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沉默的羔羊》,是美国通俗小说家汤玛士。哈里斯的近期作品。汤玛士。哈里斯曾任美联社驻纽约记者兼编缉,专门从事刑事案件的采编,积累了丰富的写作材料。他先后出版了《黑色星期天》、《红色龙》、《沉默的羔羊》等多部侦探小说和犯罪小说,其中以《沉默的羔羊》影响最大,曾跃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进榜达数十周之久。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荣获92 年第64 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等5 项金像奖。                     《沉默的羔羊》引人入胜之处,似乎不在于它的内容本身。因为就内容而言,它并没有超出社会犯罪小说的范畴。绑架、杀人、越狱等等暴力描写,在一般侦探小说和犯罪小说中亦已司空见惯。《沉默的羔羊》的成功之处,在于它选取了一个别开生面的角度。它不是写一般刑事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等社会犯罪,而是专写心理变态犯罪,诸如由易性癖、杀人狂、食人狂所引起的犯罪活动。犯罪者都带有明显的心理变态、生理变态的特征。因此,小说除了为我们勾画了一个变态人的疯狂世界,具有特定的社会意义而外,还具有较高的医学心理学、病理学和行为科学的认识价值。                     作为全书关键人物的死刑囚犯汉尼巴。莱克特,就是一个典型的精神变态者。他本是声名赫赫的心理学专家、博士,在一家心理治疗中心担任咨询和医疗工作。但由于心理变态,他竟成为一个杀人狂。他杀死过他的病人、护士以及逮捕他的警察,而且开膛破肚,像野兽一样吞食死者的内脏,手段残忍恐怖之极。普通监狱无法收容他,警方干脆把他关押在专治疯狂犯罪的巴尔的摩州立医院里。手铐、脚镣、橄榄球头盔,外加身强力壮的看守人员,对他严加防范。可是,莱克特并非永远处于疯狂和精神变态之中,他也有头脑清醒、恢复常态的时候。这时候他又俨然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心理学博士,他在囚牢里每天都要阅读大量书籍和杂志,回复来自全国各地有关心理咨询的信件。对于联邦调查局和警方的调查、审讯,他一般都采取冷漠的、拒不合作的态度。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故布疑阵,把你引入陷阱。即使是对于得到他好感的年轻的实习情报员史达琳,他也不是爽朗、明快地回答每一个问题,而是旁敲侧击、转弯抹角地给史达琳以种种暗示,似乎他的每句话里都包含着一个谜语,都在试探和考验史达琳猜谜与解谜的能力。他既是罪犯,又是知情者;他既想改善环境、提供线索,又要向敌视他的人进行戏弄和报复。莱克特就是这样一个从精神、心理到行为都令人感到困惑不解、神秘莫测的人物。难怪联邦调查局的老特工柯劳佛说:“我只知道他是一个怪物。”                     至于这部小说里自始至终都在通缉捉拿的“野牛比尔”,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性变态者。他连续杀死6 名年轻女子,将她们剥皮后弃尸河中,引起社会的极大震动,以致新闻媒体称“野牛比尔”为“剥皮煞星”。这个杀人狂为何专门找年轻女子?又为何要剥皮、弃尸?这一系列悬念紧紧地扣住了读者的心弦。小说正是通过对这个案件的调查侦破过程以及“野牛比尔”   与莱克特博士的种种纠葛,逐步展露了案件的真相以及罪犯的杀人动机和犯罪原因。除了“野牛比尔”以外,作者还描绘了另两个关押在精神病院的囚犯的变态行为,一个是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的色情狂密格斯,另一个是由宗教狂热导致精神分裂,竟将母亲的头颅奉献给上帝的撒米。作者之所以要展示这一系列变态人的疯狂行为,目的在于让读者看到现代西方社会一部分人                                       的精神堕落和人性扭曲。他们的疯狂给社会带来了灾难,使得许多无辜者的生命财产蒙受损失,酿成一个又一个家庭和个人的悲剧。作者似乎感觉到,这种疯狂行为已经回复到原始蛮荒时代,表明了他对现代社会中某些“文明人”返祖现象的忧虑和不安。                     作为小说的正面主人公——克蕾瑞思。史达琳,作者对她的描写也是很有特色的。因为一般侦探小说都喜欢用经验丰富、精明老练的探长(如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作为正面主人公形象,而本书的主人公却选用了一个初出茅庐(甚至还未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老特工人员柯劳佛,大胆地把史达琳推向第一线,让她与老奸巨滑的莱克特打交道,让她参与十分棘手的“野牛比尔”凶杀案的侦破。史达琳边学边干,表现了青年人特有的聪明、灵活和锐气。是她用真诚和温情感化了铁石心肠的莱克特,在这两个敌对的人之间产生了信赖和对话,促使莱克特为侦破“野牛比尔”提供了重要线索;是她顺藤摸瓜,找到了“野牛比尔”的老窝,并与这个残忍的杀人犯展开殊死搏斗,单枪匹马在黑暗中击毙了“野牛比尔”,救出了参议员的女儿凯瑟琳。可是,非常有意思的是,小说在结尾处安排了一组电视屏幕上的采访镜头,摄像机在史达琳与“野牛比尔”枪战的现场作了扫描,对史达琳既无特写亦无采访,只有一个侧身而过的镜头,而大量采访镜头都对准了参议员和她的女儿。仿佛这场殊死斗争的英雄不是史达琳,而是参议员。难怪柯劳佛看完电视后感到忿忿不平。小说末尾的这一笔是意味深长的,因为参议员在整个破案过程中作了淋漓尽致的表演。她不信任联邦调查局,更看不起史达琳,甚至当众羞辱史达琳,但最终救了她女儿性命的恰恰就是史达琳。这不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吗?                     由于《沉默的羔羊》主要是表现变态人的疯狂犯罪,因此作者在艺术上大量采用了心理分析手法。作者可能受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说的影响,非常重视变态人的潜意识对犯罪的驱动作用。比如莱克特认为“野牛比尔”是一个“易性癖”患者。他潜意识中的“恋母情结”导致了他对女性的崇拜。他以女性的皮缝制衣服来实现渴求成为女性的欲望。他杀人后将一颗虫蛹塞入死者的咽喉,是因为成虫(飞蛾、蝴蝶)是人的婴儿期父母在潜意识中的形象。昆虫由蛹变为成虫,恰恰暗示着“野牛比尔”想改变自己的性别。于是,许多年轻女子成为他的牺牲品,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女子无异是蛾的蜕变。   他每杀死一个女人,似乎就朝女性化前进了一步,内心充满了欢乐和兴奋。   这种心理分析看起来很玄乎,很无稽,但作为一种心理学派,在西方却被很多人所接受。甚至在医学界和法学界,弗洛伊德学说成为治疗疾病和侦破案件的重要依据。                     与心理分析相关联的是,作者还充分运用意识流、自由联想等艺术手法,来增强人物自身的主观感受和内心活动。例如史达琳在停尸间检查受害者尸体时,眼前突然出现母亲冲洗父亲帽子上血迹的镜头;当她置身于阴森冷峻的监狱或来到人迹罕至的废旧仓库时,她的眼前会出现童年时代经常看到的一群乌鸦,耳际会响起那些小羔羊在即将被屠宰前发出的啼哭声。这些乌鸦和羔羊曾经伴随她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成为她主观意念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们与现实的经验世界交叉重叠,组成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面。同时,羔羊和乌鸦成为弱小的受害者的精神象征。羔羊的啼哭,意味着无辜的女子正遭到伤害,引起史达琳内心的骚动不安;而羔羊的沉默,则意味着无辜受害者的解脱或死亡,带来了史达琳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另外,作者在叙述主人公活动过程中,还常常插入一些人物的心理独白,看似与情节不相干,却恰到好处地显示了人的意识流动的规律。因为一个人在从事某种活动时,思维不可能始终是有条有理的,头脑里总是会闪现一些杂乱无章的、与本题无关的念头。比如小说第47 章描写史达琳从烘干机里拿出衣服,把刚烘干的香喷喷的衣服抱在怀里,突然冒出一句“她妈妈抱着一叠床单”。当史达琳穿好服装来到街上,小说又突然出现这样的句子:“汽车转弯时,父亲习惯用手势来代替车灯”。这些插入句都是史达琳的心理独白,是她思维和意识流动的一个轨迹。应该说,这种符合思维活动规律、贴近人物性格的自由联想、心理独白运用得是很成功的。当然也无庸讳言,作者在运用自由联想时也有过多过滥和不尽周密之处。例如,当莱克特越狱成功,负责看守大楼的一名下士竟然立即联想到凯瑟琳的死亡,联想到“野牛比尔”的行动。不要说一个刚刚接受看守任务的士兵不可能产生那么多联想,就是负责这一案件的专业特工人员也不可能作出这样的联想。这种自由联想显然是不够真实的。                     我十分钦佩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时使用的叙述语调。他把一系列骇人听闻、怵目惊心的故事讲得那么轻松,那么从容。写凶犯杀人、剥皮、宰割尸体,就好像写一位外科医生用手术刀在解剖人体,向学生展示各种器官的构造和功能。作者之所以采用这种客观而无动于衷的语调叙述骇人听闻的故事,目的恐怕是为了尽量淡化和消融恐怖气氛。汤玛士。哈里斯与有些作家不同。有些通俗小说家在作品里竭力描写恐怖、暴力、色情的镜头,渲染种种细节,唯恐缺乏感官刺激的力度。而汤玛士。哈里斯却不喜欢渲染恐怖与紧张,相反他要想方设法松驰读者的神经,让读者在完全放松的精神状态下阅读他的作品。即使是前面提到的那些令人震骇的情节,大都是通过第三者的叙述,间接展示出来的,很少有对血淋淋恐怖场面的直接描写。气氛是松弛的,节奏是缓慢的。当然,由此带来的结构上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有些章节写得比较松散,情节线索也不像罗宾。科克的“医学悬念小说”那样分明、紧凑、有力。                     最后,我想对根据小说《沉默的羔羊》改编的同名电影发表一点观感。   应该说,电影的改编是成功的。它基本上忠实于原著,突出了精神变态、精神分裂者犯罪的待点。在展示社会生活画面方面,充分发挥了电影艺术的特长。蒙太奇的变幻和运用,使故事情节变得集中紧凑,节奏加快,正好弥补了小说在这方面的不足。另外,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应归功于扮演史达琳和莱克特的两位演员。他们真实细腻的表演,使我们看到了警探和囚犯之间心灵沟通的可能。影片结尾处,描写乔装打扮、准备外逃的莱克特给史达琳挂了一个电话问她:“羔羊是不是停止了啼哭?”然后他便大摇大摆地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羔羊会不会永远沉默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罪行累累的杀人犯还逍遥法外,史达琳还要面临许许多多社会犯罪分子的挑战。羔羊的啼叫声将要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                     (李辰民)                                       译林版当代外国流行小说名篇丛书                     内容简介                     教父                     [美国]马里奥。普佐著周汉林译                     美国纽约五大黑势力集团之一的维托。考利昂一家采用多种极端手段,实现了在整个美国黑势力团体中的独尊地位。在这场斗争中有黑团伙之间的火拼;有走私贩毒的嚣浪;有赌场的烟云;有红灯区的人欲横流……本书被认为是描写资本主义社会中黑社会现象的最具权威的作品。                     沉默的羔羊                     [美国]汤玛士。哈里斯著吴安兰江慧君译全美印行突破200 万册的畅销书,被誉为10 年来最感人的惊悚小说,同名电影荣获第64 届奥斯卡5 项大奖。                     主人公史达琳,年轻娇小,却冷静聪慧,意志坚定,她从上司那儿接受了缉拿性变态杀人犯“野牛比尔”的任务。为了了解案犯的心理,她向邪恶的天才莱克特博士寻找线索,与这个残忍的杀人犯展开殊死搏斗……                     杀戮时刻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周明慧丁世佳译                     这是近年来美国最为走红的法律小说作家格里森姆的又一部代表作。故事发生在美国南方一个小镇上,一位黑人工人的10 岁女儿被两个白人青年流氓殴打轮奸,抛弃荒野。事发后,那两个白人被捕受审,但在法院的楼梯上被女孩的父亲开枪打死,于是这位父亲也被逮捕受审。围绕这位父亲是否犯有谋杀罪,当地的白人和黑人在法庭内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和斗争。美国的种族矛盾和看似完善的法律制度中所存在的种种弊端及漏洞,也在这起案件的审理过程中暴露。                     鹈鹕案卷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林晓帆张岱云译                     本篇是约翰。格里森姆1992 年推出的又一部力作,当年便成为美国十大畅销书之一。小说暴露了美国法律界的内幕,涉及到上层政治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美国两名大法官在同一天晚上被害,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奉命进行调查,而凶手早已逃之夭夭。图兰大学法学院的女生法比觉得此案蹊跷,她查阅了大量的案卷,发现此案涉及一石油巨头,便写了一份名为“鹈鹕案卷”   的摘要,不料这份摘要落入总统的心腹科尔的手里,从此她陷进了危险的漩涡……                     终极证人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                     陆炳华闻炜程爱民侯萍译庆云审校                     11 岁的少年马克无意中发现一位律师正准备自杀。结果他救人未成反被卷入了一桩重大凶杀案:因为律师死前向他泄露了关键秘密。于是联邦调查局逼迫他,黑手党追踪他,他和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弟弟从此生活在恐怖的阴影中。                     勇敢的少年以1 美元的代价聘请了富于正义感和同情心的女律师,在她                                       的帮助下,用自己的机智挫败了杀手们,昭揭了案情。