇冠。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七章   南沙水域 2O00年2月9日   被猎潜舰拖曳着前进的541舰走得非常慢。整整两天两夜,才走到赤瓜礁一带海面。   在一艘不复昔日雄风的战舶上连续呆它四十八小时,你就是个喜剧大师,也会变得毫无幽默感。一路上,李汉总想找点什么话出来轻松一下气氛,可他找不到。没有话题。   话题全让既没了动力又着过大火的军舰给沉沉地坠住了。   “你这是干嘛?”李汉还是开了口,“跟打了败仗似的。”   “你以为是打了胜仗?”   “起码你没有败。”   维雄摇摇头。   “你摇什么头?一艘导弹护卫舰,吃掉人家一艘护卫舰,一艘潜水艇,再加上一架海鸥,你还想怎么着?让你独自个儿把‘维兰特’给敲掉?”   “我没想这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的是打这种一艘军舰敌不过一枚导弹的海战,本身就是失败,而不是根据谁损失多少来计算输赢。”   “还是旁观者清。”   “这种海战,你没对方损失得多,仅仅是因为你比对方投入的少。我一直不想把这个结论说出来。”   “这种结论一个海军军官就是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   “比如说你。这是军种情结在起作用。”   “你如果突然意识到,你所热爱的事业走到了尽头,会是什么感觉?”维雄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舰长,您的电话,北京打来的。”值班参谋跑来报告。   维雄与李汉交换了一下眼色,转身离开了。   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半小时后他回来了,两眼变得通红,好像哭过一场,说话也有些鼻塞。   “是我爸来的。他想跟你也说几句。”   李汉狐疑地看了看维雄,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是阿姨她…     ”维雄背过身去,“接了你就知道了。”   李汉从电话中听到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到半个月时间,何达将军的声音听上去像从一个肩背佝楼的人胸腔里发出来的,一下苍老了许多。   “维英… 牺牲了。”   可以想象将军把这几个宇说出来有多艰难。   什么?维英——牺牲?李汉以为不是他听错了,就是将军说错了。   “前天,中午,12时29分。”   李汉不得不信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将军,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和词。   “李汉,”还是将军先打破了沉默,“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您说吧,但别说请。”   “他们的母亲也不行了,不过椒先别告诉维雄。我现在离不开北京,维雄又脱不开身,维英那边… ”   “您是要我代你们去料理维英的后事?”   “你,可以吗?”   “可以。何叔叔,我可以。”   放下电话出来,李汉回到舰桥上,走到维雄身后,“你都知道了?”   “你父亲希望我去料理维英的后事。”   维雄吃惊地转身来,“什么?让你?不,我爸他不该… ”   “我已经答应了他。”   维雄看着李汉,“如果你是不想伤我爸的心才没拒绝他,我这就去打电话让他换人。”   “不,”李汉一把抓住维雄,“我去。”   “李汉,这不行。”维雄突然动情地,“你不知道,谁都可以去,就是你不能。我哥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他对我说过。嘉琪死后,他更觉得是他… ”   “维雄!”李汉大喊一声截住了维雄没说出口的话,随即又轻声道:“我全知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答应了你父亲。就是没有答应他,我也会去的。”   维雄突然伸手在李汉肩头重重地招了几下,然后向舷窗外转过险去。李汉发现他的整个肩背都在剧烈地颤抖。   北京一新德里 200O年2月4日   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座机嘶叫着滑上了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跑道。在起飞线,它晃动了几下副翼向还站在停机坪上挥手的中国政府官员致意后,便松开刹车滑跑起来。随着油门的加大,滑跑速度越来越侠,还没得到跑道的一半距离,机头就开始上翘,紧接着机轮腾空,离开了地面。   北京之行结束了。一切顺利。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坐在平常属于沃克总统的位置上,点燃一支“丘吉尔”牌雪茄烟,悠悠地吸了一大口,让烟缕在肺腔里转了一圈,又舒缓地从鼻孔里喷出来。淡蓝色的烟雾像只巨大的水母在他头顶上蠕动,久久不散。北京非常合作,他想,这或许和他们已经达到战略目的有关。   中国国家主席一开始面孔绷得很紧。对专程乘坐总统座机前来斡旋的美国特使,这位国家元首从礼节上表现得无可挑剔,但态度相当平淡。直到他看过沃克总统的亲笔信后,脸上才渐渐有了笑容。信上并没有任何要挟性语言,这一点柯林斯在登机前,已与沃克总统反复推敲过了。中国人现在很自信,这在选择外交辞令时不能不顾及。可以断言的是,他们肯定不想打下去,毕竟不是纯粹为了本国利益而战。但他们也不怕打下去,因为他们正在占上风。   这种情况下,信的内容和语气就必须从替中国人长远利益着想的角度去写,并充分考虑到中国人的自尊心、看来效果不错。   一个圆圈的半圆已经画好,下面就看新德里的了。   真正麻烦的是新德里。   从跟中国国家元首会谈结束,柯林斯就全力以赴地在电话中要求塔帕尔安排会面,塔帕尔始终不接电话。每次都是个末等文官在给他打哈哈。不是“特使先生,,总理正在晋见总统,不能接您的电话”,就是“特使先生,总理已经服过安眠药,刚刚躺下。”气得柯林斯放下电话后破口大骂。直到“空军一号”离开北京,已在飞往新德里的途中,他对此行能否见到塔帕尔,仍然没有把握。   不出所料,在机场上迎接柯林斯的,是一位外交部次长。气氛相当冷漠。两人草草握过手后,即各自登车前往下锡处──新近落成的红堡大酒店。这座仿莫卧尔王朝风格的建筑倒是造得十分豪华气派,远看去,就像是十七世纪的沙贾汗皇帝蹭给二十一世纪的一座宫殿。   侍者为柯林斯打开的是总统套房;和一开始在中国遇到的一样,从接待规格上印度人也让柯林斯无话好说。但也仅此而已。塔帕尔总理始终不肯露面。柯林斯几次提及,都被那位副外长岔了开去。不过,柯林斯却馒慢由有些恼火变得平静了下来。虽说一上来有倍受冷遇之感,但把他安排在德里最好的饭店最好的房间这一点说明什么?说明印度人并不想跟他也就是跟美国把关乐搞僵,断了自己的退路。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塔帕尔使用这种生活上的高规格和政治上的低规格伎俩对待他,无非是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不满什么呢,是因为美国在中国提出的经济制裁和武器禁运议案上投了赞成票,还是对美国舰队在印度洋炫耀武力并撞沉一艘印度舰艇耿耿于怀?   都不是。   “柯林斯先生既然是从布鲁塞尔起飞,为什么要先绕远去了北京,再到新德里来?”   当天下午天色黄昏时,柯林斯以为今天肯定见不到印度总理了,却突然接到速往总理府的邀请。见面后,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塔帕尔总理满面怒容的质问。   原来是印度人觉得冒犯了自己的尊严,很好。这是临行前他和沃克总统敲定的花招之一:   要用这个办法扫è印度人的脸,以报“罗纳德.里根”号丢脸的一箭之仇。看来也收到了预期效果。   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如果塔帕尔总理为这件事感到不快的话,我对此表示十分抱歉。因为这样做是应中国人的要求安排的。阁下想必知道,中国是个非常要面子的国家,假如你不事先给足他们面子,就什么事都无从谈起。”   “特使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印度人对自己的面子无所谓?”塔帕尔沉下脸来。   “总理先生!我相信你完全不是这样理解我刚才那番话的。”柯邢斯并不在乎塔帕尔变色,从他一打眼见到塔帕尔,他那颗一直有些惴惴的心就安定了下来:这个人他可以对付。   “不,我正是这样理解的。”塔帕尔咄咄逼人。   “真是这样的话,我很遗憾。”柯林斯双手一摊,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提醒一下总理先生,希望我的坦率不会被看作是对您个人的冒犯— ”   塔帕尔的浓眉下目光瑰凛,柯林斯把这看成是虚张声势。   “总理阁下,”柯林斯换了一种表面看来更尊敬的称谓,“您应该对您和您的国家目前所处的不利地位,有一个透彻的了解。沃克总统和我本人都认为,当对手在各方面都比自己更强大时,要想求得和平,就该把某些条件降低一些。”   “你们西方人,还有中国人,总是低估印度人的实力。”塔帕尔怒气冲冲地把手按在沙发背上。   柯林斯摇头一笑,“不,总理先生,我们对此了如指掌。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他伸手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叠事先备好的文件和图表,放在塔帕尔面前的茶几上。   “这些都是五角大楼代你们谋划和模拟演习过的各种作战方案,非常遗憾,没有一种方案显示你们将在同中国人的争端中获胜。”   “那当然,谁都知道,在一场核冲突中,没有胜利者。”塔帕尔话里有话。   “哦,这么说,总理先生有使中印争端升级的意思?”   “如果形势迫使我们这样做的话。”   “那我将对您作另一个提醒,贵国不但在常规军力上与中国人相比处于劣势,即使是在核武器方面,也同样不能与中国人匹敌。我知道,总理先生,被人当面挑明这一点,是很不好受的事情。但这是事实.我想总理先生不会不正视这个事实吧?”   “我们不怕同归于尽。”说这话时,塔帕尔的语气显然不如他选择的字眼那么坚定。   “如果这是印度政府最后的回答,那我将不得不代表沃克总统告知您:鉴于一场核大战会对全球包括美国造成灾难性影响,我们将不得不站在首先使用核武器一方的对立面上,全力以赴地支持被核灾难伤害的一方。”   “您的使命就是代表美国跑到这里来威胁我们印度吗?”   “总理先生,您误解了美国的善意,我正是为了避免印度和人类的毁灭而来。”   “可你甚至连侵略者都不肯谴责一下,就向印度施加压力!”塔帕尔暗中转变了话题。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总理先生。”柯林斯见机也把语气缓和下来,“我想,道义问题比起人类的生死存亡来,毕竟还是次要的。何况,我这里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贵国大军在一月十日遭到巴基斯坦打击前的半小时,正准备越过印巴克什米尔停火线,向对方发动大规模进攻。”   “可最后的受害者是我们。”   柯林斯真想送给他一句中国格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忍住了。他只是说,“这个嘛,有时候事与愿违。为使贵国避免受到更大伤害,恩,中国国家主席托我转告总理先生一句话。”   塔帕尔警惕地扫了柯林斯一眼。   “见好就收。”   “不,我不接受这句话,我并没有见到什么好。”   “您大概忘了,与三十八年前的惨败相比,你们毕竟没有让中国再扮演绝对胜利者的角色。这起码部分地洗刷了印度人的耻辱感。这难道还不能算是一种‘好’吗?”   塔帕尔被柯林斯说得松弛了脸上的肌肉。   柯林斯决定趁热打铁:“况且,总理先生,现在就接受停火,对印度来说,损失并不大。如果一味与中国对抗下去,使巴基斯坦别无选择,完全倒向中国一边的话,南亚次大陆的均衡就会彻底打破。那时,这块大陆就将不是印度更不是巴基斯坦而是中国人的天下。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局面出现,正像我们美国也个愿意别它一样。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塔帕尔显出深思的神情,他把身子向柯林斯这边凑了凑,问道:   “特使先生,中国人的停火条件是什么?”   梵蒂冈 2O00年2月9日   西斯廷大教堂的烟囱第三次冒出了黑烟。这就是说,第二轮的选举结束了,l11张选票已经在那只用了几百年的旧炉子里,化作了缕缕黑烟,新的教皇还是没选出来。   圣·彼得广场上滚过一片失望的声浪。   数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虔诚教徒,在广场上等了整整一天。他们希望能亲眼目睹新教皇在圣·彼得教堂的阳台上向众人挥手时的风采,可他们一连失望了三回。   多丽丝也挤夹在人群里,她并不信教,但她是一位红衣主教的女儿。这她在一个月前才知道。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刻从日内瓦大老远跑到罗马来,在梵蒂冈唯一的广场上,那些嘴里喃喃念四、右手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的人挤在一起,等待着那全世界翘首以盼的时刻。   她有一种直觉。前天早晨一听到教皇病逝的消息,她就往鲁昂教区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处打了电话,回答是主教大人已经去了梵蒂冈,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了上来:肯定会发生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   她这么想着,就开着她那辆“法拉利”赶到了日内瓦国际机场,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并不知道,与他一墙之隔的圣·彼得广场上,站着他的女儿,小多丽丝。此刻,他正与其他ll0位来自全世界的红衣主教一起,被分别“关”在西斯廷教室的密室里,往选票上写自己心目中教皇的名宇。教堂的大门已经从外面上了镇并贴了封条,既没有人出得去,也没有人进得来。连食物和药品,也只能放在转盘上,由人工转动从一个小窗口送进送出。   第三轮选举仍无结果。这一消息被德蒂冈电视台证实之后,记者们开始向教廷新闻署的官员打听各位候选人的获票情况。新闻官们很有礼貌地岔开了这类敏感问题,记者们便又开始打探各位候选人的身体状况以及三餐菜单之类虽然琐碎但绝非无足轻重的细节。   新闻署的官员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由于连着三轮关在密室内的选举,许多红衣主教大人都已经感到吃不消,个别的甚至出现了晕厥。只好把各位大人放出来,转移到临时餐厅里去透空气。现在,主教们正一边用餐,一边用低语和目光交换着意见。   国务大臣马里奥·冈萨雷斯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周旋在红衣主教们中间;距他一手策划和期待的胜利、还有一步之遥了——法国鲁昂教区红衣主教圣巴斯蒂安·杜米埃在五位候选人中获票最多,74票。还差一票,就够当选教皇的必要票数。   这一点,记者们更不可能从新闻官员的口中掏出来。   北京 2000年2月9日   夜幕刚把病房的窗户完全罩住,梅怡就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这回她不像往常,每次都似醒非醒。这回她出奇地清醒,看上去就像所有缠绕她的病痛都在一场昏睡中消退了,只剩下她自己又齐齐整整地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折了回来。   “我看见维英了。”她对一直守候在身旁的何达说。吐字很清晰,声音很低。   “在哪儿?”何达让她说得心头一惊。   “他飞得太高,我撵不上他。喊他,他也不回头。”她又说。   “你知道他是开直升机的。”何达随口应道。   “那他也该认识自己的妈呀!”她眼神幽幽的,声音也幽幽的,“他不理我,只顾自己往前飞,越飞越远。我喊他,维英####他就是不理我。然后,天上打了个炸雷#他就不见了……   你说,这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当然,他……一向很机灵。”何达觉得从没哪次说话像今天这么困难。   这时有人敲门;   梅怡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从目光中他们都知道对方猜出来人是谁了。   何达起身把门打开,不错,是梦辉。她手中捧着一束花,让何达奇怪的是,不是鲜花。是一束已经枯了很久但颜色依然鲜艳的干花。   梦辉站在门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进来。   梅怡动了动嘴,吃力地吐出一个宇:“来……”   梦辉突然扑到床边,泣不成声地,“老师,我来看您……。·您瞧,这是您在我回国后,首次个人演唱会时,让人送给我的……花。”   梅怡一震:“花?那都多久的事儿了?”   “十五年。”   “你怎么可能还留着它?”   梦辉扬起脸来,“我让人,做了脱水处理。十五年了,我搬了七回家,到哪儿都……”   梅怡猛地把梦辉揽在胸前。她转向何达,非常轻地说道:“你,让我跟她,单独呆会儿。”   何达默然退了出去。他从背后带上门,刚想掏出烟来抽,看到“严禁吸烟”的牌子,又把烟收了起来,呆呆地站在走廊尽头。   走廊很长,长得如同是一段岁月。   他已经想不起梦辉是从哪一刻起走进他的隐秘世界的。他只记得她刚刚成为梅怡的学生时,还是个十足的小女孩#一日一个梅老师、何叔叔地叫着。忽然有一天,她不再叫他何叔叔了,他才发现她已经蹦了一个大姑娘。直到这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也许是从这以后,也许是还要靠后一些时日#他觉得她的目光里多了点儿什么。多的那点是什么?他说不清,但能感到一种异样。这异样的目光每次相撞,都会使他被击一下,然后默默地回想好久。他意识到这很危险#但也使他心底深处向上翻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力,这冲力推着他,拽着他,使他一直朝那个让他恐惧也让他兴奋的方向滑过去……   终于在一个梅怡去外地出差的夜晚,他们越线了。他和她。只记得那是个下雪的日子,那年北京下的第一场雪。她弹完钢琴后,他没有让她冒雪离开。后来,梅怡回来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她还是感觉到曾经发生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淡档地告诉梦辉;“你的课上完了。”梦辉也什么都没说,收拾好课本和谱子就离开了老师家。从此再没有露面,直到1985年她从布达佩斯国际声乐比赛中获奖归来。在国内举行个人演唱会时,她给梅怡寄来一张票,梅怡没有去。梦辉站在台口失望地看着观众散尽时,一个收门票的姑娘走过来,递给梦辉一束鲜花,“是一位中年妇女让我转交给你的,我看她在门外站了很久。”梦辉用花捂住脸,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梦辉,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人家送了好几个大花篮,你都不带哭的,现在一束花倒让你伤心起来了。”一个与她一块从布达佩斯拿奖回来的女同学朝她打趣。她破涕为笑。但她不知道,整个演出过程中,另外还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注视着她,直到月坛剧场的场灯一一熄灭,那人才最后一个离开。那是一个夏夜。   门在何达身后悄悄打开了,梦辉走了出来。   “梅怡老师让您进去。”   何达点点头。从梦辉身边走过时,没有看她。   梅怡双目紧闭倚在床头,看上去衰竭到了极点。何达不禁鼻子一酸,使了好大劲才忍住没让眼泪滚出来。他走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两手紧紧摸住梅怡的枯手。   梅怡吃力地睁开眼睛,“真想,英儿和雄儿,可我一个都见不到。”   泪水从她枯稿的脸上潜然而下。   何达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哭,你他妈无论如何不能哭”,一边用毛巾为妻子揩去泪水。   “他们都来过电话,也很想你。等仗一打完,就马上回来。”   “我伯等不到那时候了。你让他们兄弟俩,常到八宝山来看创我,就……行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等你好了,他们也就回来了。”   “我好了?我还会好吗?你到这时候还骗我?”   骗她?何达觉得脑袋轰地一下胀大了。   “怡,对不起,真的……我一直想对你这么说,可我……”   梅怡的眼睛睁大起来,“我也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将近二十年,我知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不原谅,可你一直不说……”   “对不起……”   “现在你总算说了,”梅怡的声音里无限哀怨,“我也该走了。”   “别这么说。”他更紧地攥住她的手,好像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了似的。   她苦笑着摇摇头,“谁也挡不住死。”   “我不想听你老是说这个宇。”   “好吧,那我就说活。你得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跟梦辉在一起活。”   “这不可能。”   “别欺骗你自己。也别欺骗我。我知道这些年你没忘了她。这是缘分。咱们,还有梦辉,全都是缘分。   谁都别抱怨,谁也不欠谁。   该活的就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要死的就痛痛快快地死… ”   “你又说!”   “不,我不说了,我累了,你过来点儿,让我靠着你歇会儿,就几分钟… ”   几分钟后,她离开了。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八章   梵蒂冈 20O0年2月10日   经过了漫长等待的一夜,西斯廷教堂的烟囱还是没能冒出白烟,连黑烟也没冒出来。   圣.彼得广场上仍然人潮汹涌,万头攒动。   第四轮选举在红衣主教们用过早餐后就开始了。进展缓慢的原因是由于lll位红衣主教在投票前,每个人都要对天主起誓。大部分时间都被这一“必要的形式”占去了,真正用于投票的时间倒并不多。   一半的红衣主教都已投完票后,国务大臣马里奥。   冈萨雷斯对“他们”推举的候选人,是否已经拿到那关键性的一票,还是没有把握。他只好去找他所熟悉的孟加拉达卡教区和布隆迪基伦巴教区的两位红衣主教说项。那两人却都没给他面子,明确表示希望看到一位发展中国家的“王子”接任教皇,以便能引起西方天主教国家对第三世界的关注。   冈萨雷斯悻悻地转向了英国曼彻斯特教区的红衣主教哈瑞·狄金森。   “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曼彻斯特教区的红衣主教有意把声调拉得很长,“我不会错投我这一票的,不过得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国务大臣迫不及待,“您尽管说出来。”   “如果这位杜米埃大人想得到来自英国的关键性一票,他必须保证,当选教皇后,不得认可查尔斯王太子的离婚之举。天主教的英国,不能让一位离过婚的人来当国王。”   “这并不困难。我替他答应您。我以我的人格向您保证,新教皇会严守这一界线的。”   “那好,大人,我要去投票了。”   国务大臣深沉地微笑着望着狄金森的背影。   揭晓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这些遍布世界各地,代表着近十亿教众的“王子”们,一扫往日在教徒面前时的庄严和肃穆,坐立不安的盯着教堂的大门,等待典礼主事国务大臣马里奥·冈萨雷斯宣布选举结果。   教堂的门沉重地推开了,典礼官们簇拥着典礼主事走进来,一直走到圣巴斯蒂安。   杜米埃红衣大主教的座位前,以一种非常谦恭的语调问道:   “您愿意成为新的教皇吗?”   整个教堂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的目光从前后左右射来,落在这位法国人的身上。   他似乎有一霎的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我愿意。”他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愿主宽恕你们。”   “谢谢,陛下。”   冈萨雷斯改变称呼的同时,对面前这个突然凌驾于亿万众生之上的人物,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能接受这一仅次于天主的崇高职位。”   杜米埃再次有些手足无措。他用手捏搓着自己的袍边,不知该说什么。他还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改变。   “那么,陛下,”国务大臣紧接着向道,“您希望用什么封号称呼您呢?”   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缓缓站起身,对国务大臣,也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约翰二十四世。”   他的回答很利索,看来是早巳想好了这个问题。   冈萨雷斯愣了一下,显然,新教皇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l10位红衣主教们发出一片惊叹,这惊叹很快又变成了一片欢呼,约翰二十四世!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位教皇!熟知教廷历史的红衣主教们,一下就从这一封号的选择中,悟出了新教皇的心思:这位一向以温和谦恭著称的红衣主教,一旦当选为教皇,他的目标竟然是在教会改革的路上,走得比他的几位前任更远。他将一步跨过在他前面的几位温文尔雅的教皇,直接与那位死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约翰二十三世传续薪火!   那位以召开第二次世界性梵蒂冈宗教代表大会而闻名的教皇约翰二十三世,一生都在梦想建立一个“清贫教会”,也就是一个“没有政治、经济和思想权力的教会”。虽然他的这一理想从未真正实现过,这次大会的宗旨还是对此后将近四十年的天主教世界产生了巨大影响。现在,约翰二十四世教皇就要再次举起这面旗帜了。他真能走得更远一些吗?   国务大臣和l10位红衣主教,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刚刚当选就差不多亮出了改革旗号的新教皇,看着他被人领到圣器收藏室去换穿教皇的白袍,而负责烧炉子的红衣主教则忙不迭地把lll张选票和能冒白烟的蜡烛一起扔进了炉膛。   白烟从烟囱里冒了出来,红衣主教们围着那只旧炉子,唱起了感恩赞美诗。   枢机助祭卡尔维诺走上圣·彼得大教堂的阳台,9点18分的阳光刚好斜照在他的脸上。   十万多双目光一齐投向枢机助祭。   他不慌不忙,慢慢把双手举向天空,大声宣布:   “虔诚的人们,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福音,新的教皇已经产生,他就是红衣主教——圣巴斯蒂安·杜米埃!”   大多数来自罗马的教徒在听到这个明显不是意大利人的名字时,怔了一下,但马上就随众人欢呼起来。   枢机助祭把他的两手掌心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稍稍安静:“我们的新教皇,他选择了约翰二十四世作为自己的封号约翰——二十四世!”   人群开始涌动,无数双手臂向阳台的方向伸过去。   号角齐鸣。阳台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身穿白袍,头戴形似乌贼鱼状皇冠的老者,手执十字架权杖,徐缓地走到阳台的边缘。人们狂热地向阳台下拥来,都想在更近的距离上一睹新教皇的丰采。   欢呼更加猛烈,拥挤也更加猛烈。为了不使教徒们在阳台前因过分拥挤而互相踩踏,教皇决定走出圣·彼得教堂,到广场上去和教徒们见面。这一决定把国务大臣和瑞士卫队长吓了一跳。“这很危险,陛下。”   “天主的牧人在羊群中穿行,不会有危险。”   教皇说着,拄杖走出了教堂。   后面的人使劲往前拥挤,挤到前面后又自动停下来,为教皇让出一条通道。教皇边往前走,边向众人点头致意。不时还向近旁的人送去祝福的话语。每个有幸得到教皇祝福的人便会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   教皇继续往前走,突然,他停住了。在一位少女的身边停下来。   “孩子——”人们没觉察到,教皇的慈祥中多了一份激动。   “陛下——”那少女仰脸望着已经高高在上的父亲。   “天主会降福于你。”   “谢谢,我知道。”   不知就里的众人为这一动人场面所感染,爆发出一片欢呼和掌声。   教皇的眼睛湿润了,小多丽丝的面影在他的视线中模糊起来。   教皇的慈眉善目很快就赢得了广场上教众的好感,同时也通过同步传输的电视信号,赢得了十亿教众的好感。   甚至那些非教徒们也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不坏的印象。只是在慕尼黑的某个地方,有几个人对这位高个子老头发出了轻蔑的冷笑。   慕尼黑 2O00年2月10日   没人注意到这座马克斯选帝侯时期遗留下来的破败古堡。无论是从西西里岛追踪到此的黑手党杀手,还是密切注视着黑手党动向的慕尼黑警方,全都对这座散发着一股没落贵族霉味的建筑不屑一顾。   巴克就选中这里的地下室做他的指挥部。   “就是他了?”汉斯指着屏幕上的教皇说。   巴克关上电视机,对汉斯也对地下室里的所有人说道,“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头上戴着教皇的皇冠。”   “这位教皇看上去人挺和善。”汉斯说。   “汉斯,你使用的不是我们的语汇,”塞勒尔纠正道,“在我们的词典里,没有和善、邪恶之类含混不清模棱两可的词儿。敌人,或者是自己人,就是这样。”   汉斯瞟了巴克一眼,想看看他怎么说。   “塞勒尔表述得也可能简单了些。但他是对的。在一场改变世界的革命中,某些软性的词汇是不能使用的,因为那将只会腐蚀或毁坏你的意志,你的坚强。”巴克说这话时,像一个哲人兼革命家。   汉斯并不认为事情真会像巴克说的那样。但他却为自己意志上的软弱倾向感到一丝羞愧。他暗下决心,坚强些,像赫尔曼·汉斯那样。   “好了,不谈词汇问题了。汉斯,我们这位电脑专家研究了你的方案,他认为在开始行动前,起码还有三个难点需要解决。对吗?”   巴克向一位长着满头稀疏的淡黄色卷发的小伙子问道。   “是的。”小伙子点点头。   “那么第一?”汉斯问。   “如果想把电脑病毒注进全世界的网络,这需要许多台功率强大的无线电发射机,昼夜不停地工作。利用间接耦合技术的传染特性,一层层地把病毒传播开,这将使我们的行动失去突然性。   事实上,单是许多台发射机一起工作这一点,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说得不错。如果用你说的办法,当然只能出现这种糟糕的结果,而我可以避免它。首先,我们对以哪些国家作为电脑病毒攻击的目标,一开始就要做出筛选。比如说,我想不出虽然我们要让全世界的电脑网络全部瘫痪,但有什么必要非让布隆迪或法属圭亚那这样的小国也一起感染上病毒不可。这些国家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只要把攻击病毒注进美日中俄德英法这些一二流大国的网络系统就足够了。要知道每天与他们直接间接发生耦合联系的几乎是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无数网络。这样,间接耦合传染链路就形成了。何况,我们使用的还是不易被人觉察出来的带逻辑炸弹性质的潜伏病毒。”   “很好,”巴克对汉斯的回答很满意,“这就是说,我们可以把病毒的发作信号定为像‘教皇已被绑架’之类字句,一旦满足这一条件,全球的病毒就会一起发作。”他又转向那位提问者,“那么第二呢?”   “对美俄两大国核按钮口令的破译,要比想象的困难得多。光是获得口令的可能性就几乎等于零,即使我们能很偶然地拿到了这一口令,想猜破它,也需要用大型电子计算机进行数万亿次的演算才有可能。这就使我们在实际行动开始那天,对一切都变得毫无把握。首先你不能保证一定会拿到口令,拿到口令后也很难说就一定能猜破,猜破后它又完全可能已经作废,因为对方随时都会更换新的口令。”   “这的确是个问题。它使任何事前的准备几乎都没有什么意义。除了预备好一台大型计算机外,剩下的,就全看临场的运气了。”   汉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显然不如第一个问题那么信心十足。   “看来这需要我们在梵蒂冈直接行动的人跟你衔接好,到时候一旦口令没能破译,整个行动就得暂停下来?”巴克问汉斯。   “是这样。”   “你刚才还提到了大型计算机。”   “对,需要购买一台日本最新研制出来的第六代计算机,生物计算机。”   “这不难办到。”巴克再次转向那个提问者,“第三呢?”   “利用核爆引发火山灰,通过大气环流向极地沉积这一点,是否真有可能?”   “这需要实验才会知道。”对这个问题汉斯显得更没有把握,“如果不能到实地去,就只能在大学实验室里做。”   “这太容易暴露了,还有别的办法吗?”巴克问。   众人面面相觑,包括那个提问题的小伙子。   “看来这才是‘拯救计划’能否实现的关健。没有火山灰,就没有极冰的融化;没有极冰的融化,就不会有洪水;没有洪水,就没有需要我们去拯救的世界。先生们,现在你们知道症结所在了吧?”   明铁盖 2OOO年2月1O日   一天一夜的飞机,坐得李汉头都快炸了。从541舰乘直升机到西沙永兴岛,换乘运—7到广州,改坐运一10到喀什,最后搭便机——一架超羚羊——就是维英驾驶的那种直升机,到维英所在部队的临时营区落地时,已是l0日晚上6点42分,天色刚刚擦黑。   一下飞机,李汉就觉出对自己的接待超过了一位中校的规格。大概是有总长助理的秘书事先打电话关照的缘故吧。没多久,他发现自己估计错了。这里的人之所以这样接待他,并非因为他来为一位总长助理的儿子料理后事,而是把他看作这支年轻部队出现的第一位战斗英雄的亲属。   “我们当天就把他事迹上报了,请求军委追认他为战斗英雄。”维英的旅长声音低沉,“他死得很壮烈。”   从1月29日到2月7日,不到十天的时间里,维英带领他的营同印度人连打了四仗,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战绩,写下了这支部队的第一页战史:   以自己损伤直升机十六架的代价,毁伤敌坦克、装甲车七十五辆,直升机十八架。在一场拉锯战中,这样的结果,算得上是战绩骄人了,李汉想。何况,维英还用自己全部的血,为这个战绩涂抹上了色彩最浓烈的一笔。   “2月7日这一天,”维英的通信员告诉李汉,“营长醒得特别早,他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写了一份遗嘱。在这之前,看到别人写这玩艺儿,他还挺不以为然。可这天一早,他自己也写了起来。   他说,我不过是拿它冲冲小鬼,阎王爷找不到我门上的。说完,他又自己擦起军靴来,擦得锃亮。   往常都是我替他擦,可今天他偏要自己干。把所有的杂事都干完了,出击的时间也到了。他第一个跨进机舱,第一个升空远去……然后,再没有回来。”   通信员哭得很伤心。   “仗打到最后,两边的伤亡都惨重。直升机打坦克易如反掌,直升机打直升机,却是半斤八两,成了一场消耗战。”副营长崔晓军少校告诉李汉,“战斗快结束时,我看见营长的019号机中弹起火,他自己的导弹和炮弹全拼光了,就赶过来支援他,却被两架敌视缠住了。我一边与敌机周旋,一边往营长这边靠拢。营长的飞机火着得很大,但没有爆炸,还能驾驶。不过要想飞回去看来是不可能了。这时营长如果想生存下来并不难,只要用爆破弹炸掉旋翼,再按弹射座椅的按钮,就可以跳伞活命。或者迅速把飞机降到地面上,也可以逃生。他没这么做。他调转机头,朝击伤自己的那架敌机迎头撞了上去!我丢开敌机大声喊着营长,营长,可是晚了,营长离那架敌机只剩下了百米左右的距离。他的飞机像个会飞的大火球,呼呼地扑向那架‘雌鹿’式直升机。我看见印度驾驶员在最后一刻拉起机头,想避开这次相撞,但他没能成功,我们营长撵上了他……当时的情况我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看到一个更大的火球在眼前炸开,好像连爆炸声都没听到,只有那个大火球。这火球到现在还老是在我眼前一次接一次地炸开,就像电视里常常倒回来再放一遍的足球射门镜头……”   “被何营长撞下去的,也是一位印军的中校营长。据说还是印军的英雄。由于何营长的壮举,正在交火中的印军无心再战,迅速逃离了战场,并且从吉尔吉特撤退到了欣果斯。第二天,兵无斗志的印军就退到了印巴实际控制线以南。”旅政治委员王荣超上校把有关维英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李汉开始翻看维英的遗物。   一块带=星星=标志的飞机铝壳(据说另一块被炮弹击碎了),这就是他,喜欢引人注目。一张白雪覆盖的墓地照片。李汉拿起它时,手一直在抖。这是嘉琪的坟茔,坟前是那块李汉为她立的汉白玉石碑。“爱妻衰嘉琪之墓”的字样清晰可见。这一定是维雄寄给他的。   李汉把照片扣了过去,又接着翻看。他看到了通信员说的那份遗嘱。很短,只有两行字:   “如果我战死,请按藏民的风俗天葬我。这是一个热爱天空的人的最好归宿。”   维英,在还差几个钟点就离开这个世界时,你想到的就是这两句话?你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甚至还不如那个与你同归于尽的印军中校多。清理战场时,士兵从两架直升机的残骸中找到的,更多的是那个名叫纳林德尔.拉奥的印军中校的遗物。一只残缺的护身符,那是个梵天大神的小石像;   一只带锁的小铁盒,里面装着一个钢角皮面的日记本。旅政治委员在把维英的遗物交给李汉的同时,也把印军中校的遗物一起拿给他看。日记是用英语写的,李汉可以看懂。信手翻了几页,被吸引住了,便一直看了下去。看着看着,他猛然间醒悟到,这就是多次与他在电脑中相遇的那个印度Hacker──“海客”。日记里记载了他在这方面的全部活动,还有他在战场上的所有经历和感受。最后一页上,写着他给他妻子、女儿和尚未出世的儿子小拉奥的话:“当你们看到这本日记时,我肯定已不在人世。我是为印度的光荣而战死的,我问心无愧。你们可以为我骄傲。让我在这里一一地亲吻你们。莎伯摘,吉娜,吉米娜,还有我没有见过面的小拉奥。”看到这里,李汉对这位曾是他的对手,最后又成了维英的对手的印度人,隐约产生了几分敬意,同时也就有了几分惋惜。所幸的是,他们都死在对方的英雄手中,不是每个人的死都能有此幸运的。   这时李汉才猛然想起,自己一来就被有关“英雄事迹”的述说包围了,竟忘了问最重要的事:   维英的遗体在哪里?   他向旅长提出了这个问题,旅长没说话,起身就定,带他来到一座石屋前。门口有两个持枪站岗的哨兵,旅长走过去,依旧不吭声,只是等着哨兵把门打开。   李汉跟在旅长身后走进石屋,手电光下,他看到一只换长条状的尸袋横陈在地上。在一只几乎是空的尸袋前,旅长停下来,轻轻摘下自己的军帽。   “这就是他。能找到的,就这么多了。全撞碎了。就这些还是战士们含着泪,一点一点从飞机的残骸里抠出来的”这就是他?维英,一个一米八二的汉子,现在仅剩下的,还不足一只手提包!   李汉忽然近距离地感觉到人生的无常。   回到帐篷里以后,李汉要通了北京的电话,把一切报告给何达。   “你看到他了?”   “恩。”   “遗体,还完整吗?”听得出来,将军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   “不算…….。很完整。”   “我想,把他和他妈葬在一起。”   “什么,阿姨她……”   “昨天晚上,喊着维英的名字走的。”   “何叔叔!”   “你能,把维英带回来吗?”   “能。不过,他有遗嘱。”   “写的什么?”   “他只说要让把他按藏民风俗进行天葬。”   “还说什么?”   “没有了。”   电话那边好一阵沉默。   “那就照他的意思办吧。把遗嘱带回来给我看……看。”将军的声音梗塞了。   “是。”   听筒里响起了蜂音,电话断了。   东京 20OO年2月1O日   从东京时间上午九点开始,大岛首相就一直守候在电视机旁,两眼不眨地注视着参众两院的投票过程。安然度过了一场国际政治风波之后,她已经在全国树立了多谋善断的女首相形象。既在中印两国争端中保持了中立,又没使日本船队在那场让全世界惊心动魄的大海战中受到丝毫损伤,没一点手腕,能做到这一点吗?   她觉得这是自己的杰作,足可以与乃父的几次外交成就媲美。现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转到了修宪问题上。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已经将近五年时间了,却始终无法正常发挥一个大国的作用,原因就在于那部和平宪法在碍手碍脚。修宪问题早已迫在眉睫,但国外的压力和国民的心态,却使她之前的几十位首相都在这个问题上无所作为,包括她的父亲。甚至连她自己在竞选时,面对记者的提问,对这个问题都只能含糊其词,语焉不详。她很清楚,在日本,经历过战争的一代人,已经所剩无多了,但中年以上者,仍对日本重新武装抱有反感。正是这一代人和他们的父辈,把日本变成了一个经济软体动物。一只没有吸盘的章鱼。但是,新生代正在成长起来,他们没有战争留下的历史负担,没有侵略者的自罪感。因此他们希望日本在政治上,同在经济上一样强大。要想做到这一点,谁都知道,必须军事上也强大。   这就是她修宪的社会基础。她的机会来了。她的竞选口号之一,是“让日本变得比今天更强大”。如何才能变得更强大呢?无论记者怎样追问,她都不肯说得更明确了,因为那时她首先需要的是尽可能多地拉到选票。而在当选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就像石原慎太郎在十几年前写的一本书中所说的那样:现在日本可以说“不”了,是的,现在她也可以说:   “开始吧。”   一份《关于日本陆、海、空自卫队更名为日本国防军的议案》提交给国会,摆在了252名参议员和511名众议员的面前。   表决将在今天进行。   这一议案不是以直接针对宪法的面目出现的,表面上看去不过是为自卫队更改一下名称而已——这是这个女人继派出日本船队在中印两国之间分别得分后的第二个妙招。当然,就像第一个点子出自运输粕一样,这个点子也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来自她的心腹,官房长官石川丰彦。不过功劳还得记在她的帐上。对他,她会在私下里另有回报。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议案只要获得通过,就为日本事实上的重新武装,再度变成军事大国扫清了障碍。因为一支由陆、海、空三军组成的正式军队,从建军宗旨到防务目标,都会和三支自卫队式的准军队很不相同。这一点,大岛首相心里清楚,别人心里也一样清楚。   表决从上午十点整开始。起先一切都还顺利。后来,反对党联合党发觉情况不妙,便采取了蜗牛式投票法。联合党的每个议员都可笑地迈起了两秒钟挪动一下的步子,缓慢地走向投票箱,企图把表决拖延到休会,使议案搁浅。   大岛首相明白,反对党这一班家伙其实并不反对日本重新武装,只是不愿让这项功劳落到执政党头上罢了。现代政治的一个特点就是,执政党与在野党的政治分歧越来越小,小到谁上台都一样,就像中国人常说的,“换汤不换药”。他们常常在枝节问题上争吵不休,而执政纲领却大同小异。要说他们之间的区别,那就是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她从屏幕上看着联合党那些面色红润、身体健硕的少壮议员们,一个个比自民党的老迈议员还要步履瞒珊,真感到了一种政治的丑陋: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她想,自民党也一样。如果调换一下角色,难道自民党就不会这么干吗?谢天谢地,幸亏自民党在台上。   联合党的怪招最终还是被自民党议员攻破了。他们明显加快了投票速度,连那些白发苍苍满口假牙的资深议员也踉跄着扑向了投票箱,总算使整个表决过程在傍晚国会休会前得以结束。接下来清点票数的工作进行得很快。不一会儿,电子计分牌就打出了票数对比情况。   参议院:134票赞成,118票反对。通过。   众议院,259票赞成,252票反对。通过。   通过了?大岛首相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她为此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心血,四处游说,精心铺垫,但能否一次通过,她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底。日本这个民族,确实让人太难琢磨了。身为大和民族一员的她,也始终这样看。可现在,一天的时间,原以为远在天边的目标,居然一下子就达到了。这可是自她父亲以来,多少代首相都暗藏在心里的梦想呵。要知道那时,他连公开说出来的勇气和可能都没有。今天,她,大岛由纪子,不但说了出来,而且做到了。从今天起,日本就不再是个跛足巨人,泥足巨人,软体巨人了!想想看,几代政治家,半个多世纪……   电话铃响了;官房长宫打来的。   “首相!通过了,我们的议案通过了!”石川在电话中气喘吁吁。   “谢谢,石川君,我已经知道了。”   首相的口气听上去出奇地平静。   石川悻悻地放下了电话。他不明白首相何以对达件她处心积虑要办成的事终于成功时,却表现得如此淡漠。   大岛这边放下电话,静坐了片刻,然后,悄悄掏出手绢擦起泪来。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九章   戴维营 200O年2月11日   在冬天里打高尔夫球可不能算是一种享受。大卫·柯林斯亦步亦趋地跟在沃克总统身后,看着他连打九十杆,还没把那只小球击进最后的洞穴。   “这么说,塔帕尔到底还是退缩了?”   打出第九十一杆后,沃克总统回头问道。   “是的。他的条件是,中国人撤出替巴基斯坦人收复的自由克什米尔全境,由印度恢复对从欣果斯到巴勒提特的占领。”   “他居然会这么想?这也太天真了。”   “天真得近乎荒唐。我告诉他,中国人答应撤军,前提可不是让印度人再回来,而是要巴基斯坦人接管自由克什米尔全境。”   “他怎么说?”   总统又打出一杆,这一杆打深了,刮起一大块草皮,球却没飞多远。   “他还能怎么说?他说这样印度就—无所获了。”   “你该告诉他,如果不立即停火,印度还会失去得更多。”   “我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呢?”   总统用球杆支撑着自己,站在坡地上朝远处望。   “不说话了。完全接受我们为他们安排的停火。唯一的条件是尽快取消对印度的经济制裁和武器禁运。”   “这倒不难。”   “但也不容易。中国方面反对一旦停火即取消制裁。主张观察一段再说。”   总统打出了第九十三杆。这杆不错,离目标近了一些。   “这些东方人就是难打交道。”总统抱怨说。   “恐怕你得给中国的头儿打个电话了。”   “不,我和他的夏威夷会晤只是推迟,并没取消。告诉弗里国务卿,尽快安排好这次会见。”   “议题不变吧?”   “不变。不过还得增加一项,日本国会昨天通过了事实上重新武装日本的修宪议案,这一动向相信中国会比我们更关注。即使我们不提出来,我想那位中国主席也会提到的,我们还是先把它列入议题。这方面的背景材料,你可以多准备一些。”   “好的,还有什么吗?”   “奥,等等,让我把这一杆打完。”   这一杆打飞了,球落进一块沙坑。总统决定不打了。   “今天手上的运气真不好。”返回的路上,沃克总统坐在敞篷电瓶越野车里对他的助手说,“不过耳朵里听到的倒还都是些好消息。你知道吗,我们在西班牙罗塔基地的孩子们,把那两枚丢失的黑家伙找到了。在撤丁岛卡利亚里的海底下。”   “已经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是啊,这些地下组织的能力,一点不比他们的政府差。”   柯林斯想,“他们的政府”,包不包括美国政府呢?   东京 2OO9年2月12日   浜口直子尽量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纯情少女,这是任何时候都合日本男人口味的打扮。何况把一个少女与北极探险联系起来,就更容易产生强烈的反差效果。   一开始她就达到了目的。当她一身高中生的装束出现在王子饭店顶层的议事厅里时,立刻引来了记者们的连连惊叹。   一个这般年纪、这番容貌的女孩,居然要单人驾机在札幌和北极之间来一次往返飞行!   不可思议。但的确如此。   议事厅正中墙壁上张挂的横幅写得清清楚楚:   “札幌——北极村浜口直子小姐单人驾驶R—101型直升机不加油往返探险飞行新闻发布会”“这次飞行不是原定由猪木秀夫先生完成么?”   “猪木上个礼拜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这位直子小姐就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啦。”   “真不简单呀。”   “还很漂亮,是不是?”   “而且性感。”   在闪光灯的频颇照射下,直子笑容可鞠地朝在场的所有人深深鞠躬。   “我是为了在新世纪给日本女性树立一种新形象,才决定这么做的。”   直子说。   “浜口直子小姐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驾驶直升机抵达北极的女性。”直子的赞助人之一,《读卖新闻》社的副社长问众人介绍说,“你们也许还记得,第一个徒步到达北极点的女性,也是日本人。她们是我们大和民族,也是日本女性的荣耀!”   掌声。   “在我们赞赏直子小姐非凡的勇气的同时,我们还应该感谢猪木秀夫先生为这次飞行所做的辛勤工作。他从一年前就向我们森下直升飞机制造所一起研究这一计划。为这项计划,我们专门改装了‘花面狸’R—lOl型直升机,使它完全适合在摄氏零下50度的气温下飞行。   这是世界亡第一架使用新型固体燃料的飞行器。它的飞行距离为七干公里。足够从札幌直线飞行到北极村再返回起点。相信这次飞行会使它在全世界的飞行器中独放异彩。在这里,让我们一起向猪木先生表示谢忱和敬意。”   森下制造所的总裁在为自己的产品大做了一番广告之后,又把记者们的注意力,巧妙地引向了他身边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   闪光灯和掌声又一起投向那男子,猪木秀夫。   对先驱者表达完礼仪性的尊重,摄影机和摄像机的光圈重又聚焦在直子的身上。   记者们开始了连珠炮式的发问。   “除了猪木先生原定的计划这一点外,直子小姐本人也对北极探险有兴趣吗?”一位CNN的记者问道。   “是的,要知道,极地的冰域正在缩小,这将影响包围人类的海洋的变化。过去一万八千多年里,由于极地冰缘的融化,海平面已上升了一百公尺。专家们估计,如果极冰进一步融化,本世纪海平面就可能会上升一公尺。这一公尺在游泳池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整个世界来说将是一场大劫难。我对此非常关心。”   “你为这次飞行都做了哪些准备?”   “猪木先生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西伯利亚当局也批准了我的过境飞行计划。瞧这张图片,它就是专为北极飞行改装的‘花面狸’直升机。它带有特制的发动机加热器,特种低温润滑油,特种防冻液。   而且,还有各种生活用品,睡袋;帐篷,炊事炉,救生筏,应急定位信标,照相机,摄像机,非磁性罗盘,航图,地图,晤,猪木先生想得真周到呵,还有这本《极地生存手册》。此外,还有一扦双筒猎枪,一支乌齐微型冲锋枪。可惜我还不会使用。猪木先生真了不起,我非常感谢他。”   说着她在猪木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这个动作也马上就被记者们摄入镜头,同时展现在了全世界的面前。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一位BBC的女记者问。   “我想我还行,我曾登上过中国的希夏邦马峰和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峰。”   又是一片赞叹声。   当一位CCTV的记者把镜头对准她并问她“促使直子小姐进行这次壮举的动机是什么”时,她突然偏了下头,对着镜头露出迷人的一笑:   “我要让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是为他而冒险的。”   记者堆里又发出一阵惊诧声。显然,有新闻价值的东西冒出来了,职业敏感使他们对这类问题穷追不舍。   “请问这和你刚才所说的为日本女性树立一种新形象是否矛盾?”   “不,一点也不.起码我不这样认为。”   “可以告诉我们,你所说的朋友是指谁吗?”   “对不起,我可以使用一回无可奉告这个词吗?”   直子巧妙地用外交辞令结束了这次新闻发布会。她走出饭店时,门口已经聚满了闻讯赶来的几百名少男少女。直子在为这些青春病患者们签名把手都签酸了之后,才在警察的保护下,好不容易钻进了自己的汽车。   慕尼黑 2OOO年2月12日   “她简直是疯了!”   巴克指着电视上的直子喊道,“这个女人,她跑到北极去干什么?”   这时,直子正偏了下头,对着镜头露出迷人的一笑说:“我要让我的一位朋友知道,我是为他而冒险的。”   “瞧,她是为了你才到那个鬼地方去的。”塞勒尔向巴克打趣道。   “见鬼,她只会坏我们的事儿。不过,她从哪儿知道我们有一项和北极有关的计划?”巴克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不必问别人了,”汉斯说,“是我告诉她的。”   “你?你怎么会想起对她说这个?”   “你带人去卡利亚里那两天,我把一些想法跟她谈起过。她对这项计划非常热心,而且提了一些在我看来还挺在行的建议。”   “汉斯,你是不是过高地估计了女人的能力?”   “不,事实上关于用核武器融化极冰的想法,是她提出来的。我只是从技术上论证了它的可能性。”   “你的话听来像是天方夜潭。”   “可这女人的确就是个山鲁佐德。”汉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她这里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是这样吧,但我希望,汉斯,你以后最好把各种计划和方案锁在你的脑子里,别一加温就让它们溜出来,这会毁掉一项事业。”   “好吧,我听你的。不过,我的确不习惯对自己人也守口如瓶。”   “因为你是在科学无国界的口号下长大的,那种环境对一个革命者来说很不利。我们要做的,不是一项科学研究,而是一项拯救人类的计划。这计划是不能满世界大喊大叫地去推行的,它必须在最机密的情况下展开。这样,当它突然出现在全世界面前时,就将不再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的成功了。那时,我们才能把一切公诸于世。”   巴克走到汉斯的身后,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也许你是对的,那我就先闭上嘴吧。不过,我发现我们的计划,还是有可以修改完善的余地,比如说… ”   巴克用手势制止了他。   “对不起,我还没开始习惯。”   “塞勒尔!”巴克轻轻喊了一声,塞勒尔知趣地带着几个手下人走出了地下室。   “现在,汉斯,你那个天才脑袋瓜里又在转什么主意,可以说出来了。”   “两件事。第一,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三十七岁生日。”   “生日快乐,巴克。你知道,大多数电脑的操作,都已经由DOS磁盘操作系统改为了Windows视窗操作系统。而破坏视窗系统的有效病毒一直没能编制出来。”说到这里,汉斯顿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稿,“现在,我可以把我的博士论文的第二章拿出来,作为生日礼物献给你。这一章的标题是:   论视窗系统病毒的形成机理及解除程序。你只须把前半部分拿去用就行了。有了它,就连s—s国际公司这样的专门跟病毒做对的机构,也起码在两至三个月的时间里一筹莫展。”   “太好了,这段时间足够让我们的敌人屈服了。谢谢你,汉斯。”   巴克拥抱了汉斯,“那么,第二件事呢?”   “这件事得你去做了,我是说,如果我们的确要占领梵蒂冈的话,那就还需要弄到一枚小型的核弹。”   巴克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不需要小型核弹,也不必去占领梵蒂冈。”   “你是说,计划取消?”   “一切照常进行。绑架教皇,融化极冰,让整个世界俯首听命,每一步都按我们已经计划好的那样展开,只是,我们不必离开慕尼黑。”   经过长时间目标不变计划却不断变更的反复,巴克的动摇停止了。在此之前,他极力想用表面上的镇定掩饰这一点。其实他心里始终在打鼓:一枚核弹加上一个被绑架的教皇,真的就能吓唬住全世界?对此他毫无把握。现在他知道该怎样去恐昨除他和他的信徒之外的人类了。一个电脑充斥的世界,势必也是个没有电脑就一筹莫展的世界。在他看来,人类发明电脑,说到底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懒惰天性,而把一切都交给电脑去干的人类,当然会变得更懒,也就更加外强中干。连教会都开始使用电脑时,这个世界便不堪一击到了极点。   这种情况下,推能控制电脑世界,谁就等于控制了人的世界。这时依不必到任何地方去,只需呆在慕尼黑,对全世界的电脑进行遥控,就能干成你想干的一切。至于那些什么总统、主席们手中的核按钮指令,你完全不必费尽心机去破译。你尽可以要么用电脑病毒摧毁它,要么用自己的指令替换它。当全世界的核武库钥匙都操在你手上时,你就开始给出指令吧,不管是呆在魏蒂冈的约翰二十四世,还是躲在白色椭圆形办公室里的沃克总统,全都变成了俯首听命于你的超级人质。瞧瞧,我们能用他们发明的电脑干成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这就像中国的智者庄子所说,“小敌之坚,大致之擒也。”为防小偷,人们把箱子捆扎结实,再加上锁。   殊不知这种办法防得了小偷,防不了大盗。捆扎得越紧的箱子,大盗扛起来越方便。这帮蠢货!现在我唯一需要的是指令。指令,快把它拿出来,有了它,我们就成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所不在的上帝。足不出户,你就是君临天下的万王之王!——   “你这该不是天方夜谭吧?”   “有点像天方夜谭,不过,这次由我来扮演山鲁佐德。”   巴克幽逮的蓝眼睛里充满自信。   阿里 20OO年2月12日   铁青色的群山遮去了大半个天空,山脚下凸起一座乱石岗,岗尖上横陈着一整块长条形天然石床,那就是天葬台。一位满头灰白色卷发的精瘦老头在石床边肃立着,当李汉和三名士兵搐着装有维英遗体的尸袋走向他时,他抠陷的两眼中忽然射出两道森然的冷光。这就是天葬师了,李汉想。的确像个掌管着西去之门钥匙的人。   一队身着紫红色长袍的喇嘛,坐在离维英遗体不远的地方喃喃地诵经,为维英超度亡灵。   这种仪式对于中国军人来说,虽然有些陌生,但也确有一种庄严和肃穆。   天葬师的助手开始把成堆的篙草点燃。苫艾发散出白色的烟缕,直直地升向天空,到了半空,突然被峡谷中吹过的风弄弯了,又直直地向正西方飘去,如一只招魂的手在高原才有的湛湛晴空下挥拂。空气中弥散开艾篙的苦味。   接下来出现的场面让李汉惊讶不止:   白烟升起来时,鹫群出现了。先是一小片黑云,然后变成一片密集移动的黑点,最后飞临天葬台上空时,天色居然暗了下来。几百只秃鸳的翅膀把光线都罩住了,扑翼扇动空气的声音就像是天上有人在翻动一册巨大的书页。留们盘旋着,越飞越低,直到一只换地落下来,伫立在山坡上,向这边眺望。   时辰到了。   喇嘛们转动着经轮起身离去,他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这就是说,上蔷已经答应接纳死者的亡灵。   天葬师默然从助手手中接过磨得风快的尖刀,用拇指试了试刀口,没什么表示,但可以感觉到他对刀很满意。   尸袋打开了,维英残缺不全的遗体显露出来。尽管早有精神准备,李汉还是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天葬师的手搂住了似的,紧抽成一团。   天葬师的刀尖从维英的脊背(如果那还能叫脊背的话)上划开了第一刀,脊背上的肉翻裂开来。然后是第二刀,第三刀,……刀法娴熟准确,每一处都无须再回刀。从脊背开始,接着是肢体,再接着是手脚……片刻之间,一个失去生命的身躯就不复存在了,像一部被拆散成一堆零件的机器。   一个人的消失原来是如此轻而易举。李汉忽然想起有次他们在北戴河海滨浴场游泳,浪太大,所有的人都上了岸,只有维英.一个人在两米多高的大浪中给大家表演蝶泳。在波峰浪谷中时隐现的,不就是这扇宽阔结实的脊背么——那是怎样一条健硕的汉子。   李汉跑神的这一会儿时间,天葬师已经完成了刀的程序,换了一把大锤掂在手里。他把剔出来的骨路堆放在石床中央,抡起大锤,把它们一一砸碎,然后从牛皮口袋中一把把掏出糟耙粉,撒在碎骨碎肉上,把骨肉掺和在一起,搅拌均匀。他在做这一切时,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但绝对认真,绝对虐诚。   天葬师身后的山坡上,鹫们收拢翅翼耸起肩膀默默地肃立着,显然是对整个仪式的程序和自己的使命了如指掌。   最后的时刻到了,天葬师用手指从助手手中的酒碗里蘸了几滴青棵酒,一下下弹向空中,嘴里默念了几句什么,然后,面向砰山发出一声呼哨。   鹫群开始了骚动,为首的那只秃鸳张开双翅,扇都不扇一下,从一块岩石上无声地俯冲了过来,跟在它后边的是与它个头年龄相仿的成年鹫们,从最外圈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是那些未成年的幼鹫。   李汉头一回知道,原来在鹫的世界里,等级要比人类还森严。   鸳们拥挤在一起啄食着一个英灵。它们并不贪婪,也不争抢,象是完全懂得自己在干什么。   它们庄严地吞咽着又仔细地寻觅着,个留下一星半点的骨渣和肉沫。一个生命就这样在尖降下消失了。肯定有人不等目睹完全过程就会忍受不了。而另一些人则会通过这一回归自然的仪式,豁然洞穿在别的地方一辈子也了悟不透的人生奥秘。李汉想,维英属于后者,所以他才会为自己选择这样一种葬仪。   天葬台的一幕到了落幕的时候。为首的那只秃图像它第一个进入时那样,又第一个退了出去。它从从容容地撤出鹫群,朝更低的山坡下跑了两步,极力地张开双翼滑翔了起来。它飞得非常慢,飞行姿态沉重而优雅,好像是背负着难以言说的重任。   鹫们一个个腾上了空中,绕着天葬台还在易易升起的烟柱久久盘旋,越旋越远,直到变成一片黑云消失在天际。   “让光荣随鹰背远去……”   李汉的脑际闪过这行记不清是谁写下的诗句,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才真正读懂了这句诗的含义。也只有在这个时刻,一切的恩怨爱恨都随着鹰群远去消失得了无踪迹。世界重新寂静了,寂寞了,暮色苍茫。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章   札幌一北极 2O00年2月14日   天色微明时,直子驾驶的“花面狸”R—lol型单座直升机离开了冰天雪地的札幌。   起飞前,她又一次仔细检查了随机携带的全部用品和装具,特别用心地翻了翻堆放在舱尾的两样东西:一袋富土山的火山灰,一捆烈性TNT炸药,这才放心地钻进了驾驶舱。   直子心里明白,从“花面狸”一起飞,她就进入了俄罗斯远东防空军的雷达监视网。果然,刚飞过宗谷海峡,就有两驾俄制米一24武装直升机一左一右贴上来,在非常近的距离内夹着她飞。近得连机上驾驶员的面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个年轻点儿的家伙一边飞,一边朝她挤眉弄眼,时不时抛个飞吻给她。后来干脆两手松开操控杆,把右手的中指插进左手食指和拇指捏成的O中来回抽动,例嘴笑着让她看。她没理他。她知道对这些整天就知道猛灌伏待加的家伙,不管是拒绝还是接受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两架俄国“雌鹿”暗着直子的“花面狸”,在狭长的鞑担海峡上空大约飞行了一小时四十分钟。飞到最窄处,也就是海峡尽头时,总算掉转了机头。直子松了口气,以为对自己的武装押解到此结束,正想把操控杆固定在自动驾驶的位置,没想到前方又出现了两个黑点。   这回是两架米格一31型截击机。   讨厌。直子在心里骂道。但这两架飞机没那么讨厌,它们只是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把“花面狸”打量了一遍,认定它的确是一架民用直升机后,便放心地离开了。临走前,一个飞行员还用英语向直子告别,“小妞,旅途愉快!”直子依旧不作任何表示,只顾朝前飞。   在鄂霍次克海上空,另一个监视者在等着她。是一架苏一27截击机。这种接力式的武装押解使直子愤怒已极,她隔着座舱玻璃狠狠地蹬着那架飞机上的驾驶员。不料想那架飞机上的家伙误解了直子目光里的含义,竟然时左时右、忽上忽下,像只公火鸡似地绕着“花面狸”跳起了求偶舞。一直从鄂霍茨克跳到奥伊米亚康,又从契尔斯基山脉的两座最高峰之间穿过,进入雅拿一科累马平原后,见直子还是没反应,那小子才没趣地返航了,离开时从送话器里丢给直子一句话;   “性冷淡。”   “去你妈的俄国佬”直子在心里骂道。   接下来是将近六小时的单调旅程。越往北飞,孤单的感觉越强烈。这使得直子甚至怀念起那几个押解她的俄国佬来。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握了过去,眼看着茂密的植被渐渐变得稀少,驯鹿和密牛由成群结队变得形单影只又变得不见踪影。后来,树木生长线的边缘到了,齐刷刷地,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苔原,灰乎乎地一直延展向永远不见尽头的弧形地平线。   再后来,在苔原上空又飞了一小时后,磁罗经的指针开始失灵,只能靠奥米加导航仪保持航向。   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碰上了北极特有的冰雨。冰冷的雨点很快就把风挡玻璃蒙住了,幸亏风挡上有自动除霜装置,冻雨才没造成多大麻烦。更大的麻烦来自冰雾。在冰雨中大约飞了半小时,“花面狸”钻进了冰雾中,天地间一片浑茫,完全没有了能见度。这就是猪木先生说的“乳白天空”气象吧,直子想。   飞到后来,连奥米加导航仪也不大管用了,她无法判定自己是否还在向北飞,当然也就无法找到她的目的地——北极村。只好下降高度,从几百公尺一下降到接近零高度时,忽然发现下面已是白色的冰面。一座座磷晌的冰山沉静而威严地提醒她,这里是极地。飞过头了,地处极圈边缘的北极村已经留在了身后。   怎么办?是调转机头,还是继续往前飞7直子掂量再三,决定就地降落。   尽管她知道二月的极冰不必担心,有足够的承重能力,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飞机,找一块几乎整的冰面落了下来。   就在这里把试验做完吧,她对自己说。她先把火山灰从机舱里搬出来,均匀地撒在一块完整的冰面上,又用TNT炸药把远处一座不大的冰山炸成了两半。然后,呆在直升机里.每隔一个半小时发动一次引擎,以免被严寒把发动机完全冻住。第三次发动过引擎后,她便开始检查她的试验成果。她发现,由于日照不够强烈,火山灰融冰的速度很慢,倒是被TNT炸裂的冰山,很快从爆心向外融化了。   她赶忙跑回机舱,用移动电话呼叫远在慕尼黑的巴克。   “我是直子。”   “你现在在哪儿?”巴克的声音听上去近在咫尺。   “我也说不清,大概是在拉普帖夫海,要不就是东西伯利亚海。”   “见鬼,你干嘛不到火星上去?”   “别说笑话了,巴克,我现在没工夫跟你扯淡。计划得改一下,火山灰不理想,不如直接炸冰来得更快。”   “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做完试验。”   “有把握吗?”   “绝对。”   “那好,谢谢你,直子。伸过脸来,让我亲亲你。”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一吻。   “巴克———”   “什么都别说,直子,尽快回来,我现在需要你。”   直子忽然热泪盈眶,但她不敢让眼泪流出,那样会冰坏脸。她收起电话,开始第四次启动飞机引擎。   点了几次火,都没把引擎启动起来。正急得额上冒汗时,她吃惊地发现,没有动力的“花面狸”居然自己在冰面上滑动了,而且眼看着越滑越快。   起风了。一条条雪龙嘶叫着上下奔窜,四处打滚,像是要把“花面狸”撕成碎片。直子束手无策地看着直升机被雪龙摆布,心里恐怖到了极点。她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风,而是一种叫布加风的雪暴。这是北极边缘常有的气旋风,风速最高时可达每秒五十五米。   披着白袍的极地死神。当一座冰坎凸现在风挡玻璃的前方时,她想这下完了。但她连“完了”这两个字都来不及喊出来,就轰地一下失去了知觉。   梵蒂冈 3000年2月14日   拉特兰宫的青铜大门在弗雷德·莱恩爵士的身后关上了。向肃立门边的瑞士卫兵点头还礼后,这位英国王室的掌玺大臣没有马上钻进已在等候他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而是站在台阶上仰望天空,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大大的十字。   他的使命完成了。   离开伦敦前,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能成功地回来向即将登基的查尔斯王太子复命:请求教皇约翰二十四世恩准王太子和王把戴安娜离婚。   如果得不到教皇陛下的首肯,在这个奉天主教为国教的王国里,查尔斯王太子就狠难顺利地登上国王的宝座。这件事已经拖了决十年,王太子与王妃的正式分居,也已有七年之久。六年前,为给这桩迟早要到来的离婚案再加上一把锁,戴安娜王妃有意皈依了天主教。有了反对离婚的教会的参与和支持,这桩举世注目的离婚案就变得更加复杂和微妙,王室曾通过私下渠道向当时还在世的老教皇征询过意见,老教皇不置可否。去年除夕那天,女王陛下宣布将掸位于王太子时,老教皇实际上已不能视事,这事便只好搁置到等新教皇产生后再说。现在,新教皇刚刚选出不到一个礼拜,王室就迫不及待地派出正式代表来到了梵蒂冈。   尽管有教廷国务大臣马里奥·网萨雷斯在一旁不断地使眼色,教皇在沉思许久之后,还是答应了莱思爵士的请求。因为他被查尔斯王太子那封言词恳切的信深深打动了。特别是其中那句可以写进婚姻法典的话,尤其让他感触良多:   “幸福的家庭并不完全仰赖于婚姻形式,而不幸的家庭却总是为这一形式所累。”   国务大臣最后不得不起身走到教皇身旁,向他提及对曼彻斯特教区哈瑞砍金森红衣主教的承诺,教皇的表情完全像是充耳不闻,因为这时他想起了可怜的贝勒芒夫人的不幸婚姻。   “我同意王太子殿下的请求,教廷不准备干涉他的个人隐私。离婚并不是一个人的污点,如果普通人可以在世俗社会中享有这一权利,贵为王族者,当然也可以享有。不过,治理一个家庭和治理一个国家是同样的道理,这一点,还请转告殿下在登基后三思。”   莱思爵士唯唯着告辞出来,冈萨雷斯国务大臣十分不悦,没等把他送到门口便折了回去。   我总算不辱使命。莱思爵士想,这就够了。走下台阶时,英国老绅士脸上显出一派心满意足的神情。   北京 20O0年2月14日   李汉在这一天的晚些时候,画好了那张网络图。等他自己从头到尾把图细看过一遍后,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他昨天下午两点多回到北京,一走出首都国际机场,,总参谋长助理的专车已在车场上等他。他把随身带的东西交给司机放进后备箱,正要猫身往车里钻,忽然楞住了:   何达将军也在车里。   他没想到将军会亲自到机场来接……儿子的遗物。   十七分钟的机场高速公路眨眼甩在了身后,李汉也用最简略的语言向将军讲述完了一切。从维英的壮举到天葬仪式——省略了所有残酷的细节。   将军没有说话,只是反反复创颠来倒去地看维英的遗嘱。好像要从那两行字里重读出儿子的一生。   直到把李汉送到海运仓总参招待所,将军只说了一句话:“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   结果,李汉从昨天下午一觉睡到今天中午,醒来时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没有马上起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从维英到维雄,从浅沼至‘汉斯”。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婵,几次让思路从她旁边撩身而过,可最后还是落回到她的身上。   都快半个月了,这些日子她都在干什么?   他好几次瞟着床头柜上那台仿古典式电话机,终于没能禁住它的诱惑。他拿起听筒,90979877,这串数字毫不费力地蹦了出来。他拨动号码盘,只一次就拨通了。那边立刻有人拿起了电话,好像一直守候在电话机旁似的。   “喂?”是婵的声音。   他没吭声。   “快跟我说话,我知道是你。”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又把电话挂上了。挂断之前,他能听到话筒传出她急切的声音。   你这是干什么?他问自己。他无法回答。   电话铃突然响了,他暗暗吃惊!难道她又把电话打了过来?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电话是何达将军打来的。   “休息得好吗?”   “挺好。”   “那就再好好吃顿饭,然后我派车去接你。”   “什么事儿,何叔叔?”   “总长想见你。”   “见我?”   “对。他想听你谈谈直接从两处战场带回的消息,你准备一下。”   “是。”   放下电话,他的思路离开了婵。他迅速把自己所掌握的全部情况梳理了一下,并试着复述了一遍后r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念头:   为什么不把那个德国Hacker一“海客”的事也向总长提一下?他认为这是绝对必要的。不过,又有十多天没跟那个“汉斯”在电脑上照面了,不知这小子和他那一伙又在摘什么名堂?   他从旅行箱里取出调制解调器和笔记本电脑,把它们同室内电话连接在一起,然后开始打越洋电话。他拨通了美国锦罗里达州橡树岭国家实验室,从那里很顺利地就进入了中央情报局的主机系统。一旦进入,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从这里;条条大路通世界。他先去了一下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虽然都里由于档案被毁事件已加强了警戒——访问者必须输入加密后的特别口令才能进出,但猜破口令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只试了两次就让对方打开了大门。   让他遗憾的是“汉斯”不在那里,新增加的文件目录中也没有与其有关的内容。他退了出来,又转向德国联邦警察局的档案系统。他在那里呆了十来分钟,收获也不大,只有一份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意大利黑手党分子潜入德国境内,追杀月初在撒丁岛卡利亚里市与其发生火并的某地下组织。   据说此事与美军在西班牙罗搭基地丢失两校核弹一案有关。目前,尚不清楚黑手党追杀的这个地下组织的详情,甚至连其名称亦不得而知。   离开德国,他又潜入了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德国警方档案中提到的核弹一事,使他想起了俄罗斯那起未遂核弹走私案。他直觉地感到他们之间有点儿什么关系。他几乎调看了里所有的文件目录,才在最后找到一份直接报给局长的呈阅件:   项目:05号密报呈阅:阿尔谢尼耶夫局长地点:慕尼黑“已知:拯救军。与库巴索夫上校核弹走私案有关。与美军罗塔基地核弹失窃案亦有关。目前正策划——针对性广泛的跨国行动,详情待查。”   在局长批示一栏里,有阿尔谢尼耶夫局长的亲笔批示:“别管什么跨国行动,全力查清谁参与盗卖俄罗斯的核武器。”   这个蠢货。李汉在心里骂道,丢西瓜捡芝麻的蠢货。   那么,他想,这两件事是不是一回事儿呢?还有,全球银行大劫案,两名德国核武器专家绑架案,它们之间是否都有联系?如果有,是一种什么联系?   电脑关机后,他试着把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情,在纸上画了一张网络图,想从中找出这几者之间的关系来。   画好图后,连李汉都不敢相信:这张图所展示的前景是如此可怕,倘若真的如此,它可能造成的危害,势必将包括中国在内。   要是把它拿给总参谋长看,他会怎么想?认为是无稽之谈,还是神色为之一变?李汉想象不出来。   东京 3OO0年2月14日   从大岛首相口中听到“阿穆尔共和国”这个名字时,日本海、空自卫队的两位幕僚长(参谋长)交换了一下目光。这是他们头一回听武装部队统帅用这么正式的称呼提到西伯利亚当局。   在他们两人看来,的确如大岛首相所说,东西伯利亚从俄罗斯帝国的巨大版图中分离出来的条件已经成熟。眼下,这个庞大帝国正忙于向它从前的加盟共和国兄弟开战,对于远达五千公里以外的西伯利亚,既鞭长莫及,又无暇颐及,正是西伯利亚当局宣布独立的绝佳时机。更重要的是,这片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又与日本毗邻的土地,一旦脱离俄罗斯帝国,对日本在战略上的好处,可谓无穷无尽。何况,肢解这个世界上版图最大的帝国,还是日本自明治天皇以来的百年梦想。   “外交上的麻烦我们已经充分考虑过了。美国尽管愿意看到俄国被进一步削弱,但由于有阿拉斯加与东西伯利亚相邻,肯定会做出相当强硬的反应,反对我们插手该地区事务;中国的反应也会非常强烈。他们同样不希望远东落入日本的势力范围。对此,唯有迅速造成不可改变的既成事实,才能使这两个世界性大国三缄其口。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在事变的最初阶段,给阿穆尔共和国以强有力的军事支持,让他们能很快就牢牢控制住当地的局势,使美中两国无藉可凭,只好承认现实。依田君,关口君,我想知道,即将正式更名的日本海军和日本空军,在这方面有没有准备、把握和信心?”   总理大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两位幕僚长已经心里有数了。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海上自卫队幕僚长依田美雄先开了口。他肯定地告诉首相一个字:   “有。”   早在西伯利亚独立的风闻传出之前好几年,防卫厅就已经让陆海空自卫队联合参谋本部搞出了一旦日俄爆发冲突,即对其远东军区及太平洋舰队进行全面无伤亡封杀的作战计划。为此,三军已进行过两次合成演习,四次图上作业,并且年年都要根据变化了的情况,把该计划修订一回。特别是驻扎在青森和稚内的海上护卫队和航空队,随时都可以紧急出动,跨越日本海去执行这一计划。   “这个计划叫什么?”首相问。   “黑潮。”依田美雄答。   “哦。”首相满意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黑潮就是沿日本东岸北上的日本暖流,“名字起得不错。那么,这股‘暖流’可以随时北上吗?”首相语意双关地问。   “是的,随时。”航空自卫队幕僚长关口泽夫接过了话头,“原计划近期就将举行一次演习,首相如果有兴趣… ”   “近期是什么时候?”首相显然有兴趣。   “2月29号。”   “2月… 。·有29号吗?”   “有,今年是闰年。”   “演习是否可以提前举行?”   “首相希望提前到什么时候?”   “提前十天。”   两位幕僚长第三次相互对祝。   “可以。”两人同时答道。   “那好,到时我一定去观看。”   从首相官郧出来,钻进自己的车里后,依田幕僚长问跟随他前来的少校参谋,“浅沼,你刚才听到了,我和关口幕僚长都已向总理大臣做出了保证,演习可以提前举行。根据你掌握的情况,提前举行,有把握吗?”   “是的,长官。”浅沼少校欠身答道,“把握肯定是有,不过,总理大臣的话里,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思?”   “当然有另外的意思。”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一章   合众国际社2月13日电:   题:俄军大举入侵乌克兰(记者罗伯特·劳布发自哈尔科夫)“半个月来,俄罗斯边防军对乌克兰民族自卫组织的越境迫剿,今天终于演变成一场大规模武装入侵。从早上5时25分第一波次的米格一35型战斗机空袭哈尔科夫之后,俄军的七百余辆T一98坦克已经碾碎了俄乌边界自402号至753号的所有界碑。   整整一天时间,这一段边界上炮声不断,硝烟滚滚。据说俄军的一个空降师已在波尔塔瓦以北地区实施空降,切断了哈尔科夫至基辅的所有公路和铁路,并配合地面部队完成了对哈尔科夫的合围。   目前,各种未经证实的消息在哈尔科夫城内不腥而走,居民们的情绪比较紧张。”   路透社2月14日电:   题:抗俄联军云集基辅(记者查尔斯·格林韦发自基铺)“俄军对乌克兰的大举进攻,使波罗的海沿岸国家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波兰,大有唇亡齿寒之感。自今天上午,第一批来自拉脱维亚的志愿人员包乘一架民航机飞抵基辅之后,到记者发稿时的3时20分止,陆续已有来自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波兰的志愿人员,分乘十余架民航机和上百辆卡车、小轿车甚至拖拉机赶到了乌克兰的首都。记者在这座大军压境的城市街头,还碰到几个来自斯洛伐克和摩尔多瓦的志愿人员、据说以上国家均已派出密使飞抵基捕,乌克兰当局正在与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密使紧急磋商,商讨成立抗俄联军指挥部的事宜。   “两天来,基辅市民和来自邻国的自愿人员群情激愤,摩拳擦掌,纷纷向外国记者表示,要与入侵者血战到底。这场面很像美国作家海明威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描述过的马德里保卫战的情形。   “为防俄军空袭,基辅市一进入夜间,即开始灯火管制和宵禁。夜暗中,到处可见装甲巡逻车关闭着车灯在街头摸黑遥巡,任何一星半点的灯火,都可能招来厉声的喝斥和警告。”   合众国际社2月15日电:   题:俄军兵临哈尔科夫城下(记者罗伯待·劳布发自哈尔科夫)“在俄国大军的迅猛推进下,哈尔科夫已经成为一座孤岛,处在俄军从天空到地面的立体合围之中。昨天,市内的几座热电厂和自来水厂均已被俄空军催毁。现在一到晚上,这座城市就一片漆黑,只有照明弹和划过天空的弹迹能给这座城市带来片刻的光亮。城里居民已实行食物和饮水配绘制,让人感到意昧深长的是,当俄军兵临城下时,一度惊慌失措的哈尔科夫市民们反倒镇静了下来,显示出一种同仇敌汽的气概。中青年人每天都在排队进行兵役登记,领取枪支弹药。记者看到,排队的人中,甚至有些是须发花自的老人。”   埃菲社2月13日电:   题:巴格达与大马士革综合消息(编辑奥马尔·穆赫塔尔)“昨天晚上ll时3O分至35分,在传出士、叙、伊三国关于水源问题的谈判破裂的消息后半小时,伊拉克军队与叙利亚军队采取联合行动,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跨过各自的边界,突入了土耳其境内。   “不过,叙伊两军并未像早些时候扬言的那样,要炸掉阿塔图尔克大坝及整个安纳托利亚工程,因为那样将可能造成下游洪水泛滥,给两国带来灾难性后果。看来两国的意图是通过战争行动逼使土耳其放水,而不是炸开上游水源。   “已在伊斯肯德伦湾会合的美国太平洋和大西洋两舰队派出的两支航母特混编队,在接到土耳其的紧急通报后,分别起飞了共约25O架次的F—14和F/A—18型战斗机,但似乎未与叙伊两国空军发生交火。目前,事态正在进展中。”   《世界报》2月14日报道:   题:欧盟向俄、叙、伊发出警告,但不是宣战(记者B·布林斯曼发自柏林)“今天下午,欧盟各国的外长紧急飞抵柏林,商讨俄军入侵乌克兰和叙伊两军入侵土耳其,可能对欧洲带来的影响。会谈进行了3小时20分钟。会后,德、按、英、意、西、比、卢、奥等国外长联合举行新闻发布会,发表了一项欧盟外长宣言。宣言指名道姓地对俄罗斯总统鲍里诺夫斯基的玩火行为发出措词强硬的警告。对叙利亚和伊拉克两国,则只是捎带提到,欧盟不会坐视自己的成员国遭到非成员国的入侵,措词相对温和得多。原因是欧盟有些国家对士耳其建起大坝只为自己国家的自私行为表示不满,因而对叙伊两国的军事行动有一种私下的同情和理解。但是,宣言的措词强硬也罢、温和也罢,都还没有到向侵略者宣战的地步。下一步欧盟将迈向哪里,人们正拭目以待。据悉,德法比三国已命令欧洲军团处于全面戒备状态。”   《华盛顿邮报》2月14日报道:   题;沃克总统指责鲍里诺夫斯基想挑起世界大战(记者弗农·米切尔发自华盛顿)“在对俄军侵乌的行动沉默了一天之后,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终于打破沉默,今天在记者招待会上发表了事先准备好的措词激烈的声明。严厉谴责鲍里诺夫斯基,警告他不要成为希特勒式的千古罪人,并明确表示,美国决不会对企图打破欧洲均衡的任何行动坐视不管。但他没有进一步说明,美国将如何管。”   法新社2月14日电:   题:波斯大军跨海南侵(记者沙邦·奥待朗发自哈萨)“代号为‘巴塔巴塔’的伊朗三军大演习,引起了世人的纷纷揣测,结论莫衷一是。就像没有人能够猜出‘巴塔巴塔’的真实含义一样,也没有人能准确预见伊军的最初意图。现在,这一谜底终于搞开:昨晚l0时整,乘大约49艘各类溯船从格什姆岛启碇的伊军,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静默航行,于今日凌晨零时20分越过霍尔木兹海峡;在阿曼的哈萨登陆;与此同时,昨晚7时许乘船离开哈尔克岛的伊军,经过近9个小时的航行,也顺利地跨过波斯湾于今晨3时40分在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中立区米纳萨乌德登陆。至此,代号为‘朝圣者’的入侵行动在波斯湾的两端同时拉开了序幕。尽管连日来世人对波斯湾的紧张局势给以了格外的关注,但伊军的这次行动,还是达成了军事上的隐蔽性和突然性。波斯大军再次显示出了居鲁士和大流士式的狡侩,在敌人已对入侵之说充耳不闻时,入侵便真的发生了,使正在睡梦中的阿拉伯人完全措手不及。伊朗军队的推进速度非常快,米纳萨乌德的滩头抢占刚刚完成,从哈萨登陆的这一翼已像一记迅速击出的左勾拳一样,让它的前锋越过阿曼和阿联酋边界抵达了首都迪拜。当伊军的炸弹落到阿联酋酋长王宫的附近连续爆炸时,酋长本人居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在米纳萨乌德登陆的一翼,则在巩固了滩涂桥头堡后,迅速扩大战果,沿科威特至达曼的公路迅速南下,天亮时已进入沙特境内。目前正向萨法尼亚挺进,其进攻路线非常明显,拿下萨城盾,下一站将是马尼法,接下来将是阿布哈德里亚、朱拜勒——直至达曼。在那里与从哈萨登陆的一翼形成钳形攻势,从两路夹击利雅得。到记者发稿时为止,两路大军均如入无人之境,尚未遇到像样的抵抗。伊朗人的胃口很大也很好,远比十年前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更其势汹汹,而且选择的时机也比萨达姆当年更巧妙:正是四处狼烟战火,大国分身无术之际。照此下去,看来沙特亡国之日为期不会很远了。   对于众多的伊朗什叶派穆斯林来说,麦加这个目标,还是充满感召力和诱惑力的。”   《泰晤士报》2月15日报道:   题:新教皇恩准英国王太子离婚(记者罗杰·菲尔发自伦敦)“此间传出的消息说,新任教皇约翰二十四世,已恩准当今王太子查尔斯与王媳戴安娜的离婚请求,从而为他接替其母伊丽莎白二世登上大不列额及北爱尔兰王国的王位扫清了道路。这一未经证实的消息虽然立刻就在这个奉天主教为国教的国家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但人们心头似乎也隐约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眼看着女王陛下日渐衰老,大家好像倒在心里暗暗盼着能亲眼再看一回新王登基的宏伟场面,以唤起对一去不返的昔日大英帝国荣耀的回想和记忆。”   《晚报》2月15日报道:   题:台大选提前举行,民进党有望坐大(记者黄锦汉发自台北)“李总统登辉先生突患中风,不能视事,台局为之骤然一变。国民党本意推出副总统宋楚输代行总统职权,却遭在野第一大党坚决反对,立逼国民党提前举行大选。立党百年有余,而今日见势微的国民党,面对有李总统暗中支持的民进党的步步进逼,徒呼奈何,只好答应提前大选。   连日来,两党都在摩拳擦掌。国民党是困兽犹斗,民进党是志在必得。鹿死谁手,目下尚难逆料。   估计气焰正盛的民进党有望把年高老迈的国民党拉下马来。但有一点却是明白无误的,相信台省之内的有识之士都看得清楚:不管结局如何,大陆当局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盛传了几年的大陆武力封台的计划,或许此番在台湾选举结果揭晓之后,也就可能跟着出笼了。谓予不信,可以走着看。尽管有一向反对大陆武力侵台的美国尚在,但其正处于江河日下之势,恐难成为台湾的有力靠山。刚刚在南海大战中重创印度舰队的大陆海军,相信也一定有武力封台的能力。民进党人如得势,务必不要忘了这一点。”   路透社2月15日电,   题:印度国防部为中印战争中英雄授勋(记者小乔洽‘布雷利发自新德里)“日前,印度国防部为在第二次中印战争中英勇作战、功绩卓著的官兵举行了授勋仪式。共有72人获得英雄转轮奖章,18人获得大英雄转轮奖章,2人获得最高英雄转轮奖章。不过,让人黯然神伤的是,获奖者中的大部分人都已战死沙场。只能由其亲属前来代领。每念到一个战死者的名字,台下就会发出一片悲戚之声。更令人稀嘘不止的,是两位最高英雄转轮奖章——印度的最高荣誉——   获得者,一位是纳林德尔·拉奥陆军中校,一位是拉坦·辛格海军上尉,都没能活着站到授勋台上来。   他们两位年轻貌美的妻子站到众人面前,从国防部部长手中接过令人羡慕的奖章时,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只有让人怜悯的哀伤。特别是有孕在身的拉奥夫人莎伯楠,其神情更是催人堕泪。   “巧合的是,记者从今日发自北京的新华社电讯稿中,获悉中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也于今天上午,发布了为这次战争中战功显赫的官兵颁奖的命令。其中有一位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何维英中校,还被迫授予陆军上校军衔。据说,此人即是驾机与纳林德尔·拉奥中校同归于尽的人。这两人用中国入的话来说,可谓备得其所,相得益彰了。”   埃菲社 2月16日电   题:伊拉克袖师再占科威特(记者穆罕默德·马哈福兹发自科威特城)“黎明时分,记者在梦中被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所惊醒。拉开窗帘一看,科威特城内火光冲天,爆炸声接连不断,冲击波一阵阵摇撼着墙壁和窗户,使人禁不住跟着一起颤抖。科威特遭到空袭!当时我们以为空袭者肯定是三天前在中立区登陆的伊朗军队。后来,一架机身上涂有萨拉丁雄鹰标志的米格一29型战斗机低空掠过后,我们才恍然大悟:是伊拉克空军。空袭后半小时,大批直升机飞临科威特城上空。直升机在所有能找到的空地上降落,有的甚至降落在高层建筑物的楼顶。训练有素的伊拉克士兵从机舱中跳出来,迅速集结,然后奔向各自既定的目标:科威特国家电台、电视台、电讯大楼,这些目标轻而易举就落人了入侵者之手。现在,战斗正在埃米尔王宫一带激烈展开,其它地方的枪炮声已渐趋平息。   “记者冒险与伊拉克军队的一位上尉军官交谈后了解到,这次伊军大约动用了5万人的部队,都是紧急从土耳其前线抽回的战略预备队。因为伊朗人跨过波斯湾后,伊拉克人担心肥肉尽落入伊朗之口,便从本来已很吃紧的土伊叙战争中抽调了约3个师的精锐部队,回师横扫科威特。   “记者估计,在行动前,伊拉克领导人再三权衡了利弊,认为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各国,不可能再像十年前那样纠集起一支庞大的多国部队。此外,有伊朗在沙特、阿曼和阿联酋的行动在前,一旦遭受到多国部队干涉,首当其冲的也该是伊朗,所以才匆忙发动了这次入侵。   “据来自伊朗的朋友的消息说,伊拉克此举,正中伊朗人下怀。他们这次行动,完全可以从陆上借道科威特攻入沙待,却故意网开一面,留下科威特做诱饵,勾起了伊拉克人的食欲,终于按奈不住再度入侵科威特。从而让伊朗人达到了把伊拉克也拖进第二次海湾战争的目的。   “根据记者亲眼所见,这次伊军尽管已经接近得手,但比之十年前,由于科威特准备充分,抵抗顽强,伊拉克军队的伤亡很大,完全不像十年前那次行动那样来得轻松愉快。”   墨西哥《至上报》2月16日报道:   题:炼狱之火——坎佩切海上油田被炸(记者安塞尔莫·奥马发自韦拉克鲁斯)“目击者说,当那三架MD500MD‘防御者’直升机贴着海面飞来时,并没引起各采油平台上的工人们注意。因为每天每时都有多得数不过来的直升机在平台上起飞降落。   他们以为,这几架也跟其它的直升机没什么不同。   “但不同很快就显示了出来。这三架‘防御者’在各自绕着一座采油平台摄旋了一周后,好像接到了同一个命令似的,突然向平台上发射出一枚反坦克导弹。这种导弹对固定目标的攻击简直是易如反掌。随着三声轰然巨响,32号、29号、25号采油平台相继腾起了冲天烈焰。其它平台上的人正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景象大惑不解时,那三架‘防御者’又开始对他们发起了攻击。就这样,随着一枚枚反坦克导弹的发射,一座接一座的采油平台在爆炸声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记者闻讯赶到现场时,已有二十多座采油平台被大火焚毁。整个坎佩切湾变成了一片火海——一座名副其实的炼狱!   “有消息说,已有一家名为‘最终之路’的地下组织宣称对这次行动负责。警方分析说这个组织是‘光辉道路’的变种,其头目是个叫加夫里尔·豪塞的29岁的年轻人。估计这是他采用过的诸多化名中的一个。至于他的真实姓名,谁也弄不清。不管怎么说,豪塞的这一惊世之举足以使他一举成名。因为他已使墨西哥坎佩切湾完全可以跟十年前的科威特媲美了。据估计,有意在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世界即将陷入石油大恐慌之际,精心策划的这次行动,光是造成的直接损失,即高达200亿美元之巨。损失之大,空前绝后。”   路透社 2月16日电:   题:阿根廷人正在蠢蠢欲动(记者哈克’韦斯利发自斯坦利港)“在俄军大举进攻乌克兰,伊朗入侵沙特等三国,伊拉克重占科威特等一系列事件的刺激下,阿根廷军方显然对重新占领福克兰群岛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据消息可靠人士说,连日来,阿根廷三军调动频繁。精锐部队已开始向麦哲伦海峡集结,极有可能在近日内向西福克兰群岛发起渡海攻击。目前,福克兰群岛守军已处于高度戒备中。”   《金融时报》 2月16日报道:   题:黑色礼拜三(记者罗伯特·休斯发自伦敦)“在距礼拜五还差两天时,日历牌提前改变了颜色:黑色的日子降临了。当伊朗大军跨海南征,伊拉克军队回师科威特,‘最终之路’分子炸毁坎佩切海上油田时,黑色礼拜五提前降临在了这个世界。全球股市一跌再跌,最后变成一路狂泄。伦敦股市、纽约股市几近崩盘,香港股市则由于消息传来时已经收盘,暂时推迟了这场灾难的到来。估计明天一早开盘就会直线走低,紧步伦敦、纽约的后尘。”   詹姆士·怀特 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久违了,我的朋友们。一个小小的集成电路块故障,居然使我们本来只有300多公里的空间距离,一下子扩大成为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距离。这半个月里,我头一回体悟到,时间的距离远比空间距离更可怕。因为我虽然可以继续从太空俯看你们,俯看地球上发生的每一幕惊心动魄的事件,可我却无法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传递给你们。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事情开始,又看着它结束。我为你们不安,为你们焦虑,为你们祈祷。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我觉得离开地球时间越长,我离你们越远。不仅仅是空间意义上的远,也不仅仅是时间意义上的远,而是一种——心灵上的遥远。我发现我已经越来越难以理解这颗蓝色的星球。我真不明白:   地球到底怎么了?   世界到底怎么了?   关键是,人类到底怎么了?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像在灾难运动会上听到死神抠响了发令枪似的,所有的选手都拼命开始了战争赛跑。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硝烟味,最重要的是,到处是血……   我在半个月前关于战争多米诺骨牌即将翻倒的大声疾呼,今天终于有了回声,它们已经一块接一块地翻倒了下来,看样子还将一块接一块地翻倒下去。我想,现在可以说了。在这一场或许不能算是世界大战的全球混战到来之前,我在你们的眼里,大概只是个一遍遍空喊狼来了的坏孩子。现在,我又是什么了呢?我不是先知,连智者都算不上。我只是个有良知的普通人。   命运把我抛到了太空中,使我刚好有机会俯贼在近距离上反而看不清楚的人类世界,……·这是………   机会……我……   字幕:传输系统再次出现故障,对不起。                         z·怀特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二章   香港 2O00年2月17日   现在,他又和她对面而坐了。还是兰洼坊。还是那家酒吧。进门时,李汉特意留心地看了一下门据上的店名:“梦之旅”。过去他可从没注意过这一点。   多少天没见她了?十五天还是十六天?   “十八天。”她说。   她变了,从声音到发型,甚至连相貌都有些改变。变得更有——味儿了。味儿是无法形容的,只能感觉。李汉正在体验这种感觉。   “你好像一下长大了不少。”他说。他想用长者的口吻说话来掩饰自己的促狭。   “你也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一下就扯平了他努力想拉大的距离。   “我?”他摸摸刮得铁青的下巴,想不出自己在她眼里会变成什么样。不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海战.——次奇特的天葬,十几天的时间里,能经历这么两回,总会给人留下些什么的。何况,再早些时候,还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   “对,我也可能变了。”他同意她的说法,意在为自己下一步想做什么埋个伏笔。   侍者把调好的酒端了上来,还是那两样:血玛莉。蓝色记忆。   两人盯着各自的酒杯,慢慢地缀钦着。一时无语。   “你真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她突然从血玛莉上指起头。   “恩,你怎么知道?”   “从你脸上看出来的。”   “我脸上有字?”   她闭上眼睛不睁开。   “写着‘我要出远门’?”   “不,写着‘逃避’。”   “逃避?我有什么好逃避的?”   “逃避我。”   话题被她一下点破了。   “这不是逃避。婵,我已经想过不知多少遍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她总是横在我们中间。”   “可是她死了。”   “就因为她死了。如果她活着也许还有可能。真的,这次我又到她坟前去了一回,光秃秃的,下葬那天的残雪到今天还没有化。”   “好了你别说了。”她截住了他的话头,把杯中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她向侍者招了招手,“马提尼,要双份。”   “我不喝马提尼。”他说。   “我是给自己要的。”   “你不该喝那么多。”   “这就像我管不了你出远门一样。”她总是一沾酒就有变化。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等着你的要比我多喝一杯酒更可怕。”   “可怕?什么意思?”   她并不直接回答他。面是向他讲起不久前她在旺角的女人街上,遇到一位高人的事儿。   “他也说我有预言能力,和你说的一样,他让我每天午夜子时地气上升时,起来静坐三刻钟,什么都别想,他说这样我就能开启自己的天眼。”   “你信么?”   “不全信。不过,从那以后,我的确照他说的做了,结果,不等几日,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而且要出远门。”   “没他你也一样有这种能力。”   “你真这么看?”   他点点头。   侍者把一杯双份马提尼酒轻轻放在她面前后悄然离开。   “既然你相信我有这种能力,”她把马提尼酒一日喝尽,“你就听我一句话,别到那地方去,千万别去。”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也说不清,只能觉得一想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眼前就黑糊糊的一片,像一团乌云,里面有什么东西忽隐忽现,看不清楚。   “你可以离开我,”她一脸的幽怨之色,与酒吧间里隐约飘忽如泣如诉的音乐十分合拍,“但你不能去那里。”   她也许又一次说对了,他想,可我不能不去。连飞法兰克福的机票都买好了,就揣在他上衣口袋的皮夹中,明天一早就走。退票倒并不难,但后悔已不可能。因为这次远行是总参谋长秦文鼎上将亲自批准的,这可不是儿戏。十四日那天下午,何达将军带他去晋见了秦总长。和他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只是比印象中的个头稍矮一些。总长非常仔细地听他讲述了一遍“二.七”大海战的经过,又详细询问了克什米尔战役的一些情况。他发现其实总长对这两地作战的情况了解得并不比他少,只是要从他这个唯一到过两处前线的人那里得到印证罢了。他还发现,真正让总长产生了极大兴趣的,倒是他说起德国那个地下组织的时候。他把自己画的网络图送到总长手里时,总长沉吟着看了好几遍,当他向总长和何达将军说出自己想到欧洲去一趟,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希望时,总长拿起了电话,很快召来了总参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一位看上去比何达将军还老的少将。最后,李汉走出国防部大楼时,他得到的答复是,明天上午九时半再来一趟,取走情报部门为他准备好的一切:记者证、信用卡、护照、微型电脑病毒扫描探测仪和全球移动电话。现在,当他坐在婵面前时,他的身分已经是新华社军事部派驻欧洲的一名军事记者了。这种情况下,怎么还可能不去?   “不,你不能去。”她的声音变得含混起来。“你去的地方,是祸水的源头,长着九个头的大鸟被绑在十字架上… ”   一阵寒意从他的周身统统拂过,但这反倒激起了他的一种勇气和好奇,我得去,去探探那股祸水的深浅。还有,绑在十字架上的,是一只什么样的九头鸟?他想起了“湖北佬,九头鸟”的说法,但婵所说的“九头鸟”,肯定不会是“湖北佬”。   他想多问她几句,再看她,已是醉意深沉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绕过桌子,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她浑身软眄的,轻得像一片云。   慕尼黑 2月17日   巴克摸索了半天才找出房门钥匙,打开门后看到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不禁大吃一惊。没等他看清楚持枪者是谁,那人已把枪一丢猛地扑上来,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用热辣辣的嘴唇封住了他的嘴。   “好啦,薇拉,好啦,我喘不上气来了!”   “不,让我吻,我就是,要你喘不过气。”她一边吻,一边说着。   后来,他们一起倒在地毯上,巴克像刚刚潜水冒出水面似的大口喘着气时,薇拉告诉他;   “你总是回这么晚,开门前也不先敲一下,吓坏我了。”   “你怕什么?楼口有四个我们的人。”   “我正是怕他们几个才拿出枪来的,那个叫迪特里希的家伙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放心吧,他不敢。”   “可他确实是用那样一种眼光看我,而且老往这儿看。”她指着自己的胸沟。“看得我夜里直做恶梦。”   “会有那么严重?”   “当然会,刚才你开门时,我正好从梦中吓醒了。”   “是吗?亲爱的,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艾哈德了,还有罗梅洛,他们全都举着枪在追你,你怀里抱着一颗原子弹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原子弹爆炸了,你们几个全都炸死了,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   “然后你就拿手枪对准我?”,“恩,谁让你每次回来总像个幽灵似的!而且准是在零点钟声敲过以后,这太吓人了。”   “可我觉得一个能以那么出色的格斗把日本柔道二段击败的女人,不该这么胆小。”   “不,我不怕正面搏斗,就怕来自暗处的突然袭击,何况,我毕竟是个女人嘛… ”她翻身趴在巴克胸上,有意无意地用自己沉甸档的胸部在巴克身上摩擦,“告诉我,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嘱,我们,把美国佬的‘芯片固化病毒’指令破译了,汉斯真是好样的。”   “什么‘芯片固化病毒’,我听不懂。”   “你不必懂,记住你是个女人就行,那些是男人们的事,你不是个女权主义者吧?”   “我什么主义都不是,我只是个性爱至上主义者。”   “真妙。”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不过,我弄不懂,她挡住他的手问道,“汉斯把那个什么指令破译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们也弄不到它。”   “猜破指令就不必非把那些玩艺儿弄到手不可了,只要遥控就能让所有藏在电脑芯片中的病毒发作。这些说了你也不懂。”巴克拿开藏拉的手,把自己的手向睡裙领口处伸了进去。   在双乳被巴克的大手摸住时,薇拉马上哼卿了起来。   巴克一只手在薇拉身上动着,一只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这女人今天有些饶舌,这让他微微有些不快。   他不喜欢女人在做爱时分心,谈不相干的事情。至于他自己时常跑神,有时还会丢下女人去干别的什么那另当别论。不过今天他倒并不特别生气,因为鲁道夫·汉斯为他又攻克了一道难题:破译出了美军联合电子战中心的激活“电脑芯片固化病毒”的指令。这使他们又向着目标跨出了一大步。而且仅凭借助美国人的力量,就能把大半个世界操控在股掌之中。美国人为了与自己的潜在敌国(包括日本、德国)在有朝一日的对抗中能始终占上风,专门研制出了这种“芯片固化病毒”,把它们预先埋设进电子武器系统的各类芯片中,再通过武器出口转卖给世界各国,结果,这些国家如是美国的盟友便罢,一旦成为敌手,美国就会立刻用遥控方式激活这些病毒——   唤醒这支看不见的第五纵队,使对手的电子武器系统瞬间瘫痪失灵,美国佬这手真够阴毒的。可他们也万万想不到,这一超级武器会被别人盗用。现在,这个严格存放在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凯利空军基地联合电子战中心的神秘指令,已经掌握在“拯救军”的手里了,只要愿意,拯救军可以随时让所有装有这类芯片的电脑系统在同一时刻出现中毒症状… .—这一切,这个被直子称做婊子的女人,她懂吗?   藏拉在巴克的身下像条被钳子夹住的蛇一样扭来钮去,逗得巴克坚挺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时,她却目光迷离地望着他,像喝多了酒说醉话似地对他说:   “我真的不懂,你干嘛要去冒险弄一颗原子弹?”   他有些恼怒了,在进入她的身子的同时,恶狠狠地说道:   “我要让地球按我的想法转!”   “可你并没有,奥,轻点儿,你并没有弄到。”   “那是因为我不想弄了,我可以不必再花钱,随意使用美国,还有你们俄国的每一枚核弹,你懂吗?你这个性欲过剩的维纳斯,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也不想懂,你叫我什么?维纳斯?我真的那么棒?”   “你差不多有这么棒。”。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就是还差一点是不是?”   “对,你差这个。”巴克手指点了一下薇拉的额角。   “你要说我傻,我就不跟你干这个了。”她说着要把巴克掀到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   “你只是说我不懂你的原子弹,我确实不懂,不懂你说什么呆在慕尼黑就能使用美国或俄国的原子弹,我认为这简直是做梦!”   “不,不是做梦,事实上我们已经使用过一枚俄国——你的母亲之国的导弹了,只是没装核弹头,效果非常好,我说这些你懂吗?”   薇拉摇摇头。   “那么,亲爱的,别费你的小脑袋瓜了,我们还是干点你懂的事情吧!”   四十分钟后,他从藏拉身上下来,很快就贴着枕头发出了鼾声。   薇拉用肘部支着身子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下了床,悄没声地走进了隔壁房间。   华盛顿 2月17日   “那个名叫芒特韦瑟的地下掩体现在还能用吗?”   昨天下午在听完国务卿罗伯特·弗雷泽有关俄军入侵乌克兰,伊拉克、叙利亚与土耳其爆发水源战争,伊朗占领阿曼、阿联酋,并正与沙特军队开战,伊拉克再占科威特,阿根廷军队近日可能再度占领马岛以及坎佩切湾海上油田被炸的情况汇报后,沃克总统突然(有些像心血来潮)问起了芒特韦瑟,也就是在美国民间流传甚广却始终未经官方证实的地下白宫的情况。   国务卿毫无准备,一时对总统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1992年7月,苏联解体后不久,就宣布说该设施不再执行末日计划,估计现在也毁坏得差不多了。”国防部长R·罗杰斯接住了话头。   “你们不觉得现在好像又快末日临头了吗?我们为什么不重新启用那个地方,以防万一?”   众人互相对望着,不知总统说这话的真实含义。因为直到现在,大家都还是认为尽管狼烟四起,世界大战还是不大可能打起来,没有欧洲和美国投入的任何战争,都不能算是世界大战,起码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和国防部长这么认为。   但沃克总统不这么看,他似乎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真正的威胁将来自目前已爆发的哪一场战争,抑或是来自尚未爆发的某一场战争?他说不上,他只是本能地感到有必要重提艾森豪威尔总统以来开始的末日计划,而执行这一计划的重要一环,就是重新启用芒特韦瑟—地下白宫。   “我们干嘛不现在就去看看那个地方?我和克林顿总统大概是仅有的两位没到过那个地方的美国总统吧?”总统一时心血来潮,使五角大楼上下紧张地忙碌起来,空军参谋长迅速把那支早已名存实亡的2857试验中队在拉特华州的多佛空军基地重新拼凑了起来。今天下午便有5架获得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上空飞行特许证的HH一60夜鹰直升机,相继在白宫南草坪降落,载上他们的总司令和他的助手,向弗吉尼亚州的贝里维尔飞去。   “沙特国王法赫德已第二次打电话给我,看来欧美必须再度联手应付危局了。”沃克总统在直升机上坐定之后,不等飞机起飞,就开始了他的内阁特别会议。   “英国人的态度不够积极。”国务卿说。   “当然暖,他们手里有北海油田。”沃克总统说,“法国呢?”   “他们只能派出外籍军团。”国防部长说。   “欧洲军团呢?”总统又问。他指的是德法联合作战部队。   “已经紧急部署到与俄罗斯交界的前线国家了。”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答道,“不过,德国人的态度还算不错。”   “因为他们没有石油。”总统补充了一句,“你们觉得,七国首脑会议上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是由美国人牵头呢,还是把德国人推到最前线?或者,让日本人打一回头阵怎么样?贫油的日本恐怕态度会更积极一些吧?”   “也不一定。大岛首相现在瞄准的是西伯利亚的独立。她想从这次独立中获得双份好处,既收回北方四岛,又弄到西伯利亚的原油。”国务卿说。   “这个动向值得警惕,需要警告一下大岛,别走得太远。不要忘了,我们还有阿拉斯加与西伯利亚地缘相接。这一带无论如何不能变成日本的势力范围。”.总统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同一直对日本抱有警惕的中国联手,共同遏制日本膨胀。”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插言道。   沃克总统赞许地点点头。   接着,中央情报局局长乔治·福斯特谈起了对西班牙罗塔美军基地丢失两枚核弹的调查,并没引起在场者的注意。对这些人来说,既然核弹已打捞起来,没有落入他人之手,这就够了。他们还有更多的大事要考虑。至于是谁想弄到核弹,弄到后又要干什么?这在现在已经没有多大必要去关心了。只是在福斯特局长说到想弄核弹的人恐怕是德国一家地下组织时,总统插问了一句,“是新纳粹分子?”局长回答说不是,是一群尚不清楚面目的极端分子,总统也就不再多问。短暂的冷场后,局长知趣地收住了话头。   现在,从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到美国国务卿、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国防部长,甚至包括中情局局长本人,对于这个话题的不了了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还完全没有知觉。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叫巴克的德国人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个德国人手中握有一张针对他们乃至整个世界的末日时间表。而此刻,这个德国人正在悄悄地拨快他的时针……   从华盛顿至贝里维尔的路程只有48英里,飞行的直线距离就更短。空中内阁特别会议还没开完,“地下白宫”所在的气象山已经出现在总统座机的下方。沃克总统发现,白看覆盖的卢道郡,差不多所有的路段都被冰雪阻塞了,只有通向气象山的那条婉蜒盘绕的公路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灰白色的混凝士路面。显然,这是连夜清扫出来的。   3分钟后,总统机队降落在离“地下白宫”入口处不远的停车场上。   “只有死者看得到战争结束,柏拉图是这么说的吧?”在走进阴气森森的芒特韦瑟地下掩体的门洞时,沃克总统对他的阎僚们说,“但愿我们能活着看到。”   北极村 2000年2月17日   三天前,爱斯基摩老人阿勇库克被他的猎犬引导着从暴风雪埋住大半个机身的直升机里找到浜口直子时,浑身都快冻硬的她,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转动。   阿勇库克从雪橇上取下工具,动作麻利地挖好一个雪屋,把直子抱了进去。他没有马上生起火来,而是把直子的衣服全部脱光,用雪侵慢地揉搓直子被冻得僵硬的肢体。直到搓得她浑身通红,他才用一张麋鹿皮把她裹好,然后又点起一堆火,把她放在靠近火堆的地方,用骨刀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把一碗酒给她灌了下去。   昨天早晨,昏睡了两天两夜的直子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是阿勇库克老人那张红松皮似的脸。但她虚弱得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你是谁?”   “阿勇库克。”   “爱斯——基摩人?”   “不,因纽特人。我们不喜欢被人叫作爱斯基摩人。”   “是你救了我?”   老人笑了,脸上堆起更多的皱纹。一棵老树。   “谢——谢。我的‘花面狸’还在吗?”   “花面狸?北极没见过这种动物。”   “我是说我的飞机。”   “晤,看上去还好,就是一只雪橇架撞断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不是我,是杜克。”   老人往火堆里扔了块熊油,看着火苗呼地一下蹿了起来,然后才把两根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哨音未落,一只白色的北极犬已经闻声冲进了雪屋。   “躇,是它,带我找到你的。你可以摸摸它,它待人很友好。就像我们因纽特人。”   直子怯生生地把手放在了杜克的脖子上。   到今天中午直子可以爬起来了,只是身子很虚,多站一会儿就打晃。   老人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直子觉得肚子有些饿,可又咽不下老人放在她头前的那些半生半熟的风干肉条,只好强撑着走出雪屋,到不远处厌歪着机身倒在雷堆里的“花面狸”上去找吃的。正像老人说的那样,飞机看上去还好,只是撞折了一边的雪撬式起落架。如果里面的仪器仪表不出毛病,估计飞还是能飞回去。   她吃力地打开舱门,从里面拿了一些罐头和快餐食品。跳出机舱走了几步,又折回头去找到了那支乌齐微型冲锋枪,才浑身直冒虚汗地回到了雪屋。   刚进屋,她就听到一阵狗的狂吠。是杜克在叫,它肯定是感到了危险才这么叫。她马上抄起乌齐冲锋枪,从雪屋里钻了出来。   —出雪屋,她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头身躯巨大的北极熊正低着头沉沉地向雪屋这边走来。她是头一次在野外见到这种庞然大物,当她把乌齐冲锋枪的准星的对准它时,举枪的手抖得很厉害,老是瞄不准。她的脑子里闪过不知从谁那几听来的一句忠告,说是打熊只打一枪,如果你不能一枪致它于死地,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你完蛋了。越想这句话她就越瞄不准,而那家伙却离她越来越近……   “别打它!”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阿勇库克的喊声。   直子全神贯注于缺口和准星之上,连头都顾不上回。   那头北极熊毫无危险概念,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继续往前走它的。阿勇库克老人连喊带叫着朝直子扑过去,那熊吃了一惊,停下来迷惑地看着像个小伙子般敏捷的老人。   这时,直子的枪响了。三连发点射,子弹从熊的左眼和左耳之间的部位穿了进去。熊长嚎一声直立起来,怒目圆睁着又十分不解地望着直子,僵直了几秒钟,扑通一声倒在冰面上,汨汨的血浆从弹洞处冒出来,顺着耳根往下淌,把白色的皮毛和雪地浸染得一片惨红。   “你杀死了它!你杀死了它──你杀死了它……”   阿勇库克蹲在熊的身边,轻轻地抚着它的头。那熊微睁着眼,目光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久久都不肯闭上。   “你为什么要开枪?因纽特人是不杀母熊的,她有熊崽,可你杀死了它们的母亲!”   老人满脸是泪地站起来,跟路着朝母熊遥对的方向找去。不大会儿工夫,他果然抱回两只胖嘟嘟的小熊崽。他把熊崽放在母熊的眼前,像个老奶奶似的温柔地抚弄着它们,母熊这才心有不甘地慢慢阂上了眼睛。   这以后,老人不再理直子,不再跟她说一句话,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他先把母熊的尸体拖到一块开阔的冰面上,嘴里哺哺地念诵着什么,边念边围着它绕圈子。绕过几圈后,老人停下来,从腰间抽出随身短刀,叶地扎进母熊的胸膛,把它的心脏挑了出来,一点点切碎,又一块块抛向身后。然后连带着熊头剥下熊皮,抱回到雪屋里,在地上铺展开,再把装有食品和茶的木碗摆放在熊头前,用刀把熊嘴微微愿开,点燃一支手卷的旱烟插进熊口中。做完所有这一切,老人才把熊头割下来,捧出雪屋,走到很远的地方,找到一块高处,把它面朝北方摆放好,又躬身说了几句什么,才算为一头死去的白熊全部做完了超度亡灵的仪式。   老人返回雪屋后,直子不见了。他好像已不在乎这一点,只是轻轻用手逗弄着那两只小熊崽,让它们吱吱地叫着,把他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当乳头吸吮。   远处传来了直升机引擎的发动声。   老人木然不动,任已经开始生出幼齿的熊怠把自己的手咬得生疼。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三章   慕尼黑 2000年2月19日   “他又来了。”   汉斯指着监视屏对巴克说,“瞧,他是通过一条能传送电脑数据的电话线路进来的。”   “从香港?”巴克问。   “不,这回好像不是,等等,让我再看看。”   汉斯非常快地把显示出“香港人”踪迹的终端机与一台示波器连在了一起,一边看回波显示,一边在袖珍计算器上计算着什么,然后,他抬起头来:   “奇怪。这家伙的信号回波时间不到十分之一秒,可香港到这儿的信号回波起码要超过二秒钟。”   他又重新计算了一遍。   “瞩,还是不足十分之一秒,他怎么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发出信号呢?”   “会不会他已经到了欧洲?”   “晤,有道理,他甚至已经到了德国。”   “可以根据回波测定他所在的位置吗?”   “这倒不难,电话局里有我们的人。”   巴克立刻拿起电话,让塞勒尔与电话局的G小姐联系,请她帮忙查一下,看看都有哪些用户正通过电话与慕尼黑大学的主机系统联机,现在已是晚上九点了,用户不会很多,马上就可以查清楚的。五分钟后,结果出来了,共有五个用户,G小姐把他们的电话号码传送了过来。   “都不是。”汉斯把那五个人检查了一遍后,失望地告诉巴克,“可他现在还在那里,还没有走开,他已经进入到了一个享有系统管理人员特权的帐户里,而且正编制口令文件。他看来是想建立一个新帐户,他使用的帐户名字是——罗森贝格。瞩,他干完了,很利索,他要走了。”   “不要让他跑掉1”巴克喊起来,”快查出他的电话号码,有了号码就能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现在不成,他使用的好像是移动电话。对,他很可能从香港随身带来一部‘诺基亚’或者‘爱立信’,这样,电话局的小姐自然就查不出他的号码了,这小子够鬼的。”   “像个老手。”   “不错,我跟他较量过,各有输赢。”   “这回不能让他赢,”“那我们就得有耐心,先下好套子,等他往里钻,什么时候钻进来,什么时候再收口。”   “你想怎么做?”   “如果是移动电话,那就是无线电,这反而倒不难了,有三台无线电截听监测定位仪就可以。只是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跟踪。”   巴克扫了一眼塞勒尔,塞勒尔点点头。   “还有呢?”巴克问。   “还有就是看下一个什么样的套子了,这需要是一个能引起他兴趣的诱饵,使他一旦看到就不忍放下,不知不觉就在我们的系统中呆很久,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确定位。”   “照你的想法干吧,塞勒尔会听你的。”巴克拍了拍汉斯的背。   法兰克福 2000年2月10日   汉斯和巴克从监视屏上看到的,的确就是李汉。   昨天一大早,在沙发上和衣而卧的李汉悄悄爬起来,给宿醉未醒的婵留下一张字条后,提起行包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门锁在身后咔塔一声撞上时,他当然没看见,两行泪水从婵的脸上潸然滚下。   字条上写的是:“真对不起,我走了,不要等我,永远有愧于你。”   随着香港至法兰克福的“港龙”航班飞得越远,这份愧疚之感在他心里就越沉重。他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搞的?对一个移情于他人的女人你哀伤不已,而对另一个痴心于你的女人,却又如此绝情。   不对头,他想,你肯定是哪儿出了毛病。飞机二月十八日早上八点半离开香港,中间只在德黑兰停落了一次。六千多公里的航程,十四个小时的飞行,待李汉的双脚踏在法兰克福的地面时,居然才是当地时间二月十八日九点多。他走出航空港,先在歌德大街上的一家名字非常气派——叫做“威廉大帝”的小旅馆找到了位处,然后又到一家牌子不大但规模却不小的中国人开的“九月菊”餐馆喂饱了肚子,就开始犯起困来。生物钟有它自己的节律。但他不敢睡,他得先把时差倒过来再说。等到法兰克福的天空完全黑下来时,他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这才上的床。临睡前,他特意把手表上的报时器定在了21:00,他根据在香港时与“汉斯”经常相遇的时间推算,那家伙总是在柏林时间晚上九点左右才出没于网络的丛林。   九点。报时器准时响了,他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尽管睡意十足,他还是强迫自己下了地,走进盟洗室去抹了把脸,清醒一些后,他走到桌旁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和调制解调器,他一上来就把他的搜索范围限定在了慕尼黑。因为浅沼告诉过他,一个Hacker在新德里,另一个在慕尼黑。现在,新德里的那个拉奥中校已经死去,活着的,就是慕尼黑的这个“汉斯”了。但在茫无目标地搜索了一阵无所斩获后,他退了出来。慕尼黑太大了,只要那家伙不开机,你就等于大海捞针。他想了想,突然冒出一个新念头:何不舍近求远,到英国牛津《病毒公报》月刊的数据库去查一下?也许在那里能嗅到“汉斯”的气息的。   他用移动电话拨通了《病毒公报》,很快与它们的数据库联上了机。他这次是以付费用户的身分出现的,联机毫不困难。   欢迎进入牛津《病毒公报》计算机系统在他报出自己的合法帐户并输进正确的口令后,大门向他敞开了。   请列出你所需要的文件目录慕尼黑电脑病毒一分钟不到,与慕尼黑和电脑病毒这两个因素有关的文件目录出现在他的显示屏上。他不断按动回车键快速翻阅着,最后,在两条调出来不足半页纸的讯息上停了下来:   监测一104:慕尼黑大学。一段时间来,主机系统夜间使用次数激增,原因不明。   监测一107:慕尼黑大学。似乎有人在尝试编制针对视窗操作系统的新型病毒,尚无扩散迹象。   慕尼黑大学?李汉拍击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为什么没有想到这儿呢?追踪这些目标首先就该想到当地的大学,全世界都一样,大学是天才和疯子的温床。   他马上返身回到了慕尼黑,但这回他没用正式身分进入慕尼黑大学。在这里,他不能给自己身后留下脚印,不能让人对他跟踪追击。他是对的,进入慕尼黑大学和不留足迹都是对的,因为他一进入慕大主机系统就很快嗅到了“汉斯”的气味。他能感到那家伙就在附近什么地方观察他,可他却看不到对方的面孔。   他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憨态,在“校园”里闯荡。他好像漫不经心似的,信手翻阅了一些刚彼人从世界其他地方的网络中调来的文件,其中一份来自美国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凯利空军基地联合电子战中心的关于如何激活“芯片固化病毒”的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掂量出了这份文件落到某些人手中的严重后果。让他失望的是没找到有关视窗操作系统新型病毒的文件。然后,快要离开时,他发现那双眼睛还在盯着他,便有意露出破绽,闯进一个享有特权的人的帐户,试图用罗森贝格这个名字,建立一个新帐户。   完成这些掩饰性动作后,他马上关机,从监视他的人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了,他可以想象出那双眼睛在刹那间露出的茫然若失的神情。   关机后,他定了定神,又拿起了他的“诺基亚”。他拨了个北京长途,总参那位情报部门首脑给他的那一长串带神秘色彩的号码看来很好用,一拨就通,他报了自己的姓名后,对方的声调立刻变得非常和气。   他把通话内容压缩到短得不能再短——   (l)立即用国产电脑芯片替换从美国进口的武器装备中的电脑芯片;   (2)在与五角大楼联机的一切军用网络上,加装病毒过滤站。   稚内 2009年2月19日   浜口直子驾驶的那架“花面狸”直升机,傍晚时被人在宗谷峡发现了。   “这不是到北极去探险的直子小姐那架飞机吗?”一位叫武田米夫的渔民指着停在峡顶的直升机对他的同伴说。   “好像是,直子小姐怎么会把它停在这个地方?”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武田说。   “那就上去看看怎么样?”   两人把船停在峡边,快步登上峡顶,找到了那架直升机。舱内空空的,不像出事的样子,只是直子小姐已不知去向。   “迁村,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给警视厅打个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人来?”武田说。   “晤,应该,我去打,你留下来看着它。”   一小时后,稚内电视台就中断了正常节目,播报出这条立刻引起轰动的新闻。一位举世瞩目的年轻貌美的女探险家,在距离这座城市不到十公里的地方神秘失踪,对于日本最北方的这座平静的小城来说,实在是一桩破天荒的大事件。武田米夫作为第一目击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他的旁边,站着他的同伴迁村宪一。   这条消息引起的轰动,甚至超过了今天早些时候传出的另一条消息:停靠在大岛以东五公里海面上的三艘五十万吨油轮——日本的浮动油库,被恐怖分子一举炸毁,大火正在方圆三十海里水面上燃烧,火势凶猛,已经完全封锁佐了横须贺港向外的水道云云。在稚内人看来,这条消息发生的地点毕竟离他们太远了,而那个几天前在电视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直子小姐,居然是在他们的身边失踪的,这样的新闻太贴近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了,理所当然更让他们关心。   直子关心的却是前一条消息,她就是在听到油轮被炸的消息后失踪的。当时她驾驶着已经不大听使唤的“花面狸”飞过宗谷海峡,仪表板上的微型电视机里正在播报这条让全日本震惊而让她庆幸的新闻。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在宗谷峡上落了地,然后跑到路边拦了辆刚巧路过的三菱拖车。在稚内城里,她向司机摆了摆手,就消失在了街头的人群中。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名字就会由于出现在通缉令上,再次引起全日本的轰动。因为这次炸毁油轮事件,是她临行前专门策划的。警视厅的狗鼻子会很快嗅上门来。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必须尽快离开日本,坐进稚内至函馆的高速列车,她就是这么想的。   东京 2000年2月19日   比油轮被炸和年轻女探险家浜口直子弃机失踪的消息更早传到大岛首相耳朵里的,是东西伯利亚宣布独立,正式成立了“阿穆尔共和国”的消息。   其实,在电视中放送这条消息之前二十四个小时,她就已经获悉了宣布独立的准确时间。未来的阿穆尔共和国总统阿纳托利州长提前一天亲自给她打电话,在把一切告知她之后,再次提到了日本的承诺问题,她当时回答得还有些含糊其词。   但二十四小时内陆续传来的信息,坚定了她的决心。   两伊大军席卷中东油田,墨西哥坎佩切海上油田被炸,这些都使她感到脖子被人勒住似的透不过气来,而日本的浮动油库被毁,在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后,也促使她断然定下了从外交到军事上支持阿纳托利的决心。舍此之外,日本没有别的选择了,没有资源和能源的日本,不能在这方面乞怜于美国或中国,也不能指望俄罗斯,只能指靠在日本卵翼之下的阿穆尔共和国!   不能再犹豫了。   她拿起电话,要通了官房长官,要他立刻通知内阁全体成员到首相官即开特别紧急会议,同时通知陆、海、空三军幕僚长列席会议,并向内阁全体就“黑潮”计划做出详细的解释。   太阳旗将乘黑潮北上。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四章   法兰克福 2000年2月21日   李汉已经买好了去慕尼黑的机票,晚八点一刻起飞。看看表,刚五点四十分,时间还早,他脱掉衣服走进盟洗室,想先冲个澡再说。   刚扭开水龙头调好水温,他又把龙头关上了,好像听到房间里有响声,仔细听听,像是电话铃在响。不错,是电话铃声。他那只“诺基亚”在振铃。谁会往法兰克福给他打电话呢?   而且关键是谁会知道他的移动电话号码?除了远在北京的那位部长本人。   会是他吗?   他光着身子冲进房间,抄起了诺基亚。   “李汉?”   “婵?”他没想到会是她。   “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快,你放下电话就赶快离开那家旅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先别问,赶快走,一秒钟都别耽搁!”   “告诉我… ”   “一句话说不清,你快走人,有人正在往你那儿赶。”   “谁,你说得清楚些。”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先离开,我再打电话告诉你,求求你快跑!”   他还想再问什么,婵那边已把电话接断了,他举着电话发了会儿楞,是她的又一次预言,还是她确实得到了什么准确消息?她又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赶快离开的好,要知道,婵还从来没有错过。   想到这里,他收起电话机,三下两下就穿上衣服,蹬好鞋子,然后胡乱把随身带的东西一古脑塞进旅行包,拉开房门就冲下楼去,在大堂里结完帐,他把万事达卡和护照插进上衣口袋时,刚好看到旋转门涌进几个彪形大汉,直奔楼梯上了二楼,正是冲着他的房间去的,他装做不慌不忙的样子走到门口,门童已经为他招好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先生?”   “随便,带我看看法兰克福,然后去机场。”   “太好了,先生,您如果想看法兰克福,上我的车算是上对了,我干过导游,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躇,这条大街… ”   司机看来是个爱饶舌的家伙。李汉的心思全在怎样摆脱那帮家伙上,不想让人碟嗓不休地打断自己的思路。不过,转念一想,时间还早,法兰克福又是头一回来,有人能免费为你导游也不坏。   再说,如果你不想听,还可以不听嘛。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司机唠叨,心里一边盘算着自己的事,一边不时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追车。没有,当然不会有,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会在最后一刻逃走。   但他们肯定会在机场等他,而且还会通过机场电脑查到他的名字和所乘的航班号,这些对于“汉斯”来说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所以,他不能退票,而且还必须走完全部登机程序,否则逃不过这帮家伙的耳目。他们将隐在机场的某个角落,盯着每一个登上这次航班的旅客,然后认出他来。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呢?向他打冷枪?还是通知慕尼黑的人在那边拦截他?不管怎么说,这班飞机是不能坐了,但过场还必须得走。他只能在登上飞机,趁那帮家伙松口气后,才能再想法脱身。他打定主意,又朝车后瞧了瞧,确信肯定没有人跟踪他,才回过头来与那位司机东一句、西一句地搭讪起来。   出租车在法兰克福的大街上足鬃转了四十分钟,最后驶上航空港的门廊时,广播里已在催促去往慕尼黑的旅客们登机了。他匆匆办好登机手续,跟在这一行旅客的队尾缓缓向前移动。他发现不远处的两根方柱下,各坐着一名戴深色太阳镜的彪形大汉,一个把风帽压在鼻梁上假装打陀,另一个则在装做斯文地阅读一本过期杂志。但他能感到这两人的目光一直在这一队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是必然的,因为这一长队人中,他是唯一的黄皮肤。   他尽量若无其事全然不知地往前挪动着步子,其实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此时从这两个家伙的衣角下或口袋里只要伸一只无声手枪来,他就会在瞬间灵魂出窍。但直到汗水浸透他的衬衣,这样的事情也没发生。他几乎在向安检人员递上自己护照和机票的同时,一闪身躲了进去,他长出了口气,因为他已闪身在了一位身材特别高大的警察后面。走在登机桥上时,他心里踏实了许多,现在,不会有太大危险了,只要登机桥内的警卫中没有他们的人,他就算彻底安全了。他是最后一个走到机舱口的,当一位胸部隆得很高的空姐笑眯眯地迎向他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糟糕,我的文件丢在旅馆里了!他装出非常着急的样子,用英语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那位空姐,空姐急忙去请示机长,最后一脸抱歉地对他说,对不起先生,对此我们无能为力,现在就是通知旅馆的人把你的文件送来,也来不及了,飞机必须按时起飞,我们可否通知机场方面为您安排下一班飞机?   只有这样了,真不好意思。他装出无奈的样子,又从登机桥上折了回来。   等他走回大厅里,那两个彪形大汉已无影无踪,显然是回去向他们的主子复命去了。   他走出航空港,打了个响亮的概子,一辆出租车无声地驶到身边。他抬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司机。   “真巧呵,先生,依怎么没走?”   “是的,我忘了拿一份文件。”   “现在去哪儿?”   “火车站。”   慕尼黑 2000年2月31日   “跑了?见鬼!怎么会让他跑了?”汉斯恼火地冲着电话嚷起来,电话的另一端是塞勒尔,“十分钟前,他还在使用他的移动电话。”   ”大概就是那个电话,”巴克不急不火地吁着咖啡,“那个电话给他报了警。”他一脸的无所谓。   那样子就像猎物已经走进他的有效射程,何时把它击倒,全看他想不想抠动扳机了。   “是个女人打给他的。”   “这就对了,女人都善于干这种事。”   “现在让我们上哪儿再去找他?”   “不用找,他带着移动电话,他不会让它闲着。”   “要是他就此消失,回香港去了呢?”   “那他对我们也就构不成威胁了,不过,很显然,他这次到欧洲,不是来旅游,而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到现在为止,他对我们虽然说不上一无所知,起码是所知甚少,所以他不会轻易消失的。”   “但愿你是对的。”汉斯吞了一大口咖啡又马上吐了出来,“我讨厌喝凉咖啡。”   “小伙子,像你说的那样,耐心地等他吧,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一下子冒出来,站在你面前,手里摸着一支大口径左轮枪,正把枪口对着你呐。”   巴克用手指比做手枪的形状跟汉斯开起了玩笑。   “我倒希望他这样,总比找不到强。”   “我敢打赌,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巴克说着又拍了拍汉斯的肩膀,这已经成了他与鲁道夫·汉斯在一起时的习惯。他平时很少跟人有亲呢举动,除了女人。他跟赫尔曼·汉斯在一起时偶尔才拍拍肩膀,但他喜欢经常对鲁道夫·汉斯这样。   因为这小伙子聪明,也因为在他眼里——这小伙子还嫩了点。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是那两个负责监视机场的大汉从法兰克福航空港外的电话亭打来的:   “那小子已经登上了去慕尼黑的航班,不过,我敢保证他活着看不到慕尼黑了。”   巴克关上免提键,朝汉斯挤了挤眼。   日本海 东经135一北纬41度“神鹤”号轻型航母 2000年2月21日   松本夕张海军中将沉思着把身子俯向巨大的海图。   东经135度0分,北纬41度0分。经纬交叉处,几乎是日本海的正中心。舰队现在就刚好航行在这一中心点上。   五年前,做为海上自卫队第一“八·八”舰队的司令官,他曾率舰队到过这一带,与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库兹涅佐夫”航空母舰带领的特混编队有过一次难忘的对峙。当时俄国人蛮横地挡在航道上,不许日本舰队再向北行驶。双方就在这片海面上僵持了一天一夜,直到北上的“黑潮——日本暖流”带来遮天蔽海的浓雾,双方才在彼此都不失面子的情况下,各自退了回去。打那以后,松本夕张对黑潮情有独钟。在参与制定日本海军封锁海参崴俄海军的假想方案时,他建议把这项计划命名为——黑潮。   今天,当他率领那支护卫队群组成的联合舰队北上,真的像一股黑潮直扑海参崴时,当年的“八·八”舰队已经变成如今的“十·十”舰队——由十艘导弹驱逐舰,十架海鹰直升机组成的导弹驱逐舰护卫队了,而他现在率领的是双份“十·十”舰队!他站在旗舰“神鹤”号轻型航母的舰桥上左右扫视自己的舰队,心底顿生豪迈之慨。   “报告司令长官!”   听到声音,他马上收起脸上的笑纹,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来。   是浅沼宏少校在向他报告──“据截听到的消息,西伯利亚方面已有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尼古拉耶夫斯克、科尔萨科夫、苏维埃港等地的俄罗斯陆军部队倒向阿穆尔共和国新政府。但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上将拒不承认西伯利亚独立,继续宣布效忠俄罗斯政府。为了不使整个舰队落入独立的西伯利亚之手,他们已派出破冰船在试探着打通航道。”   “率领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南遁,也不失为一次壮举呀。”松本将军感叹道。   对将军的话浅沼有些不解。   “长官,我们是有能力阻止这次南逃的。”   “那要看大岛首相和内阁决心走多远了,有进一步的命令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还是按正常航速开进。”   “是,长官。”   东京 2000年2月21日   差不多在婵挂断李汉电话的那一刻,大岛首相从秘书手中接过了沃克总统从华盛顿给她打来的电话,邀她去罗马参加西方七国首脑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付正在日见走向无序的国际危局?   “谢谢,总统先生。”她接受了邀请。但她提出了自己到会的条件:日本不能再在这类会议中次居末席,日本已经忍了几十年,现在要说“不”了。原以为沃克总统会以这需要与其他五国首脑交换意见后再说,没想到他竟爽快地一日答应了。这既使大岛喜出望外,又使她暗生警惕,他的交换条件是什么?这是她出任首相后,头一次在西方巨头的舞台上亮相,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过,她猜沃克总统在这种时候——在松本夕张将军率领的日本海军的两支“十·十”舰队开始了秘密航行之际,打电话给她,不会仅仅是为了发出邀请!他肯定还有话要说。果然。   “首相阁下,我希望我们,美国和日本,能共同担负起对重新建立新世纪国际新秩序的责任,特别是对于远东及太平洋地区和平与稳定的责任。”   “总统先生,这也是日本国和我本人的愿望。”   “好极了,首相阁下,不过,我刚刚接到我们的卫星发回的情报,日本海上自卫队——”   “不,是日本海军,总统先生。”大岛纠正了沃克的说法。   “哦,日本海军。日本海军的一支舰队正在驶向北方,首相阁下对此做何解释?”   “一次演习,总统先生,一次普通的海上演习。”   “首相阁下可以保证这只是一次演习,而不是针对其他国家,特别是与日前西伯利亚独立的有关军事行动吗?”   “是的,我保证这是一次演习,没有任何针对性,除非遇到意外情况。”   “你说的意外情况是指什么?”   “比如说,发生了对日本海军不友好行为或攻击行为。”   “如果是那样,日本海军要做出鼓应当众可以理解,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看看,开始提他的条件了,大岛想。   “我已命令第七舰队派出正在菲律宾访降的一支航母特混编队赶赴津轻海峡,目前,晦,恐怕已接近对马海峡。”   “总统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建议是,美日双方的舰队在日本海举行一次联合演习怎么样?”   “我们两国之间不是一直在举行年度演习么?”   “为什么不能来它一次特别演习呢?”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做答。   “在我看来,首相阁下面临的,不光是西伯利亚的变局,还有来自中国的牵制。中国政府已就西伯利亚独立问题发表了声明,警告某些国家保持克制,不要在此动荡之际玩火。我想,首相阁下不会猜不出这个某些国家是指谁吧?”   “这不过是一种泛指,我并不把这种说法特别理解为是针对日本。因为贵国对西伯利亚变局同样很关切,何况你们还有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亚隔海相望。”   “这样理解也未始不错。不过,如果说中国政府的声明还有些语焉不详的话,俄罗斯总统鲍里诺夫斯基所说的,如果日本染指西馅利亚事务,他将不惜动用核武器,让日本再出现第二个广岛。   对此,就不能说是泛指了吧?”   “总统先生,如果您听到针对美国的这种战争狂言,您会作出何种反应?无动于衷吗?”   “当然不会,我会下令三军处于全面戒备状态。”   “对极了,总统先生,我正是这样给我的舰队下命令的。”   大岛听到沃克总统在电话的另一头叹了口气。她猜,他一定在想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这正是她想去参加七国首脑会谈之前,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这个印象他现在已经有了。   大岛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墙壁中央挂着的亡父的遗像。   法兰克福——慕尼黑 2000年3月21日   冯·施特拉塞夫人不是个种族优越论者。只不过当她的目光随着那个黄皮肤的男人移动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去从来不曾对哪个东方人有过如此关注。   火车是正点从法兰克福开出的。施特拉塞夫人隔着车窗,刚好看到那个拎着—只旅行包的男子在月台上踱步。当时月台的另一侧也有一列客车即将开出,他站在两列车的中间,像是为究竟该上哪趟车拿不走主意。直到开车铃响过第二遍,开往慕尼黑的“欧陆快车”已经松开轮闸,乘务小姐就要关上车门时,他才停止了犹豫似的,一步跨到车门边,把旅行包递给乘务小姐,跟着徐徐启动的列车小跑了几步,一纵身,轻捷地跳了上来。   “怪人。”施特拉塞夫人自言自语。   一分钟后,这位“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女士,”他说,声音很优雅,“您坐在了我的座位上。”   “是吗?奥,我的座位在对面,很抱歉,先生:““没关系,我坐对面吧。”   他放好旅行包,在施特拉塞夫人的对面坐下来。尽管不到四十岁却已蠕居五年的施特拉塞夫人时常出门旅行,但和一个来自东方的陌生男子同乘一个包厢,还是头一回。她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旅伴。按亚洲人的身量,他属于中等偏上。三十五六岁年纪。面部轮廓不及欧美人线条分明,但黑发黑眼的衬托,再加上挺直的鼻梁和一张时时紧抿着的嘴,使这张脸上透出一股与欧美人迥异的英气。   “中国人?”施特拉塞夫人轻声问了一句。   那人丛车窗外收回视线;这是到法兰克福后第一个没把他认做是日本人的德国人。所以他在答话时表现得特别的认真。   “是的,女士,中国人。”   “第一次来德国?”   “是的,第一次。”   “公务,还是旅行?”   “哦,旅行。”   这种一问一答的交谈真无趣。施特拉塞夫人想,于是她不再问了,他也好像免去了作答之累,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本书翻看起来。施特拉塞夫人扫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是英文版的《魔山》。   托马斯·曼的。现在在德国已经没有多少人读过这本二十世纪的名著了。甚至连托马斯·曼的名字也变得很生疏。可是,一个中国人居然在法兰克福开往慕尼黑的列车上读托马斯·曼!这使施特拉塞夫人重新产生了对这位旅伴的兴趣。不过,她只是从旁观察,不再去打断他的专心致志。他阅读的速度很快,当列车开进纽伦堡车站又因故不得不在这里做晚点停靠时,他已经看完了全书的四分之一。   乘务小姐推着一辆小车从过道上走来,车上放着一部移动电话。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太太,”小姐彬彬有礼,“列车因故晚点,耽误您的时间了,非常抱歉。如果您需要给您的亲友打电话通知他们,你尽可以使用这部电话;我们提供免费电话服务。”   施特拉塞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他没有要打电话的意思,她便从小姐手中接过电话拨了起来。她给慕尼黑的家中打了个电话,通知她的老管家火车晚点,让他先把到车站接她的司机召回去,不要再接她。我会叫出租车回家,她说。   又是管家又是司机,看来这女人是个富婆。李汉正走着神,乘务小姐把电话递到他的眼前:   “先生,您不打个电话吗?”   “我?不;我在德国没人好打电话。”他微笑起来,“如果可能,我倒想给勃劳恩总理挂个电话。告诉他你们的列车服务真不错,几乎无可挑剔。”   “您过奖了,先生。”小姐说这话时,正好与男乘客目光相遇,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男乘客顿了一下,“是列车在站台上停靠的时间长了一些,我说得对吗?小姐?”   “是的,先生。我认为这话真该让勃劳思总理听到。”   “那就请小姐您代我转告吧。”   “好的,先生,”小姐乐呵呵地推车走了,快走到车厢尽头时,施特拉塞夫人发现她还朝这边回望了一眼。   看来这男人真挺吸引人呢,施特拉塞夫人想,而且还蛮幽默的,不像她原先以为的那样,东方人个个一本正经,呆板得要死。有时候一次经历能改变人一辈子的印象,再次开车以后,车厢里的空气流动得畅快多了,施特拉塞夫人和她的旅伴在交谈中结束了后半程旅行。列车抵达慕尼黑时,乘务小姐有些醋意地发现,他们已经互相以你相称,看上去就像一对无话不说的密友。   “瞧,我们谈了一路,”施待拉塞夫人对她的旅伴说,“彼此还不知对方是谁,。我是冯。   施特技塞·索菲,人们都叫我施特拉塞夫人,你可以叫我索菲,你呢?”   “李汉。”   “李——汉?,我记住了,这是我在慕尼黑的地址和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尽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夫人。”   “索菲。”施特技塞夫人纠正道。   “谢谢,索菲。”   在出站口,他们分了手。李汉看着施特拉塞夫人钻进一辆出租车后,低头瞄了一眼她从记事簿上匆匆撕下塞到他手里的纸片:康诺里大街72号。再拾起头来时,他看到的是一双从车窗后向他射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他当然懂得这目光的含义,但他没有马上让自己的目光去和它撞击,而是越过出租车的车顶,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对着出站口的一面电视墙。现在正是晚间最新要闻的播放时间,无意中的一瞥,却把他的目光定在了巨大的屏幕上:   “今晚八点二十三分,从法兰克福飞往慕尼黑的‘空中巴士’0421号航班,中途坠毁在英格尔芬根的雅格斯特河附近。出事原因不明。据初步传回的消息说,由于飞机的残骸十分破碎,估计机上乘客与机组人员已全部遇难… ”   播音员的声音和表情充满悲伤。   李汉的面色一下变得惨白。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五章   海参威 2000年2月33日   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上将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前,向下俯视着冰封雪冻的金角湾,冰面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发出蓝色的幽光,拒绝西伯利亚州州长——所谓阿穆尔共和国总统——阿纳托利发出的最后通碟已经整整两天了,陆续听到的消息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尼古拉耶夫斯克、科尔萨科夫这些地方的驻军倒向了叛国者一边。连哈巴罗夫斯克的驻军司令也在电视上公开亮相宣布效忠阿穆尔新政府,真让人感到痛心。不过,他统辖的太平洋舰队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既没有按鲍里诺夫斯基总统的命令派出军舰炮击那些落人叛军之手的港口城市,也没有按阿纳托利“总统”的要求归顺“新的祖国”。他只有一个想法,尽量拖延时间,最大限度地做好全舰队南下经太平洋、印度洋到大西洋返回俄罗斯本土的准备。   这个计划尽管目前还属严格保密,只有舰长以上的军官知晓,但全舰队的官兵却早已心照不宣。准备工作进行得机密又迅速。再有几天,顶多再有三天,到了气象预报说有大雪的那个时候,他的舰队就将在破冰船的前导下,从金角湾开拔了。   他久久凝视着停泊在港湾中的“库兹涅佐夫”号航空母舰,“戈尔什科夫”号直升机母舰,回想着苏联海军昔日的强大和荣耀,不觉得心里一阵揪痛。   做为最珍视荣誉的军种的一员,一位海军上将,他当然为他所属的军种随着一个帝国的崩溃而处于如此惨境屈到痛心疾首,可也无能为力。现在,他能做到保全舰队就已实属不易,拉出去作战?他想都不愿去想,甚至不敢想。他的目光落在更远些的地方,那里停着导弹驱逐舰”决速”号,他曾在这艘舰上当过舰长,他当然不会愿意让它落到叛贼的手里。从“快速”号再望过去,是“潘捷列耶夫上将”号大型反潜舰,挨着它的,是油船“比奇卡”号,正是这三艘舰只,组成了一九九三年的访华编队,编队在中国海军隆重的欢迎式中徐徐进入旅顺港时;他正站在太平洋舰队第三副司令赫梅利诺夫中将的身边,军阶是少将。   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七年后统领整个舰队的责任落到他肩上时,面临的却是这样一种境况。   而此刻真正让他感到危急的,倒还不是阿纳托利的最后通碟,也不是倒向“阿穆尔共和国”一边的当地驻军。他们目前还不会马上就调转炮口枪口向他发起攻击,即便发起攻击,他的海军航空兵,他的陆战队再加上数百门舰炮和舰上的上千枚舰对岸导弹,也足可以抵挡—些时日,实在抵挡不住时,还可以升火起锚,一走了之。所以,他不担心这边。他担心的是来自南方的威胁。卫星监测和预警雷达发来的情报是:日本海军的两支“十。十”护卫队群合成的联合舰队,正向海参崴方问驶来,目前已越过日本海中心点。从昨天起,全舰队已处于最高一级戒备状态,战斗警报随时都可能拉响。问题是,日本舰队北上的真实意图还不清楚:是为声援叛变的西伯利亚当局,做出一番恐吓性姿态呢,还是不惜与太平洋舰队开战?   就他对各国海军现状的了解,论实力,他并不把这支日本舰队放在眼里,尽管它有宙斯盾级这种世界上最先进的导弹驱逐舰,还有FSX这类先进的战斗机护航,但它毕竟只有一艘轻型航空母舰。至于FSX,他相信他的米格一31和苏一27就能对付得了。不过,海战的胜败不能光看实力,指挥者的决策和运气,都是难以捉摸的致胜抑或致败的因素。   但愿命运女神不再像九十六年前那样偏护日本人。   他正悄声祈祷着,敲门声在他背后响了起来。这种绝对需要虐诚的时刻被人打断使他有些恼火,他头也不回粗声粗气地答道:   “进来!”   进来的是个年轻的中尉。中尉怯怯地走到上将身后,低声报告:   “海军中尉谢苗诺夫。米哈依诺维奇报告将军,刚刚接到卫星传回的情报,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已越过北纬43度线,距金角湾约170海里。”   这是比当年南云中将的第一航母舰队向珍珠港发起攻击时更近的距离。   “战斗警报!”将军厉声下令。   “是,将军!”   梵蒂冈 3000年2月23日   叶罗申科海军上将在斜阳中俯瞰着他的舰队时,教皇约翰二十四世也正在圣·彼得大教堂的阳台上俯瞰着朝阳沐浴下的圣.彼得广场。这是他当选教皇后,第二次在这种场合露面。与他并排来到阳台面对十万教众的,是联合国秘书长罗慕洛,这位菲律宾人是按欧、美、非、亚轮流坐庄的顺序,于去年底当选为联合国秘书长的。他当上秘书长时,约翰二十四世还没有成为数皇。他俩曾在纽约联合国大厦的电梯里有过一面之交,那时现任教皇还是圣巴斯蒂安·杜米埃红衣大主教,与联合国秘书长握手时的身分是教皇特使。一个多月后,罗慕洛秘书长受新教皇之邀,正式访问梵蒂冈。如果说,那次杜米埃红衣主教与联合国秘书长的会见,还只能算是世俗联合国同宗教联合国的代表间的初次握手,那么,今天则是这两个联合国首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双方见礼如仪完毕,教皇便把秘书长带到了俯瞰圣·彼得广场的教堂阳台上。按照事先排好的日程,罗慕洛将参加教皇举行的和平弥撒,与教皇本人和十万教众一起为整个世界祈祷和平。无论是基于联合国秘书长的使命,还是出于一名天主教徒的虔诚,他都不会拒绝在这一场合露面。尽管他的随行人员中有几位无神论者认为,身为联合国秘书长,不该以正式身分出席宗教仪式,可他还是拒绝了这种说法,“弥撒只是形式,重要的是祈祷和平。”他说。