他和母亲、弟弟最后一同去遥远的他乡开始了新的生活。                     陷阱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刘锋苗秀楼李国基译《陷阱》(原名《法律事务所》)是一部快节奏的小说,涉及到国际财务、法律及件件骇人听闻的谋杀案。1991 年出版后,成为美国第一畅销书。                     米切尔是哈佛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毕业后,加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却又极端有钱的孟菲斯法律顾问公司。他不知道这家公司是由芝加哥黑手党操纵的,专在合法的外衣下,从事非法的偷税、漏税、走私等活动,联邦调查局一直想渗透其中。从此,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联邦调查局与黑手党较量的漩涡里……                     毒气室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常涛刘大勇孟运译                     刚从法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亚当。霍尔被库贝法律事务所雇佣后,一心要为自己正在死监中服刑却从未谋面的祖父萨姆。凯霍尔洗脱罪名。萨姆。凯霍尔因年青时涉嫌一桩爆炸案而在多年后被判有罪入狱。亚当刚接手此案,却得到了他的祖父将在四周后执行死刑的消息。小说通过亚当。霍尔的艰辛努力,深刻地再现了六十年代美国种族歧视所带来的巨大悲剧及它对家庭对社会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并通过萨姆最终还是被送进毒气室揭露了美国司法制度公正表象后的任意诠释以及尔虞我诈的官场习气和利用死刑自抬身价的要人的丑恶嘴脸。                     超级说客                     [美国]约翰。格里森姆著郭坤译这是目前走红美国及世界的畅销作家约翰。格里森姆于1995 年推出的最新力作。                     曼菲斯州立大学法院学生鲁迪。贝勒毕业后,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最终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拿到了开业执照,紧接着便着手办理一位名叫道特。勃拉克太太状告大益保险公司一案。虽然他只是初出茅庐,但他对大益保险公司杀人不见血的卑劣行径十分气愤,尽管受到多方的压力和威胁,鲁迪依旧临畏不惧,与大益保险公司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天使的愤怒                     [美国]西德尼。谢尔顿著林珍珍钱炜译                     西德尼。谢尔顿是当代美国著名作家,他的长篇小说均畅销一时,被译成三十几种文字流传国外。《天使的愤怒》出版后更受读者欢迎长久畅销不衰。美国有些评论认为它是一部反映现实较深刻的社会小说。                     本书描写了一位正直而富有才华的青年女律师的奋斗、爱情、堕落和幻灭的生活经历。小说以曲折的故事,描写了金钱、权力、爱情和法律之间的纠葛,细腻地刻划了女主人公詹妮弗。帕克复杂和矛盾的心理活动。                     裸面                     [美国]西德尼。谢尔顿著何曾楣张宏芳、李建民译                     著名的心理医生史蒂文斯正当事业如日中天,他的周围却发生了一系列恶性谋杀事件,而他本人也成了嫌疑对象。为了替死者复仇,也为了给自己昭雪,他竭力搜寻凶手,不料自己也险遭不测,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制造者,竟然会是……                                       世无定事                     [美国]西德尼。谢尔顿著颂橘令柔译                     小说描写了三位年轻女医生的命运,她们的事业、爱情、梦想和不寻常的遭遇。她们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她们的少女时代或是动荡的或是优裕的或是羞辱难言的。她们一起从医学院来到旧金山这所大医院,决心做个好医生。但命运在捉弄她们,尽管她们正直善良。医疗事故和安乐死、巨额遗赠和预谋杀人,“白马王子”和黑帮头目,一桩桩始料不及的事件落在她们头上。她们以女性的柔弱力量抗争着,经过种种曲折,最后虽是正直和善良得胜,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                     祸起萧墙                     [美国]西德尼。谢尔顿著俞洪亮张宏达陈惠芬译                     哈利。史丹福是波士顿有60 亿财产的巨富,在一次意外身亡后,与父亲一向关系不睦的兄妹三人回到老家安葬父亲。因哈利遗嘱中将大部财产分赠子女,三人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                     这时一自称是哈利私生女的女子莱莉找上门来,要求得到一份遗产。大哥泰勒经过大力追查,证实了莱莉的身份,但引起哈利律师和助手的怀疑,他们认为是泰勒杀死了父亲,并制造了假莱莉以多得遗产。                     泰勒获知真莱莉下落后,派人暗杀莱莉。律师助手斯蒂夫鼎力相助无意去拿遗产的真莱莉。而在遗嘱公布的日子,号称60 亿家产的史丹福企业,实际上负债150 亿美元。三兄妹热望落空,泰勒饮弹自杀。                     大暴光                     [美国]迈克尔。克莱顿著陈新柯平张宏达译                     一位踌躇满志的美国高科技公司行政管理人员在一天中,不仅失去了原应属于自己的晋升机会,而且迎来了自己十年前同居的女友担当顶头上司。   这一尴尬微妙的局面在这位前女友于下班后企图与他重温旧梦时达到了极限。已有妻儿的他拒绝了女上司的要求,却也自此打乱了原本幸福安宁的一切。女上司耍出种种手腕在公司中排挤他,甚至诬称他对自己性骚扰,并借此大作文章。忍无可忍的他诉诸法律,在一位精明的女律师的帮助下,与公司及那位霸道的女上司展开了较量。围绕着究竟是谁性骚扰了谁这一问题的调查,竟最终暴光了一起精心策划的卑鄙阴谋……                     神秘之球                     [美国]迈克尔。克莱顿著庆云齐鸿叶凡译                     在南太平洋深达千英尺的水面下,一群美国科学家正对一艘巨大的不明船体进行勘探。在勘探过程中,出现了一连串的惊奇和疑问。原来这是一艘太空船,根据船上的资料,可以发现它是自外太空堕落而来。令人惊讶的是,它竟完好无损,而且已有300 年的历史……但在这艘太空船上最神秘莫测的物体是一颗直径30 英尺的大球,科学家们从中发现了一项惊人的秘密,从而使他们自己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而人类又将由此面对着怎样一种命运呢?                     本书是美国著名畅销作家克莱顿的力作之一,凭着丰富的想象,作者将读者带入了变幻莫测的海底探险,又有一番与作者创造的《侏罗纪公园》恐龙世界别样的风景。                     终端人                     [美国]迈克尔。克莱顿著周成刚缪旭光译本书是美国畅销作家迈克尔。克莱顿的早期作品,是一部惊险读物。主                                       人公哈里。本森患有暴力性发作症,住进洛杉矶一家医院治病。医院神经精神病研究室主任罗杰。麦克弗森博士深信,用一种名为“阶段3”的方法可治疗哈里的病。于是进行了高难度的外科手术,在哈里的大脑深处植入了电极,向大脑的兴奋区域输送由电脑控制的镇定脉冲。手术取得了成功。但不久,哈里逃离医院,进行一系列的谋杀活动。哈里成了杀人狂……                     失落的世界                     [美国]迈克尔。克莱顿著祁阿红严卫平孙永明译                     本书是曾经引起全球性恐龙热的《侏罗纪公园》的续集。侏罗纪公园发生惨祸被彻底摧毁6 年之后,在哥斯达黎加的索那岛上又发现了奇怪的动物。只身上岛,想揭开这个秘密的古生物学家莱文遇到了危险,他的朋友马尔科姆、哈丁等人、想窃取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秘密的道奇森等人先后登上该岛,于是在那个失落的世界里,展开了一场人与恐龙、人与人、以及正义与邪恶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大搏斗……                     宦海情仇                     [美国]斯图阿特。沃兹著殷元骥石小岑李长生译                     年轻有为的律师威尔是佐治亚州资深参议员卡尔的得力助手。他得到参议员的许诺,在4 年后全力助他竞选参议员。正当一切都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时,年迈的卡尔突然中风瘫痪了。一时间,席位的空缺使得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虎视眈眈。威尔受参议员重托,决定提前参加竞选。名微力薄的他首先遇到了资金的短缺问题,继而竞选助手因同性恋情结自杀身亡,而威尔相处多年的女友因事业关系不能公开,于是谣言四起攻击不断。一桩涉及种族歧视的谋杀案又使威尔受到宗教狂热分子的敌视。身负各方压力的威尔在亲友们的全力支持下,历经情感危机、无端中伤、种族矛盾、杀手追杀等考验,体会了政治上的尔虞我诈、不择手段,终以刚正不阿的品质当选为国会参议员,获得了幸福的爱情。                     绿色贝雷帽                     [美国]威廉。肯尼迪著黄禄善译                     美国一军事基地的特种军校内,特种兵学员正接受着残酷艰苦的训练,而军校的教官们正描绘着壮大特种部队的蓝图。这时,基地上发生了一系列爆炸及饮水中毒事件,甚至有人将从萨尔瓦多前来参观学习的高级军官绑在了触电器上百般折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位从萨尔瓦多移民来的学员。他为何要置整个军事基地于危险之中,是残忍的天性吗?然而就是他,放弃了出逃的良机,为救一位迷路后垂危的同伴,毅然背着他回到了基地。那么,美国特种部队究竟在萨尔瓦多对他、他的亲人、他的同胞做了些什么?在全球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为了维护真正的军人荣誉和正义,军校学员们展开了一场巧妙的劫人行动……                     杀人病房                     [美国]罗宾。科克王虎余兴基王凡译                     经过漫长的医学院学习实习期,戴维与安吉拉带着身患先天性绝症的8岁女儿来到小镇巴特莱特安家。当地医疗机构提供的优厚条件和人们的热情令他们感到美好的生活真的开始了。然而危险正在步步逼近。他们新家的地下室发现了前任院长的尸体,安吉拉对当地警方无动于衷的态度频频提出抗议,结果自己在停车场遭所谓强奸犯的袭击;戴维的一些危重病人住院后接连不明原因地快速死亡,而他抢救病人的努力竟遭医院反对;小女儿因病也                                       住进医院,造成了那些病人死亡的魔爪也正在伸向她……                     交易场                     [英国]迈克尔。里德帕思著侯萍闻炜李平译                     本篇是迈克尔。里德帕思1995 年出版的处女作。                     在英国伦敦的德琼投资管理股份有限公司里,昔日的奥林匹克长跑铜牌得主保罗。默里在担任欧洲债券交易员仅半年的时间里,便以自己的勤奋努力和出众才华赢得了上司的赏识和客户的信赖。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在证券交易市场大展宏图之际,在一次交易中,他偶然发现了一桩跨国集资舞弊案,导致了德琼公司一笔巨额资金的流失。他决定将此事禀报上司汉密尔顿先生,而就在这时,他的同事和好友蔡特小姐却神秘地遭人暗杀。他顿觉此案的严重与复杂。但为了伸张正义,查明杀人元凶,揭露舞弊阴谋,他毅然决然地开始了艰难的明查暗访,掌握了许多确凿的证据,因而,他也成了舞弊案阴谋团伙的追杀目标,险遭毒手。但他不畏艰险,在同事和朋友的支持和帮助下,终于将一个跨国投机团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欺骗之网                     [美国]玛丽。索勒著韩忠华译                     西德著名的网球选手麦克斯,不顾妻子索妮娅的竭力劝阻,只身叛逃美国。21 年后,麦克斯成为一名出色的网球教练。在这段漫长的网球生涯中,他收养了父母双亡的教女玛丽莎,并把她抚育成人。麦克斯的高徒、优秀的网球选手尼克与玛丽莎同住在麦克斯家里,两人亲如兄妹。不料,另一名网球选手卡尔闯入了三人的生活,也成为麦克斯的徒弟。原来,卡尔是索妮娅派来帮助其向麦克斯实施报复计划的。索妮娅对卡尔说,她将派杀手在美国网球公开赛的表彰仪式上刺杀尼克,然后嫁祸于麦克斯。表彰仪式开始了,警方派来的数十名侦探盯住体育场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不见杀手的影子。突然,枪声响了,尼克应声而倒。这一枪是谁打的呢?警方又是如何得知刺杀阴谋的呢?卡尔究竟是什么人呢?……                     黑品官                     [德国]H.G.孔萨利克著华宗德常克强徐晓英译                     拉特诺夫是德国著名的民族学家,在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考察时,与女翻译丽云产生了恋情。香港黑社会组织胁迫拉特诺夫为其服务,否则将对丽云下毒手。他被迫从命,代他们向德国的中餐馆定期收取“保护费”。后来丽云来到德国,拉特诺夫巧妙地利用香港黑社会和俄国黑社会之间的矛盾,同她偷偷地逃出德国,并向警方密告。警方采取行动,一举摧毁了在德国的两个黑社会组织。                     血浆黑手                     [德国]H.G.孔萨利克著洪天富译                     德国ACS 财团部门经理迪特在外地的一次会议中突然昏倒,乘公司专机返回之后不知去向。第二天早晨,迪特家的女佣发现迪特一家三口在各自的床上饮弹身亡。《新信使报》记者利欧决定调查此案的内幕。