结果,他不但参加了这一对全世界数十亿电视观众来说感人至深的仪式,与十多万人一起默念了祷文,还在教皇之后发表了一番演讲,这番演讲令站在身旁的教皇热泪盈眶。   “让六十亿人类,其中包括你们,十亿天主教的信仰者们,像割除侵入我们肌体的癌肿一样割除正在地球的肌体上日益滋生膨胀的战争毒瘤吧。让我们从今天开始,像对天主神圣宣誓一样,举起你们森林般的有力的手——制止植根于人类头脑和血液中数千年的毒素——疯狂的嗜血的非理性的倾向。让我们驱除战争这一纠缠了人类几十个世纪的撤旦和还在不断产生新的撤旦的温床。I”做为对罗慕洛呼吁的回应,广场上扬起了手臂的丛林。   “好极了,阁下,您讲得好极了。”   “谢谢,陛下,谢谢您给了我一个神圣的讲坛。”   大约有三十多亿人从电视上看到了这一场面,这里当然不会少了巴克。“那好吧,既然你也在场,那就把你也算一个。”巴克一边看电视,一边对着屏幕上的罗慕洛说。   大西洋上空 2000年2月23日   华盛顿时间清晨五点,理查德·沃克总统被林奈特小姐轻轻唤醒了。尽管这是昨晚临睡前特意吩咐过的,可一大早被人叫醒时,困意未消的他,心里仍然隐隐有些不快。   他走到窗前拨开窗帘向外望,直升机正停在南草坪上,等着送他去安德鲁斯空军基地。   三十分钟后,他已经坐进“空军一号”专机在大西洋上空飞行了。   飞机在万米高空改为平飞,他解开安全带,从笑盈盈的空姐手中接过一杯兑得很浓的克皮奇诺咖啡,这种咖啡并不名贵,但他爱喝,这是早年寒苦生活留给他的印记。   他一口气把整杯咖啡喝完,等空姐把杯子收走后,才拿起早已摆放在茶几上的当日早间要讯看了起来。   日本首相大岛由纪子不顾美、中劝阻及俄总统的核威吓,公开声明承认新近宣布独立的“阿穆尔共和国”;   松本夕张海军中将率领的日本第一舰队已经抵近海参裁,是威慑还是交战,意图尚不明朗;   乌克兰告急:抗俄联军不敌俄罗斯大军;   土耳其请求北约直接派空军支援其对伊、叙的前线作战;   台湾大选揭晓,民进党获票首次超过国民党,成为半个世纪来第一个非国民党执政党;   两伊已分别在中东各自所占的地盘上站住脚。当地军民的抵抗已渐平息。有消息说两伊军队在沙科边界发生小规模冲突,但被两伊军方发言人所否认;   坎佩切油田大火仍未扑灭,墨西哥湾海水和空气污染极为严重;   三艘被炸的日本油轮在燃烧了四天四夜后,到今天早晨已相继沉没。沿日本东海岸一线数百海里尽是油渍漂浮,已影响到过往船只通航。   没有一条好消息。只有教皇约翰二十四世与联合国秘书长罗慕洛将于罗马时间今天上午在赞蒂冈圣·彼得广场举行有十万人参加的和平弥撤,还有刚刚接任第七舰队司令的沃纳将军已率领特混舰队到达东经132度和北纬40度线以外海域这两条,不能算是坏消息。   他把头倚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叹了口气。   现在西方大国都在各打备的主意,谁都想在大变局中得利,谁都又不想出力。英国人本来好歹已答应派出它的“沙漠之鼠”部队参加第二次海湾多国部队,昨天,—阿根廷人在马尔维纳斯岛登陆后,威廉·奥斯丁首相又马上变了封,声言要派部队去增援他们神圣的福克兰群岛;大岛首相则两眼盯在西伯利亚上,一意孤行到底;法国只肯象征性地派出外籍军团的一个营参战;意大利由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一段向右转,把国家搞得一团糟后,现在又来了180度大转弯,猛烈地向左大幅度摆动,政局更加不稳,可以说无暇他顾;加拿大在这种问题上向来都是喊得调门高,出的力气小;真正态度最积极的,唯有德国人。因为才从两德合并的沉重负担中喘过气来的德国人,需要更多的原油支撑它二度起飞的经济,这是美国在欧洲唯一可依托的盟友。看来七国首脑会议这种从冷战时代延续下来的形式已经开始陈旧过时了,绝对有必要再来一个改变。既然它的功能是为了协调大国和富国间的行动,那么完全把无论哪种条件都够得上量级的中国排除在外都是不合适的,何况现在在许多国际问题上七国的协调已越来越困难,即使协调好了,没有中国的参加和认可,有些事情也常常行不通。这个桀骜不驯的国家手中,毕竟捏着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一张否决票。想到这儿,他觉得应当在这次会议上把这个问题正式提出来。瓦雷金总统在世时,曾时有时无地参加那么一回7十l会议,随着他的消失,俄罗斯似乎自然而然地与欧洲大厦脱了钩。何况一个衰落得如此之快的帝国,在一个只尊重实力的舞台上,能扮演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中国则不同,她正在显示令人畏惧的前景。与其让一头狮子在旷野上游来游去,不如把它也请进笼子里来,大家关在一起,按同样的规则游戏,按同样的调门吼叫。当空姐轻轻走来为他端上第二杯克皮奇诺咖啡时,他发现从舷窗外望出去,已看得见法国的海岸线了,于是他打定了让他的伙伴们接受7十中国的主意。不过,即使这一建议获得与会各国首脑的赞同,那也是下一轮7十l的事儿了。眼下,他需要赶紧研究一下新任教皇约翰二十四世这个人。因为正是在他的建议下,七国首脑才将一齐出现在赞蒂冈,与这位教皇和联合国秘书长进行会谈,议题当然是:如何在一个越来越不安宁的世界上恢复和平?   一个隐性的议题则是:西方世界当如何应付正在本世纪展开的不同文明之间的冲突?   与会的这九个人中,除了大岛首相信佛教外,其他八人可以说都是广义的基督徒。   日本海 东经132一北纬41度 2月23日   从台湾海峡到对马海峡,再到日本海,这条航道沃纳将军不知走过多少遍。他在心里把它称作幸运航道。因为他差不多每从这条航线上走一回,他的职务就会有一次升迁。从艇长到护卫舰长、驱逐舰长、巡洋舰长、航母舰长,直到特混舰队司令。但以第七舰队司令的身分打这条航线上过,还是头一遭。   尽管有十几位国会议员的反对,理由是那次让美国舰队丢脸的印度洋之行,沃克总统还是把他任命为第七舰队司令官。这样他离肩章上再增加第四颗星,就还差一步之遥了。   他当然知道那次丢脸的航行责任不在他,但他却毫不推逐地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使总统免予遭到国会更多的攻汗。总统对此非常了然,所以才力排众议。越过三位资深将军,把第七舰队的指挥棒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是率“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编队驶往伊斯卡德伦湾途中接受这一任命的。海军作战部长把消息告诉他之后,要他先别放下电话,说有一位大人物要同他说话。   “嗨,沃纳,祝贺你!”   是总统本人在同他通话!   “谢谢,总司令,谢谢您。”   话筒里传来沃克总统无所顾忌的大笑。   “沃纳,你该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杰西。”总统笑着说。   “谢谢,总统先生,我会的,我一会儿就告诉她。”   “那很好,祝你好运!”   总统把电话挂上了,沃纳将军握着听筒发了会儿楞。总统居然提到了他妻子的名字,这真让他感动,同时也就在心里为自己曾对总统有过腹诽而暗生惭愧。   现在,当他坐在自己的新旗舰“亚伯拉罕·林肯”号上,率更庞大的一支舰队向日本海进发时,他渐惭领悟出总统选他出任第七舰司令官的深意:是要他在一次更引人注目的军事行动中为总司令也为他自己、更为美国挣回面子。   虽然这次他领受的又是一次尴尬使命:既不是支援俄国,也不是协助日本,但还要对两国都构成震慑和威胁,这当然很难办到。不过既然总统已经下令……这就无论如何要干得漂亮些,沃纳将军不时提醒自己。   东京 2000年2月23日   眼看着日影一点点西斜,海参崴方面还是不见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大岛首相终于开始沉不住气。   “依田君,还是没有潮汛的消息吗?”她在电话里问海军幕僚长。   “是的,首相,目前还没有直接来自舰队的消息。从卫星发回的图像看,‘黑潮离目标不到三百海里,松本正在展开他的队形。”海军幕僚长依田美雄向首相报告。   “哦,是这样。”   大岛不好再多问什么。她怅帐地放下电话,这时她理解了铁蝴蝶一一上个世纪英国女首相撤切尔夫人,何以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有那么一大段焦急等待福克兰前线战报时的心情描写。现在轮到她焦急了。她的回忆录中也将会有这样一段,所不同的是,铁夫人等待的只是一个强国打击一个弱国的战报,而她等待的,却是一百年里日本第二次战胜那个北方大国的消息。没有多少人的回忆录中可以留下如此辉煌的一笔,即使在日本史上,也只伊藤博文有此殊荣,看来第二个就该是她了。   可是,真的那么有把握吗?越临近见分晓的时刻,她心里反倒越加没底。俄罗斯毕竟不是等闲小国,十年间衰落的,是它的国力,甚至军力,但那些足以上百次毁灭人类的核武器却依然矗立在发射井里或横躺在发射车上。这些家伙的存在,使俄罗斯看上去橡一头虽然年迈体衰但仍没拔去尖牙利齿的老熊,一旦惹出火来,它还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的爪牙的,何况它现在还有一位神智不大健全的总统狂人。如果他真的向日本甩一两颗核弹,而日本军界信心十足的电子拦阻网又没能封堵住它,让它从地图上抹去横滨或者奈良(更不要说东京),那她的首相宝座也就坐到头了。她不但将成为日本现代政治史上最短命的首相之一,估计只比羽田孜首相政治寿命长一点儿,更重要的是她将成为日本民族的罪人。   是英雄还是罪人?或者说,是进攻还是退却?哈姆雷特的两难式发问也同样适用于此刻的她,这是日本改写世界历史的一次绝佳机会,除了拥有核弹,俄罗斯手中一张王牌也没有了,这个老脾帝国从未如此虚弱不堪过。也就是说,在这盘一触即发的对局中,日本获胜的机率大于失败。胜,日本可以把手臂张开;败,她一个人引咎辞职。她甚至连一旦遭到核打击时的辞职书和谢罪声明都想好了,但愿松本夕张将军真的和他表面上显示出来的那样出色。   北京 2000年2月23日   还是国防部大楼顶层。会议室的门关着,几乎听不到里面任何响动。只有当某位秘书偶尔开门进出时,才会从里面传出三言两语,不等外面的人听清楚什么,门就在他身后紧紧关上了,刚刚飘逸出来的声音又马上就被关了回去,使那两扇皮面镶裹的门,看上去有一种神秘色彩。   何达一直守候在隔壁休息厅里,等着轮到他进去向中央军委的成员们汇报,汇报的题目是:第二次日俄战争极可能在近日内爆发。   与往常的军委会议不同的是,今天出席会议的还有总理和几位副总理,因为西伯利亚问题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战争。根据议程,排在何达前面汇报的,是外交部副部长陈光汉。等陈副部长介绍完西伯利亚问题引发日俄紧张局势的来龙去脉,就轮到何达了。   “海参崴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珍珠港。”   何达一开口即语惊四座。主席、总理、副总理还有那些双肩各有三颗金星闪耀的中国军队的巨头们,全把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刚刚佩带上中将军衔的二星将军。   如果东西伯利亚的独立最后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远东的政治地图就将重新绘制。这一变局的获益者当然主要是日本。她不但在远东乃至亚太地区的地位会大大得到加强,而且由于其势力范围远达北极,能同时对欧、美两大洲产生影响,她在世界大格局中的地位也将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强。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这几天里看到一场面目全新的海战。   何达说,我认识日本海军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松本夕张将军,当面听他描述过他对未来战争的想法,相信这一次他就会把他的想法付诸实践。这将是一场真正的高科技战争,或者,按松本将军的定义,是一场第三级战争。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十年前的海湾战争还是介乎于第二级和第三级之间,即一半钢铁一半硅片的战争的话,而这一次将是纯粹的第三级——也就是谁的硅片领先对方谁就是胜利者的战争。   日本可能打赢么,单靠她的硅片?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表示出不同程度的怀疑。何达知道,对一种新型战争的认识要比战争本身来得晚。面对每一位军阶和身分都高于他的人的质疑,何达的结论十分肯定。   “能赢。这次日本肯定还会赢。”   对于如此肯定又未经证实的结论,每个人都不好再说什么,场上的气氛沉寂下来,众人的目光慢慢集中到国家主席兼军委主席身上。何达注意到他今天大开烟戒,烟灰缸里已有十几只烟蒂,指间还有一支正抽到一半。   “远东格局的改变看来要取决于第二次日俄海战了。如果俄国再次被打败,她毫无疑问就会从亚洲退出去。那么,谁来填补她留下的巨大空白?这才是我们考虑问题的关键所在。外交部要认真研究一下阿穆尔共和国出现后,带来的包括外交在内的一系列问题,总参去研究日俄海战对未来战争也包括对我国军事上的影响。”   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住了,目光从众人脸上移过,在何达身上停了下来,“一句话,做好应变准备,无论如何,任何变化都不能损害中国的利益。”   彼得大帝湾“神鹤”号轻型航母 2000年2月23日   拐过纳霍德卡的岬角就是彼得大帝湾。   海参崴在望了。   尽管眼下用高倍望远镜也还望不到它,但在“神鹤”号舰桥上整整仁立了两个小时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松本夕张确信,这座俄罗斯海军的远东重镇,已经稳稳地攥在了自己手里。前方100海里处等待他的,必将是一场未始交手已定胜负的海上决战。俄国人的太平洋舰队肯定会再败于日本海军之手,叶罗申科也将成为罗热杰斯特文斯基第二。想来这真可以说是一次百年轮回。只是,事隔百年,你会成为第二个东乡大将么?将军扪心自问。从打在青森码头上与依田美雄幕僚长握别,幕僚长把一双大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目光深沉语调也深沉地对他说“日本重振在此一举”之后,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野心还要更大些。他想把东乡大将和山本大将两个人的赫赫军功集于一身。   他想在再败俄罗斯海军于日本海的同时,还要让俄国人也蒙上山本大将奇袭珍珠港式的耻辱。   他相信他能做到这一点,而整个“黑潮”计划就是对马海战与奇袭珍珠港的历史翻版。所不同的是,他,松本夕张,极有可能成为人类战争史上第一个不发一枪一弹,或者说,兵不血刃就赢得惊人胜利的舰队司令官!如果确乎如此,那他无疑就成了一切未来战争——非杀伤生战争——的先驱。想到这里,他似乎已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神位在靖国神社缭绕的香火间烟烟生辉的情形。   浅沼少校悄无声息地走到将军身后:   “将军,舰队巴经越过东经132.3一北纬4311度线了,距海参崴还有98海里。”   浅沼的声音如此之轻,像是怕被俄国人听到似的。   98海里,这是比南云将军的机群从航母甲板上起飞去攻击珍珠港时要短得多的距离。但松本夕张并没有下达攻击令,恰恰相反,他下达的是不但让俄国人,甚至让一直在侦察卫星中密切监视日本舰队一举一动的美国人和中国人大惑不解的命令:   “从现在起,全舰队进入无线电静默!”   他知道他的这个命令即使用密码发出,也会立即被俄国人、美国人或许还有中国人破译出来。   他能想象出这些明里暗里的对手们在面对一纸译电时的模样:   先是面面相舰,继而哑然失笑。   想想看,两支“十·十”舰队一驶出青森、函馆基地,就已尽在俄、美、中三国的卫星、雷达、预警机的交叉覆盖之下,早已无密可保。最先进入他们视野的是宙斯盾级“金刚”号导弹驱逐舰和“榛名”、“比睿”号导弹驱逐舰组成的三角形编队,随后是十六艘驱逐舰与一艘航母组成的特混舰群:左有“朝风”、“泽风”、“太刀风”,右有“滨雾”、“泽雾”、“懒户雾”,中间是联合舰队的旗舰“神鹤”,后面则是“高月”、“掏月”、“望月”、“长月”,再往后,有“旗风”导弹驱逐舰率领的“山雾”、“夕雾”、“雨雾”、“朝雾”和“海雾”,最后拖尾压阵的是由榛名级驱逐舰改装的“白根”号。这些都将在俄国人、美国人和中国人的众目暌暌下,被一艘艘地判读识别出来。日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津轻海峡汇成联合舰队后,一路上浩浩荡荡,此呼彼应,数十面太阳旗猎猎飘展着招摇过海,连电子干扰都不打开,并无遮掩保密的意思。谁知临到与敌手不足100海里距离时,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要全舰队进入无线电静默,岂不令人好笑?   不出松本所料,当一个满脸还未褪尽黄色绒毛的中尉把译好的电文拿给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将军过目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日本人,起码那个叫松本夕张的日本人,脑袋瓜出了毛病。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指挥官,会在电子时代下达如此愚蠢的命令,无线电静默!哼,起码接常识也该开始实施电子干扰,而这位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却要自己的舰队干什么?无线电静默!   他真为自己的对手感到难过。但他并不因此而掉以轻心。耻笑归耻笑,他可不想犯和日本人同样愚蠢的错误。他神情肃然地命令远东地区所有的雷达统统开机,所有的预警机全部起飞,所有的定点卫星全部对准日本海——在更大范围内严密搜索再搜索。因为以他对日本人的了解,他不大相信这些一向狡猾的日本佬真会像他们这次表现出来的这么蠢。他担心这支大摇大摆闯入彼得大帝湾的舰队只是一个诱饵,而真正对海参藏的攻击则正隐藏在眼下他尚无觉察的某个地方。就像当年山本五十六带他的联合舰队干的那样,这是日本人惯用的把戏。   “但海参崴不是珍珠港!”   叶罗申科把他那只长满黑毛的大拳头嚼地砸在了硕大的橡木桌面上。眼下他当然不会知道,正是他的这一连串在军事常识上无可挑剔的命令,使海参藏不可避免地在半个小时后,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的珍珠港。   就在远东地区的全部雷达都按照叶罗申科的命令开机后,松本夕张一直细眯着曲眼睛忽然睁圆了,浅沼少校清楚地听到,从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口中吐出两个将使历史之舟改变方向的字眼:   “涨──潮!”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六章   慕尼黑 2000年3月23日   巴克站在汉斯的身后,满意地看着他的手在键盘上灵活地敲击,当全世界的注意力都被即将爆发的海参崴大战吸引时,汉斯正把最后一组病毒发送进INTERNET——这个五十分之一人类正在共同使用着的最大的民用国际电脑网络。之所以连民用网络也不放过,是因为各国官方和军方的网络瘫痪之后,那些大腹便便或胸脯上挂满勋标的家伙们肯定会征用民用网络。   “现在他们连退路也没啦。”汉斯抬起头来,向巴克例嘴一笑。   巴克并没有笑,只是把手搭在汉斯的肩上用力按了按,算是对他的褒奖。   通过五角大楼撤向全世界的病毒传播链与这个系统本身一样可靠,所有与它联网的国家,德国、英国、法国、日本、中国、俄国,每一个大国都无以逃遁,而受害最深的当然是自翊为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从五角大楼开始到白宫,到国会山,到内阁各部以及各州政府,全部的军事设施甚至连总统座机“空军一号”和紧急状态时才会启用的“地下白宫”,无一例外地都是病毒攻击的目标。这些被命名为“高位截瘫”、“鼠疫”、“狂犬”、“吞噬”、“魔术师”的电脑病毒,全是从汉斯那颗不可思议的脑袋瓜里旋转出来的最新一代视窗病毒。每一种病毒的单项攻击能力都凶猛异常,而它们的综合攻击力更是所向无敌,并且复制传播的速度极快。   与这些病毒同时撤播出去的,是对全球各个核武库的密钥锁定和操控指令。这些指令几乎篡改了所有有核国家的核密令,从而使这些国家对它们自己的核武器完全处在了失控状态——现在一个名叫雷哈德·巴克的德国人,或许还可以再加上鲁道夫·汉斯,已经成了它们的绝对主人。考虑到所有的核武库都可能与五角大楼联网而有被病毒感染的可能,汉斯还特意为他的密钥指令设计了免疫程序。这套程序具有特殊的识别功能,只有当它接到来自“拯救军”也就是巴克和汉斯的指令时,它才会去执行。否则,无论是病毒还是别的指令,它都一概拒之门外。   汉斯得意地用手指轻敲键盘,在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小宇:“我们几乎不花一分钱,就把全世界的核弹都搞到了手!”   巴克被汉斯的情绪所感染,也俯下身去,在键盘上敲击出一段话,回答汉斯:   “想想看,我们当时还要以几千万美元的代价,从艾哈德这样的家伙手里购买核弹,真是愚蠢!”   两人相视着大笑起来。   在图尔根大街的尽头,李汉总算找到了那家间谍用品商店。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后脑勺上还残存着半围稀疏白发的店老板坐在靠近门边的—J把旧皮椅上打眩儿。看样子已经昏聩不堪的老头其实十分警觉,李汉的手还没摸到门把,他的眼睛已经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迅速上下扫描了一遍来人后,重又合上了眼睛。   李汉也看见了那老头,但不想惊动他,便轻手轻脚在店里巡视了一遍,然后,在窃收电视器前停了下来。文字说明书上表明,这是来自美国的最新一代间谍用品。价格很贵,他拿不定主意是否买它。   “先生,您很有眼力,如果您想使用这类产品的话,它是最好的。连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都不是人人用得上它的。”   “这我相信。不过,它的价格… ”   “价格嘛,因为它是最新产品。也许明年您再买它,会连今天的一半价格都不到。   可在这个时代,谁会对过时的玩艺儿感兴趣呢?”老人的眼睛狡鲒地眨动着。   “可是,还是高了点儿。”   “九五折。怎么样?”   “七五折。”   “八五折,否则咱们就难成交啦。”,“七五折。因为我还想从您的店里买些别的东西。”   “您还想要些什么?”   李汉用手指了指无线电截听器、电脑病毒探测仪。每指一样,老头就小心翼翼地从货架上取下,放进一只塑料包装袋里。末了,李汉的目光停在一把“瑞克”牌81nm口径的麻醉枪上:   “这个,需要什么手续吗?”   “不,不需要。这不是致命性武器。”‘“那就来一支。”他从货架上取下样枪一边在手上把玩,一边意犹未尽地四下里透巡着。   “先生是不是还想来一支真家伙?”老头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   李汉警惕地看了看老头,这才发现,他是个独眼,左边的眼窝里嵌着一只玻璃眼球。   “不,我用不着那玩艺儿。”他一口拒绝了老头,他担心老头的建议是个圈套。因为德国并不是个私人携带枪支合法的国家。   “但是先生,我认为您用得着。”老头固执地瞪起眼睛看着他。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   “从您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李汉和老头对视着,足足有十秒钟。   “好吧,就算您说得对,让我先看看您的货。”   短暂的对视使李汉忽然对老头心生好感:他看来并无恶意。不过,就冲着他这么厉害的眼力,肯定来历不凡。或许,在他退休前就是此道中的老手。   “跟我来。”   老头随手在货架的什么地方掘了一下,李汉马上觉察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货架正在一分为二向两侧移动,露出藏在其后的一间密室来。老头一步跨了进去,又回身朝李汉偏了下头,示意他也进来。李汉好奇地跟了进去,货架重又悄没声地在身后关上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现代轻武器库!各种单兵武器应有尽有。李汉认出其中有奥地利斯太尔公司的TMP冲锋手枪、ACR战斗步枪和以色列的“乌齐”冲锋枪。手枪的品种更多。有比利时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奥地利的“格洛克”系列手枪和俄国造的PSM5.54毫米口径手枪。   一时间李汉.有些眼花潦乱;   老头却不慌不忙,把一支烤蓝摸亮的手枪递到李汉眼前。   李汉认出那是一支与他见过的同类型枪外形略有不同的“伯莱塔”,便说:“我想要支比‘伯莱塔’威力更大些的。”   “这不是普通的‘伯莱塔’,”老头眨动着一只眼睛望着李汉,“这是专门按美国人的要求改造过的最新型92BF.,它的威力虽然不及比利时的勃朗宁,但它采用的是双排供弹的大容量弹夹,自卫火力强,射击持续时间长,可以有效地压制和对付你的那些拿手枪的对手,”说着他拉开弹舱给李汉看,“这家伙的射击精度非常高,五十米距离内命中率超过柯尔特牌手枪。”   李汉接过“伯莱塔”在手中掂了掂,又举起来对着灯瞄了瞄,觉得非常顺手。   “行,就是它了。”说着把手伸到怀里去掏钱夹。   “您可以用卡付费。”   “不,我付现金。”他知道用卡付易会留下痕迹。   “您是个行家。”   “你是前辈。”   老头脸上堆起似有若无的笑纹:“小伙子,你会比我强的。因为你身上有东方人的精明,不管做生意还是干这行,都会有出息的。”   “谢谢。那么我该付您多少?”   “七五折,四千一百五十九马克。”   李汉迅速点好钱数,交到老头的手里。老头接过钱,又用那只独眼盯着李汉看了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你现在是德国境内的非法持枪者了,当心走火。”   李汉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到了图尔根大街上。   现在是九点,是二十四小时滚动新闻的播出时间。电视里正在转播意大利国家电视台发来的特别要闻:西方七国首脑齐集罗马。   五千意大利警察如临大敌。罗马警力严重不足,警方紧急抽调外省警察参与戒备。据新闻发布官透露,七国首脑将于明日一起赴赞蒂冈会晤教皇和联合国秘书长,后者正在教廷进行正式访问。这是有史以来,西方大国的领袖们头一回与宗教和世俗社会的两大巨头同时举行会晤。特别是在当今这个多事之年,其重要性远远超出了7十2这组数字所表示的含义。   “的确非常重要,7十2,好极了。五千警察?意大利警方的脑袋瓜也太过时了!五千警察对付小偷或者刺客可能是够用了,但在我们的电脑指令面前,再加上十倍于五千的警察,也毫无用处,只能是在混乱到来时让局面更加混乱!”   汉斯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蹬步。   巴克没有动,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随着汉斯的脚步移动。   “撞进网里的鱼,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多,而且都是大鱼。很好,明天我们就可以把礼物送到他们手里了。”巴克说这话时完全不动声色,“你这里不会有问题吧?”   “当然。”汉斯回答得很干脆,“到时候我们只打开井盖,就足以让他们吓破苦胆。”   “不,不仅仅是打开并盖,”巴克摇摇头;“这回我们要送给他们一个胖子或是‘小男孩’!”   巴克的目光里突然冒出两股杀气。   汉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真的,要来一回核爆炸?”   “是的,这回不是演习。”巴克笑着说出了珍珠港事件爆发后美国军方通报中那句著名的话。   “为什么要来真的?这太可怕了。”   “只有可怕,才能让7十2就范。”巴克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非这样不可吗?”   “非这样不可。”   “那么,口令怎么办?要改一下吗?”   “口令不变。只要有‘教皇约翰二十四世已成为恐怖分子手中最大的人质’这一个条件就够了。”巴克信心十足。   汉斯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安地敲来敲去。   这时,电视里播出的内容已经改变。现在是柏林电视台放送的新闻节目,播音员又是那个长着一只巴伐利亚人大下巴的托马斯·钱茨。   “关于2月21日晚向在英格尔芬根的雅格斯特河附近坠毁的‘空中巴士’70421号航班的补充报道:现已查明,机上的97名乘客和7名机组人员已全部遇难;唯一幸免于难的乘客是一位中国人,据说;他在登机前最后十分钟放弃了这次死亡旅行,随即在法兰克福神秘地失踪。目前,警方正在紧急追查此人。克罗希克警长透露,这是迄今为止他所掌握的唯一可能与这次坠机事件有关的线索。面且此人极可能是涉嫌参与坠机事件的疑犯。”   “塞勒尔这头笨猪!”巴克对着电视破口大骂起来。   李汉也看到了这条电视新闻。此刻他正坐在刚刚从一家旅行社租来的大众牌小轿车里。他是用一本假护照租的车,现在他成了越南商人黎文才。总参情报部门为他准备的几本假护照,一开头就派上了用场。   他一边看随车电视,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现在你不光是几个恐怖分子追杀的目标,连德国警察也瞄上你了。他猜那几个在电脑里跟他捉迷藏并且在法兰克福机场想把他干掉的家伙,肯定也看到了这条消息。他们不会因为连警方都找不到他就善罢甘休的,只会千方百计抢在警方前头把他除掉。   他这么想着,不觉间已把车开出市区,来到了凯希海姆小镇。在离派克饭店不远的一个高速公路出口处,他把车停了下来。他打开放在邻座上的随身皮箱,取出调制解调器和笔记本电脑,把它们与自己的移动电话连接在一起,他觉得在车上做这些事要安全些。他摁下了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的电脑主机的号码。从遥远的莫斯科传来的是占线的忙音。再拨,还是忙音。   便随手摸出塞在裤兜里的骆驼牌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根抽了起来。大团的烟雾在眼前浮动时,他忽然想起了浅沼。这家伙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他?于是他又摁下了浅沼给他的全球漫游式移动电话号码,通了,但没有人回话,只是在他的移动电话液晶显示器上,显出一行小字:   因故不能回话,请告知你的号码及地址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弄得这么神秘号令的2他没再往深里想,便把自己的移动电话号传输了过去,未了,他想了想,又给对方传过去一个地址:康诺里大街72号,这正是施特拉塞夫人留给他的地址。   然后,他又回过头来再拨莫斯科长途b这回他很轻松地就进入了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因为他使用的是合法用户身分,没费什么劲就跟对方的中心网络联上了机。第二回进来他已是轻车熟路,他用从后往前翻看文件目录的办法,一下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还是那个神秘的05号,直接报给局长的呈阅件:   项目:O5号密报呈阅;阿尔谢尼耶夫局长地点:慕尼黑“现查清:‘拯救军’已获得遥控美俄等核大国核武器发射能力,并已将大量电脑病毒通过五角大楼中心网络输往世界各国。该组织近日将有异动,极可能与西方七国首脑会谈有关。务必高度警惕。”   这回,阿尔谢尼耶夫倒没有掉以轻心,他在局长批示一栏里写道:“速呈鲍里诺夫斯基总统。   此情报尚未经其他情报方向印证,仅供参考。关于这一地下组织已有遥控各大国核武器发射能力及电脑病毒遍及全球一说,恐为这类组织惯用的夸大其词伎俩。就我所知,目前尚无任何非国家力量的民间机构有此能力。至于针对西方七国首脑的某种行动,对我来说似不是坏消息,我意暂不必通报有关各国,视事态发展再相机行事。”   这小子够损的。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位局长大人在看到他的05号密报时,那一脸兴灾乐祸的神情。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大国政治真是无道德也无情义可言。他想。   但我得把这个情报马上发回去,他想。不过,这个肯定就隐藏在“拯救军”内部的蒙面侠盗05号会是谁呢?在拨动北京的电话号码时,他又想。   他几乎原封不动地把那个05号发回莫斯科的情报发到了北京,只在开头加了四个字:   十万火急!   “我找到他了!”汉斯指着监视器喊了起来,“瞧,他在那儿监视器上显示出来的,正是李汉与北京的网络联机时的踪迹。   “见鬼!”汉斯望着屏幕,先是瞠目结舌,随即喃喃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一定是用什么手段截听了我们。”巴克倒没有惊慌失措,“看来我们无论如何得找到他了。   能确定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吗?”   汉斯摇摇头,“暂时还不行。这取决于他这次工作的时间长短。他要是马上关机的话,我们就抓不着他了。”   “你能想办法装作无意中撞上他引起他的注意吗?”巴克问。   “这不难,不过是不是有点儿不自然?”   “你总得想个办法拖佐他。”   “好吧,我试试。”汉斯一边拖动鼠标器,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巴克说,“我得先弄清楚他在跟谁联网,然后就只能盯着他,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对,盯着他,直到盯得他脊椎骨发凉,觉察出有人在盯他的梢为止。”   这边李汉已经准备关机了,他并没有感到脊椎骨发凉,他以为他的对手不会这么快就盯上他的梢。   然而,这时候浅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把事情弄糟了。   当心,有人在窥测你这一声无声的断喝,使李汉吃惊不小,同时也打消了他关机的念头。他知道这是浅沼在提醒他,便马上回过身来,刚好与汉斯迎面相撞:他们谁也看不见谁地面面相舰着,僵持了足足五分钟。这五分钟,为巴克的手下对李汉进行无线电定位赢得了时间。对这一点,待李汉意识到时已为时太晚。   “他在凯希海姆!”   一个在无线电定位仪前操作的小伙子失声尖叫道。   “总算抓住他了!”连巴克都跟着兴奋起来,“快,立刻通知塞勒尔,让他马上去凯希海姆,多去几辆车,把所有的路都封死!”   李汉突然觉得心脏急跳起来,他预感到事情不妙,立刻关掉机器,来不及把它们塞进皮箱,就匆忙发动起车来。这时,他的移动电话又响了,他边打方向盘倒车,边摁下了电话开机键。   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声音急促:“李汉!是我!”   是婵。李汉浑身猛地一颤。   “李汉!不管你现在在哪儿,你都得马上离开那个地方!要快!快!”   不等李汉回话,电话就挂断了。   李汉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嘶叫着冲上了高速公路。   “这回他肯定跑不掉了。”汉斯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蹬步。   巴克没接话,他已经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坐在控制台前,听着对讲机里不断传回的塞勒尔等人之间的呼叫和通话,眼前出现的是想不起早年从哪部影片中看到的豪门贵族出猎的场面,一大群猎犬长呼短叫着汹涌而出,扑向密林深处。而那只可怜的猎物,却浑然不知死期将近她在林中倘样着……   他的脸上渐透出隐隐杀机。   这时,地下室的门被砰地撞开了,一道强烈的光线从头顶上斜劈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枪,但只有巴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从楼梯上飞快跑下来的人。   那人跑得比子弹还快。不等巴克开枪,那人已经扑进他的怀里,捧着他那颗金发覆盖的脑袋劈头盖脸地狂吻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使众人看呆了。   谁都不会想到,来人竟是直子!连巴克都感到意外。但他并没有被直子的狂热弄得失态。他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听凭直子激情发泄,甚至没有主动用手或唇去回报直子。直到她用头抵在他胸前暖泣起来,他才慢慢用手把直子推到一臂远的距离,望着她说:“我知道你会这样。”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七章 第二次日俄大海战双方战报及有关资料摘录   2000年2月23日   日方战报(时间17时37分)   大战在即。是日下午17时35分;联合舰队进至东经132.3一北纬43.1度水域,距俄海军在太平洋舰队总部所在地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98海里。根据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松本夕张中将的指令,全舰队转入“无线电静默”,意在诱使俄远东地区所有岸基、舰载、机载雷达监测系统开机,暴露其电磁辐射源的方位、距离和频段信号,以利我方展开松本将军称之为二十一世纪典型战争样式的电子战争。   俄方战报(时间17时45分)   符拉迪沃斯托克舰队司令部/作战处 太平洋舰队总司令2000年第533号绝密件 战字第l号条日本国海军联合舰队(由两支“十·十”分舰队组成)正逼近彼得大帝湾,意图不明,从现在起,我舰队由B级全面戒备进入A级临战状态,为此一、着令海军航空兵第一作战轮值大队即刻升空,在日舰队上空做威慑性飞行,严厉警告其不得进入俄国领海。日舰队如置若罔闻,一意进犯并越过东经132.3一北纬43.1度线,带队长机什杰缅科中校可不经请示当机断处;其他各航空队应随时做好升空支援作战准备。   二、鉴于日舰队突然转入无线电静默状态,即命舰队所属全部岸基、舰载、机载雷达系统开机嫂索,严密监视日舰队动向,一旦发现其有进行电子战之迹象,务必先机实施电子压制而不能被其反制。   此令              俄罗斯海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海军上将约·弗·叶罗申科(签字)              2000年2月23日17时40分   日方战报   在我舰队转入无线电静默后10分钟,我舰载电子接收系统,捕捉到了俄军发射的第一个电磁信号,紧接着,俄太平洋舰队所属远东地区的全部雷达监测系统相继开机。从海参崴、纳霍德卡、奥莉加、捷尔涅伊、苏维埃港,到库页岛的科尔萨科夫直至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斯克,全都有辐射源在工作,由此可见俄海军平时之训练有素。但松本长官对此颇有信心,他认为“当一支出色的舰队在不折不扣地执行一项错误命令时,其养成日久的良好素质,反将成为加速失败的原因。”此话虽深奥,众将士亦信之不谬。   与此同时我亦侦知:俄海军航空兵的十二架米格一31型战斗视正向我舰队方向飞来,松本长官当即命令向全舰队发出防空警报,并急令对空警戒雷达和超视距目标探测与标定系统开机,对空中和水面目标进行全方位搜索。   战区天气晴好,云量2,气温5度,海上风力3级。   俄方战报   17时45分,海航第一作战轮值大队的十二架米格一31型机在带队长机什杰缅科中校的率领下全部升空完毕,目前正以900公里时速接近目标区。   17时45分,舰队所属远东地区的全部岸、舰雷达系统均已开机。三架A一50空中预警机也已相继升空,与岸、舰雷达系统构成三位一体电磁辐射覆盖网。日舰队之一举一动,均已在我严密临控之下。   日方战报   蓝色飞行标志旗已升上“神鹤”号桅尖。   17时50分,在舰长宫下正武准将沉着指挥下,“神鹤”号调转舰照,对准西北西——逆风方向。   17时53分,E一3A型预警机从一号蒸汽弹射器上起飞。涡轮轰鸣,惊心动魄,充分显示出我海军军威之雄壮。紧接着,2号、3号蒸汽弹射器上同时有两架无人驾驶机弹射升空。此后每隔30秒钟即有两架无人机升空。至17时55分;共有12架无人机组成的第一攻击波升空完毕,机群在舰队东南方上空编好队形后,一改低空通过舰队上空的惯例,直接向西北方飞去。此举是根据松本将军“去掉所有不必要程序,简便快捷,一切服从作战需要”的指示,临机做出的改变。这是“神鹤”号下水以来的第一次战斗起飞,松本中将以下全体将佐齐立于舰桥之上为其敬礼送行。场面蔚为壮观,甚是激动人心。   俄方战报   日本人来势凶猛。17时50至53分,雷达回波显示,日军大型机(判断为E一6型空中预警机)。这种由波音707—302型机改制的预警机是日本人新近从美国引进的,目前日海军与空军各装备一架,由此可窥出日本人此番行动来者不善。四架小型机判明是F一15J,为E一6护航机。   与此同时,雷达回波显示,我方轮值大队的12架米格一31型机也已临近日舰队。什杰缅科中校报告已做好接敌准备,相信五分钟内,将会有战况报来。   日方战报   空袭警报:十二架米格一31型战斗机呈三个梯形编队掠海飞来,在我舰队左前方由超低空跃升至3000公尺高度,随时都可转入对我俯冲攻击。势态严峻。   中野参谋长命人不得打断松本司令长官的思索……时间17时57分。   俄方战报   根据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海军上将指示,已通知轮值大队带队长机什杰缅科中校:   你编队正处在日舰队外围护卫舰舰一空导弹有效杀伤半径内,须做好预防敌防空火力打击准备。不得已时可先敌开火,但一般还是以完成威慑警告飞行为目的。   日方战报   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令:1、各舰不得使用杀伤性武器;2、所有电子干扰系统开机并把功率调到最大;3、其他辅助性干扰措施也一并采用;4、万勿对俄来袭之机群动向掉以轻心。   俄方战报   什杰缅科中校报告:日方的电子干扰系统突然全部打开,功率极强。尽管肉眼已可见日舰队阵容,但我编队各机的机载火控雷达均告失灵,无法完成攻击动作,请求在平飞状态下发射导弹。   叶罗申科总司令询问:日方是否有交火意图?   什杰缅科中校答:尚无此迹象。   叶罗申科总司令命令:既如此,可命我编队在完成警告飞行后返航。   日方战报   俄米格一31型机队在完成攻击占位后,突然令人奇怪.地掉头飞走,不知何故。   雷达回波显示,我方无人驾驶机群亦已飞临海参崴上空,目前,还看不出俄方对此有何反应。   另据E一3和E一8空中预警机通报,东南方400海里处,一支庞大的航母特混舰队正从北纬40度线紧急北上,初步判断为美国第七舰队新任司令官沃纳将军率领的“亚伯拉罕·林肯”号舰母特混舰队。美国人此举意向不明。   俄方战报   日十二架小型机来袭,防空警报18时拉响。后判明,来者既非小型战机,亦非巡航导弹,而是十二架无人驾驶机,且无挂载导弹或炸弹迹象。向总司令报告后,解除警报。总司令认为日人此举缺乏想象力,属多年前以色列人在贝卡谷地老式电子战法的翻版。遂命全线雷达同时关机,务使日人捕获不到我任何信号,但亦不能任其在我领空自由来去,命各部队在日无人机所到之处,尽量使用岸舰防空武器悉数将其击落。但不得开启炮瞄雷达,只许直瞄射击。   日方战报   18时01分,已接近俄前沿的无人机与空中预警机,同时发回报告:俄方所有电磁信号均告消失,说明其雷达已全部关闭,这正合我方意图。松本司令长官当即命令第二波次无人机起飞。   一分钟后,十二架无人机从“神鹤”号上相继弹射升空,向俄前沿目标飞去。   俄方战报   18时02分接“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航母紧急通报:   “日机四架,超低空突破驱护舰防空网,正向我舰飞来。”   18时04分再接“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航母通报:   “来袭日机为四架无人驾驶机,未对我舰发起火力攻击,仅在我防空炮火中轮番俯冲,向飞行甲板上洒上某种气雾状物质后即依次拉起退出,朝东南方逃遁。舰长巴什尼柯夫少将即命雅克──141两架紧急升空追歼逃敌。”   日方战报   E一8通报:雷达显示,我无人机群已成功接近俄航母“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冒着敌防空炮火鱼贯俯冲向敌飞行甲板喷洒超滑剂,无一被敌防空炮火击中,业已完成任务正在返航。   俄方战报   “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航母加急报:   “十万火急!我舰发生大火!   起火原因:日来袭无人机在飞行甲板上洒下超滑剂,使两架雅克一141战机做垂直起飞时机轮严重打滑,导致双机相撞,引起大火。两名飞行员仅有一人逃离座舱,另一人生死不明。现全舰官兵正在全力投入灭火,火势甚猛,尚未得到有效控制。”   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严令追究起飞指示员和飞行指挥员责任,为何在未清除超滑剂情况下贸然放飞?   日方战报   E一8预警机报告:   截获俄航空母舰“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密报:该舰由于两架雅克一141垂直起降战机相撞,引发爆炸起火,火势猛烈,正在扑救。   又:电脑资料显示,该舰1994年就曾发生过一起火灾,当时烧死6名舰员,对舰体破坏严重,令该舰元气大伤,六年里换过三任舰长,均因无所建树使其重振昔日之雄风而被先后免职。现任舰长巴什尼柯夫海军少将是火灾后第四任,属俄海军少壮派,是太平洋舰队中为数不多的既会飞行又会操舰的双料名星,四十三岁即荣鹰少将军衔,为舰队总司令时罗申科之爱将。其治军有方,履任不到三个月,即把该舰整伤一新,使陪同俄海军总司令前往视察的叶氏深为激赏。嗣后巴什尼柯夫更取得骄人业绩,使舰载机出勤良好率由原来的75%提到91%;飞行事故万时率则下降到2.1地以下,一跃成为俄海军航母群中的翘楚。   俄方战报   18时05分,接到“麻烦”号导弹驱逐舰报告:   “我舰遇到麻烦!两架日本无人机,向我舰俯冲投洒酸悍雾状物后向东南方逃遁。随后我舰直升机飞行甲板变得光滑无比,人在其上行走亦很困难,直升机则由于机轮打滑根本无法起飞……目前尚未找到有效清除办法。”   几乎同一时间,“拉扎列夫海军上将”号、“乌克兰”号导弹巡洋舰及“愤怒”号、“大胆”号、“拼命”号、“乖巧”号导弹驱逐舰相继报告,以上各舰均遭日本无人机袭击,袭击方式及手段大同小异:或低空平飞或俯冲投洒雾状物。   18时16分舰队司令部发出通知:   日无人机所投洒之雾状物,看来即为传闻中的非致命性武器──即超级润滑剂(简称超滑剂)。此种物质极难清除,须立刻组织尽可能多的人员予以刮除‘以保证各类舰载机顺利起飞,万勿再发生“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号之悲剧。   另,舰队总司令对日军无人机轻易掠海突防,在我舰队上空如入无人之境大感震怒,在舰载机无法起飞的情况下,已命正在返航途中的米格一31机群即刻掉转机头,追歼日本无人驾驶机群。务必将其悉数击落,勿使一架漏网。   日方战报   E一3预警机报告:   我第二波次无人驾驶机十二架,已顺利完成预期任务并开始返航,先导编队四架,已临近我舰队所在水域外缘,请“神鹤”做好回收准备。   俄方战报   18时10分什杰缅科中校报告:猎狐犬已发现目标,追杀马上开始!   飞行指挥中心询问:猎狐犬大队,请报告你现在所处方位,是否已进入日舰队防空火力射程以内?   什杰缅科:我与日本无人机群已非常接近,肉眼已可辨认其鲜红的太阳机徽。在此距离上日雷达无法分辨敌我,故其防空火力可不必顾虑。   飞行指挥中心:我方有一架预警机测知你已非常接近日本舰队所在水域。   什杰缅科:扯淡!我机载雷达显示,日舰在更远些的地方。   飞行指挥中心:好吧,你相机行事,务必不要恋战而陷入重围。   什杰缅科:猎狐犬明白。关机。   日方战报   18时12分“金刚”号导弹驱逐舰报告:   俄制米格一31型战机十二架已飞临我及邻舰顶空,舰长西乡秀彦上校已命打开24座MK41型垂直发射井井盖,二十四枚“标准”SM一2MR舰对空导弹已随时准备发射。   松本司令长官电令:24枚“标准”可处于待机状态,但不得发射。令“金刚”号及舰队东北方一侧护卫舰群连续发射牵引力抑制剂,在舰队上空形成弹幕。   附录:截听到的俄飞行员与飞行指挥中心通话记录:   飞行员X:简直让人不可思仪,我已可用肉眼看到日本舰队,可机载雷达的回波显示却表明这些日本鬼子在10海里以外的地方!不过,日本人的“蚊子”已基本被我机群追杀殆尽,还有两架在逃……不,现在只剩一架了,另一架刚被布拉托夫上尉打得凌空爆炸,好小伙子!   飞行指挥中心:中校,好极了,干得漂亮,祝贺你和你的小伙子们。不必恋战,尽快返航。   飞行员X:明白。晤,一号,我觉得飞机状态有些不大对头,发动机转速出现异常。糟糕,我不知道是转速表出了毛病,还是空速表有问题,飞机的速度好像明显慢了下来。他妈的,我飞不动了。什么,布拉托夫,你说什么?上尉,再说一遍,你也飞不动了?见鬼,上帝,这是怎么回事?   “金刚”号报告:真是奇迹,俄国人的米格一31进入弹幕墙后,飞行速度明显降了下来,随着速度的失去,高度也在下降,最先从弹幕中钻出的两架已明显失速,正像两片叶子一样螺旋着向海面坠落!   俄方战报   18时15分接什杰缅科中校报告,他的飞机发动机工作异常,用他的话说,涡轮叶片好像被什么东西粘糊住了,转速表指针已接挥零位。随后又报告说已空中停车。在7000公尺、5000公尺和3000公尺高度三次启动均未成功,飞机失速后进入螺旋状态,正在向下坠落。   18时16分,飞行指挥中心命令其弃机跳伞;几乎与他同时,布拉托夫上尉和科马廖夫中尉也先后遇到同样的麻烦,据信日本人没有使用舰一空导弹或空一空导弹,故造成事故原因目前尚不明确。三位跳伞飞行员均落在敌占水域,下落不明。已命两艘潜艇火速赶往出事地点搜救。   总司令认为,日本人的意图已渐趋明朗,决非仅仅是来为阿纳托利叛军助威或向我挑衅,而是寻机与我舰队决战,以达到一举夺取对西伯利亚及整个远东地区控制权的目的。   据此。总司令下令:所有岸基;舰载、机载雷达系统重新开机,做好大战准备,同日本舰队一决雌雄。   日方战报   18时20分,E一3、E一8预警机同时发回情报,俄所有雷达系统已重新开机,舰载导弹垂直发射系统均处于待射状态。作为回应,松本司令长官命令:“涨潮2”对俄舰队由电子干扰压制转为全面电子攻击,对其进行电子摧毁性打击。   另据“榛名”号导弹驱逐舰报告,一俄海军飞行员跳伞后被该舰水兵救起,这位在冰冷的海水中冻得嘴唇乌紫,身体半僵的俄国人自称是什杰缅科中校,其真实姓名和身分尚待核实。   “比邃”号导弹驱逐舰亦报告,在其舰左右两舷各发现一名俄海军跳伞飞行员,在分别放艇前往救助时一人失踪,另一人被搭救上舰。经与本人证件核对,此人名布拉托夫,为俄太平洋舰队海军航空兵第一作战轮值大队上尉飞行员。另一下落不明的飞行员据他供认,不是什杰缅科中校,即是科马廖夫中尉。   现什杰缅科中校已被我救起,另一失踪者当为科马廖天甲尉无疑,   俄方战报   73号A一50预警机报告:东南东方向发现日九机编队,三架为一小队,高度1  公尺。   初步判明为EF—lllA电子战机。该编队从函馆起飞,在纳霍德卡仰角上空进行空中加油后,目前正网我飞来。   截获日飞行员空中通话,内容如下:   “901,我看到‘潮’了,在我右侧!”   “907,注意保持飞行姿态!”   “哦,真是太壮观了。”   “浅野,注意你的飞行姿态!更壮观的场面还没出现呢。”   “907明白。”   “通话完毕。”   74号A一50预警机报告:日EF—l1lA编队队形已发生变化,其中三机一队向金角湾我舰队主力集结锚地飞去,另一队六机则径直向我机和73号机扑来。已命四架护航机前出迎敌。   美“亚伯拉罕·林肯”号航母情报分析室报告:   据电子侦听截获到的情报,日海军EF—111A电子战机队浅野小队已脱离山崎编队,向俄舰集结地金角湾方向飞去。据浅野中尉密语报告:他的小队已做好电脑病毒无线电发送准备,请求指示。   他获得的指示是:攻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电子侦听站亦截获日飞行中队长山崎上尉与其飞行指挥中心的通话——   山崎上尉:我编队在纳霍德卡未能与护航机衔接,护航机队的吉田少校为何没有跟上?   答:吉田少校他们遇到了米格一29机群拦截,无法与你会合,你可按预案自行展开。   山崎上尉:我已在飞行中开机,请下达攻击令。   答:攻击!   据我侦察卫星及空中预警祝观察,山崎上尉率领的两个飞行小队正分别向俄73号和74号A一50空中预警机展开成攻击队形,看来其任务是用机载AN—ALQ一99E战术干扰系统使A一50陷入迷盲而无法工作。   18时25分又截获日E一8预警机紧急通报:俄米格一31战机4架,方位280,距离75,高度3000,正在山崎编队右前方快速移动,请山崎上尉做好迎敌准备。   (电脑资料显示:米格一31,乘员2人,中低空作战性能颇佳,实用升限20600公尺,最大M数2.83,主要机载电子设备有“狐火”脉冲多普勒火控雷达、红外搜索跟踪雷达、平视显示器等;武器装备有8个外挂点,可携带8枚AA一8或AA一9空一空导弹。)山崎上尉回答:901明白。一、二小队注意,右前方73公里,方位279,狐提四架!准备迎敌!   “02明白!”“903明白!”“904明白!”“905明白!”“906明白!”   我电子侦听站截获俄方空中通话记录如下:   73号A一50预警机呼叫:我与希施金大尉联系不上,火速转告:他的机队距日本人的山崎编队仅有60公里,为何还不发起攻击?   俄飞行指挥中心呼叫希施金大尉(内容与73号A一50预警视呼叫相同)希施金大尉:该死,你说的山崎编队我一点也看不到,这些日本鬼子的电子干扰太强大了,红外搜索跟踪雷达和平视显示器都不起作用,荧光屏上全是雪花,可否对我进行引导攻击?   73号A一50预警机:可以。现在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了。   18时29分截听到日机空中通话记录:   “901注意1901注意!狐提将在A一50引导下对你发射导弹!注意规避!”   “901明白。全机队注意,立刻发射箔条诱饵,随时注意规避!”   18时30分,截听到俄机空中通话记录:   久加诺夫少尉(代号227)呼叫:222,我看到EF—lll了,6架!双三角形编队。   列别科夫大尉(病222)回答:我也看到了,227,迅速占位,用AA一9攻击!   久加诺夫少尉:227明白,列别科夫大尉:224、225,紧随227转入攻击!   “224明白!”   “225明白!”   日方战报   18时30分,我E一3和E一8预警机均发出警告:拦截我EF—lll编队的米格一31机群已在距其50公里处发射十余枚空一空导弹,注意反导和规避!   同时收听到山崎编队成员间通话,处在编队外缘的902号机最先发出呼叫:“我的告警灯亮了,敌导弹正在向我扑来!”   山崎上尉当即命令全队发射箔条诱饵,诱引俄来袭导弹上当。   半分钟后,903号机告急:“敌导弹未受箔条引诱,继续朝我飞来!”   山崎上尉,急命各机发射红外诱饵弹。雷达图像显示,此举仍未奏效。   山崎上尉一面下令一面自己抢先发射出气溶胶弹和烟幕弹,才使雷达图像上的导弹回波逐一消失。由此可判定,俄机发射的是激光导引头导弹。   18时33分,截听到俄机与其飞行指挥中心通话:   “222报告,我已看到导弹爆炸闪光,但是否击中目标尚难确认,是否可以返航?”   得到的回答是:“不,如果未击中目标,即刻开始第二次攻击!”   同时,山崎上尉向空中指挥中心报告:“全部导弹已扑向诱饵,最后的一枚在距我70公尺处爆炸。很悬。”   “991,别掉以轻心,俄国人马上将开始第二轮导弹攻击。”   “知道了,我立刻先机对其实施电子压制!”   俄方战报   18时35分接到列别科夫大尉报告:日机电子干扰信号太强,我机载脉冲多普勒火控雷达失效,无法寻获目标,亦即无法发射导弹。已令其返航。   日方战报   山崎上尉再报:狐狸突然转向,非常奇怪地朝我舰队后方飞去指挥中心:不必管它,这是我模仿敌引导雷达的频段频率,诱其向相反方向“返航”。   山崎上尉:好吧,现在我们该去对付俄国佬的A一50了。   俄方战报   18时40分接到列别科夫大尉紧急呼叫,信号微弱:“这是在往哪个地方飞?我编队迷航,辨不清方位……请与我联系并引导。”   纳霍德卡地面引导站报告:我受到强电磁干扰,无法对列别科夫大尉的机队进行导航‘指挥中心命令:请73号、74号空中预警机立刻与希施金大尉联络。   73号预警机报告:日本人的EGF—lllA电子战机2架正向我飞来,其电子干扰能力之强令人吃惊,我已无法正常工作……   日方战报   山崎上尉报告:已对俄73号A一50预警机发起电子攻击,情况比预想得还好。俄国人最新式的频率捷变雷达果然不敌我AN/ALQ一99E干扰系统。现在它正在改变航向,按我们给它预设的航向一直朝东北东方向飞,这说明它已陷入迷盲状态。   西川中尉报告:对74号A一50预警机的攻击完毕,看来已达到预定目的。俄国佬的频率捷变雷达不堪一击。   松本司令长官电示:现在我们可以放手干了。   俄方战报   34号远距雷达站18时45分报告:方位240,距离78,发现不明国籍飞机2架,正从纳霍德卡仰角向西南方飞来。   18时46分再报:已查明2架飞机的机型为F/A—18“大黄蜂”战斗攻击机,估计是从美国“亚伯拉罕·林肯”号上起飞的观察机。   指示:不理睬它,继续监视日本人的动向。   日方战报   山崎上尉报告:我机队已全部打开微波发射器,敌所有雷达的频率、频道已核校完毕,请示攻击。   指示:可以攻击。   俄方战报   18时50分,陆续接到陆上和水面舰艇的告急报告,各类雷达监测系统,凡有天线正在工作的,均已被一股强力的电流击穿烧毁,无法工作亦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   电磁学博士马卡连柯上校分析,日军做到这一点大概使用的是强功率微波发射器。   据此,总部命令凡尚可工作的雷达监测系统马上关机,暂时停止工作。并命舰队所属第一、第二、第三飞行中队紧急升空,对日军舰载、机载电子系统进行电子反制。同时,命海航140师、141师火速出动米格一35型、米格一31型战机各30架,寻歼彼得大帝湾上空所能见到的一切带太阳标志的日机。   日方战报   EF—l11A电子战中队报告:任务已完成,战果不详,请示返航。   指示:可以返航。   18时50分,陆续截获俄方岸基雷达站和水面舰艇告急电报,海参战沿岸及大部舰载雷达系统,已被我EF—lllA发射的强功率微波所摧毁,战果辉煌!   据E一3预警机观察:俄方已命其残存的岸基、舰载雷达系统关机,同时已从海参崴至苏维埃港一线机场紧急出动机型不详的战机近百架,目前正向我舰队所在水域快速移动。   松本长官指示:我正在空中滞留的各类战机马上归舰或紧急退出东经132.22一北纬43.15度海空。   并命所有舰载电子战系统开机,全力压制俄战机电子设备。又命“金刚”号、“榛名”号、“旗风”号做好向这片水域上空发射特种弹头巡航导弹的准备。   另:正在做观察飞行的两架美国F/A—18战机,由于进入战区较深,其机载雷达通讯设备亦被我发射的强力微波所摧毁。其中一架飞机因操纵失灵而坠海,飞行员已跳伞。另一架则勉强向战区边缘的美舰队返航,此刻正下滑着舰。   俄方战报   18时55分接第二电子战飞行中队中队长吉洪诺夫上尉报告,日机正纷纷逃离战区或返航着舰,但日舰载电子干扰系统有功率加大的趋势,目前我已能明显感受到这一点。   指示:竭尽全力压制日本人的电子战系统,以保障我作战机群接近并摧毁敌舰队。   日方战报   “太刀风”号驱逐舰长报告,他们已救起坠机跳伞的美国飞行员,是“亚伯拉罕。林肯”号上的尤瑟纳尔·简尼森少尉。   松本长官指示,妥为安抚美飞行员,勿再使其受到惊吓,并速就此事与美特混舰队航管中心联络。   同时命令“金刚”号等三舰,在俄国机队接近我舰队外层保护圈时,即可不经请示,相机发射特种巡航导弹。   18时58分,接“金刚”号导弹驱逐舰舰长沃田秀夫上校报告,已遵命下令发射特种巡航导弹四枚,在我舰队正西方向形成正面宛度达20公里的碳纤维线圈保护幕墙,目前俄国机群正以巡航速度鞍组这道幕墙。   嗣后,舰队指挥中心相继接到“檬名”、“旗风”、“夕雾”、“朝雾”四舰报告,均告已各发射特种巡航导弹四枚。这样,就在我舰队面朗俄国舰队方向的正西、北西、南西三个方向,连接形成了一道环形宽度达近百公里的碳纤维线圈保护幕。从现有情况看,俄机队尚对此一无所知。中野参谋长谓:   对俄国人致命一击的时刻到来了。   俄方战报   第二电子战飞行中队中队长吉洪诺夫急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现在飞机上的电路系统多处发生短路,甚至断路,二号发电机已停止工作,电罗盘已失灵。我中队的其他飞机亦遇到类似情况,请求返舰。   第一、第三电子战中队也发回类似急报,只有米格一35、米格一31大队在静默中飞行,没有音讯传回。   19时0分,吉洪诺夫上尉再报:18时59分34秒接到米格一35大队谢洛夫少校一个信号极微弱的呼叫:   他们已遇到与我们同样的麻烦,只是情况更糟——好像是飞进了一处“百慕大三角魔鬼区”19时03分,所有的信号都已停止,短时期命几处雷达站紧急开机搜索,亦无所获。   叶罗申科总司令下令水上侦察机小队紧急出动,前往该海域搜索。   日方战报   “金刚”号导弹驱逐舰舰长沃田秀夫上校报告:   场面极其状观。俄国人的飞机像神风特攻自杀机一样勇敢无比地扎向大海,与日本武士不同的是,机上飞行员纷纷跳伞逃生。我已命直升机和救生艇做好营救跳伞俄国飞行员的准备。   美国在战区边缘的军舰和战机亦受到随风飘移的碳纤维线圈影响,有一艘护卫舰受损,一架F/A—18在着舰时险些坠海。   19时05分,美特混舰队司令从其旗舰“林肯”号上向我发来抗议电,声称“美国海军不能容忍对它的冒犯,哪怕这一行动并非直接针对它。希望日方小心控制自己的行动规模和界限,否则美方视这类行动为挑衅,将被迫进行自卫。”   松本司令长官回电:“非常抱歉,请代我问候贵海军受伤及受惊人员。”   美方报告   华盛顿海军部转五角大楼2月23日19时15分发自“亚伯拉罕·林肯”号俄正急令所有在彼得大帝湾上空执行任务的战机全部返航!日向这一空域发射了至少20枚带碳纤维线圈的巡航导弹,该武器对—飞行器的电路系统破坏巨大,迄无应对良策。连我舰、机亦遭其不同程度的破坏,建议今后对此类武器的应用和防御予以足够的重视。   据我侦听监测到的情况,俄各类飞机已陆续返航。除四架米格—3l,两架米格一35坠海,一架米格一35在着陆通场时状态失控,飞行员库拉金中尉被迫弃机跳伞外,其他飞机均已安全着陆。经俄方地勤人员检查,大多数飞机的电机电路系统受损程度严重,短时间内无法复飞。从俄内部来往电文看,叶罗申科总司令对此极为关注和恼火。他已下令所有陆基、岸基、舰一舰、岸一舰、舰一空、陆一空导弹做好随时发射的准备,准备与日海军进行最后决战。看来即刻将有一场导弹大战爆发。如是,日本人很可能招架不住。现在的问题是,叶罗申科究竟想走多远?他会进一步动用核弹吗?因为核弹是可以破坏这一区域整个电磁场的唯一有效武器。无法知道的是他是否真敢冒这个风险?何况现在日、美、俄三舰队的界限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使叶罗申科愈加难以定下决心。   俄方战报   19时17分,叶罗申科总司令下达了导弹发射令。   美方报告   华盛顿海军部转五角大楼19时18分接到正在日舰队西北方四十公里处执行监视任务的OV—10“野马”侦察机飞行员麦基上尉报告:   “哦,真是太壮观了,你能想象在夜幕初降时,上百枚导弹从不同地点一起腾上夜空时的壮观景象么?这真是一种惨酷的美!只有战争才能做到这一点!”   据他报告,大约19时17分左右,俄海军海参战基地的岸基、机载导弹一齐发射,上百枚导弹拖着火尾,在夜幕下竞相掠空而过。其声势如同节日焰火,向日舰队所在水域扑天盖地倾泻过来,俄国人倾其全力出此重拳,看来是想以一击而陷日军于没顶之灾。   日方战报   俄军导弹来袭!现有约97枚各类型号导弹在空中飞行。松本长官命全舰队严密戒备——在舰队东北方20海里处,宽正面、大纵深的两条纵横金属箔云带已然形成,目前大多数俄制导弹正飞向这—区域。此外,各类干扰机已全部打开,我舰队正严阵以待,全体官兵坚信,俄所有来袭导弹均将受到我强大电子干扰能力的反制,并最终被我所摧毁。   捷报:19时20分,第一枚俄制SS一22型陆基导弹被我碳纤维线圈弹击毁,中途爆炸坠人大海。此后,先后而至的各型俄制导弹陆续被我种种反导手段所诱骗转向或击爆自毁。   据查,俄所发射之近百枚导弹,无一毁伤我舰我机。   美方报告   飞行员史密斯少校报称:“日本人的反导技术无疑是超一流的。我亲眼看到一枚俄国人的巡航导弹被日本人用看不见的武器击中后自爆,一团巨大的火球进裂着坠入了黑色的大海… ”   据他说,日本人有一种奇怪的炮弹,由155毫米舰炮发射,这种弹头在射向目标时,无须直接击中目标,即可使目标物失控或自毁。不知是何种新型武器?   炮术专家分析,这可能是带超高频发射机弹头的155毫米弹,该技术是我不久前才转让于日方,此番是头一次将其用于实战。   俄一海军参谋的日记   19时25分,叶罗申科总司令命令发射第二批导弹,共射出77校,另有9枚未能点火或离开发射架。其中一枚发生自爆,将发射架炸毁,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这些导弹升空后,即与控制中心失去联系。与此同时,控制中心的电脑网络出现奇怪现象,监视屏上突然涌现大量含义不明的数字、字母和雪花状图案。经查,我整个网络系统已被视窗电脑病毒严重侵入!这一情况对于本来就糟糕透顶的舰队命运来说,真是雪上加霜。陆上和海上攻击均末奏效,总司令已在考虑是否动用潜射战术核弹,以破坏整个战区的电磁场,使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但是,现在采用此举,恐怕为时已晚。因为日本人甚至美国人都离我们太近了,想要干掉他们的话,大概连我们自己也要搭进去·…    日方战报   俄国人已进入穷途末路,这正是困兽犹斗的最后时刻。松本长官认为,叶罗申科手中还有最后一张王牌——用其神秘莫测、来去无踪的核动力潜艇发射战术核弹。那将意味着我方此次行动的前功尽弃。   故命各护卫舰和猎潜舰、猎潜直升机、水上飞机扩大搜索范围,务必不使这一可能成为现实。   不过,这一令人忧心仲仲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19时30分后,战场寂静了。   最先从前沿发回这一消息的是“海鹰”直升机驾驶员饭沼信康中尉。他在19时40分发回的报告称:   海参崴方向已是一片漆黑,看来战场寂静了。   松本长官认为,俄国人此刻还处在犹疑不定之中,尚无彻底放弃抵抗之意。故命再给俄国人以最后一击。   19时32分,由四架海鸥一E垂直起降机组成的特攻小队,从“神鹤”号上逆风起飞,直插向俄舰队总部所在地金角湾。此行的任务只有一个,向俄国人展示从未在任何战场上使用过的“次声弹”的威力。   俄方战报   舰队值班日志值星官:帕夫洛夫上尉由于几乎所有雷达监测系统都遭到了破坏或被迫关机,所以当19时55分,日本人的四架海鹤一II战机飞临海参崴上空时,连防空警报都来不及拉响(实际上也拉不响了)。因为海参崴市的电力系统也已遭到日本人电脑病毒的袭击而陷于瘫痪。   来袭日机似乎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大摇大摆地在舰队总部上空盘旋了几圈,突然在平飞中依次拉起机头,跃升至约4000公尺高度后,改为俯冲投弹——在金角湾港口的三号、四号码头上分别投下三枚炸弹.在距总部大楼300公尺的马路上授下两枚。这类炸弹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看上去爆炸力并不强烈,周围的建筑物也几乎没受什么损毁,只是爆炸声极为特别;沉闷异常,声音传送的很慢且连绵不绝,以一种近乎无声的颠颤波动穿过大街上厚厚的墙壁乃至人体。令听到的人轻则心慌意乱,重则痉挛抽搐,然后便是呕吐和腹泻。   总司令叶罗申科亦未能幸免。他的症状是痉挛和呕吐,脸色非常难看。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早期冠心病发作,便让副官把从中国弄来的“速效救心丸”找出来吞了几粒,但没有见效,这才意识到是日本人的炸弹所致。   几乎可以肯定,日本人这一次使用的是传闻已久的又一种非致命性武器——次声弹。   这真是可怕的致命一击。声波消失之后,可以看出俄国士兵的斗志和士气已完全瓦解。连总司令本人也长时间地沉默着立于窗前。就在这时,谢苗诺夫副官忽然失声惊叫起来:   “上帝!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向窗外的夜空中望去,看到的景象令人震惊不已,最初的一要间甚至会以为是圣灵显迹。   在金角湾上空薄薄的云层上,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了一行巨大的彩色宇幕:   “俄国士兵们,徒劳的抵抗已毫无意义。放下你们的武器,离开西伯利亚,回到俄罗斯老家去吧,你们的亲人在家里等着你们平安返回!”   这时,我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哭声……   美方报告   20时整,在我舰队正面云层上出现激光全息图像,内容为一组巨大的英文字幕:“日俄交战已到最后时刻,为安全计,请贵军回避。”   沃纳将军认为日军此举是为在最后时刻防止美国在此地区打进楔子,以便保持日后对该地区的政治和军事影响。对此,沃纳将军的反应是:   命令两架S一3A“北欧海盗”反潜机紧急起飞,去执行高空作业,在有激光宇幕的云层上抛洒干冰,催云降雨!   日方战报   值星官清水洋平上尉的值班日志:   20时整,松本长官让人接通了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叶罗申科办公室的电话,用同声传译机与其交谈了大约十五分钟。松本长官以谦和的口吻向叶罗申科海军上将致以敬意,随后又语气坚决地要求他命令他的整个舰队放下武器。松本长官说,“阁下已经尽力了,为您的俄罗斯祖国。阁下一定也很清楚您和您的部下现时的处境,任何抵抗都已毫无意义,为了那些年轻而勇敢的生命,我要求阁下下令停止抵抗,我以日本国海军的名誉向您保证,我们将以海军的最高规格礼遇阁下,并按国际公约有关规定善待您的部下。”   叶罗申科的回答是,让我考虑一下再做答复。   半小时后,我侦察直升机飞行员片山冈中尉报告:   “我看到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总部挂起了白旗”接到报告,松本长官长松一口气:   “这场战事总算结束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说这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没有阵亡者的战争?”   不幸的是,十五分钟后,从我在海参崴市区潜伏的隐蔽人员处传来消息,俄海军上校纳尼特拉坚科在获悉叶罗申科下令向我军投降的消息后,羞愤有加,遂在C一50潜艇纪念馆前开枪自杀。   事后人们从他的上衣口袋中找到一纸遗言:   “我为俄罗斯海军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而悲愤!”   视海军的荣誉胜过生命的纳尼特拉坚科上校成了此次战争中唯一的死者。除他之外,交战双方伤亡情况如下:日方,无一伤亡;俄方,仅科马廖夫中尉一人失踪,伤807人。   松本长官对纳尼特拉坚科上校之死打破了他对无阵亡战争的预期而倍感遗憾,同时又对纳上校所做出的一名真正海军军官的勇敢选择而钦佩不已。   至此,为时仅两小时二十五分的第二次日俄大海战,以日海军相隔近百年后再度大获全胜而告终。   我舰队已做好开赴金角湾受降准备,“白獭”号破冰船正在舰队前方开辟通道。松本司令长官严令,在对待俄军投降人员的礼节礼仪上,任何人不得出一点差池。   结束日志时间:2000年2月23日20时13分。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八章   2000年2月24日 慕尼黑   李汉在帝国酒店里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夜。   这回他护照上的名字叫黄汉余。黎文才的越南护照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昨天开的那辆车没被人给盯上。   虽说当时他动作迅速,没等“拯救军”的人赶到就远离了现场。可他相信,在高速公路上往回赶时,肯定要在某个路段上与那帮家伙的车队擦肩而过。他们会留意每一辆车的车号的,当然也不会放过他租用的那辆红色“大众”。回去后用电脑一排查,即可查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包括黎文才这个名字。所以,他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位新加坡客商。   为了跟身分相称,晚餐他点的是一客龙虾和一瓶香摈,由侍者送到了房间里。然后在门上接好“请勿打扰”的牌子,反锁上房门便婪餐起来。这一夜他头枕着子弹上膛、保险打开的“伯莱塔”,居然睡了一个好觉。不过,尽管他自信危险还不会那么快就落到自己头上,在订房间时,他还是选了一间二层的,为的是一旦情况不妙,随时破窗而去。   结果一夜平安无事。   早上起来刮胡子时,他把那本越南护照撕碎,顺抽水马桶冲进了慕尼黑的下水道,那个叫黎文才的越南人也就此从这座城市消失了。可我毕竟是亚洲人,他想,不管是黎文才、黄汉余还是李汉,混迹在这些人高马大的日尔曼人中间,实在太扎眼了,连他自己都觉着扎眼,特别是当有人存心在寻找你的时候。以他们昨天那么快就找到了他的速度看,下一回再找到他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何况他们彼此都在寻找对方。有那么一回,他真想抄起电话,跟德国的警方挂上钩;或是按总参情报部门那位将军给他的几个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的电话号码,与德国军队的情报部门搭上线。把一切都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卷进来,跟他一起干。可是不行。在他没拿到确凿凭证之前,谁会相信他的“天方夜谭”?   何况三天前的坠机事件,德国警方已把他列为头号嫌疑犯,如果送上门去,正好自投罗网,光是洗清干系,就不知得拖到猴年马月去!   他把手从电话机上缩了回来,不再打算跟任何人联系。他决定自己干。而且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再干。因为他已从电视上得知西方七国首脑将于今晚到梵蒂冈会晤教皇和联合国秘书长。他料定那帮家伙肯定会有所动作,他将在那时找到他们。在此之前,他想他还来得及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干完。   梵蒂冈   在朦胧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元首车队,鱼贯穿过圣达马索广场,穿过头戴战盔,身被铝甲,手执钢枪的瑞士卫队的军阵,来到了拉特兰宫的宫门前。   一身红黄紫三色条纹宽松上衣和灯笼裤装束的侍从们,忙不迭地打开车门,把一个个或趾高气扬,或面色凝重的大人物们迎下他们的豪华座车,再一一引导到迎候在宫门边的教皇面前。   约翰二十四世持杖而立,似有若无地微笑着,向来客们伸出他宽厚的大手。细心的人不难发现,他的微笑中带有某种悲悯或者说忧戚之色。在他身旁站着的,是联合国秘书长罗慕洛。他干脆就没有笑,也许是接下来就要开始的话题过于沉重,他已经提前进入了角色,一脸忧心仲仲的样子。   迎着频频明灭的闪光灯第一个走下车来的当然是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看得出来,作为西方世界的龙头老大,他在努力想用自己的轻松来缓解笼罩在与会者头顶的沉重气氛。   但他做得并不成功,因为每当他想让微笑在面部多停留一会儿时,他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抽动起来。第二个走下车来的是意大利总理贝尼托。他是这次会晤的东道主。第三个下车的人则使众人眼睛一亮,她就是此番挤身于巨头之间唯一的女性,日本首相大岛由纪子。从末位提升到第三的次序,是她答应前来参加会议的先决条件。当今天凌晨传来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向日本舰队挂出白旗的消息后,她满面春风地从第三辆豪华级“菲亚特”中走下来,就变得非常自然而然了。跟在她后面依次下车的是德国总理,法国总统,英国首相,最后是加拿大总理。从坐惯了第二把交椅的位子上跌下来,一下子排到了第六的位置,英国首相威廉·奥斯丁明显的神情不悦,一脸阴沉地来到教皇和联合国秘书长的跟前,用手指与他们伸来的手触了触,就算是握过了手。   气氛不对。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今天气氛不对。可是,哪儿不对?   又没有人能说出来。因为谁都不会想到,世纪的车轮会在不到一小时后,一下子滚到悬崖的边缘。   当一场末日之灾尚未显示出其巨大而又可怕的轮廓时,全然无知但又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的人们,谁又能做什么呢?   只好让那些身裹防弹背心、荷枪实弹,或穿制服、或着便衣的警察、警卫们把眼睛瞪得更大些罢了。   巨头们在教皇的前导下相拥着走进了拉特兰宫。云集在宫门前的记者们忙不迭地收拾起摄像机和小梯架,一窝蜂地跟在后面,准备进一步追踪报道7十2会谈的情况。按照这次会议的新闻发布官宣布的规定,在会谈正式开始后,还允许电视记者向全世界进行十五分钟的现场直播。   因此,有世界性影响的多家大电视台,全都为这十五分钟派出了最强的记者阵容。   月影下的广场顿时变得空寂冷清。   慕尼黑   巴克一如往常,坐在电视机前观看完了现场直播的拉特兰宫前的那一幕。从继续播出的镜头看,会议还没开始,巨头们正在纷纷落座,坐定后便左右转头,与离自己最近的人假意交谈,以免自己出现在全世界人面前的镜头过于呆板,他们一抬头就可以从议事厅顶部悬垂下来的一台电视机屏幕中了解整个会场的情况,并据此随时调整自己的表情和姿势。   “都好了吗,汉斯?   ”巴克从转椅上整个回过身来,尽量语调平静地向汉斯询问,但他能感到自己声带发紧,无形中把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刻,而且毕竟只有十五分钟。只有在这十五分钟里,当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一点时,他才能使自己想干并正在干的事情获得最大最强烈的宣传效果。   汉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指挥手下的人把电视摄像机的镜头推近对准了巴克。   “一切就绪。现在你就是万王之王。你只要开口,教皇和美国总统随时都能听到,还有你本人的图像,马上就会通过那台悬挂式电视机出现在他们面前。曙,就是那台从房顶上垂下来的黑家伙。”   汉斯此刻则显得十分镇静,因为他对自己的技术能力非常有信心。   “很好。”巴克嘉许地点点头,把身子重新转向电视监视屏。   “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汉斯俯身在巴克耳边,“怎么样,开始吧?”   “不,再等等,还没到最佳时机。”巴克扬了下手,制止了汉斯的冲动,他想要的是一种更戏剧性的效果。   “把遥控器给我,什么时候开始我自己掌握。”巴克说着向身后一伸手,马上有人把遥控器递到他手里。   梵蒂冈   国务大臣马里奥·冈萨雷斯被他的秘书乔万尼神父叫出去接一个电话。   “什么人打来的?”   “一个年轻女人。”   “我不认识什么年轻女人,这种事你就可以处理。”   “她说有万分紧迫的事要找教皇。”   “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她有什么事?”   “她不肯说,只说事关教皇安危,必须找他本人。”   国务大臣皱起眉头走向电话机。   “喂?”   “是陛下吗?”   “不,我是国务大臣冈萨雷斯。”   “我要找教皇本人说话。”   “很抱歉,小姐,陛下现在正有最高国务活动,不能亲自来接您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通过我转告吗?”   “… ”   “我可以全权代表陛下。”   “那好吧,请您马上转告陛下,有一个针对陛下和西方大国领袖的跨国阴谋正在迫近他… ”   “什么阴谋,可以说得更清楚些吗?”   “这… 我不能说得更清楚了,可我知道,那些人会在今天或者明天就动手。”   “他们是什么人?”   “这我现在说不清。”   “您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凭我的直觉。”   “是这样。小姐,谢谢您。请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挂上电话后,国务大臣摇了摇头,轻声吐出一句话:   “典型的妄想狂。”   慕尼黑   在帝国饭店的商务中心里,李汉向电脑后面坐着的那位戴一副大眼镜的小姐,投去一个东方式的迷人微笑。这是他苦思苦想了一早上,重新调整过的全部计划的第二步。第一步是假造一份电脑文件。为这份文件他在笔记本电脑上整整干了一下午。教皇和联合国秘书长一起,站在拉特兰宫前迎候西方七国首脑前半小时,他才打完这份文件的最后一行。   这份文件当然只是一个圈套,由一连串与五角大楼或INTERNET这样的国际网络的联机申请和试探性口令组成。看上去像是一个典型的海客在全球的不同网络中寻寻觅觅地漫游,在口气和手法上,故意处处显示出他本人特有的电脑操作风格,相信”拯救军”里那位电脑专家— “汉斯”会一眼就认出他来的。不过,在这一连串的瞎碰瞎撞中,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莫斯科— 俄罗斯反走私和国际犯罪行动局。因为他不想把这帮家伙引到那儿去,发现那个神秘的“05”号的秘密。   他把这一切全都输进软件里后,就收拾起他的全套装备,包括新买到的电视窃收器和那把“伯莱塔”,一古脑装进提箱中拎下楼来。   他在向商务中心那位胖乎乎戴眼镜肯定有某种自卑情结的小姐投去一个迷人的微笑的同时,把那份软件也交给了她,吩咐她按照文件首页所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每隔十五分钟开机搜索一次,时间为四个小时,费用待他回来时一并结算。   长到三十岁都不曾经历过初吻的老小姐,并不懂得这位面相英俊的东方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左顾右盼后确信他的微笑肯定是投给她而不是旁边那两位一向招蜂惹蝶的小姐,她立刻被这微笑弄得有些心猿意马,便红着脸一口答应了。   李汉再次微笑起来,并把一叠德国马克随那盘电脑软件一齐悄悄塞到胖小姐手里,小姐会心地对他投来近乎愚蠢的一笑。李汉来不及耽搁,匆匆赶到前台,用黄汉余的名义租用了饭店车队的一辆“宝马一300”,从管车人手中接过钥匙,连试都没试,点着火,一踩油门就蹿了出去。   下面,该走第三步了。他想。   梵蒂冈   教皇约翰二十四世的欢迎辞优雅而又简短。欢迎辞致毕,他接着又提议:全体起立,在这个地球上离主最近的地方,为全人类默祷和平,当众巨头接受提议,大岛由纪子双手合什,其他七位则随着教皇一齐在胸前划起十字时,庄严的圣乐似有若无地在众人头顶上回旋起来。所有在场者的脸上都被唤起一种虔诚之色。这正是教廷国务大臣精心策划想要达到的效果:让世俗世界笼罩在教廷的神圣氛围之下。他的目的达到了。全世界数十亿围坐在电视机前的人,都被这一场面所深深打动。有几位女记者甚至当场就擦起了眼泪。   可惜,这种感人至深的氛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声音夹在圣乐中传来,在拉特兰宫的宫顶下荡开时,每个人最初的反应都是刹那的迷惑——如果不是上帝开了口,那么一定是撒旦在说话:   “令人尊敬的教皇陛下,联合国秘书长费尔南德·罗慕洛阁下,美国总统理查德·沃克阁下,德、日、法、英、意、加的各位总统、总理阁下,女士们,先生们,我非常荣幸地通知各位,从现在起,也就是公元2000年2月24日20点45分开始,各位尊贵的大人已全部成为我们的人质。”   先是惊讶,继而是哗然,记者堆里开始出现骚乱。人们乱纷纷地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屋顶上望去,什么都没有,再看悬挂式电视机的屏幕,看到的也只是他们自己不知所措的面孔。   “肃静,请你们保持起码的尊严。看到你们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和所谓的无冕之王们,在这种场合居然惊慌失措,真让我为你们的人民感到难过。你们肯定是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他们的领袖的。如果让他们看到你们今天如此这般表演,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这声音使不少人脸上顿生愧色,十分有效地结束了宫内的混乱场面。   最先镇定下来的是教皇。他缓缓地扬起头,仿佛是面对着冥冥中某个所在发问:   “请问,你是什么人?你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可以使自己的声音打断圣乐和祈祷?”   慕尼黑   巴克是在监视屏上看到教廷国务大臣急匆匆被人叫出去,又急匆匆赶回来,站到正在祈祷的教皇身后,想找机会对他说点什么时,向拉特兰宫发出通碟的。他所以选择这个当口,是因为那位国务大臣俯向教皇耳边的同时,汉斯也趴在他耳边低声告诉他,他们在罗马的人,刚刚截听到一个打给教廷的神秘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打的。内容是提醒教廷,说有一个针对教皇本人和西方七国首脑的巨大阴谋即将开始,要他们务必警惕。   “这就是那个女人!马上找到并且干掉她!”   巴克意识到,他不能再等了,便果断地撤下了遥控板上的发射键。   当他的声音还在拉特兰宫的宫顶上回荡时,他已经从屏幕上看到了他的话所引起的预期的效果。现在,面对他的正是教皇仰天发问时的脸孔。他冷冷一笑,身子微向前倾,以便使自己贴话筒更近。   “教皇陛下,非常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讨厌您这种居高临下、傲慢又虚伪的中世纪腔调。”   “我同意你有这个权利。不过,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您看,把‘您’字换成‘你’宇,这样就自然多了。好,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们我是谁。不是我;而是我们。是我们‘拯救军’,在同你们这些垂死世界的象征性人物做最后的对话。”   “可以告诉我们,你们想干什么吗?”   “别急,这正是我接下来就会告诉你们的。”   梵蒂冈   宫厅里静极了,巴克的声音听上去庄重得像是上帝在说话:   “我们,你们这个世界的‘拯救军’,在此通过我的声音,庄严地要求你们,从今天起,放弃你们所拥有的一切政治权力,把它交还给你们长久以来自以为是地代表着的人民。然后,一个月内,在我们的监督下,世界各国同时开始直接选举,给人民一次真正自由的政治选择机会。只要确信选举中没有舞弊行为,我们将保证尊重这次选举所产生的任何结果,而不再加以干涉——因为一个按人民意愿选择的世界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她。   但是现在;我们反对你们,因为你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敢站在你们的上帝面前,问心无愧地宣称:我代表人民。你们不敢,你们也不配!”   教皇脸上的肌肉明显地抽搐起来,这是他头一回在大庭广众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众人则唯有面面相觑。   慕尼黑   “他妈的,这帮家伙开始动手了”李汉从窃收电视中已经看到了梵蒂冈正在发生的一切。他下意识地把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砸得汽车喇叭发出一声嚎亮的巨响,引得过往车辆和行人纷纷侧目面视。此刻,这些人还在对破坏了城市宁静的一声喇叭嗔怪不已,却对已经临近的末日之灾一无所知。   李汉顾不上向周围做出抱歉的表示,他头戴耳机,一手操纵方向盘,一手紧张地旋动着窃收电视的调谐器。从摊开的慕尼黑市区地图看,现在他正行驶在魏玛广场偏东北的共和大道上。他知道他设下的圈套已经在起作用,因为那些家伙正根据他的假信号在一步步追踪他,直到最后追踪到帝国饭店商务中心那位胖小姐面前为止。而这种追踪本身就会发出信号,他就是根据这些信号,一步步接近自己要寻找的目标的。他能感到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甚至可能已与它擦身而过,就是无法测定它的确切位置。   狼穴——他用当年希特勒的地下巢穴来称呼自己要找的那个不知名的所在——究竟在哪儿呢?   梵蒂冈   拉特兰宫里的混乱场面已经波及到了宫外,数千名警察把各自的枪机扳到击发的位置,神色紧张地在路灯下四处遥巡着,好像头戴尼龙丝袜的恐怖分子会从天上或者地下什么地方随时冒出来似的。但,除了那个令人惊怖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没发生。   理查德·沃克总统终于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场合所负有的责任。他也像教皇一样仰起头来,对着半空中的某个方向发问道:   “我倒想知道,你和你们的‘拯救军’,有什么权力,或者说有什么资格,命令美国总统、德国总理、日本首相,或者是教皇陛下?”   那人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美国总统先生,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才有权力发号施令?那么好吧、就让我来向你解释什么是我的权力。现在,请各位把视线从天花板上收回来,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注意了,请面对你们正前方那台悬挂式电视机,马上你们就会看到你们渴望知道的一切。”   一阵视频信号闪动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俯拍的山地丘陵镜头。镜头再拉近,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坐落在山陵间带有USA字样的钢筋混凝土井盖。稍有常识的人一望便知,井盖下是一座导弹发射井。   “瞧,这就是我的权力,这也就是我的赌注。沃克总统,相信你不会看走了眼,这是你们美国南达科他州埃尔斯沃思空军基地的麦克13号‘民兵’III型导弹发射井。如果你还记得去年九月你到这里进行的那次视察的话,你就该不会忘记,基地司令詹弗少将向你介绍过这种导弹的威力。他是不是告诉过你,这家伙足可以把广岛和长崎加在一起毁掉十次?”   “不错,这是我们美国的发射井。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可以从任何一盘介绍核武器的录像带中剪下一段来放给我们看。在我们国家,这并非一级机密;”沃克总统不以为然地说,“何况,对于只有我才能决定的使用核武器命令你一无所知。即使你能把这个命令破译出来,你也未必能同时解除核武器的密码锁。哪怕你侥幸做到了这一切,你也未必能在核武器到达目标上空时在准确的高度和地理位置上,打开核弹头内的最后中道保险,使它发生爆炸。”   “是吗?你是这样以为?那好吧,我现在就把您所说的一切表演给你们大家看。”   众人的呼吸停止了,一双双眼睛紧张地盯住了那台唯一的电视机屏幕。   随着巴克下达的一连串令人莫名其妙的指令,屏幕上清晰可见的那个13号发射井盖,奇迹般地开始了缓慢又沉重的移动。   众人膛目结舌。   “怎么样,现在你们该明白我所说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了吧?”   “你这是在做假,你所下达的不是我们美国式的指令!”沃克总统指着电视机喊起来。   “当然,总统阁下,这当然不是你们美国式的指令。你必须明白,从现在起,这枚导弹还有你们美国其它的深藏在所有发射井中的核武器,都不再听命于你的那只从不离身的核手提箱,也不会听命于詹弗少将的任何指令,它只听我的。你懂吗?”   美国总统紧咬着下唇,沉默了。   “不,这是讹诈!”法国总统愤愤地叫嚷道,“我们不能接受讹诈!”   慕尼黑   “不对,先生,您说的不完全对。这不仅仅是讹诈。”巴克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很轻描淡写,“我忘了告诉您,法国总统先生,连您的国家以及英国和俄罗斯的核武器也已经统统掌握在了我的手里。你们的侍从武官手里的那只神秘皮箱现在都可以扔进垃圾车里去了,因为它们已经变得一钱不值。”   巴克用手捂住话筒,回头望了一眼汉斯,显然他在为自己的口才得意,但还是想看看汉斯的反应。   汉斯向他翘了翘大拇指,他笑了。   “也许各位对五十五年俞发生在广岛的那幕悲剧,已经完全谈忘了,为了恢复你们对核恐怖的记忆,我打算在这里把你们挥舞了半个世纪的核讹诈这根大棒,变成一次真实的操作。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先生,您觉得怎么样?虽然您对核讹诈满不在乎,可您不会对用一枚核弹把一座有人居住的岛屿,从地球上彻底抹掉也同样不在乎吧?上一次广岛爆炸时您几岁?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您才刚刚五岁。您肯定对此没留下什么记忆,对不对?那么现在,您可以加深一下这方面的印象了。”   巴克看到屏幕上法国总统的面色喇地变得惨白。显然这位总统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话可能造成的后果担心起来。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些什么人了。   “如果你们都不表示反对的话,我现在就开始向你们证明‘拯救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力量。   请你们注意— ”   巴克看到拉特兰宫内的人像中了魔法似的,全都在按他的指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住了电视屏幕。   梵蒂冈   最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片令人心醉的蔚蓝,蔚蓝扑面而来。渐渐,蔚蓝色中出现了一些绿色和褐色相间的斑点。斑点一圈圈扩大,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迅速地拉到眼前,终于可以看清了。   是漂浮在蓝色海洋上的岛屿。   “现在你们看到的是美国第十九号监测卫星拍摄到的南太平洋中部的皮特克思岛,它也被你们这些有闲阶级和政治暴发户们称为‘梦之岛’。这一座不足1.75平方英里的小岛,现有二十户人家。他们是英国人和波利尼西亚人的混血杂种。看来选择这个岛作为原子弹实爆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既远离各个大陆,伤亡人数又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着。   “不,不能这样!”教皇嘶声喊道。   “你可以说出你们的条件。联合国秘书长终于也开了口。   “条件我已经都说过了。为了使你们确信这不是讹诈,也为了货真价实地显示一下我们的决心,我决定给你们上一堂原子弹威力究竟有多大的课。”   “不!不能!”众人喊了起来。   “不,我说可以。请你们再看一眼,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看到这座美丽的岛屿。我将马上开始倒计时。我数过十个数后一刻钟,这座小岛将不复存在。10……9·…….·8……7……”   镜头重新回到了美国南达科他州埃尔斯沃思空军基地的麦克13号“民兵”皿型导弹发射井。随着“l”从巴克的嘴里脱口而出,一道强烈的光线从井底向天空喷射出来,与此同时传来的是一阵低沉的带着哨音的轰鸣,然后,导弹的红色弹尖从井口徐徐探出头来,接着是弹身,再接着是弹尾的舵片……在整个弹体全部露出井口的一刹那,导弹像被什么力量猛推了一把似地骤然加速,拖着一道白色的烟缕向湛蓝的晴空直插上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但高速摄像机放慢了它的全过程,使人看得更加惊心动魄、毛骨惊然。   拉特兰宫内一片惊呼,人们惊恐万状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末日已经来临。   慕尼黑   就在“民兵”IIIm型导弹即将穿过南回归线时,帝国酒店商务中心的玻璃门被一群粗壮大汉撞开了。   冲在最前面的塞勒尔一把揪佐了那位胖小姐的头发。把她从转椅上拽起来掇到地上:“快说,那小子呢?”f“哪个……小子?”胖小姐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问道。   “谁让你发这些鬼东西的?”塞勒尔粗声粗气。   “一个亚洲男人。”   “他现在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他一大早把这份文件塞给我就出去了。”   “他是哪国人?”   “好像是新加坡人,也可能是从台湾,不是,是从中国大陆,或者是香港来的。”   “胡说!到底是哪儿的人?”   “我不知道。我没好意思问他。”   “你是头又肥又蠢的猪!”   塞勒尔气急败坏地举枪打碎了还在工作的电脑屏幕,然后一挥手,带人向前台跑去。刚跑出商务中心,就与闻声赶来的饭店保安人员迎面相撞,一阵乱枪过后,两名保安倒在了血泊中。塞勒尔头也不回,冲到前台,把当班小姐从柜台下揪出来,从她语无伦次的回答中,终于弄清了那个新加坡人黄汉余和他租走的“宝马一300”的车牌号码,又一窝蜂地向他们停在饭店门口还未熄火的车子跑去。   梵蒂冈   十五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在令人窒息地等待那个时刻到来时,政治家们的心脏到底要比普通人更坚强些。倒是有两个电视新闻记者心跳辞停倒在了地上,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所有的视线全都被死死地拴在了屏幕上那个即将太难临头的小岛上。   现在,正午阳光照射下的小岛依然一片宁静。岛礁的边缘,是一圈白色的浪花带,蓝海,绿树,彩色的三角帆,一派滴庞平和的景象,没有丝毫不祥之兆。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个小男孩,赤着脚在沙滩上追逐一个小姑娘,要从她手上抢夺什么东西……   突然,记者堆里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天哪,你们看!”   在小岛上空,一个急速飞行的物体施着一道淡档的白烟出现了,还没等人看清楚它的红自黑三色弹体,它已经一头扎进了小岛腹地茂密的亚热带丛林中。刹那间,整个小岛颠颤了,一团巨大的火球如同太阳落到了地球上似的爆裂开来。以它为圆心,同时起火的树木和房屋齐刷刷地向四面八方倒去,眨眼就被高达干度的热风吹刮得无影无踪!浓烟滚滚,火蛇狂舞,山崩石裂,巨浪拍天……天空在熔化,土地在熔化,生命在熔化。   这颗邪毒的太阳把天空和海洋变成了一座炼狱,在它面前,连那颗真正的太阳也变得黯失色!   强光和热浪灼痛了电视屏幕前所有人的眼睛。   “阿门!”   教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胸前划了一个沉重的十字,两行老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   拉特兰宫的宫顶上荡开一片“阿门”之声。   屏幕上,围绕着一朵触目惊心的黑色蘑菇云,整个南太平洋像一锅沸水似的咆哮不止,翻腾不息……紧随这景象而来的,是一场罕见的暴风雨。黑色的雨点在狂风之后骤然而至,猛烈敲击着悲伤到极点的洋面……最后,大洋的波涛渐渐平息了,电视机前的人们恐怖地发现,他们对水落石出后重见“梦之岛”的期待落空了。尽管他们事先已料知结局会十分可怕,可他们仍然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事实——皮特克思岛消失了。在原来是岛屿的地方,除了那朵像是从大洋深处直接生长出来的巨大毒蘑,颜色渐渐由浓黑变得灰白,并慢慢脱离水面插入云霄,久久挂在南回归线的上空,象征着末日的狰狞、邪恶和丑陋外,别的什么都不再有了。蓝海绿树,神话般的皮特克恩,永远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这种可怕的景象甚至使它的制造者都感到了震惊。因为沉寂许久之后,巴克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可以听出,他的声调有些异样。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末日。不,这仅仅是末日的开始。我要说的是,更可怕的灾难还在后面。不用多久,你们马上就会发现,世界即将变得面目全非。你们这些大国的首脑们,你们现在该知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了吧?你们必须记住,我以不复存在的皮特克思岛的名义,将你们全部扣为人质。但我将不用一兵一卒看管你们,因为整个世界都是你们的牢狱。不要试图逃走,逃到任何地方都逃不出末日之劫。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是你们的卫星使我做到了这一点,也使你们二十四小时都处在了我们的监视之下。谁也不要试图逃走别以为无人看管你们就可以自由来去。每一个逃跑者都必须为你们人民的牺牲承担巨大的责任,我们将让下一次核爆炸出现在那个逃跑者的国土上。做出选择吧,你们这些自称代表人民的无耻政客们,是你们要活下去,还是要你们的人民活下去?   我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动,直到你们无条件答应我们的要求为止。否则,你们的人民也不会放过你们。教皇陛下,你这位可怜的牧羊人,现在你可以带领你的羊群祈祷了。   祈祷吧,除此之外,你们已无事可做!”   祈祷之声响彻拉特兰宫。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九章   2000年2月24——25日   对“巴特农”号货轮上的水手桑地亚斯来说,末日的降临比其他地方来得要早。当时这条被哥伦比亚大毒粟奥斯瓦尔从希腊租来在巴拿马注册的千吨级货轮,正航行在距皮特克思岛西北五十海里处的巴拿马城至奥克兰的航线上。三分钟前,桑地亚斯因为站在船舷边撤尿,几滴尿液被海风吹刮到了正巧路过此处的船长脸上。船长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罚他立刻下到舱底去搬运贸物,给即将从皮特克患岛上船的另一批货腾出位置。结果他因祸得福。当他摸黑下到舱底,吃力地打开舱门,被扑面而来的一股生鸦片气息熏得意乱神迷时,他感到船身被某个庞然大物猛烈撞击了一下,巨大的惯性力量忽地把他摄倒在地,堆放整齐的贸箱七零八落地倾砸下来,将他压盖在最底下,有好一会儿失去了知觉。他是被拍击船底的汹涌水流摇晃醒的,挣扎着从货箱下爬出来,什么都看不见,整个舱底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从甲板上传来的乒乒乓乓的物体撞击声,吱吱嘎嘎的金属断裂声……接着,舱口处被什么东西照亮了:是火!赤红的火舌在舱口上舔卷……上帝!太可怕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到了百慕大魔鬼三角区了吗?灼人的热风从舱口处向下吹来,船壳开始发烫,烫得他无处躲无处藏。在舱底都会如此,上面会是什么样更可想而知。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听到一声人的喊叫,难道所有的人,包括那个该遭报应的船长也弃船而去弃我而去了吗?不,有声音。他侧起耳朵:马上—就听到隆隆的雷声和呼呼的风声,风雷滚滚,像是有一百辆坦克钩履带正从甲每上沉重地辗过……完了,我要死了,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题了。他跪倒在底舱的中央,默地仟侮起来,把他能想起来的所有他干过的不可告人的事情,一古脑地告诉给了上帝.……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欣喜地发现,上帝原谅了他。因为下雨了,卿瓣啪啪的雨点砸在甲板上,听上去非常吓人,像是上帝在数落人类的种种过失,但船舱的温度却降低了,他以为,这是上帝减小了火气。   雨停下来时,天也黑了下来。一切都平静了,上帝已经远去,再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桑地亚斯像死过一回似的重新变得清醒,胆颤心惊地试着从已经被焚烧得扭曲变形的舷梯爬上甲板。望着面目全非的“巴特农”号,他傻眼了,喉咙痉挛得发不出声来:他所熟悉的一切统统不见了,驾驶台,烟囱,整齐堆放在前甲板上的集装箱,一句话,所有在甲板以上的暴露体,包括船头船尾那四根系缆桩,都统统不见了,像是被谁用锋利的刀剑齐刷刷削去了一般。当然就更不可能还有活着的人,甚至连烧焦的尸体都看不到一具,全部汽化干净了。现在,被大火烧得续黑的“巴特农”号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运煤的驳船。各种物体混合在一起燃烧的恶臭围着他,使他从船头到船尾,走到哪儿都摆脱不掉。   仁慈的上帝啊,你宽恕了我,却把世界带进了末日。桑地亚斯捶胸顿足地哭嚎起来。   