他经过多方努力,排除了种种干扰,查明了一家血浆公司骇人听闻的罪恶行径。                     以上作品,均由译林出版社独家购得中国大陆地区中文本专有出版权。                                       沉默的羔羊                                       1                                       在昆迪可,研究院大楼的底层半埋在土下。这儿是“联邦调查局”行为科学研究院,处理多桩谋杀案件。克蕾瑞思。史达琳从枪击训练场快步走过霍更街,到达研究院时,已经走得满脸通红。她的发上沾着草,连联邦调查局学员制服的防风上衣上都是草。那是在枪击时趴在地上弄的。                     外面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对着玻璃门映出的影子拂弄了一下头发,拍了拍衣服。她知道,自己用不着打扮,看起来就挺好了。她的手还有火药味,不过没时间洗手了——柯劳佛组长叫她立刻到。                     她发现杰克。柯劳佛组长一个人站在杂乱的办公室中,正立在某人的桌旁接电话。这一年来,她倒是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他,而她所看到的,反而令她感到不安。                     平日,柯劳佛看来就像个穿着合宜的中年工程师。在大学玩棒球时,他就是个灵巧又强硬的捕手。而今,他看起来那么瘦,衬衫的领口显得好大。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眶下面,肿着两个黑眼袋。每一个看报的人都知道行为科学研究院正面临困境。                     柯劳佛大声喊了一声“不!”结束了电话。他把夹在腋下的克蕾瑞思。史达琳的档案夹打开。                     “克蕾瑞思。史达琳,早安!”                     “哈啰!”她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                     “一切都还好,我希望那个电话没有吓坏你。”                     “不。”这可不是真的,她想。                     “你的老师们告诉我,你相当不错,是全班最顶尖的。”                     “我希望如此。”                     特别情报员柯劳佛,曾在弗吉尼亚大学担任客座教授,讲授《刑事学》,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能到联邦调查局担任练习生的。当她获知自己有资格去研究院时,曾写过一封短笺给他,他从未写过回信。她到昆迪可,当了三个月的练习生,他也从未注意她。                     史达琳是那种不求人施惠,也不要求别人友谊的人。但对柯劳佛冷淡的反应仍很困惑,也后悔。现在他在这里,她又开始喜欢他了。                     显然,他有什么心事,柯劳佛本身不但睿智,而且通权达变。史达琳第一次注意到他身上衣服的色彩和质料,符合联邦调查局情报员的衣着标准。   他的穿着虽然整齐,却很朴实,颜色单调,好像他正在蜕皮似的。                     “刚有件工作,因此我想到你。”他说,“也算不得是一份真正的工作,不过是一份很有趣的差事。你在表格中填道,希望到行为科学部来,是吗?”                     “是的。”                     “你对法庭了解很多,可是你并没有任何执法的经历。我们需要有六年执法经历的人,至少如此。”                     “我父亲是司法官,所以我懂。”                     柯劳佛微微一笑。“你在学校主修‘心理学’和‘犯罪学’两项。又有几个夏天,你去心理健康中心工作——两个吗?”                     “两个。”                     “是为了得到心理辅导的证书?”                     “是的,花两年时间很值得。在你去弗吉尼亚大学之前我就得到了,那                                       时我还没决定来这里。“   “你写过信给我,要来这儿,可不是吗?我想,没回你的信吧!——我                     知道没回,当然。“   “你有很多事要忙。”   “你知道有关‘理解疯狂犯罪者’的计划吗?”   “我在法学报刊上看到你正在整理各种资料数据,不过这些都还没有付                     诸实行。“                     柯劳佛点点头。“联邦调查局做了很多份调查表和问卷,上面列举了许多知名的连续作案的凶手。”他交给她厚厚一叠绑好的薄纸。“有的部分是调查员填写,有的由劫后余生的受害人填写。另外的蓝字部分,是让凶手回答的,如果他愿意的话。粉红色的字,是对凶手提出的各种问题。这是许多纸上作业的工作。”                     对纸上作业颇感兴趣的克蕾瑞思。史达琳,像一名精明的侦探,已嗅出某种气味,闻出这份即将到来的工作——可能要做单调而辛苦的工作,把这些资料输入电脑系统,尽可能做出行为科学的分析。能进入行为科学部是她梦寐以求的,但她知道自己身为女人,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也许会永远钉死在秘书的角色上,搞不好还得干上一辈子。现在是该做抉择的时候了,她希望能做得很好。                     柯劳佛等了一阵——他得问她一些问题。“你曾做过哪一些测试?”   她搜索记忆作了回答。   “史达琳,你易受惊吓吗?”   “我不那么想。”   “在监禁中的32 个连续犯案的凶手,我们都去调查并且询问过,为一些                                       未解决的悬案建立资料库。大部分的人,我想他们都出于炫耀的动机,能顺利进行测试。其中27 人充分配合;也有四名死刑犯拒绝说话。其中有一个人,是我们最想要的,但是我们一直无法得到这个人的合作。我要你明天去见他。“                     克蕾瑞思。史达琳心中一阵雀跃,逐渐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人是谁?”   “是一位心理学家——汉尼巴。莱克特博士。”柯劳佛说。在任何文明                     场合,每回提起这个名字,总是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史达琳定定地看着柯劳佛,她显得太沉静了。   “食人魔汉尼巴。”她说。   “是的。”   “好,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但你知道,我很纳闷——为什么选上我?”   “主要因为你是现成的人选,”柯劳佛说,“我不期望汉尼巴会合作,                     因为他一直拒绝,但是我们过去的访谈,一直是透过中间的媒介人物——就是莱克特被囚禁的那家精神病院的院长,他常和莱克特谈话。目前,我们这个部门再也派不出人手做这工作。“                     “你们都忙着‘野牛比尔’的事,而那些事发生在内华达。”史达琳说。   “你说对了。这案子拖很久了,每回发现都太晚了,甚至连一具温热的                     尸体都没有。“   “你说明天就得去——这么赶?”   “我希望你尽快。”                                       “如果他不合作,你仍要我做心理评估吗?”                     “不用。莱克特和其他人不同,他非常难以接近,更难去评估。以前失败的例子太多了。”                     柯劳佛倒了两片维他命C 在手上,然后和着冷开水吞服下去。“说起来蛮荒谬的,你知道吗?莱克特是一名心理医生,还为许多心理学的刊物撰稿,但对自己的异常,却不吐露丝毫。他很认真地回复心理学学生的来信,但一点也不提自己的案子。                     如果他不愿跟你谈,你只要据实报告就行了。例如,他看起来什么样子;描述一下他的牢房,他正干些什么事情,注意来来去去有哪些新闻记者。有时倒也不是真正的记者,而是些好事之徒,他们对莱克特的喜爱,甚过爱安德鲁王子。“                     “记得有些专门报道花边新闻的杂志,他们愿意出5 万美金买他的故事。我有这印象。”史达琳说。                     柯劳佛点点头。“我相信《饶舌》杂志已经买通了医院里的某些人。我指派你去,他们很快就会得知消息。”                     柯劳佛将身子往前倾,直到他面对着她,相距两英尺的距离。她注意到他的镜片使眼睛下的眼袋变得模糊了。他最近常用“李斯德林”漱口水漱口。                     “现在,我要你非常非常注意地听着,史达琳,你听到我说的话吗?”                     “是的,长官。”                     “你对汉尼巴。莱克特必须特别特别留心。如果莱克特愿意开口和你说话,他一定是试着发现有关你的一切。那只是出于好奇,就像一条蛇窥探鸟巢一般,你一丝一毫,什么都不能说出来。绝不要有任何你个人的资料留在他的脑海里。你知道,他对威尔。葛伦罕做了什么吗?”                     “我看过新闻。”                     “当威尔抓住他时,他用刀划开了威尔的肚子。威尔没有死真是奇迹。   在疗养院里,莱克特把一名护士的身体都剖开了。你在工作时,别忘了他所干的一切恐怖的事情。“                     “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只知道他是个怪物。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史达琳,当年在弗吉尼亚大学,你问过我一些很有意思的问题。报告要写得简洁有力、组织严谨。希望星期天9 点,你能把报告交来。好了,史达琳,你要好好描述他的行为举止。”                     柯劳佛朝她微笑着,可是他的眼神中连一点暖意也没有。                                       2                                       佛烈德。奇尔顿博士,58 岁,是巴尔的摩州立医院院长。这家医院专门治疗疯狂犯罪。他面前有一张又长又宽的大桌子,上面没有又硬又尖的物品。   奇尔顿博士正坐在那张大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克蕾瑞思。史达琳走了进来。                     “我们这儿有许多探员,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迷人的。”奇尔顿说着,并没有站起来。   史达琳见他伸出的手上油亮亮的,不用思索就知道,他一定是刚抹了发                     油。   “是史黛琳小姐,是吗?”   “我是史达琳,不是史黛琳。谢谢你抽时间见我。”   “现在联邦调查局也雇起女孩子啦!哈!哈!”他微笑着抽起雪茄。   “博士,这是我们局里的进步。”   “你会在巴尔的摩住上几天吗?如果你了解这城市,就会知道住在这里                     和住在纽约、华盛顿一样。“                     她别过脸,不愿看他的微笑。她心里明白,他一定看出了她的厌恶。她说:“我相信,这一定是个很棒的都市。但是我奉命来看莱克特博士,今天下午就要把报告交上去。”                     “那么,以后我如何打电话到华盛顿和你联系呢?”   “你这么想真好。特别情报员杰克。柯劳佛负责这整个计划,通过他就可以找到我了。”                     “我明白了。”奇尔顿说,他的双颊泛着粉红色。“请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明。”他随意地看着她的身份证明,听凭她站在那儿,也没让她坐下来。   他把身份证交还给她后,站了起来。“跟我来吧,用不了多少时间。”                     “奇尔顿博士,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大概情况,好让我能有所了解。”   “我们可以边走边谈。”他从桌后绕过来,看了看表。“离吃午餐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她想,糟糕!我该尽快多了解他一些。他可能并不是很笨的老男人,也许知道些很有用的事。   “奇尔顿博士,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多抽些时间,我们好好谈谈,也许我能多了解一些情况。”   “噢,是吗?我倒是挺怀疑的。那么,我们约好待会儿在外面办公室碰                     头。在我们走之前,我还有个电话要打。“   “我想把外套和伞留在这儿。”   “放到外面去,”奇尔顿说,“交给亚伦,在外面的办公室,他会把这                     些东西放好的。“   亚伦穿着一身看来像睡衣的衣服,似乎是此地的住院病人。他正用衣角                     把烟灰缸擦拭干净。   当他看见史达琳的外套时,便伸手接了过去。   “谢谢你。”她说。   “非常非常欢迎你来。你多久才大便啊?”   “你在说什么?”   “你大便的时间很久吗?”   “衣服我自己来挂好了!”                                       “你大便的时候,不会做别的事,可以弯着身子,看看大便有没有变色?   是不是看起来好像长了一条褐色的尾巴?“他抓着她的外套,不放手让她拿回去。                     “奇尔顿博士要你去他的办公室,现在就去。”史达琳说。                     “不,不用,”奇尔顿说,“亚伦,你把外套放在衣柜里。我们走后,别把衣服又拿出来,得记住。我原本有个女职员,但被调走了,现在亚伦接这些工作。史达琳小姐,你带了武器吗?”他的眼镜泛着光。                     “不!我没有武器。”                     “我能看看你的皮包和公事包吗?”                     “你已经看过我的证件了。”                     “那上面只说你是个学生,请让我看看你的东西。”                     克蕾瑞思。史达琳听到厚厚的不锈钢门砰然关上,她这时可真胆怯了。   奇尔顿慢慢地走在前面,穿过绿色的通道。这儿有极强烈的消毒水味道。                     史达琳很生气,自己竟让奇尔顿翻看皮包和公事包。她走起路来,脚步迈得很用力,这样她才能集中注意力。还好,她感到自己全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莱克特是一个非常令人讨厌的家伙,”奇尔顿回过头来说,“我们每天得花上10 分钟,去搬他订购的那些出版物。我们试着不让他阅读或减少他阅读的数量,结果他却写信到法院告我们。