埃尔斯沃思空军基地司令詹弗少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用“格洛克一23”型袖珍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神色凄惶地透过玻璃窗,向西北方向投去了最后的一瞥。那正是麦克13号“民兵”III型导弹发射井所在的位置。他刚刚从那个井盖大开,已经空空荡档的发射井边巡视回来,并且也已经知道这枚莫名其妙走火的核弹把皮特克思岛从南太平洋上抹掉的消息。他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深知自己如此一来罪责深重,.难辞其咎,要么面对全世界的指责和军事法庭的审判,要么用自己的手裁决自已。他长叹一声,终于选择了后者。—他右手的食指把扳机抠到尽头时,一发派拉贝鲁姆子弹便几乎没有什么响动地从右侧打进了他的颅骨,弹头随即从左侧贯穿而过,顺便揭下左脸上一大块头皮,深深地嵌进了办公室的墙壁。暗红的血浆像从卿简里射出来似的,从创口处向外喷溅,几乎染红了一侧墙面……事后、人们从将军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发现了他留给妻子的绝命书,只有短短的几行宇:“亲爱的凯,我别无选择。我没有疯,是这个世界疯了。”他至死都没弄明白这并不是一次核弹走火事件。   美国总统被扣为人质的消息,副总统罗杰·卡尔顿是在“空军二号”座机上从芝加哥飞往纽约途中得知的。当时他正在闭起眼睛欣赏行吟歌手约翰·布鲁斯演唱的《当晚霞燃烧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他的助手走过来,轻轻把电视画面转换到了有拉特兰宫实况直播的频道上。巴克的声音使罗杰·卡尔顿瞪圆了眼睛。开始他以为是谁在搞恶作剧,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天才的玩笑!”但当他看到“民兵”III型导弹冲出发射井,直奔南太平洋而去时,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最后,“人质”这两个字眼再次从巴克嘴里说出来时,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这是每个担任美国副总统的人在宣誓就职那一刻起就暗暗在心中企盼却谁也不敢公开说出口的心事。他马上想到了“树冠”行动方案。这个简称为“COG”的计划,是美国政府预先为在核战争爆发或遭到核打击时制定的应急行动方案。政府内部的知情人习惯上既不用“树冠”也不用“COG”称呼它,而是一律把它叫作”末日计划”。   这个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条,就是规定了在特别情况下,万一总统失去视事能力,美国政府和国会中十七位有资格接掌总统权力的继承人序列。在这个序列中,副总统理所当然名列第一。当年肯尼迪总统遇刺后,副总统约翰逊就是在飞机上宣誓就任美国新总统的。现在轮到我了,他想。当然,与约翰逊不一样,在总统生死未卜r时,他只能是代行总统职权。想到这一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马上要做的事情细细理了—遍:首先,必须马上证实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眼下的处境及其安危;第二,必须马上转变航向直飞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从那里换乘代号为“护膝”的波音747专机。这种飞机是美国的“国家紧急空中指挥部”,他将要在那上面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并在空中对全国进行指挥。如果到时候情况危急不允许他这样做的话,那他就将下到深藏在坚硬无比的绿岩层覆盖下的警特韦瑟地下指挥中心去,履行他代理三军统帅的职责。想到这一点,他又有些激动起来。他看到飞机正在掉转机头,向华盛顿方向飞。与此同时,那枚“民兵”III型导弹在皮特克思岛上爆炸了。其结果比他所看过的一切核试验的镜头都更令他震惊,也使他意识到了接替总统权力时更多的是应考虑到责任而不是喜悦。一路上他为此考虑了很多,从如何尽快从恐怖分子手中拯救总统性命,到迅速夺回对所有核武器的控制权,独独没有考虑到的是,末日之灾的到来要比他预想的快得多;   快到还不等他的“空军二号”专机降落下来,文明世界所为之自豪的一切被电脑所控制的自动化系统,包括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机场指挥系统,都已经被各种可怕的电脑病毒所删改、消除或是摧毁。这一点,他在飞临暮色苍茫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上空时仍一无所知。但此时驾驶舱里的气氛却紧张到了极点:明明用肉眼都已经看到机场的跑道灯在翼下闪亮,引导雷达的回波信号也已经在驾驶员面前的仪表盘上显现,只是忽然间,所有这一切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神秘地改变了,一切来自大地的光亮,包括那长长的一串跑道灯就像被吸进了巨大的黑洞中一样,统统消失不见了;驾驶舱仪表盘上的桔红色雷达荧光屏也在同一时刻变得白花花一片,什么信号都不再显示;更让机长和他的助手冷汗直冒的,是自动驾骏仪开始失灵,空速表、高度表、电罗经,一只接一只地出现异常!机上一切需要电脑操纵控制的仪器仪表和电门开关都像发生了叛乱似地不再听话……谁都没想到,危机会在离飞机还差三分钟就要地的时刻毫无征兆地突然来到你面前!上校机长和他的中校助手默默对视了一眼,“只能目测着陆了,”副驾驶说,“你操作,我来为你目测着陆深度和距离。”   机长拍了拍副驾驶的肩背:   “只能这么干了。”   直到这时,罗杰·卡尔顿才觉察出什么地方不大对头。因为舱里的壁灯好像电力不足似的,眼看着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终于完全熄灭了。   机舱内一片漆黑。   差不多在同—时间里。飞行在世界各地上空的飞机,开始相继遇到与美国副总统的座机同样的麻烦。所不同的是,它们的结局比防护措施严密的“空军二号”波音747要糟糕得多;   罗杰·卡尔顿的专机在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上空一次次复飞盘旋,寻找着陆机会。这段不足半小时的时间里,在东京的成田机场,伦敦的希斯罗机场,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台北的桃园机场,都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因飞行指挥办公完全瘫痪,飞机在勉强着陆时冲出跑道甚至因降落不下来而坠机的恶性事故。但是,对汉斯来说,具有报应意味的是,这一连串的空难事故中最大的一起空难,不是发生在其他地方,恰恰是慕尼黑国际机场;而且,当这架A600B“空中客车”的驾驶员在突然与塔台失去一切联系,机场上的跑道灯也全部熄灭,只能硬着头皮强行着陆时不幸误把滑行道当成了主跑道,结果在接地的一刹间,与正滑向停机坪的一架VFW814型短程客机迎头相撞,从而造成了德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空难事做这架载有三百名旅客的A600B“空中客车”上,有一对鬓发斑白慈眉善目的老夫妇。这对老夫妇不是别人,正是鲁道夫·汉斯的生身父母。他们是在刚刚参加了一家国际旅行社组织的:曼谷-金边-西贡”七日游之后,于今日乘机飞返德国的。从舷窗上俯看到万家灯火的慕尼黑时,他们最后的话题就是他们的小汉斯。至死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就结束在让他们引为骄傲的小儿子手上。   出征前,联合溯队司令官松本夕张海军中将几乎推敲过了此次航行和海战中可能遇到的一切意外情况,并据此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应急计划,却独独没有意料到半路上会杀出个“拯救军”来,而且还带着势不可当的“末日病毒”!半小时前才威风凛凛地编好队形,准备开进金角湾参加受降仪式的联合舰队,现在竟然同自己刚刚战胜的对手一样瘫痪了。庞大的舰队,数十艘战舰,就在海参崴港外不足三海里处,成了既不能进又不能退,漂浮在海上的废铁一堆。灾难的降临事先毫无征兆:突然间,各舰的电机系统像接到同样的指令似的,一齐停机断电;跟着,主控系统停止了工作,旗舰与各舰之间的通信联络也随之中断。只是各舰在巨大的惯性力量的作用下,一时还没马上停下来,纷纷向前行驶了数百公尺后,才进入了强弩之末状态。当轮机的转速无可奈何地减慢直到彻底停顿下来,浅沼宏少校气喘吁吁地跑来把从梵蒂冈到皮特克恩以及世界各地相继发生面联合脑队正在遇到的一切向松本中将报告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浅沼。是阿,谁会相信,不到半天时间,一场大海战带来的辉煌胜利就突然变得毫无意义,胜利者和失败者都成了身不由己的可怜虫;全都得俯首听命于那个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一伙蒙着神秘面纱的恐怖分子!更让他感到窝囊的是,这些家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正是他刚刚使用过的同类型武器!“老虎把狼吃掉了,自己却掉进猎人的陷跳里… ”   他望着曙色亮微中阵列整齐但又死气沉沉的联合舰队,望着正站在各艘舰船的舰桅上,手势生疏地使用旗语代替无线电联络的通讯兵们,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谈到过的这则寓言。   从巴黎开出的“欧洲明星”列车是在伦敦时间七点五十分从加莱进入英法海底隧道的。这个时刻,差不多就是巴克宣布把在拉特兰宫里的人统统扣为人质的时刻。除了少数害怕晕车的乘客,一上车就吞下防晕药片倒头睡去外,大部分乘客都从列车上的电视和广播中。听到了巴克令人震惊的宣言。最初的骚动就从这时开始了。一望可知,大呼小叫的,都是那些除英国人以外的欧洲人。比如法国人、比利时人或是荷兰人。绅士淑女派头十足的英国人不这样。他们在听到巴克的声音时,尽管也吃惊不小,但表面上依然不失镇定如常、处变不惊的英伦风度。只是当皮特克思岛上升起黑色蘑菇云时,这些英国佬们才终于也惊慌失措起来。特别是当列车行至隧道的中段也就是最深处时,突然像被谁拉了刹车闸似的骤然减速,与此同时,陷道和车厢里的灯光一齐熄灭了。列车凭着惯性向前滑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在一片漆黑中停了下来。顿时,车厢里骚乱四起,男人粗野的咒骂和女人恐惧的尖叫在英吉利海峡之下汇成了一股末日的交响。几道微弱的手电简光在列车的车头和车尾晃动,那是列车长和司机在寻找服务隧道与行车隧道之间的横向通道。结果,就是这几束手电光造成了最后的悲剧:惊恐万状的旅客像是具有趋光性的飞蛾一样,乱纷纷地向光线射来的方向拎去,一时间,前拥后挤,你踩我踏,不知有多少跑在前面的人被后来者辗轧成了血泥肉酱…    听完国防部长别列科夫大将的汇报后,刚才还掩饰不住笑容的鲍里诺夫斯基总统,顿时变成了一副苦相。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事实:那帮把教皇和美国总统攥在手里的家伙,居然把俄罗斯的最高国家机密——   “紧急通讯箱”中的发射指令变魔术似地给偷换掉了。也苏是说,在俄罗斯只有三个人才可以摁动的“核按钮”,神不知鬼不觉就已经转到了那帮号称“拯救军”的家伙们手中,鲍里诺夫斯基暴跳如雷,把那个拎着“紧急通讯箱”昼夜不离他左右的上校军官叫到跟前骂了个狗血淋头。未了,他走进卫生间撤了泡尿又用凉水洗了把脸后,走出来拍了拍那位上校的肩膀说:   “对不起,上校,这不是你的错。”   在这个时闯里,发现自己的。“核按钮”已经失控的国家不止是俄罗斯。当总统和首相不在国内时分别代行职权的法国总理马勒和英国副首相托马斯·霍华德,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接到了各自国防部的报告,“核按钮”指令已被人盗换,原先的指令对于他们核武库中的任何一枚战略或战术导弹,都已经不再起任何作用。   还是在这个时间里,第一届亚洲摇滚音乐节居然在新加坡如期举行了,这在七八年前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见地球旋转,世风也在改变。来自世界各地的将近三十万名不同肤色的摇滚乐迷们挤满了这座海港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如醉如痴地追随和沉浸在那些著名乐队发出的刺耳喧嚣中。“黑色暴风雨”,“水晶车轮”,“欲望女孩”,“俏声细语”,“公狼”,一支支不同演唱风格曲乐队,在上万顶彩色帐篷汇集的新加坡国际机场上,掀起了一股股台风般的狂热,其声势完全盖过了皮特克思岛上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因为矗立在航空港主体建筑上的那面巨大的电视幕墙根本就没有转播这次举世震惊的核爆炸,而是把全部镜头都对准了最后一个出场的美国摇滚巨星罗伯特·琼斯。他的一曲《我爱的是那个不穿内裤的姑娘》,把摇滚节的气氛推向了沸点。那些穿着最破的衣服和最旧的鞋子沮雨谤馆、声带嘶哑的少男少女们,纷纷把自己的内裤和胸罩抛扬到半空中去,应和着琼斯的节奏和旋律,完全没有人去理会刚刚发生在数千公里外的那场核灾难。但是,末日的到来有它自己的时间表,它同样也不理会这些摇滚乐迷们的疯狂,不由分说地在琼斯正要演唱他的最新巨作《女人是另一种毒品》时,板着面孔冷冰冰地降临了。三十万双翘首观望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在越来越暗淡的探照灯的光束下,又蹦又跳的琼斯突然没有了声音,还以为这也属于整个演唱技巧的一部分,便依旧和着刚才的节拍狂呼乱吼。直到所有探照灯全都熄灭,人们除了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之外,再听不到一点源斯和他的乐队的动静时,才为时已晚地发现,一场旷世之灾已经落在了每个人的头上。接下来发生时事情和英法隧道中正在上演的悲剧没什么两样,不妨想象一下三十万人乱作一团,拥挤、跺踏、撕扯、惨叫的情形,这本身就是一场世界末日。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末日病毒”简直就像是在沿着一条“嫌贫爱富”的路线行进:   它几乎是在专拣发达国家落脚,而对那些连发展中国家都算不上的穷国根本不屑一顾。   如此的结果就是,越发达的国家,电脑普及程度越高的国家,遭受末日之灾的程度就越深。相反,那些落后国家因祸得福,由于电脑化程度低,反倒很少甚至干脆就没受到电脑病毒的影响。这里的道理很简单,在“教皇已成人质”这一同样的诱因激发下,从巴克一汉斯手中撤出去的形形色色的“末日病毒”,正以光电速度在世界各国的网络系统中复活并传播开来,在一座又一座发达或准发达国家的城市中造成了宏伟又壮观的可悲场面:无数条公路上排起了汽车的长龙,无数艘舰船在大洋或内河上顺流漂泊,无数列火车在中途停驶或翻出轨道,无数架飞机在机坪上“趴窝”甚至坠毁,无数座热电厂和水电站的轮机停止了转动,无数条有线无线光电微波通讯的线路不再工作……   凡是有电脑的地方,电脑病毒都无微不至,无处不到,无孔不入。在同一时间的不同空间里,世界各国的电脑操作人员都倒吸一口凉气:刚才还在他们面前表现正常的一台台电脑主机和监视屏,转眼之间一换上了另外一番面孔。不管是文字图像还是数据表格,全都变成了闪烁的光斑、飘飞的雪花,或是跳舞的字母、恶毒的咒语。这些恶毒的咒语都是在一张面目可憎的鬼脸出现后显示在屏幕上方的。内容是:教皇已成人质,你也在劫难逃!   被咒语激怒的电脑操作员们,不约而同地投入了清除电脑病毒的工作。但在一番满头大汗的忙乱之后,他们大都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因为他们发现,眼下跟他们作对的全是让人头痛、极难清除的视窗病毒。就像人类现在还对付不了艾滋病毒一样,人们同样还不能有效的对付电脑视窗病毒。   末日之门就这样洞开了,大半个世界都在地狱门前徘徊。唯一没被“末日病毒”光顾的准发达国家是中国,因为她及时在自己的电子边境──所有与国外连通的电子孔道上加装了“病毒过滤站”。这一点,只有何达将军何少数人知道,这得益于李汉在关键时刻打回的那个告警电话。这个电话使中国方面得以在全世界都陷于瘫痪之时,唯有它自身的系统在正常运转,包括它发射的那几颗为数不多的通信或侦察卫星。在“民兵”III型导弹把皮特克恩岛从地球上抹去后半小时,中国军队接到的来自中央军委的“一级战备”号令,就是通过他的第三号军用卫星向全军下达的。   现在,坐在“宝马-300”车中的李汉,正通过这颗卫星与北京通话。接电话的是何达将军本人。显然,他已经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要求李汉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查实”拯救军”的真相,如果可能的话,找到它的巢穴。并且可以在必要时向德国警方或军方公开自己的身分,以求得他们的援手。中国方面将会尽快派出特别行动部队。   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与国内保持联络畅通,这对李汉来说真是莫大的安慰。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与将军说得更多,他已经是第三次驾车驶过魏玛广场和共和大道。他明显地感到自己正一寸一寸地在接近目标,因为窃收电视中显示的信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了。   他知道,“狼穴”就在附近,他像个猎手似的不断嗅到了从那匹猎物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可以肯定,这条大街甚至就在二百公尺范围内的某一幢建筑物里,隐藏着他要寻找的目标。当然,对方也在寻找他。那就要看谁先找到谁了,先下手为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打开了平放在无级变速器上的“伯莱塔”的枪机保险。   此刻的巴克正在为“拯救行动”的首战告捷——不,不仅仅是告捷,而是巨大成功——   得意非常,一向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示形于色的他,这回却兴奋得两眼放光,情不启禁地拥抱了地下室内他的每一个同伙。在拥抱汉斯时;他述特意吻了吻这位有功之臣的两颊,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用他的话说,他从未吻过同性,只有他父亲除外。人在得意时常常会对潜在的危机感觉迟钝,巴克还要在更晚一些时候才会从眼下的志得意满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战略上犯了一个多么巨大又不可挽回的错误。这个错误几乎使他失去了大获全胜的可能:即使他可以毁灭整个世界,他也仍然无法成为最终的胜利者。眼下他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但他也还有得意到对一切都掉以轻心的地步。他在拥抱每个同伙的同时,还没忘了提醒他们,眼下唯一需要认真对付的,是那个从香港一直追踪到慕尼黑来的臭小于,还有那个打神秘电话的女人。   塞勒尔他们这回干得挺漂亮,几乎差点儿就抓住了李汉。当时李汉已经从窃收电视上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座古堡。他确信“拯救军”的人肯定就隐身其间。这一发现使他的心狂跳起来,他相信自己找到了那座“狼穴”;是时候了,该与德国警方和军方联系了。他关闭好窃收电视,轻悄地倒车调头,准备在“狼穴”中的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直奔慕尼黑警察局。   他摸黑把车拐上共和大道,打开车灯,准备迅速离去时,才发现已经走不掉了。前后左右,各有一辆汽车向他逼了上来。显然,在他发现“狼穴”时,“拯救军”的人也发现了他,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枪。对方的反应比他更快,他刚把“伯莱塔“抓到手,对方的第一排子弹已经击穿了他的前挡风玻璃。这些家伙的火力很猛,打得他抬不起头来,碎玻璃渣子乱纷纷地落了他一身。这回够呛,他想,怕是很难脱身了。他把“伯莱塔”在手里掂了掂,沉甸档的,心里觉着踏实了许多。当了这么多年兵,使用过各种轻武器,射出过上万发子弹,就是还没杀过人呢,他想,这回豁出去了。他悄悄从已经被打说的前挡风玻璃后面探起头,把枪架在玻璃碴上,瞄准了一个正向他这边张望的留着朋克发型的脑袋……他屏住呼吸,把食指抠在扳机上,慢慢向后楼火,在即将击发的刹那间,他惊讶地发现,那颗脑袋已经先开了花!接着,才听到一记子弹划空的尖利哨音和打进颅骨时的沉闷响声。他清楚地看见那颗脑袋上一溜剪短成马鬃状的红发,随着被掀开的头盖骨一齐飞了出去,接着看到的是艳红的血和粉红的脑浆……有人比他抢先一步开了枪。谁呢?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些从四面八方向他围上来的人已经乱了阵脚,一时间他的身前身后乱枪四起,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哩哩地从他的头皮顶上擦过,但他能感到,这些子弹都不是朝他来的。是两班人马在相互对射。   一班肯定是“拯救军”的人,另一班会是谁?他不知道,甚至从这些人火气十足的愤怒喊叫中,也听不出他们是什么人。因为他们说的不是德语,也不是英语,对了,好像是意大利语。如果是意大利人,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大开杀戒?他搞不懂。他唯一懂得的是这些意大利人并不是要来救他,而仅仅是在与他的敌人为敌。但敌人的敌人就是你的朋友。他趁势跃起,与这些人一道向“拯救军”的人开火。这些意大利人的火力看来一点不比对手差,并且在使用武器上,这些一望便知是职业杀手的人明显比对手更娴熟。不到一颗烟的工夫,那些本来打算致李汉于死地的人却一个个先断了气。其中起码有两个是倒在李汉的枪口下。让他奇怪的是,在这场比影视剧里的场面更激烈的枪战中,那座古堡里的人自始至终都一直沉默着。他们肯定躲在暗处目睹了枪战的全过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人收拾得一干二净,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施以援手。   这个组织的头儿可真够阴的,李汉想,他居然能不动声色到这般地步!李汉正楞怔间,忽然发现气氛又开始不对,那些刚刚获胜了的意大利人,正在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一个身材瘦小长着鹰勾鼻子的家伙,眯起一只眼睛向他这边努了努下巴,另——个身材高大、面相英俊、长着一部威武的络腮胡子的壮汉,便轻轻地用手拉动了枪栓……不好,李汉猛地意识到,这帮小子不想留下一个活见证,要向他下手了!他急忙低下头去,转动车钥匙,点火的同时一踩油门,“宝马一300”便撒开了缓绳似的直朝那几个聚成一堆的意大利人冲去。意大利人毫无准备,纷纷抽身躲避,给李汉让出一条逃命的活路来。等那些意大利人的子弹从身后向他追来时,他已经把车开出去一百多米远,拐向了魏玛广场……十分钟后,确信已经完全脱离险境的李汉,把车开到一幢豪华别墅的锈栅门前停了下来。他眺下车抬手去源门铃,撼了半天不见里面有动静,这才想起是停电的缘故,便使劲用手去摇晃铣门,把门摇得嘎嘎作响。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一个女人的柔声从里面飘出来。   “请问,施特拉塞夫人是住这儿吗?”   “你是……”   “是我,夫人。”   “哦,上帝!真的是你!”   门开了,一团柔软的香风直扑进他的怀里,没等他说出点什么来,他的嘴已经被湿漉漉的热吻给封堵住了。   詹姆士·怀特 2000一个太空人对地球的最后鸟瞰   我的观众和听众们,当我终于又把电视信号传输系统修复时,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却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而此刻,我却正在俯看你们,同时也在倾听你们。你们根本无法想象,从三百公里高空目睹那朵黑色蘑菇云翻腾而起时,我所受到的剧烈撞击和震撼。上帝啊,看看你亲手造出的人类正在制造的灾难,是怎样拉开了毁灭她自身的序幕的吧!罪孽深重的人们,你的罪过,何止是偷吃了一只苹果?现在,当那朵丑陋的黑云高悬在地球的头顶时,在我的眼里,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座邪恶的森林,四处长满了毒蘑菇的邪恶森林。人类,我和我的女儿都是其中—员的人类啊,你真的在吞下这一株自己亲手栽种的毒蘑之后还不知死到临头了吗?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章   2000年2月26日   慕尼黑   大约凌晨三时过一点,李汉醒了。好一阵子,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直到听见施特拉塞夫人轻微的呼吸音,他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睡得太沉了,何况还喝了酒。到现在酒劲都投完全过去,头像要裂开一样疼。酒后无德,昨晚上都干了些什么?   借着月光,他看到的是施特拉塞夫人伏在枕上的半边面庞、光滑如脂的脊背和纤长的手臂。她的睡态楚楚动人。于是他记起了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他和她相拥着扑倒在床上以后发生的事情·……他过去从未碰过金发碧眼的女人,昨晚的经历使他领略到了种族的差异。事后施夫人的评价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还忍俊不已:“非常有层次。”但他对欧洲女人的评价可没那么高,如果她可以代表她们的话。她的反应过分夸张了些,没有东方人深情隽永。想到这一点,他眼前浮动的是另一个女子的面影。他想起了婵。忽然从心底里升起对她的歉疚。她居然九死不悔地一直追踪到了慕尼黑,并使他几度虎口脱险。这才是真正的东方女人呐。一种想立刻再见到她的冲动涌了上来。可我现在不能见她,他想,这种时候见面对两人都没好处,更可能连累到她。还是等把事情全了结了再说吧。在此之前,她最好离开慕尼黑。否则,迟早要出事。想到这里,一串数字闪过他的脑海:90979977,这是蝉那只全球漫游电话的号码。好像也是使用的中国通信卫星线路,那就应该还打得通。他决定试试。他看了一眼睡得很熟的施夫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脚走进卫生间,反扣上门开始拨电话。一次就拨通了,没人接。再拨,又通了,还是没人接。他便掘键把一组汉字输了进去:我是李,请讲话。然后再拨,第一遍铃还没振完,对方就开了机。   “喂,李汉?”   “听我说,你不能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为什么?”   “我有一种预感,你很快会遇到危险。”   “怎么,你也有预言能力了?”   “不,我只是担心。”   “那就没必要了。我会在适当时候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不,你必须现在就走!从你所在的旅馆里租一辆车开走,法国,比利时,卢森堡,随便哪儿,走得越远越好。”   “你干吗不直接说,离你越远越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也不会是别的意思。”‘“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没有人会找我的麻烦,也没有人能找到我。”   “别瞎自信,真的,你必须尽快离开。”   “那你呢?”‘“我把事情一办完就离开。”   “你不离开我也不离开。”   “我求你了,快走,你先走,我随后会去找你。”   “其实我并不在乎休找不找我,我只在乎你活着,别落在那些人手里。”   “我真的会去找你,我起誓。”   “我相信这些。不过……我可以在走面见你一次吗?”   “……这样会有危险。”   “我不怕。”   “那好吧,今天上午,九点,在‘高屋酒吧’,死等。”   他关掉机子,收好天线,一开门,施特拉塞夫人正立在门边望着他。   梵蒂冈   皮埃尔神父发现,教皇今天的晨祷做得比往日要早。陛下如果不是彻夜未眠,起码也是没有睡好。这种时候谁都不会安下心去好好睡觉的,更不要说慈悲为怀的教皇。皮埃尔怜惜地从背后看着教皇做完祷告,轻轻地走过去问道:   “陛下,您需要提前进早餐吗?”   教皇回过身来摇了摇头,“罗慕洛先生和美国总统他们都休息得好吗?”   “看上去还好,现在人都没醒呢。”   教皇不说话了,慢慢走到躺椅边,吃力地坐靠在上面,拿起一本书低声吟读起来。皮埃尔知道,那是考门夫人所著的《荒漠甘泉》。   慕尼黑   末日之象已开始在慕尼黑街头呈现了出来。整座城市像个高位截瘫的病人一样,四肢和躯干正在迅速地麻木或失去知觉。街灯已经全部熄灭,商店和旅馆的霓虹灯不再闪烁,连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也不亮了。唯一能给这座城市带来光亮的是圣诞夜没有烧完的蜡烛、手电筒和靠电瓶供电照明的汽车车灯。   巴克对这一切始料不及。从潘朵拉的盒子里跑出来的魔鬼,回过头来危及到了放它出来的人——   电脑病毒对全球网络的侵害,最终使巴克也无法通过它对世界发号施令。你想通过掐断一切传播渠道来达到控制世界的目的,但恰恰是这一点使你的声音也同样不能被世界所听到。一个听不到你声音的世界,你是无法控制它的。你尽可以破坏它,但就是不能控制它。巴克意识到这一点时已为时太晚)他唯—可以庆幸的是自己的先见之明:早早就在地下室里备好了两台柴油发电机和足量的柴油。这才使他在慕尼黑全城因断电而陷人士片黑暗时,还能让自己的电脑主机和发射系统照常工作。庆幸之余,一种自大的担心甚至是恐惧逐渐浮上了巴克的心头,他发现被“末日病毒”所摧毁的世界,正像一匹挣脱了由绳的惊马)头也本回地跑出了他预先给它划定的圈子,进入一种失控状态,连他通过汉斯精心策划的指令也已经控制不了仑。看来一开始就犯了士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让各种电脑病毒毫克节制地四处漫延,最终危及到了他的指令和电脑病毒自身存在的条件——电。一切都取决于有没有电,指令的下达和电脑病毒的传播都必须通过电。你用电脑病毒使电力供应中断了,断了电的世界肯定会完蛋,但你的指令和你的电脑病毒跟着也就一块完蛋了。愚蠢呐,当时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天真地以为只要有发电机,就能把指令信号和病毒信号发出去,就能控制全世界!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如果整个世界的电源都被切断,那也就不再会有任何系统接受你的指令或病毒了。对一个已经聋了的世界,你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体影响不了它。   现在,一片混乱的世界还对此‘本所知。这个天大的秘密目前只有他和汉斯两个人知道;他表面上依然镇定如常,内心却紧张到了极点。一个致命的疏忽几乎已经使他失去了把世界控制在手的可能。   想到十多年来孜孜以求的目标,竟会在曙光初现时功亏一赞,而造成这种失误的居然是在赫赫有名的慕尼黑大学受过严密思维训练的哲学硕士!想到这里,巴克自己对自己都感到陌生起来。他——向为自己思虑周密而自豪,现在,当整个世界经你之手被毁坏,到头来你却无法接自己的意志左右它时;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前景!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世界的末日也是自己的末日。他以为他可以不受末日审判。   他甚至觉得在他一手造成的末日到来那天,毫无疑问将由他来主持这次审判。就在昨天,他几乎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成功地扮演了一回人类最高法官的角色。但那一刻到现在才过去不足三十个小时,这种令人陶醉的感觉就彻底消失了。他必须面对无法逆转的事实:他用“末日病毒”瘫痪了世界,而世界却反过来用瘫痪摆脱了他的控制。想到这一点,他简直绝望得想拿起那支大口径勃朗宁对准自己的脑袋来上一枪。   “我从没见你这么绝望过。这一点不像你。”汉斯说这话时,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十岁。   “我绝望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一点希望。而这是由于我思虑不周造成的。真该死,这既不可弥补,又不可饶恕。”巴克沮丧到了极点。   “不,尽管希望非常渺茫,但也还不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汉斯有意收佳话头,等待巴克的反应。   “什么样的可能?”他头一回如此急迫地向别人发问。   “中国。”汉斯说出这两个字后又闭上了嘴。   巴克两眼放出光来,沉默了只一下,“他妈的!我怎么把中国给忘了?”   中国,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没被“末日病毒”摧毁的国家,现在成了巴克和“拯救军”最后的唯一的机会。是的,巴克想,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撬开中国的大门,破解它的核指令,利用它的核威慑,重新建立对全球的控制。为此还必须确保“末日病毒”不能进入这个国家,要使它除了核武器外,一切都在正常运转,运转的时间越长越好。因为要使西方大国屈服,这需要时间,需要这些大国的首脑和政府在漫长的末日中彻底绝望,谁在最后时刻坚持不住,谁就倒下去,而坚持下来的就是胜利者。   眼下需要的是咬紧牙关挺住。虽说世界的瘫痪反过来也瘫痪了电脑病毒,但并不等于清除掉了它,它只是处于休眠状态。一旦世界的某一部分苏醒过来,它也就会随之苏醒,继续它的破坏使命。这样世界就仍然无药可救。那么西方大国最终只能屈服。屈服于“拯救军”。屈服于我——雷哈德·巴克。想到这里,自信又重新回到巴克的脸上。不过,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汉斯,连塞勒尔这些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忠诚就会动摇。巴克又想。   弗吉尼亚州 贝里维尔   一场虚惊后总算平安落地助副总统罗杰·卡尔顿,现在已进入芒特韦瑟—国家紧急地下指挥中心,开始代行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职权。跨过那道厚达1.8公尺的大铁门整整三十二个小时了,电力和通讯的中断,使他到现在还没能有效地发出一道正式的代总统令。虽然芒特韦瑟这座地下宫殿里应有尽有,包括能提供足够的照明、工作及通讯用电的发电设备,但它遇到的是和巴克同样的难题:对于一个无法接收你指令的世界,你下达任何指令都毫无意义。这可是从芒特韦瑟最初的设想者艾森豪威尔总统,到今天正式使用它的代总统罗杰·卡尔顿都始料不及的事情。被隔绝的不仅仅是政府同国民之间的联系,国与国之间的联系也在同一时刻被隔绝了。   因为无论是通讯卫星;微波中继站,还是海底电缆,所有的通讯渠道,都被“末日病毒”毁坏或是占据了。越先进的设备,就被毁坏得越彻底。通讯设备如此,其它设备也如此‘到现在人们才发现,在十个过于发达的国家里,要想寻找到一件原始的、陈旧的、过时的、不受电脑病毒侵害的通讯工具,已经变成同发明一种更先进的通讯工具一样困难的事情。为了尽快恢复总统和政府的职能,沟通与世界各国中断了数十个小时的联系,有人想起了老式的莫里斯发报机。   这是人类使用的第一代无线电通讯工具,电脑病毒对它无可奈何。但是,上哪儿去找这种老掉牙的玩艺儿呢?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马上又提出了第二条建议:去博物馆。一个小时后,派到博物馆去的人总算凭着代总统的手令,从坚守在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那里借出了那个老古董,接下来的问题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使用它,包括那些在第六代电子计算机上如鱼得水的操作员们i最后;不得不又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贝里维尔的一家无线电爱好者俱乐部,请到了一位毛发稀疏、老眼昏花、干瘪的嘴里只剩下一颗摇晃门牙的小老头。不过,这老头的表现比人们一打眼看到他时预期的要好。老爷子在看到莫里斯发报机的刹那,混浊的眼球中射出两粒火花,像见到久违的情人似地扑了上去。老爷子没费什么劲就把这台谁都瞧不上眼的笨重家伙安装调试到了可使用状态,然后,有些傲然地扬起头来对代总统说:   “先生,您想蹬谁联系?”   罗杰·卡尔顿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压根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就·……随便跟谁联系吧,不管他是谁,只要能联系上我们就有希望。”   “好吧。”老头应了一声,就嘀噜嗒嗒地发起报来。发报之后五分钟,按电波速度这么长时间足可以绕地球运行几百圈了,仍然不见一丝回音。围拢在老头和电报机前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当代总统的眉头也紧蟹起来时,奇迹终于出现了。   复电来自大洋彼岸的伦敦,是老头在英国的一位好友发来的。此人也是个老式无线电发报机迷,当然;这是他的业余爱好。他的正业是肉铺老板,兼做美国驻欧洲部队士兵随身用品代卖生意。他的复电不长,老头很快就把电文译了出来给代总统看:   “末日已在伦敦降临,情况不能再糟。顺致问候,愿上帝保佑美国。   J·R”“他叫詹姆士·洛克威尔,代总统先生。”老头念完电文后,补充了一句。   罗杰·卡尔顿对老头的补充不感兴趣,他苦笑着把电文又看了一遍,然后俯下身子望着老头说:   “可以再试试其它国家吗?”   “我都试过了,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还有加拿大,全无回音。看来哪儿的情况都一样糟。”   “中国呢?你好像还没有试过中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大卫·柯林斯提醒道。   “对了,是这样,”老头眯起一只眼睛眨了眨,“我怎么会把中国给忘了?不过,我该对我的中国朋友说什么?”   “你就说美国现在情况不妙,问问他们那边情况如何?”罗杰·卡尔顿说道。   老头灵巧地敲动着电键,转眼就把代总统的话发了出去。   一刻钟后,他们收到了来自中国上海的回电:“形势大好。请勿开国际玩笑。   Z.T”老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位中国人叫张彤,是一家中学物理实验室的老师。一个除了实验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书呆子。”   罗杰·卡尔顿脸上涌起的还是苦笑,“尽是些民间人士,就没有办法和这些国家的官员联系上?”   众人互相对望,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直到这天的晚些时候,一个把守那道大铣门的警卫,无意中用他手中的漫游式移动电话,试着通过中国的通讯卫星,拨打了一下他在驻北京使馆工作的朋友的电话,居然一拨就拨通了!他把这一重大发现报告给了他的顶头上司约翰逊中尉,约翰逊中尉又报告给了杰克·菲特少校,少校越过许多军阶比他高得多的高级军官把这消息径直报告给了代总统。这才使得喜出望外的罗杰·卡尔顿连保密措施都顾不上考虑,最终用一只普通的移动电话,与中国的国家主席取得了联系。   慕尼黑   “你疯了?”施特拉塞夫人瞪起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李汉,“在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上,你当不成救世主。”   “我根本就没想当什么救世主,我只想制止他们。”   “我敢说你只要走出这幢房子,走不到马路对面,就会让人给杀掉。”   “万一是我杀了他们呢?”   “那准是上帝一时偏心!我看可能性不大。”   “你说的上帝他会偏向我的。”   施特拉塞夫人耸了耸肩。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这就得走。我已经找到了他们,我得把这事告诉你们的警察,让他们跟我一起并肩作战。”   “我不会放你走,我不会眼看着我喜欢的男人去送死。”   “你相信命运这东西吗?”   “当然。”   “那就让我告诉你,不管是死还是活,都是我的命运。”   施特拉塞夫人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层凄楚,“你是否还可以告诉我,在你的命运里,是不是有我?”   李汉望着她,久久不语。‘“也许,只有她一个?”   “谁?”   “那个刚才跟你通话的女人。”   “她不是女人。”   “你骗我。”   “她是个女孩。”   “狡猾的男人!她漂亮吗?”   “她不漂亮。”   “你又在骗人。”。   “但她很美。”   “狡猾的中国男人!”   施特拉塞夫人喊叫着伏身在李汉的肩头。这时,移动电话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北京   给李汉打电话的是何达将军本人。没有任何问候和客套,一上来他就告诉李汉,情况万分紧急,世界已经基本处在毁灭边缘。美国代总统刚刚与中国领导人取得了联系,要求中国尽一切可能,帮助世界摆脱危境。有迹象表明,“拯救军”的人正在于方百计想通过电脑打人中国的网络系统,制止这一企图的最有效办法,是尽快弄清这一组织所在的确切位置,然后再一举铲除它。中国已答应美国代总统的请求,决定派出一支精干的特警分队飞赴德国,即日就将启程。鉴于目前与德国政府联系不上,请你马上与所在城市的警方或市政当局取得联系,让他们想办法速把中美两国的意图转告德国政府,以便协调行动,他告诉李汉,为了不使特警小分队与他的联络出现麻烦,他决定让维雄也随机一同前往,因为他是唯一认识李汉的人。最后,何达向李汉要去了最有可能在那里找到他的地址:   康诺里大街72号。   慕尼黑   离九点还差一分钟的时候,李汉出现在“高屋酒吧”的门前。在这座酒吧如林的城市中,它是最有名气的一家。它的名气主要来自于它奇特的建筑构造和同样奇特的服务方式。   这是一座从中世纪保留下来的哥特式建筑。它的内部格局与它的外观一样陡峭,整个酒吧垂直建造在一层叠一层的阁楼上,看上去像鸽子笼。一道木楼梯笔陡地通向顶层,让人跃跃欲试。来这里饮酒的人光是在楼梯上爬上爬下一回就充满了刺激,更不要说一边饮酒,一边欣赏酒保精彩又惊险的登楼表演了。只见那个惹人喜爱的小伙子,两手各抓七八只甚至十来只斟满酒的啤酒杯,脚不打晃,手不扶梯,满面笑容地登上一层又一层阁楼,把酒一一送到客人手里,同时还不耽误一边接收小费,一边与客人逗趣。整个酒吧里的气氛被他一个人挑逗得红火之极。   李汉走进来,里面光线太暗,好一会儿他才适应。搞眼向上看,婵已在最高一层阁楼上探出头来向他示意。他朝她摆摇手,顺着木梯往上爬去。   “你不要命了?为什么非要见一面才离开?”一上来,李汉就责备她道,她瘦了,非常明显。这反倒显得她眼睛很大,眼神明亮而忧郁。李汉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知道是为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哀怨,不再像电话里那般果决和执拗。   “好吧,现在见过了,你可以走了。”   “不用你催,我会离开的。不过… ”   “没什么不过,你必须现在就离开。”   “真正该离开的是你,不是我。”她突然提高了声调。   “你知道我现在不可能离开。”。   “可你这是拿命做赌注。”   “我拿命做什么用不着你操心。”李汉横下心来。   “我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我只是要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前后判若两人?”   “这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我可以在下一次给你答案。”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一切。”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连我自己也没理清楚。”   “你在骗人。你不敢说你不爱我,也不敢说是拿我填补空虚,作为报复你妻子不贞的工具!”   “好吧,我现在就说,我不爱你,我想拿你做报复妻子的工具。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你可以走了。”   “不,你不是这样想的,告诉我,你不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说这话时,他脸上毫无表情。他决定一口咬死,在她离开之前,不再给她任何希望。   “不,不是,不是这样!”她一把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   就在这时,李汉听到楼梯上有响动,是有人正从下往上爬。他探了下头,发现来人不是酒保,是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人的脑袋已经和这一层阁楼的地板平齐。   “你这个姨子!”他忽然粗暴地甩开婵的手,一记耳光扇在她脸上,“连艾滋病毒化验单都不带在身上就出来拉客!”说着,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起身扑到阁楼边。   这时那两人已在楼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别无选择了,连想都来不及细想就飞起一脚,端在了前面那家伙的脸上,那家伙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压在了后面人的身上,两人一起从七八米的半空中倒了下去… 他也趁势跃起来,朝楼下纵身一跳。接地的刹那间,轻盈地一猫腰,便稳稳地落定在地板中央,然后四下扫了一眼,迅速向酒吧外跑去。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一章   2000年2月27日 慕尼黑   从“高屋酒吧”脱身后不到两小时,李汉成了慕尼黑警察局的阶下囚。   在开车狂奔的一路上,他都在为是否该去警察局报案感到举棋不定,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德国警方正在通缉的炸机嫌犯,如果主动找上门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但巴克的一个电话帮他定下了决心。   李汉的那记耳光使蝉暂时躲过了塞勒尔手下人的怀疑。当那两个被李汉从酒吧最高处蹦下去摔得半死的小于哼哟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门外追去时,他们并没有马上留意到那个身上没带“艾滋病化验单”的东方女孩。在他们看来,这种女孩慕尼黑城里多的是,随处可见,有俄罗斯的,保加利亚的,波兰的,像她这样的也不少,弄不清她们是来自越南还是菲律宾。这些黄种女人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你分不清楚谁是谁,反正操这种营生的人,你也不必非要弄清她们是谁不可。眼下他们就是这么看婵的。只是当他们开车追了李汉一路,到底也没追上时,才恍然有悟地想起了她。   “她没有车,不会走很远的。”塞勒尔说。   于是他们暂时把李汉抛在了一边,撒开大网去捕捉那个被塞勒尔形容为眼睛大而忧郁的黄皮肤的姑娘。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居然找到了她。当时婵正心事重重地穿过玛利亚广场向圣母教堂走去,走过市政大厅门前时,她停了下来,因为这时市政厅大钟楼上的铜钟正在当当敲响,时针刚好指在十一点上。要在往常,这个时刻正是广场上聚满游人、万众注目的时刻。因为每天上午十一点,钟楼里的机器人都会有一次令人赞叹不已的表演:只见钟门开处,先是定出一支戎装披挂、威严整肃的仪仗队,接着是身穿华丽结婚礼服的威廉五世和兰妮女公爵,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队身着民族盛装的青年男女,他们载歌载舞,正在欢庆自己君王的结婚盛典。想必当年威廉五世和兰妮女公爵就是选择这一时刻完成的结婚大礼,然后又命慕尼黑的能工巧匠们,通过置放在八十多米高的钟楼上的大铜钟,把这一美妙时刻永恒地固定了下来。   一个多世纪来;这只大钟已成为慕尼黑的重要景观。凡到这个城市旅游的人,无不在此流连往返一回。但现在,除了蝉,广场空全荡荡,几乎见不到一个人。   正为李汉的生死末卜揪着心的婵,一刹间被钟楼上的这一奇观所感染,恍恍馏倔地有些走神,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刺鼻的乙醚气味顿时使她晕眩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辆货柜车的车厢里。而一个金发碧眼相貌英俊的德国人,正在手中把玩她随身携带的那只“诺基亚”移动电话。她知道,那家伙只要按一个重复键,液晶显示就会显出李汉的移动话机号码。   她挣扎着想起身把电话夺过来,但她发现自己已被牢牢地捆在一只躺椅上,根本动弹不得,而那股令人恶心的乙醚昧也还没有完全散去,使她到现在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儿力气。   那个德国人装作抱歉地朝她笑了笑,随手撂下了电话键,婵知道,他据的一定是李汉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振响时,李汉浑身抖了一下。他一手把着驾驶盘,一手轮起电话就大喊起来:   “我知道是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不会知道我们在哪儿的,但我们正在找你,李汉先生。”   李汉一惊,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你是谁?”   “你不认识,但我们是老朋友了。”   “她在哪儿?”。   “在我手里。现在就躺在我脚边上。”   “我要跟她说话。”   “可以。”一阵杂音响过之后,李汉听到了他熟悉的但比往常要微弱得多的声音,“李汉,是我,快,赶快走!别再跟我说话,他们会循着声音找到你的… ”   嘭!李汉听到一记沉闷的响声,蝉的声音消失了,能听到的只有粗鲁的叫骂声,是德语,他听不懂。他猜他们一定是把她给打昏了,然后又围在一起咒骂她。   一股热血直冲上李汉的脑门:   “混蛋!你们这帮德国杂种!你们有能耐就来抓我,这么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快把她放了!”   “我这里只有一根绳子,”电话那边,那个德国人的声音依旧慢条斯理,“捆不着你,那就只好捆她了。真抱歉,我不得不这样对待一位小姐,我别无选择。”他的声音小了,像是把脸转向别的地方。   看来婵醒了,李汉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我想找到你们。”   “这也正和我想的一样。看来还是你们中国人说得对,英雄所见略同。”   “你们放了她,我就来见你们。”   “你为什么不说你先来见我们,我们再放了她?”   “好吧,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你知道我们在哪儿。”   “我这就去见你们。”   李汉关掉话机时,他想的是这下我非得去见慕尼黑警察局的老爷们了。   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空如果半个多世纪前,有一个人敢在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时预言说,日本人引以为傲的零式战斗机还会再度起飞,出现在二十一世纪的天空,人们一定会把他当成疯子关起来。但现在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成了事实。   李汉关掉话机,掉转车头朝慕尼黑警察局方向开去时,日本海军少校浅沼宏正在驾驶一架六十年前三菱公司生产的零式战斗机飞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空。