他个人信件的数量也非常多。谢天谢地,现在总算有其他人上报,酿出大新闻,也减少了大家对他的注意力。   几乎每一个写心理学方面论文的人,都得把莱克特写在里面。医学杂志现在仍在刊登他的文章,他们只是喜欢刊出他的亲笔签名,有着畸形的价值。“                     “我认为,他在《临床心理学》这本学术刊物上写了很多很有价值的文章。”史达琳说。                     “你看过?真的?我们试着去研究莱克特,心想这倒是一个机会,可以做出非常有价值的研究。——想想看,这样一个人,活着的,太罕有了。”                     “他是怎样一个人呢?”                     “很显然,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精神变态者,但他却深不可测。不论什么样标准的测验,都测不出他的心理。他太狡滑世故了。我想,他是很恨我们的,他把我当成他的妮米西斯(希腊神话中,司报应和复仇的女神)。柯劳佛倒真聪明——可不是?他用你来对付莱克特。”                     “奇尔顿博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年轻女人,会让他转变的。这么多年来,莱克特没看过一个女人。   我们通常不让女人到这儿来,她们留在这儿会惹麻烦!“                     “博士,我是从弗吉尼亚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的,那个学校并不是制造花瓶的学校。”                     “那么,你该能记得一些法则:不可以碰栅栏,或是把手伸进去。除了柔软的纸,你什么东西都不可以递进去。钢笔、铅笔都在禁止之列。有时,他会有特制的笔。你给他的纸,也只能单张或拆散送进去。要给他纸板或回形针等东西,都得从送餐盘滑入给他用,不得有例外。他要从栅栏里给你任何东西,你都不能接受,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他们又穿过两扇门,自然光已透不进这里。现在,他们已经过许多间精神病患者杂处在一起的病房,来到一处病人不允许杂居,病房没有窗子的病                                       区。走廊的电灯也罩上了厚厚的铁栅,就好像置身在船上的轮机房里。突然,奇尔顿博士停下了。两人的脚步声静下后,可以听到墙后面有愤怒的吼叫声。                     “莱克特一出了他的房间,一定得戴上口罩,还得受到严密监视,手脚都得戴上枷锁。”奇尔顿说,“我正要拿张照片给你看,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被判刑之后的第一年,表现得非常合作,之后,在他四周所做的安全措施也稍稍疏忽了。结果,在1976 年7 月8 日,他抱怨胸痛,得去诊疗所检查治病。因而,监视他的人也就撤离,好让他去做心电图。当护士俯身对着他时,他对护士干了这——“奇尔顿交给克蕾瑞思。史达琳一张满是皱摺的照片。   “医生们及时处理,算是救了这护士的一只眼睛。他打断了她的下颚,拉出她的舌头。当他吞下舌头时,他的脉搏甚至没有超过85 下。”                     史达琳不知道哪一样更糟糕一些,是这张照片,还是奇尔顿盯着她看的那种眼神。那眼色就像只饥渴的鸡,啄烂了她的脸。                     “我把他关在这儿,”奇尔顿说着,走到两扇厚厚的安全门旁,揿了揿电铃。一个身材高大的看护兵,拔尼,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站在门边,史达琳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她停住脚说道:“奇尔顿博士,我们非常非常需要这次测试的结果。如果莱克特博士把你当成敌人,一如你所说的,那么我想由我一个人去见他,事情可能会顺利些。你看怎么样?”                     奇尔顿的面部抽动了一下。“对我来说,那是再好也不过了,你该在我的办公室里就提出这建议,我会派个看护兵送你来,很安全的。”                     “如果你那时就能把大概情况告诉我,我当时就会的。”                     “我并不存希望还会再看到你,史达琳小姐——以前来过的芭妮,和莱克特谈过后,连忙打电话要人把她接出去。”                     奇尔顿说完就走,头也不回,再也没看她一眼。                     现在,只剩下这个身躯庞大的看护兵拔尼站在她面前,还有他身后那悄然无声的钟。他的柜子加着电网防护,里面放着钉头槌、麻醉毒气、口罩及麻醉枪。墙上还有一个顶端呈U 形的长管,可以把暴徒束缚在墙上。                     这名看护兵看着她说:“奇尔顿博士一定告诉了你,不要去碰铁栅。是吧?”他的声音既高又沙哑。                     “是的,他告诉我了。”                     “好,那房间在右边最后一间,你只要一直沿着这条中央走廊走下去就行了,你可以把他的信带去。”这名看护兵似乎有些窃喜。“你只要放在托盘里,让盘子滑进去。你可以用绳索把盘子拉出来,或者他会送出来。盘子在外面时,他是够不到的。”这名看护兵交给她两本拆散了的杂志、3 份报纸,还有几封拆阅过的信。                     走廊大约有30 码长,两边都有牢房。有些是装有衬垫的房间,还在门的中央装了长而狭窄的观察窗。另外有些标准牢房,有敞开的铁栅和窗口,从走廊经过,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克蕾瑞思。史达琳快走到尽头时,听到有人低语道:“我能闻出你的体味!”她不理会那猥亵的话,佯装根本没听到,继续往下走。                     最后一间牢房里亮着灯光,她向走廊的左侧走去,知道自己的脚步声已经让对方警觉。她要在走近之前,先好好观察一番。                                       3                                       莱克特博士的牢房,和其他的牢房有些不同,这间牢房,隔着走廊对着的是一个柜子。从另一方面来说,这间牢房是很特别的。最前面是一道铁栅,里面还有另一道。两道铁栅之间的距离,要比一个人所能够到的距离大。铁栅后面还有一层牢固的尼龙网,从地板一直伸到屋顶,从一面墙拉到另一面墙。隔着这层网,史达琳可以看到牢房里面有一张钉死的桌子,桌上堆着好高一大叠平装书。室内还有一把椅子,同样也是钉死在地上的。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正趴在床上看书,那是一本意大利文的《流行》杂志。他用右手拿着拆散的纸张,看完之后再一页页用左手放到一边。莱克特博士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克蕾瑞思。史达琳在离铁栅一段距离处停了一会儿。   “莱克特博士。”她的声音倒还很正常,没紧张得变调。   他立刻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流动的声音了。   “我叫克蕾瑞思。史达琳,能和你谈谈吗?”她说得很含蓄,可是态度                     上却是有些隔阂,保持着某种距离。                     莱克特博士的手指按在唇上考虑着。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向牢笼的前部,隔着尼龙网有段距离,站定在那儿。他全然没去注意那层尼龙网,好像距离是由他自己选择的似的。                     她看到,他是个矮小而整洁的男人,可是他的双手和双臂却像她一样,特别强而有力。   “早安!”他说,好像他是站在家门口与人说话,有教养的声音里,隐隐流露着冷酷和急躁。也许这是因为他很久没有说话了。   他的眼睛是一种褐红的栗色,从瞳仁中,反射着红光。有时,那点红光                     就像他心中燃烧的火焰。他的目光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史达琳。   她忖度距离,靠近铁栅。   “博士,我们有很多剖析心理学的艰难问题,想请你帮忙。”   “‘我们’是指昆迪可行为科学研究院,我猜,你该是杰克。柯劳佛的                     手下之一吧?“   “是的。”   “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她没料到他有这一问。“在办公室时……我已经给他们看过了。”   “你是说,给佛烈德。奇尔顿博士看过了?”   “是的。”   “你看过他的证件吗?”   “没有。”   “我可以告诉你,医院里的人,都是些书呆子。你见到亚伦吗?他是不                     是很迷人?他们之中,你喜欢哪一个人?“   “都很好。我和亚伦说过话。”   “你说不定是个记者,给了奇尔顿钱,他才让你进来的。”   “好吧。”她亮出证件。   “隔着这么远,我看不清楚,请你送进来。”   “我不能。”                                       “因为这是硬的东西?”   “是的。”   “去问拔尼。”   拔尼走过来,想了想。“莱克特博士,我可以把这份证件放入输送托盘                                       传进去给你看。但是,当我请你放回时,如果你不放回来,我就会生气。我生气了,你就有苦头吃了,一直到我心情转好为止。我会罚你一周没饭吃,食物不再从管子里送来,也不会有一天两条干净裤子换。“                     “当然,拔尼。”   证件卡从输送托盘送了进去,莱克特博士对着灯光看着那份证件。   “一个练习生?上面写着只是个练习生。杰克。柯劳佛把个练习生派到                     我这儿来?“他把卡片朝自己小白牙上轻轻拍着,又嗅嗅气味。   “莱克特博士。”拔尼说。   “当然,”他把证件卡放回输送托盘,拔尼把那张证件卡取走。   “是的,我一直在研究院受训。”史达琳说,“但是我们要讨论的,不                     是联邦调查局,而是心理学。你是否能在我们谈话时,再决定我有没有资格?“   “嗯,”莱克特博士说,“很对,……这样更好。拔尼,你可想到该给                     史达琳警官一把椅子?“   “奇尔顿博士没有告诉我,能不能拿椅子。”   “拔尼,你的礼貌到哪儿去了?”   “你愿意有张椅子吗?”拔尼问她。“我们可以有把椅子,不过以前没                     这例子,从来没有人逗留这么久。“   “好的,谢谢你。”她说。   拔尼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张折椅,打开放好,就掉头离去了。   “好,”莱克特开口道,他坐在桌子一边,面对着她。“密格斯对你说                     了什么?“   “密格斯是谁?”   “马提孛。密格斯,就是你走过来时,对你发出嘘声的那个人,他怎么                     说?“   “他说:”我能闻出你的体味!‘“   “我明白了。但我却不能。你用‘伊芙’乳液是吧?有时你也会擦法国                     的‘L’air dur Temps‘牌子的香水,可是今天没有。今天,你决定不擦香水。你对密格斯说的话,有什么想法?“   “他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理由,仇视任何人。这很糟!他憎恶人们,人们                     也憎恶他,变成了恶性循环。“   “你恨他吗?”   “我很遗憾,很不安。他侵犯了别人的权利,而且,他很吵闹。你怎么                     知道我用哪种牌子的香水?“   “当你打开皮包找证件时,我看到了。你的皮包很可爱。”   “谢谢你。”   “你把最漂亮的一个皮包带来了,是不是?”   “是的。”这倒是真的,她没有带平常拿惯的那个手提包,这是她最好                     的一个。   “比你那双鞋子好看得多了。”                                       “也许我该同时换掉它们!”   “那倒是的。”   “博士,你在壁上作画?”   “我认为这是种装饰,你怎么想?”   “水槽那边的那幅画,是欧洲的城市吧?”   “那是佛罗伦萨。”   “画得这么细腻,全凭记忆吗?”   “全凭记忆,史达琳警官,都是我曾经看过的风景。”   “另一张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呢?中间的十字架是空的。”   “这是圣人被埋葬后的殉难地,用蜡笔和记号笔画的。钉在耶稣旁的盗                                       匪,被允许死后升天,进入乐园。看来,你对约翰福音全然不知?以后,该看杜西欧的画——他画的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画非常精确。威尔。葛伦罕怎么样了?他现在看起来什么样子?“                     “我不认识威尔。葛伦罕。”   “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杰克。柯劳佛的党羽,是你的前一任。他的脸看                     起来什么样子?“   “我从没见过他。”   “哦,把一些往事抹掉。史达琳警官,难道你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吗?“   她一时语塞,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我们可以一起回忆一下往事。我带来了……”   “不,不,这样很愚笨,而且是错误的。绝不要想用机智来套我的话。                     你一直做得很好,而且很有礼貌地把密格斯说的那句令你窘迫的话都坦然告诉我了。现在,你想开始问卷调查,这不成……“   “莱克特博士,你是个有经验的临床心理学家。我希望你能回答这些问                     卷,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看看无妨嘛!“   “史达琳警官,你近来可曾阅读任何有关行为科学的文章?”   “读过。”   “我也读过。联邦调查局那些笨蛋拒绝让我看,可是我还是有办法弄到                     第二手资料。我从约翰。杰那儿知道了许多消息,我还看心理学报。他们把许多连续杀人的凶手分成两种,一种是有组织的,一种是没有组织的。你怎么想呢?“                     “这……最重要的是,他们很显然……”                     “‘过分单纯化!’这就是你想说的字眼。事实上,大部分的心理学还是很不成熟的,史达琳警官。行为科学应和脑理学有关。心理学在起步时,并没有得到非常好的研究材料。去校园看看那些学生和教授,很少是校园中的精英分子。