绑在他膝盖处的航图板上,慕尼黑三个字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那是他给自己标定的此次航程的最终目标。   作为副官,眼看着联合舰队瘫痪在海参战港外,既不能进,又不能退:松本司令官一连几天彻夜不眠,抠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浅沼心里很是不安。终于鼓起勇气,向将军提出一个使他大感不解的请求:   “我要去慕尼黑。”   他向将军讲明了一切。Hacker(海客),李汉,慕尼黑,拯救军,核弹走私,电脑视窗病毒,等档档档。将军尽管听得将信将疑,但他还是从浅沼跳跃性极大的叙述中,弄清了这场遍及全球大灾难的关键所在。他意识到慕尼黑这座曾经在上个世纪的历史中臭名昭著的城市,很可能又一次在改变人类进程的浩劫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决定同意浅沼去冒一次险。到慕尼黑去,找到他的中国朋友李汉,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但作为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司令长官,他无权派出更多的人,比如说一队海军陆战队士兵,跟随浅沼少校一道飞赴那座城市。他有指挥两支“十·十”舰队打赢一场海战的权力,却不能把再多一个人派到舰队以外的地方去自由行动。他破例在战时批给浅沼的是半个月的军官假期。   他把他的副官途到舰队司令官舱室的门口,双手拍着浅沼的两肩说道:   “祝你好运。向你的朋友致意。”   浅沼心怀感激地后退了小半步,正要举手向将军行礼告别,不料举到半空的手又被将军一把擦住。   将军感情地补充了一句:   “活着回来见我。”   将军一向威严的目光里突然涌起一缕慈父的柔情,浅沼顿觉鼻尖有些发酸,差点掉下泪来,为了掩饰,他急忙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朝舷梯跑去,就像是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没敢再回头。   因为他知道将军会一直站在舱门口目送他。接下来,浅沼以一个参谋人员的精明,迅速筹算了一下在这十五天里,除了必要的睡眠外,他可以利用的全部时间。他一路小跑地来到后甲板,登上已经发动起来的V28H60J海鹰反潜直升机,脸上显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两小时五十四分钟后,他在青森的海军基地落了下地,在那里给油箱加足了燃油,又马不停蹄地向横须贺方向飞去。这回比上一段航程少四分钟,两小时五十分后他已经站在了吉仓二号码头上。望着被末日之灾搅得天昏地暗、与半个月前离开时的印象面目全非的横须贺港,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假如我能及早发现,或是及早提醒……他想,或许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他深深叹了口气,朝着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部驻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去的地方是设在横须贺港外的二战海军博物馆。这是全日本最大的一座二战时期的海空军兵器陈列馆,里面展出着几乎全部日军当时使用过的兵器实物和模型,从各类七机、舰船到岸炮、枪械,应有尽有。只是军舰实物很少,除了“神风”式自杀鱼雷艇外,大部分都是模型。飞机却基本上都是实物,浅沼就是冲着那一排尘封多年无人问津的老式战斗机去的。他把一封有松本将军亲笔签名的信件拿给博物馆的馆长看过后,被这场灾难弄得六神无主的馆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浅沼的请求。他马上让人召来了几名这种老式飞机的维护师,连夜拆装换卸各种零部件,一直干到第二天清晨。最先降临的玫瑰色曙光照在起飞线上时,那架拿式战斗机已伊然如半个世纪前从三菱公司出厂时一般模样斩新了。   现在,海军少校浅沼宏将驾驶它中途不加油不落地进行一次几乎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长距离飞行。   在全世界的先进飞机都被电脑病毒所困,趴窝在停机坪上时,这种飞机成了他眼下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因为一切与电脑相关的毛病都与这种老式飞机无缘;它尽可以在电脑病毒肆虐全球的时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朝任何地方飞,不被任何现代化带来的制约所困扰。因为它通体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现代化的设备。驾驶它,只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高超的驾驶术。而这正是一级海军飞行员浅治的专长。   这也是浅沼为什么能在此时飞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原因。   慕尼黑   身高足有两米的亨里希曼警长是条令人望而生畏的壮汉。李汉用英语向他讲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他一直漫不经心地在乎里把玩李汉的身分证件。每当李汉以为他根本没有在听而有些生气地停下来时,他却又会头也不抬地冒出一句goon(说下去),然后,接着又翻来覆去地看那些显示李汉真实身分的证件。   那样子好像不是要核实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真实身分,倒是像在欣赏那堆证件精美的印刷质量。直到李汉说出“(英语: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后,他才把目光从那几份证件上指起来,以一种怀疑加嘲讽的口气说道:   “(英语)故事非常动人,但您怎么证明您说的都是真的,让我相信它们呢?”   “您手中的证件就是一种证明。”   “不错,但谁又能证明这些证件的真伪呢?”   “我不是个证件伪造者。”   “可是,非常对不起,这是我的手下刚从您的车上搜到的证件,您可以过一下目,这分护照上注明您是新加坡人黄汉余;这里还有一分证件,显示您是香港居民林国雄,而您本人告诉我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李汉,您打算让我们相信哪一个呢?”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便于执行我已经告诉你们的那项特殊任务,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解释。”   “可为什么不能有别的解释呢?比方说,您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多重身分,才编造了中国的身分证件,这样解释不也合乎情理?”   他妈的,怎么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家伙?李汉气得差点没骂出来。他抬手看了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二分了,再跟这家伙罗嚎下去,准会没命的,他急得喊了起来:   如果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那我可以带你们到那座古堡搜查一下,我认识那地方。   亨里希曼与后来进来的那个警官交换了一个眼色,似笑非笑地对李汉说:“我看这主意不错。卡尔,我们就去那地方兜兜风怎么样?”   他说的是德语,但李汉能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准备给讨厌的德国佬带路。但却被亨里希曼大手一挥制止住了。   “不,你不能去。”亨里希曼把手按在李汉的肩膀上,“你只能呆在这里,直到我们从你说的那个地方回来为止。”   说完,他和那个叫卡尔的警官走了出去,把李汉一个人留在屋里。紧接着,一个块头差不多跟亨里希曼一般高低粗胖的警官推门走进来,笑眯眯地拉过一把椅子,往李汉对面一坐,便操起十日巴伐利亚腔的英语,跟李汉东拉西扯地瞄起了“家常”。   黑海上空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是浅沼的那架零式战斗机从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桥上空飞过时,在海峡东北方大约二百公里的黑海上空,还有一架伊尔一96—300型军用运输机在朝着同一方向飞。   这架代号为“亚细亚之舟”的飞机机舱里坐着七十余名全副武装的中国特警队员。清一色的武林高手,包括他们的上校领队。只有一个人例外。但这个人除了不擅长散打格斗,同样是条经历过浴血战阵的汉子。他的胸牌上用中英德意四种文字写着——海军中校何维雄。   七个多小时的连续飞行,使七十多位铁塔似的壮汉陷入昏昏欲睡,只有维雄始终没有丝毫睡意。他在为李汉和那个没见过面的叫婵的女孩担心。随着飞机越来越临近欧洲大陆,他的担心也就越甚。因为每一公尺空间的接近都是用时间换来的,时间的飞逝意味着李汉他们面临的危险在飞快加大。很难想象李汉和一个据说有着某种神秘秉赋的女孩就能对付的了一伙把世界推向灭顶之灾的恐怖分子。他最担心的是有人对他说,你只晚来了一步。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心里反复默祷一句话:李汉,千万别轻举妄动,我这就到。   不过,这也许将是我军人生涯中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维雄想。如果能平安返回北京,他将向他的上司递上转业报告,申请退出现役。维英的死像团铅云‘样始终笼罩在他的心上,他并不怕死,并且也曾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渴望像自己的哥哥那样轰轰烈烈地血洒疆场,但如果自己亲人为之献身的一场战争,结局却是指挥士兵们赢得了胜利的指挥官被解职,你会作何感想?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这些牺牲是值得的吗?如果不值得,你还打算前赴后继地干下去吗?他想,我不会了,我已经什么都看穿了。但他没把这念头马上告诉父亲,他想等这次行动结束后再说。他想亲自把自己的老友解救出来再说,起码,这是值得的,他又想。   慕尼黑   当亨里希曼警长沉着脸推门进来,睬都不睬李汉,只是把他的所有身分证一古脑地收起来锁进身后的保险柜里时,李汉知道事情麻烦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座冯·魏茨贝格古堡,您没说一句真话。既没有什么‘狼穴’,也没有什么‘拯救军’,更没有你说的那个叫婵的女人。”   “不,我用电视窃收器追踪过他们,他们肯定就在那里。”   “我很愿意相信您说的一切,不过事实好像对您十分不利。何况,我们查到了,25日那架‘空中客车’的爆炸,您是唯一的幸免者,您怎样向我解释这一点?”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对我提这个问题,可那次我是为了摆脱‘拯救军’的追杀,才侥幸躲过了一场灾难。”   “又是‘拯救军’!您根本无法证明这个组织的存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您本人现在还活着。但您知道那架飞机上一共死了多少人?”   李汉没有说话,他直视着警长。   “一共是二百一十七人。您本来应该是第二百一十八,可您却活了下来……   ”“我没有死,难道有什么错吗?”   “如果您能证明自己确实是无辜的,那当然没有错。不过,在您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之前,很遗憾,我不得不认为您有炸机嫌疑。”   “说我有炸机嫌疑,你又有什么另人信服的证据?”   亨里希曼摇摇头,“不,我没有。如果我有,我就不会用这种方式跟您交谈了。”   “我要求与中国驻柏林使馆国防武官齐越大校取得联系。”   “我很愿意效劳,但您已经看到了,这不可能。整个世界都乱了套,您能想象吗?现在离下一个圣诞节还差十个月,商店里的圣诞蜡烛早已被人抢购一空。为什么?就因为停电!没有电,什么也干不成,包括您想跟贵国的国防武官通电话。”   “我有移动电话,可以通过中国的通讯卫星跟北京联系。”   “这我知道。但没有传真资料,我们怎么能相信接电话的对方就一定是北京的官方或军方,而不是您……瞩,怎么说呢,设下的另一种骗局?”   “如果你什么都不信,我就没办法了。”   “是呵,是呵,这就需要您耐心地与我们配合。为了使麻烦尽快得到解决,今晚,我将派人连夜赶到柏林去,当然是核实您的身分和您讲述的一切。不过,今天,晤,只能委屈您在这里呆一晚上了。您都瞧见了,我们这里的条件还不算太糟,是不是?”   李汉一听急了,“可这样婵她——我的女友会没命的!而你们的国家和世界照样还得乱套乱下去。”   “我很为您的女友难过,不过,眼下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更好的办法是您带人跟我一起去找那帮家伙。”   “我们不是按您说的找过了吗?结果如何?一无所获。”   “您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也都是大活人,有点风吹草动也会像你我一样拔腿就跑?”   “您到现在还认为您说的故事是真实的吗?”   “对,全是真的,不过碰上你们这帮蠢猪就全成假的了!”   这句话李汉是用中国话喊出来的,亨里希曼听不懂,但他能猜出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便半是宽容半是嘲讽地例嘴笑了笑,顺便抬手按响了桌上的电铃。   铃声未落,李汉身后的门已经打开了。那个身量与他们的警长相仿的警官再次走了进来,俯身在李汉的耳边轻声说道:   “Please!(请吧)。”   两个小时后,李汉的手撼在了独眼老人开在园林根大街上的那家枪店的门铃上。门铃没有响。李汉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几乎在他的手指敲响门板的同时,门打开了一条缝。隔着门链,李汉看见老人那张仅有一只眼睛的脸上正漾起一片莫测高深的微笑。   “我知道你还会来的,小伙子。”   “我知道你会等我。”   “是的,我在等你。并且为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老人开门把李汉让了进来。   半小时前,李汉用两只大号啤酒杯把那个对他态度友善的大块头警官砸晕了过去。在此之前,他向李汉眩耀了一个半小时的中国硬气功——他说他曾就此专程到中国去拜师学艺——但这并没能帮上他的忙。   “没办法,真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   李汉用尽浑身的力气,把那个警官施上沙发后,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下歉。又从他的身上摸出保险柜钥匙,把自己的各种证件、移动电话、窃收电视、笔记本电脑和调制解调器,还有那支“伯莱塔”一并找出来,顺手塞进一只警用皮包,然后打开临街的窗户,纵身一跳,使自己又回到了自由状态。   双脚接地的一瞬间,李汉看见了他那辆“宝马一300”。谢天谢地,它还在。他走过去,从身上摸出车钥匙。车门在激光束的照射下轻灵地打开了。正想猫腰钻进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车里会不会彼人放了汽车炸弹?   想到这里,他把已经跨进车里的半个身子又退了出来,围着车子连转了两困,并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轻轻关上车门,朝不远处的一辆停在路边的“968型波尔舍”走去。他用离开北京前情报部门的人教给他的窃车办法,毫不费力地弄开了车门,一分钟后,他已经开着这辆车行驶在了冷冷清清、空寂无人的王后大街上。   在车上,他告诉自己,现在要做两件事:一件是连夜敲开那个独眼老人的店门,从他那里弄几支真正有威力的“硬火”;然后再赶到冯·魏茨贝格古堡去,亲自看个究竟。他不相信“拯救军”的人真的能在那里盘踞日久,却不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何况,即使真的如此,只要他再度开机,“汉斯”就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他对独眼老人为他准备的“家伙”非常满意。三支“毒蝎”多用途单兵弹药和一支M16步枪,一支斯太尔微冲,一具单兵肩射导弹发射器和两枚步兵反坦克导弹i这些“家伙”够“拯救军”的人喝一壶的了,在情木自禁地用西方人的方式与老人拥抱告别时,他在心里这么想。   一刻钟后,他来到了冯·魏茨贝格古堡。结果果然像亨里希曼警长说的那样:一无所获。   威廉大帝时期的老式家具和软木地板上落满了灰尘,居然看不出一星半点有人呆过的迹象。他妈的,真不知这帮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他半是咒骂,半是赞叹地走出了古堡。   现在还该去哪儿呢?当然是去找婵,还有那帮“拯救军’,。但是……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汽车拐上了康诺里大街,于是他想起了施特拉塞夫人。   他压根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幕惨剧。   施特拉塞夫人死了。   他刚刚把楼门拉开条缝,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接着他看到了血,是两个人的血。一个是施特拉塞夫人的老管家,他倒在门厅左侧的鸡血红花岗石地板上,浸泡在自己的血泊里。另一个是施特拉塞夫人,一道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迹像条游蛇一样顺着楼梯淌下来,一直淌到门厅才收住。顺着血迹向二楼上望去,施特拉塞夫人倚坐在楼梯拐弯处,栗色的长发瀑布般掩去了她的大半张脸,血是从她丰满隆起的左乳下一个小小的弹孔里流淌出来的。她的脚下横着一把青铜战斧,看样子临死前她曾想用它做自卫武器。她几乎一丝不挂,只披了件浴衣在身上,连带子都没来得及系,可以想见事情发生的有多么突然。   门铃响时,她大概一如往常地仰躺在满是泡沫的浴缸里,从天花板上镶嵌的那面不蒙水汽的大镜子里欣赏自己年近四十却仍不失少妇风韵的嗣体。这时,她听到了门厅里响起的枪声,便匆忙抓起一件浴衣披在身上就冲了出来。在楼梯口,她看到了倒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老管家和几管黑洞洞正对着她的枪口。她一下子由惊慌失措变得平静下来,从她死后那一脸安详的神情,可以想象她一直把这种平静保持到了生命结束之后。从她知道我的身分之后,李汉想,她大概就已经预感到迟早会有今天这一刻。这种平静还使她不甘心轻易就被人致于死地,这就是她的脚边为什么会有一柄青铜战斧的原因。当时她肯定是回身从楼梯拐角处立着的那尊金属武士手上抽出了它的战斧,在把斧子高举过头顶时,枪声响了……子弹打偏了点儿,没击中心脏,所以她没有马上死。   她是在血流尽后才死去的,这使她有时间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墙上写下——   “亲爱的,别回来……”   李汉呆呆地注视着那行血宇,足足有五分钟,他感到胸口处有一样东西在一点点膨胀!胀得好像要把心脏炸开,胀得让他觉得目己马上就会发狂。但在最后一刻,在他想冲下楼去找什么人拼命的时刻,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缓缓地俯下身去,在施得拉塞夫人微微张开的嘴上印下了轻轻一吻。就在十几个小时前,这张嘴还是那么温软,那么贪婪地在他的唇际寻觅滑动,而现在……·当意识到如此美妙的感受一下子已经变成永远不可重复的过去,并且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时,李汉的脑子里闪过的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饶恕。   他不能饶恕自己,更不会饶恕那些杀人狂。   我这就去找他们,但是在此之前,我不能让她在这么冷冰冰的夜里一个人独坐在冷冰冰的楼梯上。他把她抱起来,可以感到她的身子正在渐渐地变得冷硬,而且很沉。比她活着时沉多了。想到这里,泪水一下子就漫出了眼眶。他噙住眼泪,把她抱回到床上,那张他和她曾在上面一夜狂欢的大床。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我不会让他们任何人比你活得更长久。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二章   2000年2月38日 慕尼黑   李汉眼看着天色在车窗外一点点亮了起来,这时他已经驾着那辆偷来的“波尔舍”,在慕尼黑的大街小巷里转悠了大半个晚上。   从一派血腥狼藉的施夫人宅第里出来,他一边大开着窃收电视,一边不停地拨打着婵的那只“诺基亚”。有好几次都是接通的声音,可就是没人应答。这使他的心情从对施特拉塞夫人惨死的悲愤转到了对婵生死未卜的担心上,但面对漆黑一片的城市,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要那帮家伙保持沉默,你就无法找到他们,他想。他只能不停地摁动重复键,连续拨打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   直到最后一块电池里的电也快用尽,而他几乎已经没有信心再打时,电话又一次拨通了;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紧的是,这回,那边居然有人接话:   “喂。”   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以为是婵,突突狂跳的心一下子涌到了嗓子眼。   “是你吗?婵!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冷静点儿,小伙子。”   是另外一个女人,李汉大失所望。那女人冷漠的声音使不祥的预感重新攫住了他。   “你是谁?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吗?”   “不必多问。记住,‘奔驰’货柜车,车身现在的颜色是上蓝下白,现在的车牌号是B9—34095,但这些随时都可能变化。”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要再打电话,他们正在根据你发出的信号找你。”   “再问一次,能告诉我她还好吗?”   电话啪地接断了,接着是一阵嘟嘟的忙音。   这人是谁?   是“拯救军”的一个诱饵。还是某个恐怖分子的一次良心发现?   不管怎么说,她肯定是个知情人。凭着直觉,他认定这个女人的话基本可信。在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准备加速离开眼下这个危险正在迫近的地方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神秘的女人:   那个05号。   肯定是她。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那么她的话应该是可信的。于是他把肩射导弹和“毒蝎”弹药都定在了随时击发的位置,然后开足马力,近乎疯狂地在慕尼黑的街巷里追踪搜寻起每一辆进入他视野的“奔驰”型货柜车来。只是在这么深的夜晚,不会有那么多“奔驰”货柜车在慕尼黑的街头上奔驰,追逐了大半夜,他总共只发现了三辆这种型号的车,但让他失望的是,没有一辆是他要找的。   梵蒂冈   玫瑰色的天光起码还要等半小时才会照亮拉特兰宫的尖顶。这时教皇已经做完了他的晨祷。只有皮埃尔神父知道,陛下晨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提前,今天比昨天要早,而昨天又早于前天。并且一改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接连几天,在晨祷过后,他不是马上开始用早餐,而是坐到躺椅上,去低声吟读考门夫人的《荒漠甘泉》。他这是想让自己进入圣徒的心境,皮埃尔想,他想让自己像所有的圣徒一样,在突如其来的大灾变面前,也同样能获得灵魂的安宁。因为皮埃尔发现,几天来陛下诵读的都是同样的篇章:   “我们的主常在暗中启迪我们。有时他带领我们进入孤单的黑暗里,有时进入忧伤的黑暗里,失意的黑暗里,病患的黑暗里……我们并不会一直沉寂在黑暗中,我们不久就会从黑暗处走到明处,那时,我们就有义务把所学的说出来……因此,我们曾受的苦,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也不是毫无目的的。”   “多少时候,主要我们经历痛苦;但是我们的痛苦能使别人的生命得福,我们所付的代价,也不算太大,世上最可贵的东西,往往是从眼泪和痛苦中得来的……亲爱的朋友,如果神指定你受特别的试炼,那么在他的心中,已经给你留了一个特别的地位。”每当这种时候,皮埃尔就默默地站在门边,用心而不是用耳去倾听教皇的低语,因为陛下的声音低到了近乎默诵,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微微歙动。只有我最清楚,皮埃尔想,陛下不是个把个人安危萦绕于怀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这是在为上帝的羊群正无助地被撒旦所驱赶而焦虑不安。   这时从宫外传来一片喧哗,其声如初涨的潮水由远而近,一下下拍击着海岸。   教皇的眉梢轻轻一抖,他肯定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依旧双目微闭,沉浸在一种常人不可企及的境界里。   皮埃尔神父走到窗前,掀开厚重的窗帘向外望去,大亮的天光刺得他眯起了双眼,这才看清圣彼得广场上已经聚满了成千上万的人。涨潮般的声音居然是由众人哺哺的诵经之声汇聚而成!   这是教众们在为教皇的安危祈祷。皮埃尔神父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感动,他悄悄走到教皇身后,轻声提醒道:   “陛下,外面有很多人……”   “他们要干什么?”教皇的两眼依然微闭着。   “他们好像是为您做晨祷。”   “哦?”教皇已很虚弱的身子在宽大的袍服里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站了起来,缓缓挪动着步子向阳台走去。   “天哪!你们看那是谁?”最先看到教皇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的人,失声惊叫起来。“教皇!”   “陛下!”   人群像汹涌的海流骚动,潮声骤然增大。就像事先排演过似的,不知由谁起头,教众们齐声吟诵起《圣经》中的句子来:   “愿赐平安的神,亲自使你们全然成圣。”   在众人反复吟诵《帖撤罗尼迎前书》第五章中的这个句子时;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喊道:   “凡仰望他的,便有光荣!”   皮埃尔知道,这是《诗篇》中的句子。他正在心里掂量把这句赞美上帝的诗句用来赞美上帝的仆人是否合适,便看见教皇双眉微盛,前伸出自己的右手,制止了人们把更多的赞美抛向他。   一个手势能使万众安静下来,皮埃尔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教皇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苍老然而有力,完全不像私下里那般赢弱。   “让我们一起‘仰望为我们信心创始成终的耶酥’因为‘那吩咐光从黑暗中照出来的神,已经照在我们心里,叫我们得知神荣耀的光显在耶酥基督的面上’。”   皮埃尔在一旁暗自惊诧,不光是感叹眼前这个老人博闻强记,更感叹于他能如此迅速地从浩如烟海的《圣经》中,找到如此贴切的句子,把人们的赞美重新引向上帝。   教皇的机敏和谦逊刹那间便赢得了更多人的景仰。   “他必降临,像雨降在已割的草地上。”   有人在继续引用《圣经》中的句子赞美他。   老人的双眼潮润了,教众们的虞敬和狂热令他感动,但在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最终使他一直在眼圈中滚动的泪水,无声地淌下了面颊。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甚至连那人本人也未必真正知道。她只是和众人一起看到了教皇落泪的场面。这场面又反过来使她和更多的人眼含热泪甚至泪如泉涌。她就是小多丽丝。当时他透过膝陇的泪眼,从万头攒动的人丛中,一跟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而她则是在得到消息后连夜驾车从日内瓦赶到梵蒂冈来的,并且与成千上万名闻讯而至的教徒们一起,在拉特兰宫外守候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那五千名疲惫不堪的意大利警察,拼命守住了最后一道纠察线,真不知这些狂热的人们会把他们的精神领袖解救到什么地方去。   联合国秘书长和西方七国首脑在各自的窗子后面百感交集地目睹了这一切。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他们都领悟到了,在种种自然和社会的大灾变面前,人类为什么总是更需要精神的支撑而不是别的。   慕尼黑   没有人会在晨随满天时注意到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城市供电系统的恢复很突然也很短暂。李汉当时正在追踪昨夜以来出现在他视野里的第四辆“奔驰”货柜车,一直开着机的窃收电视里葛地传出了那个他已熟悉至极又遍寻不着的声音:   “……你们不要再心存侥幸和妄念,我现在仍然牢牢控制着这个星球上的每一寸空间。因为整个世界的核武库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们仍然不准备答应我们的条件,那么这柄高悬在人类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在任何我想让它掉下来的时候,落在你们每个人的头上。选择吧,生存或是毁灭,在这个事关人类命运的时刻,你们不要优柔寡断得像个丹麦王子!我可以再给你们最后二十四小时。现在是2000年2月28日上午7时45分,明天的这个时候,世界将会在你们做出抉择之后,要么获得新生,要物们,世界的存亡就在你们的一念……”   然后,像急驶中的汽车来了个急刹车,那声音突然虽然而止。与它的消失同时熄灭的是路边的街灯。又断电了。很显然,在侵入供电控制系统的电脑病毒没有真正清除干净时,对供电系统本身的修复当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一旦恢复供电,那些潜伏在各种软件、模块中的电脑病毒,立刻就会像干瘪了的癌细胞突然补充到大量营养似的变得活跃起来,重新置它所依附的驱体于死地。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恢复供电,而在于清除电脑病毒的渊藐——那个源源不断地制造并通过遥控随时激活这些隐形恶魔去祸及四方的所在。一句话,捣毁“拯救军”的巢穴。但问题的问题或者说关键的关键是,这座巢穴又在哪儿呢?   那个神秘女人说得不错:“奔驰”货柜车。从他的窃收电视显示的情况看,那个信号源的确是在移动,就是说,“汉斯”他们肯定是在一辆车上,因终才能像一头觅食的巨兽在密叶匝匝的丛林背后时隐时现……但是,供电系统的再度瘫痪,使那个声音也随之中断,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信号又一下子销声匿迹,如同那头巨兽身上发出的臭烘烘的气息在你临近它时,忽然随风飘散。   李汉倍感失望。但还不是绝望。因为这时又一辆“奔驰”货柜车闯进了他的视线。这是第五辆。   弗吉尼亚州 贝里维尔   美利坚合众国代总统罗杰。卡尔顿不等接线生说完“北京接通了,代总统阁下”这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对着送话器说将起来,根本不管同声传译器是否跟得上他的语速,也不管受话的对方是否在听他讲话。好像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说,而不是在于说什么。他已经憋了整整五天时间没打一个电话。这对于一个自视为世界领袖的大国首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因为在信息时代里,电话几乎是权力运用中最主要的支柱,换言之,在这个时代,没有沟通就没有权力。即使作为一个无职无权近乎形同虚设的副总统,他对这一点也是感受殊深的。   所以,当他的通信专家们从垃圾丛生的电脑病毒中清除出第一条卫星通信线路时,他便急于要成为第一个使用这条线路的人。因为他急于行使对他来说随时都可能失去的权力。   我们这里情况正在好转……被病毒侵袭的电脑系统正在逐一更换……糟糕的是核指令箱密码锁被恐怖分子更换了,眼下一时还解不开。这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都是一个迫在眉睫的威胁……现在我们只能干两件事:要么解开恐怖分子编制的核指令,要么干脆端掉这帮家伙的老窝……我想知道的是,贵国的特警部队是否已经派出?   卡尔顿一口气说了足足十分钟。   电话的另一端是中国的国家主席。显然,他的权力的运用一直不曾中断过,所以你能从他的沉静中感觉到一种自信。他一直在默默地听卡尔顿说话,除了有礼貌的用“R图,R卧’表示他已听懂对方的每一句话外,一次也没有打断过卡尔顿滔滔不绝的语流:   直到这位代总统终于感觉到自己占线的时间太长了,总算说出一句“Sorry(对不起)”时,他才开口说话。   他说得很简短,这使卡尔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罗睫:“我国的特警部队已经派出,并且即将到达目的地,为安全保密起见,请恕我不在电话里更多的谈及此事。还有,为尽快解开恐怖分子设定的核指令,是否需要我国派出有关专家?”   “这个……我想就不必了。—我们有世界一流的专家。”   “这我相信。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遇到一些小小的不那么好解决的麻烦,您说呢?”   慕尼黑   在确认第五辆“奔驰”货柜车也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后,李汉简直有些绝望了。这的确像是一次狞猎游戏,彼此互为被猎对象。谁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可能就游移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并且完全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刹那间与你擦肩而过或是迎头相撞,但眼下暂时谁也找不着谁。   他们肯定也在找你,李汉想,而且是通过你不断发出的电话讯号一步步接近你,那么你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来找你呢?于是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只是让移动电话开着,等待对方往里拨打。   他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不见有任何动静。等等,再等等,他心里对自己说,这是较劲的时候,就看谁比谁更有耐心。又过了半小时,就在他已经等得完全没了耐心时,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猎物在最后一刻出现了。   他没有马上去接,而是向周遭先扫视了一遍,确信四下里没有什么可疑迹象,这才按下受话开关。   “李汉先生?”这是那个他早已熟记在今的声音。   “是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们。”   “是的,我没找到。”   “你不会找到的。”   “也许,但我可以让你回过头来找我。”   “你是不是什么事都想占上风?”   “你不也如此?”   “可这回体占不成了。”   “我们可以试栽。”   “我劝你不必做这种危险的尝栽。如果你答应离开,并且不再管这件事,我可以让我的手下马上停止对你的追杀。”   “你的开价太低了,和我的要价差得太远。”   “我可以再加一倍的价:让你带上她——那个叫婵的女孩一道离开这座城市。”   “还是太低。”   “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们彻底停止这次毁灭世界的疯狂行动。”   “你不觉得你的要价太高了吗?”   “一点也不。”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们就只有回到前面那个话题上来,试试看。”   “我已经说过你占不了上风的。”。   “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占上风,我们可以同归于尽。”   “你疯了?”   “还没疯到你们那种程度。”   “你要知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们。或者在你找到我们之前,你就已经先去见你们中国人说的阎王爷去了。即使你侥幸找到了我们,真的与我们同归于尽,又能怎么样?   你还是救不了这个世界,甚至连你的婵也救不了。”   “未必。”   “中国人,别太自信。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眼下能决定这个世界命运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一整套经过严密编程的电脑指令。现在距离它最后发生效力——   也就是决定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生存还是毁灭——还差不到二十四小时!如果你想阻止或是改变它,你就必须解开这些程序。但是一个电脑专家再加上一台大型电子计算机,也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解开这些程序。退一万步说,即使像你这样的电脑奇才能做到这一点,你也肯定会在最后一刻放弃这个念头。”   “为什么?”   “因为最后一道解码程序是非理性的。我们在你的女友婵的身上通上了电极。如果你碰巧解开了这道程序的话,这个可怜的女孩就会立刻遭到高强力电击而死。就是说,如果你想让这个世界跨越末日之门,就必须先跨过你的女友的尸体。现在你屈辱得额为什么说这回你占不了上风了吧?”   李汉沉默了。   施特劳斯国际机场   李汉与巴克在电话中唇枪舌剑的较量时,一架伊尔一96—300型军用运输机正把机头对准了关闭多日的施特劳斯国际机场的跑道。   这是维雄他们乘坐的那架飞机。   在一切都瘫痪了的情况下,航空管制当然也形同虚设。除了保安人员,在机场工作的各类人等,都早已在家自动休假待命。   没有地面航管人员的指挥,也没有着陆雷达的引导,驾驶员只能凭着导航卫星给出的数据,和自己的目测来随时调整飞机的着陆深度,这样当然很危险,但眼下别无选择。当飞机的机轮啸叫着在跑道头终于刹住时,站在驾驶舱门边的维雄看到,机长后背的衬衣上涸出一大片汗渍。   慕尼黑   李汉还在沉默。现在他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投鼠忌器。跨越末日之门,必须先跨过她的尸体……即使为了拯救世界,你就真的有勇气跨过去吗?他发现内心深处给出的答案是否定式的。在鱼和熊掌之间你的确很难做出选择。他看着手中早已接断了的移动电话发起呆来。这时他注意到了话机上的液晶显示信号灯正在频频闪跳。低头细看,才看清是不知何时输入的一行汉字意思:   “李,你的电话打不进去。我在康诺里72号遇到麻烦。浅沼。”   浅沼?李汉心里一惊,他怎么来了?他肯定是在那里遇到了危险。顾不得再多想什么,李汉飞速调转车头,向康诺里大街方问疾驶而去。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是不会先对她动手的,他想,那就还是先救出浅沼再说。   北京国防部大楼顶层会议室。   会议刚散。军界的巨头们已各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何达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刚走到电梯口,一位大校军官急步来到他的身后:   “何总长助理,主席请您稍稍留步,他有话跟您说。”   何达回身时,国家主席已走到近旁。   “走,电梯里说。”国家主席走进电梯,何达紧随其后。   “那边情况怎么样?”   何达知道他说的“那边”是指什么,便回答道:   “刚才中西欧的部分国家和地区,短时间内恢复过供电,但不到一小时又断了,因为电脑病毒没有清除干净。‘拯救军’的人还在坚持他们提出的条件。”   “德国警方还没有找到他们?”   “看来还没有。”   “我们的那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李汉。”   “他怎么样?”   “他的移动电话今天有开机使用的记录,但不知和他通话的是什么人?其它情况不明。”   “我们的‘方舟’现在开到哪儿了?”   “已在施特劳斯国际机场降落。估计现在已登上随机带去的几辆汽车,正在赶往慕尼黑。”   “能和他们联系上吗?”   “到现在为止一直有联系。”   “代我问候这些小伙子。告诉他们,最后动手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决不能让恐怖分子挺而走险,给世界带来一场核灾难。”   “我这就转告他们。”   “如果让恐怖分子动用了核弹,这次‘亚细亚方舟’行动就算失败了。而我们的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是!”   慕尼黑   一辆乳白色的货柜车从王后大街急驰而过。车头上的三叉星标志十分醒目。   车上,巴克正在用对讲机通话。   “什么?你说什么,你们找到他了?在康诺里大街72号?这怎么可能?我刚父跟他通过话,他肯定是在一辆车上!你们已经把他逼到楼上去了?好吧,尽可能让他活着。不到万不得已,别动用‘毒蝎’。”   他放下对讲机,转头对一直坐在一旁两眼红肿的汉斯说:“塞勒尔他们找到他了,已经把他堵在那个专跟亚洲男人上床的骚货的别墅里,这回他没路可走了。”   汉斯没有接巴克的话,他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刚刚从与婵的交谈中,得知了法兰克福机场的那次空难和他父母的死讯。迟到的疆耗使他当众嚎陶大哭起来。   巴克失望地发现,一场泪雨洗过的汉斯,已跟刚才判若两人。   可怜的家伙,他想,脆弱的经不起任何打击。但他还是把手放在汉斯的肩上:   “我理解你的痛苦,并且跟你一样为死者难过。但是听我说,你得坚强些,像你哥哥那样。革命,有时就是这么残酷,对此我们都要有足够坚强的神经和心理准备。”   “这我知道。”汉斯抽咽着,“可我就是不懂,革命为什么一定要夺走我所有的亲人?”   “革命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牺牲,才显示出它的悲壮和神圣。”   “可我不需要什么他妈的悲壮和神圣.我说过我不喜欢现存秩序,但并不等于我愿意为改变它而牺牲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这你懂吗?”   “我当然懂。如果你知道在十五年的革命生涯中,我有过多少战友和情人,死在了欧美亚非几十个国家的统治者的枪口下和监狱里,其中一些人还上了绞架和电椅!你就知道为什么我的神经会这么坚硬。   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着每一个牺牲者的血,他们每个人的死,都使我增加一分复仇的信念。为了他们,我不怕看到这个世界毁灭,哪怕这毁灭中,包括我的父母兄弟和姐妹!”   “我真不知道你现在血管里流的是什么血?难道是恐龙的血吗?”   “汉斯!”巴克骤然拾高了声量,但马上又压住了自己的火气,“虽然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这样讲话,但现在你尽可以这样挖苦我,因为眼下你正处在非理性期,我不计较你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说的那些离开原则的话。因为我相信,我所信奉的那些原则,最终会得到你的尊重。”   “我想让你那些原则去见鬼!如果不是这些经我手制造出来的该死的电脑病毒,我爸爸妈妈他们都会平安落地的。就为了你的那些原则,我现在成了他妈的杀父就母的刽子手。”   “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不,即使我的父母不死在那架飞机上,别人的父母也会死。这不是巧合,我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就为了你那些吊在绞架上、坐在电椅上的战友和情人?”   “为了我们共同的革命。”   “不,这革命是你的,不是我的。”   “汉斯!”巴克的声音又一次提高了。   这时,对讲机又响了起来。巴克抄起对讲机听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关闭了送话器。   然后他转过身,对汉斯,也对车里的人说道:   “塞勒尔他们跟那家伙交上火了,他不是一个人,有人驾车来营救他,我们得尽快过去!”   哈尔至慕尼黑   高速公路上,一队北京一2030型吉普车,在警笛声大作的德国警车开道下风驰电掣。   “亚细亚方舟”正从陆路上向慕尼黑挺进。   维雄他们由于事先根本无法与德国警方取得联系,只好在飞机落地之后,才从机场上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临时找了个保安人员做向导,一阵旋风似地把车队开进了哈尔镇警察局。   当他们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和中国人民解放拿总参谋部的各种证明文件一古脑地全都展示给那个长着两叠下巴的警察局长看后,这位局长顾不得层层向上请示报告,当即派出三辆警车为中国车队鸣笛开道。而他自己则在最后一刻跳上了那辆中国上校乘坐的吉普车。   “我跟你们一起去。慕尼黑警察局长是我的连襟。”上车后他对上校说。   ”由中德两国的军车和警车组成的车队煞是壮观。一路上,各种车辆都被尖啸的警笛和频闪的舍灯吓得纷纷闪避。不少人把车停靠在路边,好奇地看着这队车头上插着五星红旗和八一军旗的军车在德意志的土地上飞驰而过。   慕尼黑   李汉抢在巴克的那辆货柜车前,赶到了施特拉塞夫人的别墅。本来他可以到得更早些,他在还差两个街区的地方迷了路,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康诺里大街的街牌。最后还是激烈对射的枪声把他引到了这里。   刚拐过街角,他就看到一群用女士长筒丝袜蒙佐脑袋的人,正躲在汽车和花墙后面,从不同角度朝那座两层带阁楼的别墅开枪。被困在里面的人——如果是浅沼的话——则忽隐忽现地闪身在每一扇窗子后面,不时冒出来放一记冷枪或来一个点射。差不多每放一枪都会使地面上趴倒一两个人。谁都弄不清下一回他将在哪一个窗口上出现,所以那些围攻他的人都不敢太恋战,不是射出一梭子子弹就躲起来,便是头也不拾地拼命放枪。结果把别墅的墙面打得弹洞累累,就是伤不着里面人的一根毫毛。   这小子挺棒的,李汉想,不过他的对手也太差点劲。在兵营里滚没滚过到底不一样。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一辆小卡车悄悄抵近了别墅的后墙。他发现朝他这面的阁楼上半开着一扇小窗,原来那几个开卡车的家伙想站到驾驶楼上,攀住那半扇窗户爬进楼去。   别做梦了,狗小子们!李汉在心里驾着,顺手取过了放在驾驶座旁的单兵肩射导弹。告诉我,你们谁手上沾过施特拉塞夫人的血?他默默地念叨着,把瞄准镜里的十字光标对准了那辆小卡车。我说过,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活得比她更长久。他举起发射器,从车窗里探出身子。现在,我要开始兑现我说过的话了。他打开保险,屏佐呼吸,右手食指慢慢地抠动了扳机……导弹呼啸着离开发射器的一刹那,李汉感到像是被人劈胸猛击了一掌,身不由己地向后仰去,险些被这股力量抛到车外。   等他控制住平衡,把身子缩回车里,拾眼再看时,小卡车已经变成一堆碎铁片在熊熊燃烧,那几个站在车顶上的蒙面人也早被炸得无影无踪,进入他视野的,是挂在不远处一棵枫树上摇荡的半只残缺不全的手臂……这时,李汉看到了浅沼。他是被导弹击中小卡车的爆炸声吸引到后窗上来的。他几乎同时也看到了李汉。在他兴奋地向李汉做了个V字形手势时,李汉已经把车开到了后墙根下,但车速一点也没有减慢。浅沼明白李汉的用意,他从那扇半开着的窗子后面吃力地挤了出来,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姿式,正准备纵身一跳时,忽然看到一辆红色敞篷苏比斯超级跑车的后面伸出一只斯太尔微型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他以为自己这回是死定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枪响了,同时听到的是子弹击中人体时发出的响声。我完了,他想,脚下一滑,他感到自己飞出了窗外,接着看到一个快速移动的物体向自己扑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仰躺在一辆飞驰的小轿车里,他的旁边坐着正在驾车的李汉。   “李,怎么回事?”。   “那个家伙想朝你开枪,我把他结果了。然后你摔到了我的车上,把车顶砸扁了,我就伸手把你拽了进来,瞧,就这么简单。我们又见面了。”   “谢谢。”浅沼把手搭在李汉的臂弯上,“你比我想象的还棒,我觉得就好像是在好莱坞拍电影。”   “没那么浪漫,你回过头看一下,有好几辆车在追我们。”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三章   2000年2月28日   慕尼黑   浅沼从后车座上拽过一支“毒蝎”弹药装到自动步枪上,瞄准了在“波尔舍”后紧追不舍的那辆“奔驰”货柜车,慢慢地向后扣动了扳机,即将击发的一刹那,他发现李汉的手挡在了瞄准具上。   “别!”李汉喊道,“她在车上!”   “谁?”   “婵。”   “怎么回事?”   “他们抓住了她。”   “人质?”   李汉没有说话。   移动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李汉抄起话机贴在耳边,是巴克打来的。   “喂,李,我想你已经看到我了。”   “是的。”   “还有她,也在这辆车上。”   “我知道。”   “那你就该让你旁边的那个小子把他手中的家伙放下,不要轻举妄动。我刚才告诉过你,你就是杀死我也没用,你改变不了已经设定好的‘末日程序’,包括操纵在我们手上的核指令。只要这个程序还在,甚至只要有核指令在,整个世界连际们在内,就休想解脱厄运。不信你可以试栽,如果我完蛋了,二十四小时后,你和这个世界也将一块完蛋!”   “我会在这之前,让你的‘末日程序’见鬼去!”   “可笑的念头!你根本连程序的门都摸不着,该去见鬼的是你。”   “不,是你,我敢打赌。”   “打赌?好主意。我看我们真可以赌一次。”   “我不反对。”   “只赌1次。如果你输了,就自动退出,别再来找我的麻烦。”   “我要是赢了呢?”、“我说过,你可以带你的女友远走高飞。”   “不,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条件。”   “好吧,如果你赢了,我就认输,按你的条件认输。不过我刚才提醒你,我已经在你的女友,她叫什么?婵,对吧?我已经在她身上连通了高压电极,使她变成了整个游戏的程序之一,只要一招失手,你就会随时亲手致她于死地。”   李汉举着话机的手抖了一下。   “你在发抖是不是?对不起,这只能怪你那辆‘波尔舍’在后面跟得太紧了。”   “这个混蛋!”李汉用中国话骂了一句,马上又用英语改口道:   “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开始吧。”   “OK。”   李汉说着对身旁的浅沼丢了个眼色,他发现其实这很多余。没等李汉通话结束,浅沼已经把移动电话、笔记本电脑和调制解调器连接在了一起,并且顺便回给他一个OK手势。   这家伙挺在行,李汉想,是个玩电脑的好手。他满意地在浅沼的后背上使劲拍了一把。   