所以这些人才会把连续杀人的谋杀犯分成有组织的和没有组织的。”                     “你会如何分类呢?”   “我没想过这问题。”   “谈到出版,我读过你的许多文章。”   “我也是这么想,杰克。柯劳佛看法也和我一样,所以他派你来。但是,                                       有一个原因使他很为你担心——其实,柯劳佛,那个禁欲主义的斯多亚派,他担心什么?他一定很忙吧!“                                       “是的。他要……”   “他忙着野牛比尔的案子。”   “我想是的。”   “史达琳警官,我认为杰克。柯劳佛派你来,可能是要问我有关野牛比                                       尔的事。“   “不。”   “那么,你来这儿就没什么事好做了。”   “不,我来这儿,因为我们需要你的……”   “你对野牛比尔知道多少?”   “任何人对他都知道不多。”   “他的每一件事都登在报纸上了,不是吗?”   “我想是吧,莱克特博士。但是,我并没有看过这案子的任何机密文件。                     我的工作是——“   “野牛比尔杀了多少女人?”   “警方发现五名。”   “全都剥了皮吗?”   “有部分是的。”   “报上从未解释过,为什么叫他野牛比尔?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这名字                     吗?“   “知道。”   “告诉我。”   “如果你先过目一下这份问卷调查,那么我就告诉你。”   “好吧,我会看的。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   “开始的时候,堪萨斯市对这名杀人者有个很不好的笑话。”   “哦……?”   “因为他剥受害者的皮。”   史达琳发现自己的感觉由害怕转为了不舒服。就两种感觉比较而言,她                     宁可害怕。   “把问卷送进来吧!”   史达琳把蓝字问卷放在托盘中滑了进去。她一直坐在那儿,看着克特莱                     匆匆翻过那些纸张。   他把那份问卷又丢回托盘。“噢,史达琳警官,你以为用这点小玩意,                     就可以详细地分析我吗?“   “不,我想你能提出一些建议,充实这项研究!”   “那么你们认为我有什么可能的理由,必须这么做?”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好奇有什么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史达琳警官,没有什么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史达琳警官,你看着我,                     你能说我邪恶吗?史达琳警官,我邪恶吗?“   “我想你具有毁灭性。对我而言,这两者是同样的事。”   “邪恶就是毁灭吗?那么暴风雨是邪恶吗?这种说法太简单了!史达琳                     警官,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西西里岛的新闻,一座教堂倒塌了,压死了正在望弥撒的65 岁的老祖母,这是邪恶吗?“                                       “博士,我无法对你解——”                     他抬起左手止住她的话,史达琳注意到他的中指弯曲,而且多出一指,罕见的畸形。                     当他再度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温柔而愉快。“史达琳警官,你是很有野心的,是不是?你知道,在我眼中,你是什么样子吗?带着漂亮的皮包,却穿着便宜的破鞋。我告诉你,你看起来像个乡巴佬,只有一点点品味。   你只懂得把工作做好。你的一双眼睛,就像廉价的诞生石——只有表层光亮。   但是,你的脑袋是很聪明的,可不是?你尽可能不步你母亲的后尘。你母亲该让你多吸收些营养,才能让你的个子长高一点。史达琳警官,你是西弗吉尼亚的史达琳?还是俄克拉何马的史达琳?到了晚上,你会想起我们的谈话,是不是?“莱克特用一种非常仁慈的口气说。                     史达琳抬起头,面对着他。“莱克特博士,你观察了不少。你所说的每一样,我都不否认。但是,现在这儿有些问题,你得回答我。你能够坚强地深入剖析自己吗?这是很难做到的,在刚才的几分钟内,我发现了这一点。   而你呢?你能正视自己,写下最真实的自己吗?你害怕自己吗?“                     “你很顽强,可不是吗?史达琳警官?”                     “理所当然,是的。”                     “你不愿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可不是?老天!你可真不同凡响,史达琳警官。你该害怕这点。让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该放松些。你眼睛的颜色像老虎眼睛的颜色。你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是亮度很高的。可有什么人送你情人节卡片?”                     “有。”                     “嗯,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情人节了。你想要什么?”                     “这很难说。”                     “不,你根本没想过……我一直在想情人节这一天,这让我想起一件很好笑的事。现在我有个主意,我可以让你在情人节这天非常快乐,克蕾瑞思。史达琳。”                     “什么?莱克特博士。”                     “我要送你一个非常棒的情人节礼物。我得好好想想,请原谅。再见,史达琳警官!”                     “那这调查问卷呢?”                     “以前有个人曾试图要调查我,结果我把他的肝拌豆子吃了。回学校去吧,小史达琳!”                     汉尼巴。莱克特最后倒是很有礼貌,没有转过背。他从铁栅边往回走,再度上了小床,躺在床上,看起来好像十字军战士躺在坟墓上,感觉好遥远。                     史达琳突然感到好空虚,好像流了不少血一样。她得花时间把那些纸放回公事包,双腿瘫软得像站不起来了。史达琳沉浸在失败的感觉中,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把椅子折好,靠着橱柜的门放好。待会儿,又得经过密格斯的囚室。   拔尼出现在远远的另一端,正在看书。她可以叫他过来。该死的密格斯。她开始朝走廊走去。                     离她很近,密格斯的低语声又起。“我咬我的手腕,这样我可以死去,看见我流血是什么样子吗?”                     她该叫拔尼的,可是她反而转过脸朝向密格斯的牢房。密格斯轻弹手指,                                       她感到一种温热的东西飞到她脸颊上,当时她还来不及转过肩膀。   她离他远一点时,这才察觉那是精液,不是血。这时,莱克特在叫她,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史达琳警官!”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直在叫她。她从皮包中掏出化妆纸。   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史达琳警官!”   她冷静下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仍旧朝门口走去。   “史达琳警官!”这时,莱克特的声调变了。   她停住了。老天,干吗到这鬼地方来?密格斯不知又在嘘声说些什么,                     她没有去听。   她又站在莱克特牢房的前面。博士显出少有的躁怒。她知道他闻到那是什么了,他能嗅出每一样东西的味道。   “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在你身上。没有礼貌对我来说,是无可言喻的丑陋。”                     听他的口气,好像谋杀还不如无礼罪大。或许,史达琳想,他看到她受到这样的屈辱,很兴奋吧。她说不出话来,只看见他在暗处,眼中亮着火花,看起来就像在黑暗洞穴中的两只萤火虫。                     老天!不管他怎么想,得利用这个机会!她提起她的公事包。   “请为我做这些问卷。”   也许太迟了,他已经恢复了镇定。   “不!不过你既然来了,我会让你高兴,会给你些别的东西。我给你的,                                       一定是你最爱的,克蕾瑞思。史达琳。“   “是什么?莱克特博士。”   “当然,是忠告。情人节的日子,让我想到这事。”他微微一笑,露出                     小小的白牙。他说话的声音这么轻,她几乎听不见。“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就是要你到拉斯培的车子里看看。你最好现在就去。我不认为密格斯这么快又能挤出来,就算他是疯了也不可能,是吧?”                                       4                                       克蕾瑞思。史达琳非常兴奋,虽已精疲力竭,仍然凭着意志力一路跑着。   莱克特告诉她的有些事情是真的,有些可能是真的稍加改变。几秒钟之内,她感到脑海中的潜意识全然松懈了,好像架子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了下来;就像,就像一只熊闯到了露营区里。                     她恨他挖苦她的那些话,但这是公事。                     她钻进她的宾多牌老爷车,从医院前穿过街,深深吸了一口气。当车窗起了雾气时,她感到自己不易被路过的行人看透,有了一些隐私的感觉。                     拉斯培!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他原来是莱克特的病人,后来也成了受害者。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看莱克特的背景资料。他的档案资料很厚,拉斯培不过是他多名受害者中的一个,她需要再详细看看。                     史达琳恨不得马上到达目的地,但她知道不用急。拉斯培的案子在好几年前就结案了,没有人有危险,她有的是时间,最好多看资料多咨询,再决定下一步。                     柯劳佛可能会把她撤走,换别人来干这事。她得抓住机会。                     她跑到电话亭,试着打电话给他,结果他人不在,去了司法部。                     她可以到巴尔的摩警局的凶杀组,更进一步了解这案子。但谋杀罪不归联邦调查局管,她知道他们会立刻请她走,一定如此。                     她驾车回昆迪可,回到行为科学研究院。一层层柜子里,满是灰色的档案夹。晚上,最后一名秘书走了,她还坐在那儿,看着莱克特档案的缩微胶片。                     拉斯培。班杰明。雷纳,白种男人,46 岁,巴尔的摩爱乐交响乐团第一长笛手。他是汉尼巴。莱克特博士心理诊所的病人。                     1975 年3 月22 日,他没有去乐团吹奏。到了3 月25 日,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弗吉尼亚州一处倒塌教堂附近的郊区小教堂,身上只有一件燕尾服和一条白领带。验尸后发现,他的心脏被刺穿,同时还少了胸腺和胰脏。                     克蕾瑞思。史达琳自小对人体解剖、遗失器官等等,知道得很多,就像知道甜面包是什么一样明白。                     巴尔的摩凶杀组相信,这些不见的东西可能出现在第二天晚上,莱克特宴请巴尔的摩乐团团长和指挥的菜单中。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表示,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爱乐交响乐团的团长和指挥事后表示,想不起那天晚上莱克特请他们吃了哪些菜。而莱克特本人经常为美食杂志撰稿,写了许多篇文章。                     不久,爱乐交响乐团的团长接受了神经性食欲减退病症的治疗,最后搬到巴西静养。                     据巴尔的摩的警局调查,拉斯培是莱克特已知的第九名受害者。                     拉斯培死时没有立遗嘱,他的亲戚们为了争夺财产,互相诉讼打官司,报纸上也登了好几个月,一直到读者的兴趣减退为止。                     拉斯培的亲戚和其他被莱克特杀害的家属联手,捣毁了莱克特的心理诊所,破坏了所有的档案和录音带。他们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令人难堪的秘密原因,使他们害怕走漏消息。                     法庭指派拉斯培的律师伊夫瑞。朱,为他的遗嘱执行人。                     史达琳打算向律师提出申请,想把那辆车子弄来。律师可能会为了保护                                       拉斯培家人的财产,打算湮没证据。   史达琳宁可采用突袭的方式,她需要有人商量,也需要有权威的力量支                     持。现在她一个人在行为科学研究院,翻找出柯劳佛家中的电话号码。   几乎没听到电话铃响,就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声音甚至比以前更平静。   “杰克。柯劳佛。”   “我是克蕾瑞思。史达琳,我希望你没在吃饭……”她沉默了一阵子说,                     “……莱克特今天告诉我一些关于拉斯培案子的事,我接着马上回办公室。   他告诉我,在拉斯培的车子里有某个东西,我得先通过他的律师,才能弄到车子。明天星期六,我想请问你是否能——“                     “史达琳,你还记得吗?我是怎么告诉你该如何处理莱克特的消息                     的?“柯劳佛的声音太平静了。   “星期天9 点给你报告。”   “就这么办,史达琳。你只要把这桩事做好就行了。”   “是的,长官!”   接下来她耳中就传来电话嗡嗡的声音,她气得脸色发白,眼中迸出怒火。   “臭狗屎!”她啐道,“你这个狗娘养的老怪物,让密格斯把他的东西                     溅到你身上,看看你喜不喜欢。“                     史达琳把自己修饰得光鲜一些,穿上睡衣,坐在宿舍的寝室中写报告。   她的室友亚黛莉。麦普刚从图书馆回来,这一天似乎过得很愉快。看到史达琳一脸倦容,她走上前端视着她。                     “你今天怎么啦,女孩?”麦普总是喜欢问东问西,好像回答不回答她,                     也都没什么不同。   “我用甜言蜜语,诱惑一个疯狂的男人,搞得我累坏了。”   “我也希望我有时间过社交生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而且还                     在学校。“                     史达琳发现自己大笑了起来,麦普也跟着她笑,好像这是什么笑话,实在好笑得很。她笑得煞不住,听着自己一连串的笑声好像好远好远,她笑得迸出泪来。麦普感到奇怪了,她的微笑也化成了悲伤。                                       5                                       杰克。柯劳佛,53 岁,坐在家中卧室里的椅子上看书,旁边放着一盏灯。   他面前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床是他的,另一张是他太太贝拉的。柯劳佛可以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呼吸声。已经有两天了,她都没有动弹一下跟他说话。                     他从书中抬起眼,越过镜片看着她,她的呼吸停了一下。他把书放下,贝拉的呼吸又恢复,也逐渐稳定了。他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量量她的血压和脉搏。经过这几个月,他已经变成量血压的专家了。                     因为晚上他也得在她身边照顾,所以他弄了个床,睡在她的旁边,这样在黑暗中他也能伸手照顾她。他的床很高,和她的一样。                     他为了贝拉的舒适,在卧室摆了一些花,瓶瓶罐罐的药都收了起来,放在走廊的柜子里,这些药都是从医院带回来的。这间卧室朝南,透着弗吉尼亚清新温暖的空气。                     卧室收拾得一尘不染,柯劳佛不敢用吸尘器,怕声音太大了。他有两个纸板夹,一个用来记贝拉的血压,和白天的护士轮流记录,在黄色的纸张上,已经记了好几页。另一个纸板,记的是白天护士签了名的治疗药物。                     柯劳佛照着护士的指示,给妻子服药。他也学会了打针,先用自己做实验,再为妻子打针,这样才敢把她接回来。                     柯劳佛在她床边站了三分钟,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她用一条可爱的丝巾把头发缠绕起来,就像印度人一样。她身体好的时候,一直坚持这样的打扮,现在他也坚持为她这样打扮。他用甘油湿润她的唇,并用他的大拇指把她眼角上的微尘除去。她动也没有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为她翻身的好。                     柯劳佛看看镜子,确定自己没有生病。他要好好活着,不愿与妻子共赴黄泉,想到这一点,也令他羞惭。                     回到椅子上,他已经记不起刚才看的是什么书,不过,在几本书中,有一本还带着他的体温。                                       6                                       到了星期一早上,克蕾瑞思。史达琳在信箱中发现柯劳佛给她的一张便条:                     克蕾瑞思。史达琳:你利用业余时间,去查拉斯培的车子。我办公室有信用卡的号码,可以供你打长途电话用。在你去任何地方之前,先和我见个面。周三下午4 点,要把报告交来。   局长已经接到你见莱克特的报告,你干得很不错。   杰克。柯劳佛                     史达琳感到很愉快。她知道柯劳佛给她这差事并不容易,但他要教她,要她好好干。                     拉斯培已经死了八年,有什么证据,可以在车中藏上八年?                     由她家中的经验得知,因为汽车贬值得很快,上诉法庭会在遗嘱检查之前卖了车,卖车的钱,就列在委托契约中。由此看来,拉斯培的车不可能保留这么久。                     此外还有一个时间上的问题,她在午餐时盘算着。上班时,可以有1 小时15 分的午餐休息用来打电话。星期三下午,她要把报告交给柯劳佛,这样三天中共有3 小时45 分钟的时间去追踪那辆车子。如果她侵占了学习的时间,那么只好把学习时间挪到半夜了。                     在星期一吃中饭的时候,史达琳已经和巴尔的摩的法庭联系三次。到了学习的时间,她接到法庭一名友善的职员打来的电话,他把拉斯培的财产清单拿了出来。                     这名职员确信,这辆车已卖,并抄下车号,以及后任车主的名字。                     到了星期二,她花了中午吃饭的一半时间,去追踪那车主的名字。她发现马里兰汽车公司根本无法找到那车,因为他们只登记了一个汽车系列号码。                     到了星期二下午,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史达琳冒着大雨,走到枪击训练区,进入会议室时,全身衣服都湿透了。约翰。布莱罕,他以前是海军陆战队的射击指导。他选择此时来测试史达琳的手劲,看她能在一分钟之内,扣动多少次史密斯威生19 型的手枪。                     她的左手,能扣动74 发。她喘了一口气,再换右手射击,另外一个学生在一旁数数。她双眼注视着墙上的目标。如果她的成绩达到标准,经过约翰。布莱罕认可后,就由政府发给证书。                     一个学生在一边数着左轮扣扳机的次数,史达琳则一边射击,一边问布莱罕:                     “你是如何跟踪已经登录的车子……”                     “……65、 66、 67、 68、 6……”                     “……那部车已经知道了车号……”                     “78、 79、 80、81……”                     “该怎么追查下去?”                     “89、90.时间到。”                     “好,”教练说,“我希望大家注意,手劲是稳定格斗射击最重要的因                                       素。有些男同学可能会担心下一个被我叫到。是啊,史达琳表现得最好,双手都很平均,因为她经常练习,握枪也握得紧一点,这是你们要学习的。“   他礼貌地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史达琳,注意,你还不够好。我希望你在毕业时,左手能练到开90 发。现在两个两个排成一队,快,离开此地!”                     “史达琳,你过来,后来那车子怎么样了呢?”   “我查到的车主,已是五年前的资料了。”   “你若要找下一个车主,可能得寻遍全国,有时,警察也会这么做。现                     在可以利用电脑来查车号,我们查的是登记号码,而不是系列编号。有一种方式很简单,找波克公司印制的城市车辆车号总览,上面也可找到车主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来问我?“                     “我知道你以前在州际商务委员会工作,我想你一定追踪过许多车辆,                     谢谢!“   “你该多练练左手的手劲,一双手还这么白净秀气,该引以为耻。”   在学习时间,她去了电话亭,一双手直在发抖,所以记着字的纸条字迹                     难以辨认。拉斯培的车是福特车。在弗吉尼亚大学附近有一个经销商,常替她修理汽车,也就熟了。这名经销商帮她查了《总览》,告诉她拉斯培那辆车最后车主的姓名和地址。                     (找到了,我一定要控制住内心的激动。我有股冲动,想打电话到那个人的家中,他住在阿肯色州。杰克。柯劳佛绝对不会让我去那儿的,但我至少要去看看,现在谁在开那辆车子。)                     电话没有人接。再拨一次,只听得铃声一直在响,依然没有人接。她很晚时又打一次,仍然无人接电话。                     到星期三中午,史达琳又打电话去,终于有人接了,史达琳听得出,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阿肯色州口音。那人的口气很不耐烦,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先生,我是克蕾瑞思。史达琳。我想找洛玛士。巴威尔先生。如果你                     能帮我这个忙,我会非常感激。“   “叫史达琳什么的?”那人在电话那端大叫,“你要找巴威尔做什么?”   “请问你那儿是福特汽车中南部经销处吗?”   “我想你是要卖便宜的汽车给我,是吧?”   史达琳告诉他,她是要找一辆车子。   “那么你去找旧车回收的塞普,他在废车场。”   “你能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吗,巴威尔先生?”   “我一时找不到,得花点时间找……有了,这是塞普。萨维吉的电话。”   “太感激了,巴威尔先生。”   旧车回收场的很多破烂汽车都被压缩成一块一块好再利用。她打电话给                     那儿的工头,请他从记录中,找出那辆车。那人告诉她车已被处理掉了,并                     报出登记号供她查对。   史达琳想,既然车已被压扁了,她也无法查到情人节的礼物了。   史达琳把头靠在电话亭里冷冷的电话旁。这时她的室友亚黛莉亚。麦普,                     敲了敲电话亭的门,交给她一杯榨好的橙汁。   “太感谢了,亚黛莉亚。麦普。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等我打完了,和你在自助餐厅见面,好吗?”   亚黛莉亚点点头,关上电话亭的门。史达琳还想打探一些莱克特的事,                                       也许柯劳佛还会让她再去一趟。她直接拨了奇尔顿的电话,可是他的秘书却不肯把她的电话接给奇尔顿。   “奇尔顿博士正和法医及助理检察官在一起。”这女人说,“他已经和你的上司说过话了,他没什么话好和你说,再见!”                                       7                                       “密格斯死了,”柯劳佛说,“史达琳,你是否把每一件事都告诉我了?”                     柯劳佛疲惫的脸上,流露着仁慈。   “怎么死的?”她听了全身一麻。   “在天亮以前某时,吞下了自己的舌头。奇尔顿认为,这是莱克特建议                     他这么做的。前一天晚上,看护兵听到莱克特轻轻地对密格斯说过话。莱克特知道许多有关密格斯的事,他和密格斯说了好一阵子,但是看护兵没听清楚。密格斯叫嚷了一阵子,然后停止了。史达琳,你是否把每一件事都告诉我了?“                     “是的,长官。在我两份报告之间,有一份备忘录,几乎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奇尔顿打电话向我抱怨你……”柯劳佛等了一阵,她没问什么,他似乎很高兴。“我告诉他,我对你的所做所为感到满意。奇尔顿企图利用民权来调查。”                     “怎么做?”                     “如果密格斯的家属要这么做,可以申请调查。只是一年中这样的案子,有关当局要受理8000 件之多。不过,密格斯的案子,法院会很有兴趣受理的。”柯劳佛仔细地看着她。“你还好吗?”                     “对这件事,我真不知该怎么想。”                     “你也用不着怎么想,莱克特这么做,只是娱乐他自己。奇尔顿现在暂时把他的书和马桶拿走了。”柯劳佛顿了一下说,“莱克特跟你提到过我,是吗?”                     “他问你是不是很忙,我说是的。”   “就这样吗?你可能隐藏了一些我不爱听的话吧?”   “没有。他说你是个斯多亚派的禁欲主义者,这话我写在报告里了。”   “是的,你是写了,难道没有别的吗?”   “没有。我没有隐藏什么。因为我很诚实,所以他愿意和我谈。”   “嗯。”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现在我们言归正传吧。”   “我很满意。现在我们讨论正事,史达琳。”   “莱克特暗示,拉斯培的车子里有些什么。现在那辆车在四个月之前,                                       已经被压扁了,在阿肯色州的废车场。如果我去找那人谈谈,他可能会告诉                     我更多的事。“   “看来你对这件事干得很起劲?”   “是的。”   “拉斯培开的那辆车,不见得就是他唯一的车子啊。”   “那是唯一登记了的,还有他的签名,我想——”   “啊哈,等等。”柯劳佛伸出手去指了指似乎飘在他们之间的某些规则,                     “史达琳,你要注意,你不能只说‘我想’,这只是假设。”柯劳佛写下了这两个字,并在字下划线强调。“史达琳,如果你工作时,只凭大胆假设,那么你就可能被误导。”他愉快地靠向椅背。“你可知道,拉斯培喜欢收集汽车?”                     “我不知道,这些车子还列在他的财产项目中吗?”                                       “我不知道。你想,你能查得出吗?”   “是的,我能。”   “你从哪里开始?”   “他的遗产委托人。”   “那名律师在巴尔的摩,是一名中国人,我还记得他。”柯劳佛说。   “伊夫瑞。朱。”史达琳说,“在巴尔的摩的电话簿上,可以查到他的                                       名字。“   “你可想过,要搜查拉斯培的车,如何才能弄到搜查证?”   史达琳立刻接口说:“拉斯培已经死了,他不再是嫌疑犯。只要我们得                     到他遗嘱委托人的搜查许可,这样的做法是妥当的。“她背诵着。                     “完全正确,”柯劳佛说,“告诉你吧,我已经跟巴尔的摩那边打过招呼,告诉他们你将到那儿去。史达琳,就在星期天,利用你不上课的时间,你尽可能把事情查出来。”                     柯劳佛做了小小的努力,在她走时,没去看她。从字纸篓中,他拾起一小块厚厚的淡紫色笔记纸,摊开平放在桌上。                     杰克,贝拉病重,我很难过。   汉尼巴。莱克特                                       8                                       伊夫瑞。