接下来,周围的气氛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因为李汉和浅沼同时发现,那辆“奔驰”货柜车与他们的距离正在悄悄缩小,而其它几辆追车也正从不同方向向他们逼近……可以想象,这个时候在每一辆追车上,都可能有一支单兵肩射导弹或者火箭筒什么的,正从车窗后向他们瞄准。你投鼠忌器而对方却无所顾忌,你唯一的选择是让你的车轮子跑得快些,再快些,直到跑出那些家伙的射程之外,李汉想。但到底年轻的浅沼还想试试另外的选择,他再次举起了装好“毒蝎”弹药的自动步枪,瞄准了一辆黑色的“帕萨特”。   因为它的距离较近,还因为他不能朝比“帕萨特”距离更近的“奔驰”货柜车开火。   “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保持车距!”   李汉再次把手按在浅沼的枪上。   “你超出游戏规则了。”   浅沼看了看李汉,无奈地放下自动步枪,把手搭在了键盘上。   液晶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IET’SBEGIN(让我们开始吧)的字样。   “这么说,你准备好了?”话机里传来巴克的声音。   浅沼恶狠狠地敲击出一个“!”。   对方不再搭话,只是在屏幕上一个接一个的往过甩单词:   STARTPLAY(开始游戏)?   浅沼的回答是:YES。   LANGUAGES(语言模式)?   浅沼侧过脸来看着李汉:“中文,还是日文?”   李汉用左手握住方向盘,腾出右手在键盘上敲出了ENGLISH的字样。   浅沼不解。   “我对这些编制游戏程序的家伙们的中文和日文水平表示怀疑。”   浅沼例嘴一笑。   屏幕上又出现了SFXON/OFF(音效开关)?   浅沼把光标移到ON上,一阵节奏强烈的打击乐立刻在车内轰响起来。李汉再次伸手,把音量调低了些。   接下来是DIFFICUITYLEVEL(难易等级)选择。在VERYEASY(简单级)、MEDIUM(中级)、HARD(难度级)、LUDICROUS(荒谬级)四个级别中,浅沼的选择是:   LUDICROUS。   李汉看了浅沼一眼。没有解不开的指令和程序,这一点他们两人心里都非常清楚。那帮家伙之所以在每一道指令前设置游戏程序,并非故弄玄虚,面是故布疑阵,借以绘对手制造尽量多的麻烦,延宕解码的时间。否则,这种时候,谁还有心跟你玩游戏?   “你这是自己难为自己。”李汉指的是浅沼的选择。   “不能让这家伙小瞧了你我。”浅沼说。   李汉轻轻按了下喇叭,一踩油门,汽车像被人猛抽了一鞭似的,飞速向前驶去。在它的后面,急流汹涌般跟上一支让车辆行人纷纷躲避的奇怪车队。   人们惊异地注视着这场近乎疯狂的竞赛,却不知真正的较量并非车与车的追逐。   慕尼黑近郊   由德国警车开道的“亚细亚方舟”车队,疾风暴雨般穿过哈尔小镇后,正在通向慕尼黑的最后路段上冲刺。   “不能再快了。如果给这些车都装上翅膀,我敢打赌,它们马上就能飞起来。”   坐在开道车中的警察局长边用手帕擦去额上的冷汗,边提醒一路催促司机开快车的维雄。   维雄没接他的话茬。当车队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队横过马路的修女暂时阻断后,他拍拍司机的肩膀说:   “我们调换一下,我来开。”   司机怀疑地打量着维雄,维雄不想做解释,轻轻例嘴一笑。只这一笑,便鬼使神差地让司机顺从地翻过椅背,爬到了后排座位上。他觉得这个中国人的笑,很让他放心。   很快,车队又向前开进了。警察局长发现,第一个被维雄的车技吓得脸色煞白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把方向盘让出来的司机。   慕尼黑   汉斯的目光随着屏幕上出现“夺冠之战”的字样而变得全神贯注。尽管他熟记着这一游戏的全部程序,包括它的每一个色彩绚烂的美丽画面,但此刻他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最先进入画面的是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冠。王冠被什么力量托举着,在蓝天丽日下移动。镜头拉开后,才发现那顶王冠正驮在一只巨大的黑鹰背上飞过天空。   无数支银色的箭骸伸进了画面。随着一片响亮的金属弓弦声,箭链脱弦而去,直取黑鹰。   中箭的黑鹰像只刺疆似的发出一声惨叫,在空中挣扎了几下,无奈地合拢翅膀向地面栽去。与此同时,那顶王冠也从黑鹰的背上滑落了下来……   画面上出现了十个撤旦仰夫大笑的镜头,每一个手中都握着一把镣镣作响的硬弓。十双手臂伸向空中,都想抢夺那顶坠落的王冠,却不料一股龙卷风袭来,把王冠裹挟进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坠人海中的王冠飘飘悠悠地向海底沉去,引得无数的鱼虾龟蟹为争得王冠咬作一团,却谁也没能把它争到嘴。   王冠继续下沉。忽然,鱼虾龟蟹纷纷散开,四下逃命;一条反大的灰鳖沉着又阴险地游了过来游近王冠后,不慌不忙地张开大嘴,一日将王冠吞进肚里,又不紧不慢地向深海潜去。   海底,有一座哥特式和东方庙宇混合风格的宫殿。这是汉斯授照巴克的要求设计的,他知道,这是典型的巴克式梦想。   字幕出现了:谁能夺回王冠?迪格?斯拉瑞?布莱克?还是龙?   画面上出现了四位勇士的头像。   第一位,迪格。这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一望可知,是个纯种的雅利安人。   第二位,斯拉瑞。这是个披着一头栗色长发的女郎。   第三位,布莱克。这是个盎格鲁·撤克逊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   第四位,龙。这是个亚洲人。   PLEASECHOSE(请选择)。   “你估计,他们会选择谁?”汉斯眼盯着屏幕向巴克发问。   “当然是第四个,这些亚洲人!”巴克的回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不屑。   话音未落,屏幕上打出了对方的选择:   龙。   罗马   对于教皇和美国总统等人来说,20O0年2月28日这一天,是他们生命中最长的一天。天色未明时,意大利警察总监就亲自驱车来到拉特兰宫,当面向这些巨头们报告:据中国政府通报,今天他们派出的特别行动分队将向“拯救军”发起攻击,使全世界一举解脱末日之劫。为确保行动成功,他们将在欧洲的哪座城市发起这次攻击,暂时还需要保密。   “由于电脑病毒使整个发达国家的网络系统遭受到了致命性破坏,所以,”警察总监面带愧色地说,“我们到现在还没能查出这个组织的大本营究竟在哪个国家的哪座城市。”   “连在欧洲还是美洲都弄不清楚吗?”美国总统不满地斜睨了意大利总监一眼。   “是,是这样,阁下。”警察总监嘟囔道。   “对此我作为东道主也非常抱歉。”这差不多是几天来意大利总理头一次开口说话。   教皇叹了口气,在胸前画了个长长的十字。   慕尼黑   “瞧,这小子是你和我的混合体。”浅沼指着屏幕上一身中国拳师和日本武士混合装束的“龙”对正在驾车的李汉说。   “这就对了。”李汉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马上又睁大眼睛盯住正前方。前方是十字路口,过往车辆很多。   浅沼不再跟李汉搭汕,眼下他得先为“龙”走向夺冠之路选关。   与通常的选关方式不同,出现在“龙”眼前的是一只由红黄绿白蓝五色线条构成的大海星。每一种颜色的线条构成海星的一条边,每条边上都有四个黑色斑点。五条边纵横交错后,色彩斑谰的海星背上,便有了十个黑色的交叉点。   这是什么意思?“龙”面对着缓缓蠕动的海星,踌躇了。   浅沼在键盘上敲击出了PLEASESHOWTHERULE(请显示选关规则)。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行小字:   五角海星上的十个交叉点,为进入游戏各关的十个人口,进入其中九关并能获胜者,可夺得王冠;   选关时可将任何一点作为起步点,但不得从该点攻关。而是从该点开始,每跳三点进入一关。待攻克后,再依此法进入下一轮攻关;九关攻克后,最后回到第一起步点退出游戏。要求:1、任何情况下,三点间都应成一直线,不准拐弯;2、一关攻克后,下一关不得以此关为起步点即不得追尾起步,必须另选起步点攻关。   浅沼对着屏幕沉吟片刻,正要在键上敲出START(从头开始游戏),话机里又传出了巴克阴沉的嗓音:   “记住,这些只是出现在屏幕上的游戏规则,真正的游戏规则永远不会变成文字。但我可以再次提醒你们,你们在电脑前面临的每一关,都不是单纯的游戏,而是关系到部分甚至全部人类生存或是毁灭的抉择。举例说,‘穿越森林’这一关,它的最终密钥数码是控制各核大国的核指令。如果你们对了,核指令就会自动消解;如果你们错了,那么,那些已从美国、俄罗斯或其它核大国的发射井里对准了纽约、东京、上海、伦敦和里约热内卢等等城市的核弹头,就会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把这些人口过千万的大都市毁于瞬间。再举例说,‘潜泅毒湖’这一关,它的密钥连接着十几个正在研究神经毒气战的国家试验中心,只要你一着出错,就会出现迄今为止最大的毒气泄漏事件。如果你们还记得五年前发生在东京地铁里的奥姆真理教授毒案,就会理解比‘沙林’的毒效胜过百倍的毒气泄漏意味着什么?请记住,跟我们做游戏,不要心存丝毫侥幸。没有一关是可以轻松闯过的,何况你们的每个一念之差,都会导致数万、数十万甚至数百万人的丧生。现在,你们该明白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了吧?”   接着从话机里传来的是让人发冷的笑声。   “这也太残忍了,完全是丧失理智的疯狂行为,根本不能算是游戏!”浅沼喊道。   “小伙子,你太稚嫩了些。依你之见,人类的哪种行为不是游戏呢?难道刚刚结束的俄国人在克里米亚半岛的军事行动、印度人与中国人的海战、日本人与俄国人的海战,不是一种血腥的游戏?至于说到理智,我认为恰恰相反,这才是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的真正充分的理智之举。而人类的战争,倒往往是很少经过深思熟虑,到头来一步步失控、升级的疯狂行为。”   “你不是没有理智,而是没有人性。”李汉说。   “你说对了,我永远不会按你们这些人渣的感情去思考和行动。我有我的人性,这个人性就是让世界任何角落都不再有统治者,也不再有剥夺者。”   “你在这个世界上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拯救者。”   “用一种把世界上现有的各种统治和剥夺都集于你个人一身的方式拯救世界?”   “恩……你太尖刻了,可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有些道理,它甚至使我明白了长久以来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和所有的统治者与剥夺者骨子里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你想连他们也一起统治和剥夺!”   “精彩!但是,现在当你和世界终于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为时太晚了。因为我离这个目标还差一步之遥,而你们距离阻止这点、还差——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一一十万八千里!”   “这个结论你下早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让话题再回到原地上来——让我们试试看?”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李汉说着拉过浅沼的手放在驾驶盘上,“你开车;我先来。”   两人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飞快调换了座位。   “这有点像你们中国人演的飞车杂技,很刺激是不是?”浅沼打趣道。   李汉没接话,他从衣袋中摸出记事本,在上面草草写了点什么。   “那是什么?”浅沼一边开车,一边扫了眼李汉的记事本。   “选关顺序。你瞧,我们把十个点分别用A—I表示,起始点用0表示;本来可以有二十种进入法,但有了最后两点限制,就只能有一种正确的走法了;这就是:一、从0点起步到C点;二、从0点起步到G点;三、从C点起步到H点;四、从G点起步到B点;五、从H点起步到F点;六、从B点起步到D点;七、从F点起步到A点;八、从D点起步到I点;九、从A点起步到E点。然后从E点回到0点退出……”   “照这么说,那就还该有一种走法。”   “为什么?”   “把你说的这顺序倒过来逆向进入;不是也可以么?”   “他妈的,我倒把这一点给忘了。不过,让你这么一说,麻烦也来了。这两种进入的办法肯定只能有一种合乎这帮家伙设定的程序,问题是,哪—种?”   “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看咱们只能投硬币来决定了。”   “没有什么百分之五十。要么百分之百的对,要么百分之百的错。”   “那你想怎么样?”   “你想想看,跟我们通话那家伙是个自大狂,这种人总是喜欢标新立异,处处想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我想他更会选择你所说的逆向进入法。”   “万一我错了呢?那可是百分之百的错呵。”   “那也只能把宝押在这上面了。”   “好吧,我也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北京   总参谋长助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何达将军俯身案头,细细审视着玻璃台板下那张五万分之一的慕尼黑市区图。从维雄他们那架伊尔一96—300型运输机一起飞,他就开始研究这张地图。现在他差不多已经熟悉了这座城市的所有街区和主要街道。当然最熟悉的还是康诺里大街72号,以及和它连通的每一条街巷。   这是他们可能找到李汉的唯一所在。   有人敲门。   来人是一名上尉。   上尉发现将军的目光向他扫来时,尽管一如既往的沉静,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种期冀。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带来的是坏消息:   特别行动分队已进入慕市。在康诺里大街72号没能找到李汉。那里看来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枪战。枪战的结果是留下七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女尸。已经仔细检查过,这里面没有李汉。他在枪战中得以脱身或被俘的可能性都不排除。但不管哪种可能性,都使小队的下一步行动变得很艰难。因为除了五万分之一的慕尼黑市区图,他们几乎对所有情况都所知甚少,而对事情的进展更是一无所知。   除了从案头上拾起身,坐回到转椅上,将军几乎没有任何其它表示,但上尉还是感觉到了某种深切的焦虑。因为他刚才获悉这一消息时,也是这种感觉。   “现在他们在哪里?”将军突然发问。   “还在康诺里72号,一边寻呼李汉的移动电话,一边作短暂休整。”   “立刻指示他们,不要在康诺里72号久留。尽可能寻找枪战的目击者了解情况,然后,把小队分成几个小组到一切有可能的相关地点展开搜索,同时在移动中继续呼叫李汉。”   “是!”   上尉转身欲走,又被将军叫住。   “要他们把一台移动话机始终开着,随时与北京保持联系。告诉他们,我二十四小时在这里等候消息!”   这是上尉头一次听到将军抬高声量说话。   慕尼黑   眼看着那个名叫“龙”的勇士站在巨大的海星背上,从A点起跳,隔过D点,落在F点上后,巴克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因为他知道,这正是他和汉斯设定的唯一正确走法的第一步。   “咱们这回算是遇上真正的玩家了。”汉斯的语气听上去简直像是在幸灾乐祸。   巴克包斜了汉斯一眼,恶狠狠地骂道:“这些黄脸下流坯!”   汉斯能从这咒骂中感觉到巴克的心情越来越阴沉,便改口道:   “也许只是巧合,我们为什么不接着看看这家伙怎么闯关?”   F点这一关是“穿越食肉沼泽”。   一望无际的苔薛类植被像柔软的绒毯覆盖着沼地。绿色葱笼得让人禁不住诱惑。而在它的下面、一种名叫“卟卟”的半植物半动物食肉怪,正打着沉重的蔚声在酣睡。每隔十五秒钟,它就会由柔软的植被变成绿毛蓬松的怪物,一簇接一簇地从泥浆中直立起来,一边发出阵阵恐怖的低吼,一边张开大口四下寻找每一样可以吞噬的食物。五秒钟后,便又一个个倒头睡去,复原为起伏诱人的植被。   “嗨,李,我想透露给你一个秘密,有兴趣吗?”巴克对着话机说道。   “随你的便。”李汉漫应了一声。   “这一关其实并不难闯。你的麻烦只在于,它的密钥与美国内华达州某地的遗传生物工程实验室连接在十一起。只要在最后一刻出了差错,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差错,你都会亲手打开生物武器库的大门,从里面放出迄今为止我们闻所未闻的怪异物种,而包括你我在内的人类面对它将束手无策。   怎样,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   “谢谢你提醒。不过,当我还是中尉时,就接受过心理战训练。我也想向你透露一个秘密,那就是我现在心理状态非常稳定。”   “呃……既然如此,我祝你好运。”   “龙”出现在沼地的边缘。   他没有马上贸然踏进沼地,而是先驻足观望。待沼地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食肉怪把所有的招数都表演过一番后,他大喝一声,让自己像一股疾风似地旋转起来,然后就势往地上一滚,进入了表面平缓的沼地。几乎就在这时,沼地开始了它可怕的变异。平缓的沼地渐渐变得凹凸不平,葛然间,一个个绿毛蓬松的怪物蠕动着脊背轰然站起,一只换血盆大口像巨大的石榴一样绽裂开来,想要把“龙”生吞下去。就在“龙”郎将落入一个怪物的巨口中时,他猛地腾身而起,越上了这怪物的脑袋。然后,他箭步如飞,从一个怪物的头顶跳到另一个的头顶,其间几次因一些飞来飞去的小怪物干扰,险些失足落入泥淖,但都一次次化险为夷。直到一个个怪物筋疲力尽,整个沼地复归平静后;   他才来到一方被纵横分割成许多小格的大水塘前。   “龙”站在水塘边。   他点数着塘中的小方格。纵列十二个方格;横排也是十二个。他好像对此有些不解。   巴克和汉斯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转到屏幕上。   这时,他们看到“龙”又一次腾身而起,跳进了水塘中,然后他从一个方格中跃出来,又投进另一个方格,随着他的跳进跃出这些方格中依次出现了l13、l16、125、128等不同的数字。当整个水塘的所有方格都被数字填满后,屏幕的右下角打出一行字:   跳跃超基母十二阶幻方,其纵、横、对角线上十二个格中的填数之和均为870。   巴克和汉斯面面相觑。   游戏继续进行。“龙”在接下来的游戏中遇到的是更加莫名其妙的半植物半动物食肉怪。但对他来说,这一关已没有什么难点无法攻破了。只不过是几头怪兽变成几十头怪兽,十二阶幻方变成十三阶、十九阶,域位幻方变成奇阶幻方罢了。所有这一切,他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一一破解了出来。   最后当他来到食肉沼泽的边缘时,已经解完了全部四道幻方题。   但是,他仍然走不出沼地。因为他看来还没找到解开这一关最后的密钥。   巴克轻轻吁了口气,在转椅上坐了下来,“你是不是高估了我们的对手?”他问汉斯。   汉斯没有回答巴克,一直盯着屏幕的两眼忽然瞪得滚圆:“你瞧,他妈的他们把它解出来了!”   巴克腾地从转椅上跳起来,他清楚地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数字:   870110520563439   这正是十二阶、十三阶、十六阶、十九阶四个幻方填数之和的总和。   巴克颓然坐回到了转椅上。   “龙”闯过E关后,李汉又跟浅沼把座位调换了过来,初战告捷使在一旁观战的浅沼心痒难耐,“李,让我也试试。”   李汉知道浅沼干这个一点不比自己差,唯一担心的是他别一得意,把婵还困在对方手里这茬儿给忘了。   但李汉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浅沼操作电脑远比驾驶汽车来得机敏和小心。何况你根本就无法预知婵的命运系在哪一关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让她丧命。   还没等边开车边观战的李汉看清楚怎么回事,浅沼已经操纵着“龙”勇士连续闯过了I和A这两关。   I关的名称是“潜泅毒湖”。不诸水性的“龙”必须先治服一条潜伏在湖底深处的千年大鲵,然后藏身其中,才能在水下自由巡行,猎杀十二只不时把头伸出湖面,向空中喷吐毒气的大小瞻赊。这当然只是游戏本身,而这一关游戏的关键在于当“龙”猎杀十二只毒瞻时,每次都必须一刀见血,不能有半点闪失。   任何失误的结果,都会导致美国、俄国,甚至伊拉克这些国家的化学武器工厂毒气外泄,使当地那些此刻对危险茫然不知的无辜居留如群蚁般被成片毒杀。尽管“龙”在闯这一关时小心翼翼,但还是出了点小小的纰漏:有两只小瞻赊没能被他一刀杀死,结果是肯定导致了某地有一两处工厂毒气外泄,不知会让谁横遭此惨祸。   想到这一点,浅沼的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所幸的是紧接着它的下一关,“龙”没有再出现差错。   A关,就是巴克向李汉举例说明时提到的“森林毒蘑”这一关。暴雨后,遮天蔽日的森林中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龙”的使命是必须采尽林中所有的蘑菇,不能有一只遗漏。否则,遗漏的蘑菇会疯狂生长,长到根本无法采摘的程度时,就会砰然爆裂,从中冒出一股耀眼的火焰,熊熊大火顷刻间就会把整个森林焚毁,届时林中无一生命可以幸免,包括“龙”。虽然‘龙”又有好几次差点漏采丛林深处的蘑菇,但都被浅沼眼疾手快地补救了过来。只是在他来到一扇带门钉的山洞大门前时,才稍许耽搁了一点时间。因为这一关的密钥毫无提示,只能猜测。   就在李汉差点又要把驾驶盘塞到浅沼手上时,浅沼忽然两眼一亮,脱口喊道:“我知道了!”随即在键盘上敲击出了一组数字:   0305020407090对了。屏幕上显示出PASS(过关)的字样。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组奇怪的数字?”   “这很简单,‘龙’一开始采到的是三个绿蘑菇,然后是五个红的,—两个蓝的,四个白的,七个粉的,最后是九个黑的。和起来就是352479。但我注意到山洞的大门上有十三个门钉,其它七个空位就只能是这七个零了。”   “好样的,难怪全世界都管你们叫日本鬼子!”   浅沼的脸上漾起得意之色,“李;你从这几关游戏中发现了什么没有?”   “每一关游戏并不难,甚至常常是故弄玄虚。真正的难度在于最后的密钥,前面的游戏把你搞得眼花缭乱后,实际上它跟前边的一切毫不相干。”   “哈,李,你简直跟我一样了不起!”   “但没有人叫我们中国鬼子。”   “因为中国人更鬼。”   由于连战皆捷而兴奋的李汉和浅沼,没有注意到“波尔舍”与后面追车的距离正在又一次悄悄地缩小,更不会想到从一辆灰色的“宝马”车里,塞勒尔正偷偷举起一支步兵反坦克肩射导弹瞄准了他们的后车窗……   历史常常会被一个小小的意外彻底改写。这时候如果不是一个从彼得堡跑到慕尼黑来旅游的小伙子,醉酒后歪歪斜斜地把一辆租来的“甲壳虫”横着开过马路,正好从“波尔舍”和“宝马”车之间的空档穿插而过,把为塞勒尔驾车的司机惊吓得猛打了一把方向,才避免了一起看上去势在难免的车祸的话,这会儿,那枚步兵反坦克导弹也许早已把李汉和浅沼乘坐的“波尔舍”送上了慕尼黑的天空。世界历史也许由此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番模样,但一瓶烈性伏特加和一个不胜酒力的小伙子,使世界在浑然不知中,意外地获得了一次救助。   等那个小伙子和他租来的那辆新款“奔驰——甲壳虫”一齐颠簸着冲下马路,撞到一家私人寓所的石墙上时,从车中目睹了全过程的巴克,再用什么恶毒的话咒骂都于事无补了。因为定睛再看那辆“波尔舍”早已全力加速,拉开了与后面追车的距离。   再接下来的追逐较量中,李汉和浅沼又一鼓作气,连续闯过了D关、F关和B关。这三关分别是“力擒巨蟒”、“猎杀巫师”和“扑灭瘟疫”。结果是D关的通过使横穿多佛海峡的英法隧道避免了被定时定向炸弹所摧毁;闯过F关使南美地区免除了气象武器对亚马逊河流域可能造成的暴雨洪灾;   只是在过B关时,浅沼再次出了点小差错。“龙”砍杀瘟疫之王用力过猛,碰翻了一只盛满毒液的魔瓶。在魔瓶进裂的当日,话机里再次传出了巴克的声音:   “好极了,李。你知道你这一个小小错误的结果是什么?它将导致已经绝迹的天花和埃博拉病再度在埃塞俄比亚或者索马里的某些村庄里流行!再加上前面的毒气泄漏,你和你的伙伴现在都算得上是十足的杀人狂了。这对你们挽救垂死世界的雄心,不是一种讽刺?”   “这是代价。你用这种办法动摇不了什么,我的手不会发抖。”李汉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若冰霜。   现在,横在“龙”面前的,还剩最后三关了。   巴克的视线一刻都不再离开屏幕。他觉得货柜车里的空气正在变得越来越燥闷。   “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巴克对汉斯说。   “重新设定程序已经不可能,”汉斯答道,“我们只能指望后三关的难度扼止‘龙’的势头。”   “如果扼止不了呢?”   “我对此抱有信心。”   “那么好吧,我想我该对你的信心抱有信心。”   这时,一直开着的移动话机里突然传出了李汉的声音:   “请那位与我通话的先生说话。”   “是我,你有什么话要说?你知道我唯一想听到的是你认输。”   “恐怕没这种可能性,先生。因为我已经胜利在望。”   “这个结论你也下早了吧?”   “不,一点不早。如果你还想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的话,你会看到这一时刻出现。”   “我乐意奉陪。只是到时候捧着香摈酒瓶的未必是你。”   “只要你信守诺言,我会把香摈酒沫喷你一身。”   “假如结果刚好相反呢?”   “我将开枪自杀。”,“那太不幸了,我会为少了一个出色的对手而难过的。”   “大可不必。你只要不在婵的那一关上做手脚就可以了。”   “我不明白。”   “其实你非常明白。我只要求你在婵身上打的是活扣而不是死结。就是说,当我解开那一关,让全世界都得到解脱的同时,连在她身上的电极也自动断开。”   “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因为程序本来就是这么设定的。只是在你之外还要搭上一个美妙女孩的性命,这实在让人——用你们的话怎么说?于心不忍。”   “还是把你的演技留到以后再用吧,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你不觉得眼下没人欣赏它们很可惜?”   “李,我想对你来说,眼下把你的情人从十字架上救下来,比用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挖苦人要更紧迫。”   “你说得对极了,让我们继续。”   随着李汉声音的消失,“龙”已经跳到海星背上叩开了H关。   这一关是“超越狱火”。“龙”在奔向大海时,被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所欺骗,来到一片死亡之海——沙漠。他饥渴难耐,找不到水喝。每当看到一眼泉水,用手捧喝时,水就从指缝中流走或蒸发。他被一座座虚幻的海市屋楼一步步引诱进了沙漠腹地,然后,蜃景消失了。   一座座沙丘裂开缝隙,地火从流沙下熊熊冒出……   他被地狱之火包围了,红色的火神绕着他跳起了死亡之舞。他知道,他必须在二十秒钟内把全部或大部分火焰灭掉。他左冲右突、踩踏滚压,才灭掉一丛,另一丛又从身后蹿起。一丛丛火焰狞笑着、怪叫着结队向他扑来,把他逼到了屏幕的左下角。无路可退了。他急中生智,运足一口长气,猛地吹向火阵。霎时,一股阴风从他口中喷出,卷扬起漫天黄沙,向火海扑盖过去。当电脑时间显示出19:57秒时,“龙”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丛烈火。   他逃出了死亡之海。   巴克所期待看到的一场遥控以色列弹道导弹,使中东油田毁于地狱之火的灾难,被那个叫“龙”的亚洲小子给阻止了。   “但这并不是最难的。”巴克宽慰自己。   “龙”乘胜前进。   他叩开了G关,这是倒数第二关了。这一关的字幕显示是“大战变形虫”。   “龙”走进一座墙壁上涂满各种奇怪字母和符号的密闭大厅。他的脚步踏得地板略略作响,把墙面上的字母和符号纷纷震落下来,掉在地上像旱蚂蝗一样,一节节地在“龙”的脚下蠕动。一边蠕动,一边疯长。很快就长成能不断变幻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巨型蠕虫。当这些变形巨虫爬满大厅地面和四壁时,“龙”必须为避开与虫体接触而跳跃前进。因为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接触到虫体,那部分身体就会立刻腐烂脱落,无药可救,直至倒地死去。摆脱险境的唯一办法不是与巨虫直接搏斗,而是发力掀去整个大厅的屋顶,使外面的阳光和风吹照进来,变形虫便会在瞬间风干缩小回去,直到最后,堆缩成一行小字:   “过关的密钥是:请发出一条同构句式的、让电脑不能拒绝亦无法执行的指令。”   “显然,这一关与电脑病毒有关系。也许,破解它,将能使全世界的电脑病毒暂时休克一段时间。”浅沼对李汉说,“不过,一条让电脑不能拒绝又无法执行的同构句式指令,是什么样的指令?”   李汉想了想说,“那肯定得是一条带有既肯定又否定双重意昧的句子。”   “比如说呢?”   “比如说……”李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莫思苦想时总是皱眉头。他不十分肯定地说,“比如说,他不会说‘他不会说’……这就是同构句式。”   “他不会说‘他不会说’,……。”浅沼沉吟着斟酌起这句话来。突然,他大叫一声,把李汉吓了一跳,“对了!我知道这是句什么话了!”   说着,他就在键盘上把这句话敲了出来:   “‘这句话不是指令’这句话不是指令。”   许久,屏幕上除了这句话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反应。显然,这句话使电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龙”又成功了。现在,轮到他说离最后的胜利还差一步之遥了。   “汉斯,这是怎么回事?”巴克终于沉不住气了。   汉斯抬手抹去脑门上渗出的汗渍,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回答还是早些时候说过的那句话,这回我们算是遇到真正的玩家了。”   “但这不是解释,你说过没有人能攻破所有的关。”   “是的,我说过。到现在第九关也还没被攻破。”   “可我看不出它真的会像你说的那么坚不可破。我看我们只能把程序做一点小小的改动了。”   “你想怎么改?”汉斯紧张地注视着巴克。   巴克斜膘了一眼捆绑在一旁的婵,没说话,径直坐到电脑面,开始从菜单中往出调最后一关的程序设定方案。   “你答应过如果他们能解开最后的程序,就让这姑娘活下去。”   “现在我又不想答应了。”‘“人不能不信守诺言。”   “那只能是傻瓜的信条。”   “可你杀死一个女孩子,并不能拯救世界。”   “如果我不能拯救世界,这女孩还有什么必要活下去?”   “不,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干!”   汉斯目光炯炯地与巴克对视。   巴克目光阴森地盯了汉斯好一阵。   “好吧,听你的。”   巴克终于还是让了步。   李汉发现他们又一次回到了皇后大道。   “你来开会儿车怎么样?”李汉侧过脸问浅沼。   浅沼瞅了瞅李汉,默地接过方向盘,两人再次对调了位置。屏幕上,“龙”正在为闯进最后一关而跃跃欲试,李汉反倒泥塑木雕般地呆住了。   “李,别犹豫,果断些,你能成的!”浅沼在为李汉鼓劲。   李汉轻轻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念道:“婵,我要开始了,为了世界,也为了你。如果……请你……”   他说不下去了,发发狠,猛地睁开眼,手在键盘上抖颤一下,“龙”便纵身一跃,跳进了最后一关——   C点。   眼前立刻由满了碧蓝的海水。“龙”在入水的一刹那,伸于抓住了一条跃出水面的海豚,于是他立刻获得了潜水的能力。现在,“龙”像一条海豚在水下飞快地游动,寻找着自己最后的目标。忽然,他觉得身体被飘摇的海带挂住了,正要回身去解,才发现紧紧攥住自己的,是一只巨大的章鱼。急忙抽刀去砍章鱼的爪,砍断一只,另一只又伸过来;再砍,又是一只。最后他奋力把刀插进章鱼像灯一样贼亮的眼睛,章鱼浑身猛地一缩,他才脱出身来。但没等他游开,又一条更大的章鱼向他发起了攻击。他与越来越多的章鱼殊死搏斗,很快就把蓝色的海水搅得一片血红。直到最后,他用始终伴游在他身边的一只小墨斗鱼向四周喷射墨汁,把海水染成一团漆黑,蒙住了所有章鱼的眼睛,才逃出了章鱼海。   接下来是吃人珊瑚礁。当他游近时,珊瑚礁看上去士动不动。待他想从珊瑚丛中穿过之际,珊瑚礁忽然张开密匝匝的手臂,把“龙”死死箍住了。他使出全套的中国功夫,都无法使珊瑚礁出现丝毫的松动,反倒把他越箍越紧。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株红色的水草从他眼前飘过,被他一把抓住。结果,他像受到了天启神示似的,开始在珊瑚礁丛上盘腿打坐,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一发力,整个珊瑚礁盘轰然炸裂崩坍了,“龙”又开始向前游动。   这以后,他足足杀死九条噬人鲨,并夺下最后一条巨鲨眼泪凝成的宝珠,举着它游过了鲨鱼海。紧接着又闯过了神秘的水下金字塔造成的湍流,终于到达了水晶宫的大门前。透过晶莹的宫墙,他看到那条虎鲨正悠闲地在宫中游动。从它的口中,不时射出道道金光,那正是王冠发出的光芒。   他来到宫前轻轻叩门,宫门紧闭不开。他再叩时,忽然一片汹涌的水流向他卷来。原来是虾兵蟹将向他发起了攻击。他使用章鱼吸盘,把虾兵蟹将全都吸了起来,然后再去叩门。门开了,从门里不断有剑鱼像箭弯一样飞射而出,他必须闪跳着来回躲避,或用拳掌将其击碎,才能向前跃进。剑鱼之后是电鳗。他被电鳗连续击倒了三次,眼看着精力快耗尽时,忽然吃到了一只大海参,使他重新勇力勃发,再次向电鳗发起攻击,总算把对手击出了水面。但跟着他又被一条海蛇缠佐了。海蛇用毒液喷瞎了他的两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在宫中乱碰乱撞。情急之中,他想起了鳖鱼泪珠,用它在眼睛上一抹,双眼立刻重见光明。复明后的“龙”奋力挥刀,把缠身的海蛇斩成数段。   王座就在眼前了。“龙”和虎鲨对视良久。虎鲨突然猛吸一口气,把“龙”一下子吸到了露出尖牙利齿的嘴边。“龙”眼看着就要被虎鲨的牙齿拦腰切断,他急忙用双手抠住鲨鱼的两腮,使它无法对他下口。然后双腿一蹬,蹿到了虎鲨的头顶,连使出十三种秘技和暗器,终于在王座上结果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海中霸王,从虎鲨口中夺回了金光闪闪的王冠。   “龙”举着王冠来到宫殿的出口,大门紧紧关闭着。没有密钥,“龙”便无法冲出海面,返回陆地,最终将窒息而死。   这一关的密钥是什么?   李汉与浅沼对望着,两人一片茫然。   “快看!这女人是谁?是婵吗?”浅沼指着屏幕失声惊喊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姑娘的特写镜头,正是婵。李汉的手在键盘上剧烈地抖了起来。   她瘦了。而且明显的虚弱不堪。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而忧郁,闪动着一层神秘的光泽。她张了张嘴,想对谁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汉觉得自己的心在一阵阵抽紧。   这时画面上打出了两行小字:   “你希望她活着?她死去?她病了?她健康?解开密钥时间:30秒。”   “李,我说了你不要不高兴。”浅沼的声音很低。   “什么意思?”   “也许我们该选择‘她死去’,你说过那家伙喜欢逆向思维。”   “不,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而是另有名堂。”   “你指什么?”   “我一下还说不上。”   这时,始终开着的移动电话机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快,她病了!”   然后,啪地一声,电话就接断了。   “是她!”   “谁!”   “没时间说她了,她说‘她病了’是什么意思?”   “她病了就是……哎呀,我知道了!”浅沼再次惊喊一声后,双手急忙在键盘上敲击出一组数字:   77151345顿时,水晶宫的大门轰然洞开,“龙”举着王冠,像一支从水下发射的火箭,飞快地冲出了海面。   与此同时,在“奔驰”货柜车里,眼看所有的密钥都被解开,对全球的控制已完全失效的巴克,绝望地扑到键盘上,疯狂地敲击着,在最后一刻修改了最后一道程序。   这一切被一直目瞪Q呆的汉斯看在眼里。他拼命扑过去,想阻止巴克的疯狂,但是晚了。   就在水晶宫的大门向“龙”打开的一望间,巴克接通了连在婵身上的电极!   “李汉——!”   只听一声撕云裂帛的痛呼,从婵的曲线优美的背部陡地腾起一股蓝烟·……   汉斯不顾一切地回身扑向蝉,想把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在他双手触到婵的同时,他的两眼瞪直了——又一股蓝烟从他的背上冒了起来,两人一下子痉挛着抱成了一团……   巴克神情漠然地看着蓝色的电弧在两个人的身上闪跳,直到他确信死神已经得手,才慢慢地从插座上拔下电线插头。这时,他听到货柜车的后舱里传来一记沉闷的枪响。他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跨过汉斯和婵的尸体,刚一拉开后舱门,一个女人的身子就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低头一看,是薇拉。她的眉心上被一颗小口径手枪子弹钻了个洞。在经过最初的喷射式出血后,血流的速度已明显放慢。奇怪的是她的身子依然很热,是他所熟悉的那种热。   巴克抬起头,看着手枪的枪管里还在冒烟的直子。   “这个姨子!居然给他们通风报信!”   巴克没有丝毫表示。既没有对直子的嘉许,也没有对薇拉的憎恶。他轻轻把薇拉的尸体放下,望着她开始苍白但依然美丽的面孔,脸上浮起古怪又残忍的微笑。   “是我杀死了她!李,对不起,是我杀死了她!”浅沼在车里捶着自己的脑袋哭嚎起来。   李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任凭浅沼哭喊,他不看,也不劝,只是一个劲地轰着油门,让车越开越快。开到一个弯道处,他突然猛踩一脚刹车,车在路面上啸叫着向前滑跑了十几公尺,拖着两道刺目的轮印在路边上停了下来。   李汉侧过脸,木木地看着浅沼。   浅沼还在继续他的自责。   “你他妈快给我闭上嘴1”李汉突然暴怒了,“你要是男人就把枪捡起来,这就跟我掉过头去,跟他们玩命!”   浅沼果然不哭了。   李汉急打两把方向调转了车头,朝着迎面开来的那辆车头上有三叉星标志的庞然大物撞了过去……   这时候浅沼已来不及把最后一枚“毒蝎”弹药装上自动步枪,只能抄起斯太尔微冲瞄也不瞄地一阵乱扫,把对方来车的前风挡玻璃打得碎片横飞……   眼看着两车距离越来越近,李汉的双眼也越瞪越大,就在即将相撞的刹那,货柜车的司机胆虚了,往右边猛打一把方向,一头撞进了路边的一座啤酒桶型的售货亭,把个精巧的木结构建筑撞得稀里哗啦;而李汉的“波尔舍”则贴着货柜车边擦身而过,一下子冲进了紧跟其后的塞勒尔等人的车阵,随即开始了一场昏天黑地的汽车大战。   足足十分钟的对射、对撞,李汉和浅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从早已没有窗玻璃的车门上探出头来四下看看,居然所有的追车,包括塞勒尔那辆“宝马一400”,全都已经起火的起火,撞墙的撞墙。最惨的要数那辆黑色的“帕萨特”,从枪战一开始它就仰面朝天地在路中央翻了过来,使后面的车与它撞作一团,接着就是起火爆炸。等枪战结束时,它早已焚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塞勒尔在被浅沼手中的最后一枚“毒蝎”弹药击中车身的瞬间,让爆炸的气浪掀出了车外。整个人飞上了路边的一道铁栅栏,刚刚开始谢顶的脑袋,被一根锋利的矛尖在正中开了个天窗……   只是,那辆货柜车不见了。   浅沼脸上涌起一种奇怪的微笑,他声音根低的对李汉说了一句“李,咱们战果不小人!”   随后就昏了过去。   这时李汉才发现浅沼右胸上有一大片血渍。他顾不上找货柜车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马上堵住正从浅沼胸口上一股一股往外冒的血。他脱下外套,然后开始一条一条地撕扯自己的衬衣。他想为浅沼做—划止血绷带。   刺耳的警车声由远而近。   李汉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由疑惑变得兴奋:他看见了从车窗上探出半个身子向他挥手的维雄。是“亚细亚方舟”!李汉喜出望外。他大喊大叫着把重伤昏迷的浅沼交给两名特警队员;   顾不上寒暄,拉起维雄跳进一辆迷彩“切诺基”,就朝货柜车逃遁的方向追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那辆开道的德国警车,和五辆中国吉普。   他们终于在奥林匹克体育中心的人口处,发现了那辆汽油即将耗尽的货柜车。当他们开足马力撵上去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货柜车的后车门忽然大开,从车上甩下一样东西。那东西横在马路上,变成了路障。   “切诺基”的车轮在路障前紧急煞佐了。李汉定睛细看,那“路障”竟是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女人尸体!李汉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他跳下车,飞快跑上前去,把死者揽在怀里,发现那女人长着一张斯拉夫人的面孔,他并不认识。但他马上猜出,这女人就是那个神秘的05号。   李汉把那女人抱到路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然后急忙跳回车里,狠踩油门,更快地向前赶去。   眼看就要再度撵上目标时,从货柜车上又接连抛下两具尸体。   车队又一次停了下来。   李汉下车后,看都没看,就径直朝其中一个扑去。他认定那就是婵。   的确,那正是婵。   这回他没有像刚才那样,把婵的遗体移到路边,而是将她抱回车里。随后,他把车速加到了最大。   又一轮汽车追逐战开始了。紧跟在李汉车后的那几辆吉普车,玩着命地往前避。不大会儿工夫,就有两辆车从李汉身旁超了过去。眼看着与货柜车的距离越拉越近,近得连车牌上的号码也清晰可辨时,李汉隐约看到货柜车后门的小窗孔里,闪过一张女人面孔,紧接着又从那里蹿出一股嘶叫的白烟!没等李汉的嘴里冒出“不好”两个字,那股白烟已蹬冲在最前面那辆吉普车迎头相撞,随即是一连串的起火,爆炸、翻覆……   “是一枚‘毒刺’。”李汉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至极,但维雄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却是强烈到极点的杀机。   在一家名叫阿尔塔诺的旅馆门前,“亚细亚方舟”终于撵上了汽油耗尽的“奔驰”货柜车。现在,它就一动不动地停在旅馆的台阶上,像死过去一样。五辆中国迷彩吉普和一辆德国警车缓缓地围拢上去,一寸寸地向它逼近……   李汉夺过维雄手中的单兵肩射导弹,把带三叉星标志的车头套进了瞄准器上的十字光环……   就在这时,货柜车里突然爆出一道令人目眩的闪光,紧接着是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车身像被上帝之手拎起来似的腾向空中,等它重重地落回到地面上时,已经燃成十切巨大的火球。爆炸时产生的猛烈气浪捎带着把阿尔塔诺旅馆的门厅和面向大街的门窗玻璃全都击得粉碎。   巴克的这一手,使李汉憋了一路的怒火,终于不可遏止地爆发了。一想到在最后时刻自己居然没能亲手把那家伙了结,他简直要发疯发狂。他推开维雄的手,完全不理会维雄“那家伙已经完蛋了”的喊叫,目光凶狠地抠动了扳机……一股强大的后座力猛地把他推回到车位上。定神再看那团火球,已炸成无数碎片向四处进射。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二十四章   2000年3月2日   慕尼黑施特劳斯机场   一次人类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授勋仪式,正在斯特劳斯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举行。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能够在自己的胸前一次佩戴上七个国家元首和教皇同时颁发的八枚功勋奖章。李汉是第一个走上台去获此殊荣的人。   浅沼的名字排在第三位。   第二位是安娜·鲁茨耶娃。也就是薇拉。薇拉·玛特维耶娃。神秘的“05”号。但她已经不可能与李汉等人并排站在领奖台上了。代她受奖的是俄罗斯驻慕尼黑领事馆的总领事。当他把属于薇拉的八枚勋章捧在胸前时,他不明白,那位第一个上台去领奖的中国人,为什么会突然泪水盈眶?   授奖仪式在把八枚勋章和九面国旗同时覆盖在三名中国士兵的棺木上时结束。没有哀乐。大厅里始终回荡着贝多芬的第五交响乐——   《英雄》。   “但他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勋章。我不认识他们,但我知道这都是些好小伙子。还有婵。”   李汉毫无表情地对笔立于他身旁的维雄说这话时,两眼始终目视着前方。维雄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只是把目光投在了远处某个不知所终的地方。“世界上没有任何勋章能够抵偿他们生命的价值。现在人们毫不吝啬地把勋章和鲜花捧给你,可十年后,不,也许连五年都用不了,谁还会记得你?可是婵:我的婵……”   “我原先也这么认为。”维雄说,“可我觉得我父亲那老家伙说过的一段话也许更有道理。”   李汉望着维雄。   “他说,你们知道什么叫军人的价值?你们以为军人的价值就体现在是否永远被人们铭记和感激?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墓碑前没有了鲜花,他们的价值也就随着消失了。要知道,人们可以遗忘你的牺牲,但这遗忘并不改变你的价值。因为军人价值不是存在于人们不可靠的记忆中,而是取决于你的牺牲是否推动了国家和民族的进程。就拿二十年前那场边境战争来说,硝烟散去不到五年,边境上早已是一片和平。烈士陵园里半人高的荒草代替了鲜花,但历史就在那些藉藉无名的士兵倒下的地方开始了最初的启动。你们必须看到,正是那场战争,正是那些士兵的牺牲,打破了这个国家与西方世界几十年对立的僵局,这一打破最终导致了我们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形象的改变,从而使我们搞经济建设最迫切需要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涌进了这个国家。我们的现代化进程,就这样开始了。   追溯起来,它正是开始于二十年前的那个大军越过界河的早晨。二十年后,不管人们是否还记得那些牺牲者,他们都可以问心无愧的对后人说,是他们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政写了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这就是军人的价值。”   “老爷子真是这么说的么?”李汉问维雄。   “我不敢说一字不差。”   “回去后,我要当面向他致敬。”   这时,浅沼被人用担架拾过来向李汉告别。   “李,我非常难过,为她,也为你。”,“谢谢。我也替她谢谢你。”   “你很了不起,想想看,你干了多大一件事!”   “没有你,我决不可能把事情干到底。”   “但愿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但愿这世界上不再发生这种事。”   浅沼向李汉伸出手来,被李汉紧紧握住。在两人松开手的同时,李汉突然伏在浅沼耳边问道:   “告诉我,你怎么猜到‘她病了’是771513457?”   浅沼没有回答,而是从衣袋中掏出一只袖珍计算器,在上面打出了sheisill的英文字母,然后把计算器倒过来,递给李汉看。于是SHEISILL就成了77151345。   伊尔一96—300型飞机在一万八干公尺的高度上由西向东平飞。一路上,李汉坐在机舱的后部一言不发,维雄始终在旁边陪伴着他。在他们中间,是婵的灵枢。棺盖上平放着李汉刚刚获得的那八枚勋章。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尾声   香港 2000年3月6日   下葬那天有雨。他一直站在雨中看着殡葬工人把墓坑挖好,然后他谢绝了那位年长一些的殡葬工的好意,执意要亲手把婵的灵枢放入穴中。然后又亲自用铁铣铲起一锹湿湿的红土,均匀地撒在了棺盖上。他觉得湿土落在上面发出的空空的回声,震得自己耳膜发痛。   幸亏在下雨。他可以让泪水尽情地和雨水混为一体在面颊上涌流而不必顾忌什么。   那是前天的事。   现在雨已经停了,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墓地的土很湿软。月光蒙蒙的照着,远远近近的墓碑上闪着幽暗的微光。好像是回到香港后,头一次看见月光。   李汉再一次来到这里,这是婵死后的第七天,民俗把这一天称作“头七”。他并不信这些,可他还是来到了这里。他为她带来了一束鲜花和两杯酒。一杯是血玛莉,另一杯是蓝色梦幻。   这个时候,如果他打开随车电视,就会看到詹姆士·怀特在距地球三百公里高的太空中,向人类做最后的道别:   “今天,我拒绝了我的国家为我派出的紧急救援小组,乘坐从卡纳维拉尔角发射的航天器,前来太空新闻中心营救我的计划。我对他们说,人类真让人绝望。尤其是西方,她在刚刚结束的那场世界性劫难中的种种表现,已使我对她无法再抱任何希望。我们都知道,当一个物体的抛物线到达一个顶点时,就将不可避免地开始它的坠落。这正应着了某位东方哲人说过的一句话:   先盛先衰,后盛后衰,先衰先盛,千年一易。   现在,这位东方哲人的话正在其祖先的土地上应验。东方之子像一个黑头发的大卫,正仰起他的抛石器,把他的希望像石子一样带着尖锐的哨音,抛向近乎无限透明的苍窜……眼下我们还不知道它的顶点将在哪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正在地球的边缘冉冉上升的朝阳,将属于他。   除此之外,我将不再有什么话留给你们。   我想把最后的话留给我的女儿安妮和我的小狗柯比。你们是我离开这个大气包裹的星球时,唯一的眷恋。   别了,安妮!   别了,柯比!   晚安,美利坚!早安,亚细亚!”   这一切李汉都没有听到,他听到的是从墓地里传出的低档的缀泣声。他心里一紧。这时他看到朦胧的月影下,一个腰身微驼的黑衣男子,正扶碑而立。那正是婵的墓碑。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人是谁,但他不想惊动这个悲伤的老人。   老人也觉察到了他的到来,便像个幽灵似的悄哪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走过去,看到墓碑前放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他把自己手中的鲜花轻轻放在那束花的旁边,也是一束康乃馨。然后,他在墓前把蓝色梦幻一饮而尽,再把那杯血玛莉洒在碑前。月光下,那酒看上去像是一滩暗红的血。   后来,他回到车上,在开车前,他习惯地拿起随车电话,按下了那个他曾经无数次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90979977   他把话机放在耳边倾听着。他知道这个电话已经销号,不可能再打通,但他还是静静地等待着,希望奇迹出现。让他倍感意外的是,电话居然接通了,振铃声一遍一遍地响着,就是没有人来接。   他想,等等,再档档档档档等也许就会有人来接。   等待的结果是铃声变成了忙音。   他知道那一端永远不再会有人接他的电话了,想到这儿,泪水慢慢地漫上了他的眼眶。   今夜,他可以让眼泪痛痛快快地流淌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   他发誓,然后,我就把你永远埋在这儿,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婵。                     (全文完)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