朱驾着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史达琳在巴尔的摩的大雨中,一直开车跟着他。这时天色已黑,看来这一天就要过去,以后,她再也抽不出时间跑这一趟了,因而愈发不耐烦。                     朱的身材很胖,人非常聪明,呼吸有些困难。史达琳猜想,他可能有60岁了吧,待人倒还很亲切。耽搁了许多时间,不是他的错。他刚刚才由芝加哥出差一星期回来,到巴尔的摩时已经很晚了。这名巴尔的摩的律师直接从机场回办公室,去见史达琳。                     朱律师解释道,在拉斯培死前很久,他就有一辆造形古典的帕卡豪华轿车,一直放着没开,因为没有牌照。朱律师曾看过那车,那是在拉斯培被谋杀不久。他确信这辆车还在,可以带她去看看,也用不着要什么搜查证了。                     史达琳很开心,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很风光地坐在联邦调查局气派的“朴利茅斯”轿车里。现在,她也有一份新的身份卡,是柯劳佛给她的,上面只说,她是一名联邦调查局探员——但只有一星期就到期,她注意到了。                     车行四英里后,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座仓库,名字叫“分城”。   她看到仓库的前面,有着很醒目的橘色标识——分城迷你仓库,钥匙由你保管。                     “分城”有州际商业委员会的执照,执照上的名字写着伯纳。葛雷。联邦已在三年前,向各州传讯要拘捕运输盗窃赃物的葛雷,现在他的执照,又挂了起来。                     朱律师吁了口气,转过身子,把钥匙给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看了看。守门的人不耐烦地把大门打开,让他们进去,好像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分城”是个荒僻的地方,强风一直猛灌进来。很难让人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竟藏了许多价值昂贵的货品,通常都是在人们破产后,财产充公,被贮放在这儿的。                     从外貌看,这儿像个军事单位。长长的建筑物,占地有三英亩之广,由一道道墙,隔出像一个个车库大小的单位,每一个单位都有单独的卷门出入。   仓库里面放的货品,经年累月隔了许久都没有人动,自然老鼠猖獗,到处横行。不过,老鼠虽多,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外面围着两道高墙,里面还有好几只煞星般的猛犬,四下巡逻,防守严密。一天24 小时,那些警犬随时都在虎视眈眈。                     在存放拉斯培车子的仓库门前,堆着六英寸高浸得湿湿的枯叶,混杂着零乱弃置的纸杯,还有一些垃圾。                     这是31 号仓库,门的两旁都上了锁,左边还有一个戳记。朱律师俯下身子,在大雨中撑着雨伞去看那戳记。七八点钟天色已黑,必须用手电筒才看得见。                     “看来,我五年前到这儿后,迄今,仓库的门都没有开过。”朱律师说,“你看,我这公证人的戳记还在这儿。想想前些年,那些亲戚为了争夺财产,吵得不可开交。怎么会隔了这么多年,这部车子还没有被他们拖出去?我真想不出会是什么原因。”                     当史达琳为锁和戳印拍摄存证照时,朱律师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手电筒。                     “拉斯培先生在城中还有一个工作室,我把那儿关闭了,免得还要付租                                       金,“他说,”里面的家具,我全搬到这间仓库来了,和汽车放在一起。大概是一架钢琴、书籍、乐器和床这些东西吧!“   朱律师试了试钥匙。“这些锁都锈住了。”他使了好大的劲,弯着腰开锁,登时已气喘吁吁。他试着想蹲下去,可是膝盖却吱嘎作响。                     史达琳很高兴地看到,那两个美国标准锁都是挂锁,看起来好像牢不可破,但她知道,自己只消两三下就可以把锁打开。她还是孩子的时候,父亲就表演给她看过小偷开锁的手法,用的就是这一招,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工具,花不了多大工夫。这些工具,留在自己那辆“宾多”牌的轿车里了,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在皮包里翻找一会,就可以巧妙地找出代用品。                     “朱律师,你何不到车子里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锁打开。雨伞你撑着吧,现在只有一些毛毛雨了。”                     史达琳把联邦调查局的车驶近门旁,亮起车前灯,照亮她要开的锁,并把朱律师请回别克车上。她拔出车中的量油计,这是个有刻度的量液棒,用来插进油箱量油的。她把量油棒的油滴到挂锁的洞里,润滑生锈的锁孔。另外她找了一个薄薄的金属除冰片,刮去一些油。朱律师从车窗里看着,朝她微笑点点头。史达琳很高兴朱律师是个聪明人,她可以好好工作了。                     现在天色全黑了,她全凭着汽车的车前灯照明,专心工作。没一会儿,手中的锁像青蛙般跳开了。她取了下来,沉重而油腻。她又将另一把锁上了油,很容易就打开了。                     开门并不容易,汽车的强光照着她的眼睛好刺眼,朱律师也下车帮忙。   可是,他能使出的力气也有限。   “我看,还是下星期跟我的儿子,或是带几个工人一起来。”朱律师建议,“我现在倒急着想回家了。”   史达琳不甘心就此放弃,否则柯劳佛将不会让她查这件事。他只消打个                     电话,差巴尔的摩联邦调查局分局派个人来就可以了。   “朱先生,你的车子里有没有千斤顶?”   她找出千斤顶,用来把门打开。她使出力气,配合着工具。原本纹丝不                     动的门,这时可以打开半寸,然后慢慢有了动静,开始一寸一寸拉高,最后她用车子里面的备用轮胎顶住门,用千斤顶尽全力把门打开。   门终于一寸寸拉高到一尺,又拉高了半尺,一直到最后,门再也无法拉高为止,显然到某处又卡住了。   朱律师和她从门下向里看。他年纪大了,身子僵硬,一次弯下身子,只能支持几秒钟就不行了。   “这里面的味道,好像有很多大老鼠在里面。”他说,“我想一定为数不少,我都听到它们跑动的声音了。你听到了吗?”                     “我也听到了!”史达琳说。她握着手电筒照明,把前面几个纸箱挪开,看到毯子罩住的车身下面,露出了白色大轮胎,那轮胎是扁的,里面的气都漏光了。                     她回到车里,重新调整车头的位置,好让车前灯能照入仓库。   “你还打算进去吗?史达琳警官。”   “朱律师,我得进去看看。”   他掏出手帕。“我建议你用手帕绕住脚踝,免得被老鼠攻击。”   “谢谢你,朱律师,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如果这扇门碰巧掉了下来,                                       哈哈,或是有其他意外的事发生,是否能请你拨这个电话?这是我们在巴尔                                       的摩的联邦调查局分局,他们知道我现在和你在这儿。如果过一阵子,他们                     没有接到我给他们的消息,他们就会警觉。你听清我的话了吗?“   “是的,我很明白。”他把拉斯培的车子“帕卡”的钥匙交给她。   史达琳拣了一块胶皮垫,铺在门前潮湿的垃圾上,然后用塑料胶带包好                     照相机的镜头,用朱律师和自己的手帕把脚踝缠住,手上也套上塑料带。下着雨的天气好潮湿,久不透气的仓库里,一股老鼠的味道,更是臭气熏天。   可是史达琳压根就不会被这些鼠辈吓退,否则,那岂不太荒谬了。                     记得她受训的第一天,指导老师就在黑板上写下了罗马医生的拉丁文座                     右铭:首先不要受伤。   他却没有说,仓库里满是该死的老鼠该怎么办。   突然,她想到父亲曾经搂着她兄弟的肩膀,对着她说:“克蕾瑞思,如                     果你玩的时候一定要哭的话,就回屋子里去吧!“   史达琳紧了紧衣领,把领口的钮扣扣紧,低身钻进门去。   她匍伏在那辆“帕卡”豪华轿车的后面。这辆车子靠左边停着,几乎碰                     到墙边了。右边的空间,堆着高高的纸盒,几乎把整个空间都挤满了。史达琳扭动着背部,挪动着身子,直到她的头,伸进了车子和高叠的纸盒之间的小小空隙。她把手电筒的灯光对准在一叠纸盒上。在这小小的间隙之内,不知结了多少蛛网,许多蜘蛛还在蛛网上面忙着,把蛛网织得圆圆的,上面还沾着许多小虫子的死尸。                     只有那种褐色隐遁的蜘蛛是唯一值得小心的,但是它们不会把网结在看得见的地方,史达琳自言自语地说,其他的蜘蛛,倒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车后保险杠的地方,还有一点空间,可以站在那儿。她又扭动身体,从车旁下面钻了过去。她的脸贴在涂白的轮胎旁,上面的字虽然有些脱落腐朽,但她仍能读出固特异双鹰几个字。她小心着头部,慢慢起身站直,置身在那狭窄的空间里。用手拂去脸上的蛛网之前,她觉得自己像是罩上了一层面纱。                     朱律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史达琳小姐,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说,声音既小又局促。这时,钢琴发出了几个高音。车                     灯从半开的门下面照了进来,照在她的小腿肚上。   “看来,你找到钢琴了,史达琳警官。”朱律师叫道。   “那声音不是我弄的。”   “喔。”   这辆车很大,又高又长,是1938 年出厂的帕卡牌豪华轿车。依照朱律师                     的财产目录,这辆车子罩着毯子,厚绒毛朝里,她把手电光照在车子上。   “朱律师,车上的毯子,是你罩上去的吗?”   朱律师的声音从门下传来。“拉斯培一向用毯子把车子罩起来,我并没                     有去动过它。我叫搬运工人,把钢琴放在墙边,然后在旁边和上面再堆放上许多纸盒子。工人们的工资,我已付了。纸盒里大多是些乐谱和书籍。“                     史达琳拉扯着覆盖在车上的毯子时,发现毯子很厚很重,在手电筒照出的光束中,看得出好多灰尘飞舞,她不由得打了两次喷嚏,跟着脚站着,把毯子摺在高高的车顶上。车子后座的窗帘拉上了,门柄上全是灰尘,她还得把身子趋前,伸手越过纸盒才能碰到门把的末端。                     她试着往下拉,却是锁上了的,后门也没有钥匙孔。她不得不把那一大                                       堆的盒子,搬到大门口,这儿地方太狭窄了。现在,她可以从车子后座窗帘的缝隙中,看到里面一点点。                     史达琳俯身在那些盒子上面,把眼睛凑近车窗玻璃细看。她把手电筒照向窗帘的缝中,却只看到倒影。她用手罩住手电筒上面的光,透过布满厚厚一层灰的玻璃,手电筒的光束在后座的座位上游移。有一本照相本打开着,放在座位上。手电筒的光线微弱,无法清楚地看到照片中的色彩,但她可以看出那一页都是情人卡,是那种老式有花边的情人卡,把一页塞得鼓鼓的。                     “多谢了,莱克特博士。”当她说话时,她的呼吸,吸进了窗边的灰尘。   玻璃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她也不愿拭去。所以,她只有等着扬起的灰尘,再次落下来。手电筒的光束移动,照着椅子下面的车底地毯,那毯子起伏有些皱纹,先看到一双男人晚宴穿的漆皮皮鞋,上面是黑色的袜子,再上面是燕尾服的裤管,车子里竟然有人。                     不可能有人在车里坐上五年——轻松点,轻松点,要保持镇定,不要慌。                     “噢,朱律师!朱律师!”                     “什么事?史达琳警官。”                     “朱律师,我看这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噢,我的天!史达琳小姐,你最好出来!”                     “现在不能,朱律师。如果你现在要回去,就请便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好好想想。我绝不能弄坏了这些证据。目前,的确需要有人帮助,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要沉住气,不能惊慌失措。如果现在就急着把巴尔的摩的警察找来,反而无济于事,不如自己先看个清楚。我要看看,那像腿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朱律师如果知道车里有僵死的死人尸体,他绝不会把我带来这儿。她有意挤出一个微笑,很勇敢地给自己打气:“要冷静。”朱律师该是最后一个到此地的人,然后把门封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到这里来了。这也意味着,车里已经先有某个东西,这些大纸盒是事后堆放进来的。那么,也表示我可能把这些大纸盒搬出去,不会损害了任何重要的证据。)                     “朱律师,我没事。”                     “好。我们该打电话给警察吗?还是你要自己在这儿调查?史达琳警官。”                     “我要留在这儿查出来。”                     一大堆盒子的问题,倒真伤脑筋。她把手电筒夹在腋下,可是有两回都滑落在地,最后只好把手电筒放在车顶上。她先把一些比较小的纸盒,塞在车子下面。另外一些较大的盒子,就塞在车后。                     现在,她可以透过满布灰尘的前窗玻璃,从前面乘客的位置,看到司机的坐椅。一只蜘蛛在方向盘和变速排挡之间结网;前座和后座由一道隔墙完全隔绝开来。                     她本来认为“帕卡”豪华轿车的门锁可能生锈不易开启,可是把钥匙插进去,很快就打开了。                     这儿实在太拥挤了,连把车门打开的空间都没有。一开门,就碰撞上那些纸盒,惊起了周遭的老鼠,钢琴里面也有老鼠跑动。从车里传出一股腐臭的味道,那股味道触动了她的记忆。                     她侧身探进车内,打开司机位置后面的隔板,手电筒照向汽车的后座。   首先映入光圈的是一件非常讲究的衬衫,上面还扣着饰扣,闪着亮光。往上                                       照,没看到脸。手电筒的光圈移下,越过发亮的衬衫饰扣,外套缎子的翻领也泛着光泽。再往上照,领口还打着整整齐齐的领结,一个服装模特白色的颈子从那儿露了出来。再往上就只有一个圆圆的用布包着的东西。原来该是头的地方竟然是个很大的黑色罩子,像是罩着一个养鹦鹉的笼子。是天鹅绒,史达琳判断道。那东西是放在后面行李架上伸出的一块三夹板上的,刚好位于模特颈部的上方。                     她从前座拍了几张照片,焦点对着手电筒光束所照之处,当闪光灯一闪时,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她钻出车子,站在又暗又湿、布满了蛛网的仓库里,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目前并不打算去找巴尔的摩联邦调查局分局的特别情报员协助,她想看看这无头模特儿和那本贴满情人卡的照相本。                     她决定去后座一探究竟,她想不会太久的。她从司机的前座,把中间的间隔打开,然后伸手把后面的门也打开。她出来移去一些纸盒,使车子的后门能全然打开。这一切倒花了很长的时间。后座门一开,扑鼻的腐臭味道更浓了。她伸手进去,小心地把装情人卡的照相本收进放在车顶的证物袋里,然后,又拿出另一个证物袋,铺在坐椅上。                     她钻入车中,车垫的弹簧吱呀地叫了一下;那个无头模特,当她坐到他身旁时,也略略倾斜了一些,套上白手套的手,从膝上垂落到坐椅上。她用手指触碰着白色的手套,手套里面的手是硬的。                     她小心翼翼地从手腕处褪下一点白手套,那手腕是某种合成树脂制成的。坐椅下面,老鼠在吱吱叫着。她轻轻碰着那罩子,里面好像包着一个硬硬的光滑的东西。当她摸到最上面的一个圆圆的突起时,她明白了,那是一只实验室的标本瓶,也猜到了瓶子里面可能是什么。她心中惊骇,带着些许迟疑,拉下了盖在上面的布。                     瓶子里面是一个人头,从下巴处整整齐齐地被切断了。那个头正对着她,由于长期浸在酒精中,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嘴巴张着,舌头微微伸了出来。   过了这么多年,酒精有些蒸发了,那个头不再浮起,而是沉落到瓶底,头顶的部分已经没有酒精。                     在这一刻,史达琳对自己做了一番内省,她很高兴,非常兴奋自己有这个胆量。此刻,坐在一辆旧车里,跟一个人头、一些老鼠在一起,她的头脑还可以清楚思索,这一点很令她引以为傲。                     “好,”她说,“现在可不是在堪萨斯。”紧张的时候,她常常这么说,很高兴无人听到。                     她小心地往后靠去,四下看看。                     这是某人设计出来的。她看到这辆豪华轿车中有可折叠的桌子,上面铺着白麻桌巾,一只蜘蛛正在那儿结网。她的脑海里想象着莱克特,或是另一个人,曾坐在这儿喝酒,与她身边的这个人一起,正把情人卡拿给他看。就在这张铺着白麻桌巾的桌上,此时还放置着一个矮矮的烛台,还有只细颈的酒瓶,虽然罩着灰尘依然闪着亮光。她想,这两人还会做些什么?她很小心地凑近了看这假人身上的晚宴服。她判断,这衣服穿在假人身上时,可能还是全新的。                     她小心地捧着那个装着人头的大瓶子,仔细看看这个头的后面,看有没有伤口。用肉眼看没有。                     她再把瓶子转过来,看着人头的脸部。她相信自己学到了一些什么。看                                       着这只变了色的舌头总比她梦中密格斯把舌头吞下的景象要好些。她感到自己敢于看任何可怕的东西,只要是工作需要。史达琳还年轻。                     在WPIK 电视转播车到达前10 秒,乔奈妲。詹森赶忙戴上耳环,在她那张美丽的棕色脸上匀上粉。她和她的新闻小组一直在监听巴尔的摩警局广播,所以抢先一步,赶到了“分城”。                     新闻小组的人员,在车前灯的照射下,看到的只是克蕾瑞思。史达琳站在仓库门前,手上握着手电筒,以及金属薄片做的身份证。在毛毛雨中,她的头发湿漉漉的。                     乔奈妲。詹森随时都可以进行采访,她和摄影小组钻出车子,走向史达琳,明亮的光线照了过来。   朱律师坐在他的别克车内,停在远处。远远望去,只隐约看到他的帽子                     在车窗旁。   “我是WPIK 新闻记者乔奈妲。詹森,你说发生了凶杀案吗?”   史达琳说:“我是联邦调查局探员,这儿是犯罪现场。我必须保持原状,                     直到巴尔的摩的警方——“   那名助理摄影人员,已经抓住仓库门底,想要把门拉上去。   “住手,”史达琳说,“先生,我说了,犯案现场必须保持原状,请你                     退回去。我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请帮帮忙,离开这儿。“她真希望自己穿着一套制服,或戴着警徽,或是什么都好。                     “好吧,哈利,”乔奈妲。詹森说道,“噢,警官,我们愿意在各方面合作,我们可以在这儿等,直到警方到来。你是否能告诉我,仓库里有尸体吗?我们不摄影,只是你我之间谈一谈。告诉我,我能等。我答应你,我们绝不轻举妄动,如何?”                     “如果我是你,我会等着。”史达琳说。                     “谢谢你,你用不着担心。”乔奈妲。詹森说,“瞧,我知道一些‘分城迷你仓库’的消息,你可能用得着。不过,你得让我知道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奈妲,我们的摄影车已经转入门口。”那个叫哈利的男人说道。   “警官,让我进去看看嘛!两年以前,这儿就出过丑闻,现在又出了什么事了!”乔奈妲。詹森不停地看着史达琳的肩后。   史达琳转过头,看见摄影师的头和肩膀已经钻进了仓库,他的助理蹲在他身旁,也准备从门下钻进去。   “嗨!”史达琳叫道,她跪到湿漉漉的地上,扯着摄影师的衬衫。“嗨!   你不能进去啊,我告诉过你不能进去的。“   这个男人一直很温和地对她说:“我们什么都不会乱碰。你用不着担心,                     我们只是看看,无论如何,连警察都会让我们看的。宝贝,没关系的!“   他们哄骗着她,想把她支开。   她冲到门边的千斤顶那儿,动了一下把手,门向下移动了两寸,而那人                     还不想出来。她抽出千斤顶的把手,怒视着那两个人。这时,她感到电视录像的亮光闪了起来。   “你们给我注意着,”她说,“你们根本不打算听我的话,是吗?出来,否则再过一秒钟,就以妨害公务罪逮捕你们!”   “放松点嘛!”那名助理说,把手放在她身上。这时,她听到警笛声,知道警车来了。                                       “把手放下,往后退,你们这些混蛋!”她怒目圆睁,一脚踩在摄影师的脚踝上,面对着那名助理,手里还抓着千斤顶。虽然她没有扬起千斤顶,可是她的样子,在电视上看起来还真可怕。                                       9                                       在半暗的牢房走廊,那股狂暴的气氛显得更是乌云密布。除了一架电视机在播放,走廊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史达琳的影子映在莱克特牢房的铁栅上。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铁栅的后面,但她没有要求把灯光打开。她知道巴尔的摩的地方警局已经灯光大亮地问了好几个小时,不断大声地对着莱克特提出各种问题,而他拒绝开口,要不然就是尖酸嘲谑地讽刺他们。那个高级警官非常愤怒,打着手势把史达琳召进去。                     “莱克特博士?”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从走廊传来的呼吸声。但是,密格斯的那间牢房里没有呼吸声,显得好空洞。                     史达琳知道,莱克特正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过了两分钟,她的腿和背都有些痛了。今晚拉那扇仓库门太费劲了,而她的衣服也湿透了。她把外套铺在地上,索性坐在地上,把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抖散在颈后。她后面的电视荧幕上,一名福音传道者正挥着手臂。                     “莱克特博士,我们心下都明白。他们认为你会跟我谈话。”   沉默。走廊那边,有人在用口哨吹着一首歌。   过了五分钟,她说:“那儿的事情真奇怪,有时间,我希望能和你谈谈。”   食物盘子从牢笼里被推了出来,史达琳一跃而起。托盘上,有一条洁净                     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她几乎没听到他动一下啊。   她看着那毛巾,有一种失落感。她拿起毛巾,擦拭湿发。“谢谢。”她说。   “为什么你不问我关于野牛比尔的事?”他的声音好近,和她同一高度。                     他一定也坐在地板上。   “你知道有关他的事吗?”   “如果我看了这案子,也许知道。”   “我没参与那案子。”史达琳说。   “你也不可能参与这个案子,现在他们只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   “你可以调野牛比尔的档案,那些报告和照片,我很想看看。”   (我敢打赌你会喜欢的。)   “莱克特博士,你既然起了头,那么,请你告诉我‘帕卡’大轿车里的                     那个人是谁?“   “你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吗?怪了,我只看到一个头!你认为其他部分是                     哪儿来的?“   “好吧,那到底是谁的头?”   “你先说说看。”   “那是个白种男人,大约27 岁,可能是美国人或欧洲人。他到底是谁                     啊?“   “拉斯培的情人。”   “他是怎么死的?”   “史达琳警官,你该问得含蓄一点。”   “那么,我待会再问。”   “让我替你省省吧!这案子不是我干的,是拉斯培自己干的。拉斯培喜                                       欢水手,这人是北欧水手,名字叫柯劳斯。拉斯培从来没告诉我他姓什么。“   莱克特博士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也许他已躺在地板上了,史达琳想。   “柯劳斯在圣地亚哥从一艘瑞典船上下来。那年夏天,拉斯培也正好在                     那儿的音乐学校授课,也想顺便物色一个同性恋的情人。这个瑞典人认为他交上了好运,两人很快就一拍即合,然后两个人参加某种在森林中的裸体营。   拉斯培说,这个年轻人对他很不忠实,所以他,所以他把柯劳斯弄死了。“                     “拉斯培告诉你这些?”                     “噢,是啊!是他在心理治疗时透露的。我认为他在说谎,他说故事时,总是加油添醋,喜欢讲那些危机四伏又罗曼蒂克的情节。他可能用的是一些平庸的色情手法,把他弄窒息了。拉斯培太虚弱无力,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蛮力勒死他的。”                     “我懂。”   “拉斯培向往幸福的梦碎了。他把柯劳斯的头放在一个大袋子里,带回                     东部。“   “那么他是怎么处置柯劳斯的尸体呢?”   “埋在山上。”   “他给你看过车子里的头吗?”   “噢,是的。在治疗过程中,他感到可以告诉我许多事。他常常和柯劳                     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给他看那些情人节的卡片。“   “而拉斯培本人……也死了。为什么呢?”   “坦白地说,我厌烦透了他哀哭的声音,又感到恶心之至。说实在的,                     我对他所做的一切,是最好的事了,他再怎么治疗也没有用了。这话我以前                     没有和其他人讨论过,就是现在,我也懒得再多提此事。“   “而后,你就请交响乐团的长官赴晚宴。”   “你是否碰上过有客人来,却没时间购物这种事?你只能把冰箱里所有                     的东西充分利用起来,克蕾瑞思,我可以叫你克蕾瑞思吗?“   “是的,我想我可以称呼你——”   “莱克特博士——以你的年龄和地位来说,这是最适合的称呼了。”他                     说。   “是的。”   “你进入仓库时,有什么感觉?”   “我很害怕不安。”   “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老鼠和虫。”   “你可曾服药镇定神经?”   “没有,那些对我没有用。我只要专心于我所寻找的东西就行了。”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是否常常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或是场景呢?”   “可能,我没注意过。”   “那些早年生活的经历。”   “我以后会留心的。”   “你听到我已故室友密格斯的事后,有什么感觉?你还没问我这件事。”   “我正要问起。”   “你听了之后,是不是很高兴呢?”   “不。”                                       “那么很悲伤啰?”   “不。是你劝他那么做的吗?”   莱克特博士轻轻笑了笑。“史达琳警官,你在问我吗?如果我一口咬定,                                       密格斯是自杀死的呢?别傻了,这不是件前后呼应的事吗?他吞下了那根惹                     是生非的舌头,不是很好?你同不同意?“   “不。”   “史达琳警官,你在说谎。你认为我在帮你忙吗?”   “我不知道。”   “杰克。柯劳佛喜欢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   “这可不是真心话。你愿意他喜欢你吗?告诉我,你是否感到要尽量使                     他满意?你为这点担心吗?你是否讨厌自己要面面俱到地去讨他欢心的这种                     想法?“   “莱克特博士,每个人都希望被他人喜爱。”   “未必每个人。你认为杰克。柯劳佛会对你有性方面的要求吗?我想他                     现在是非常沮丧的。你认为他想要……和你做爱吗?“   “莱克特博士,我并不对此事好奇。你问这种事,就好像密格斯会问的                     一样。“   “我不会再问了。”   “是你建议密格斯吞下舌头的吗?”   “你一直在质疑。柯劳佛显然很喜欢你,并且相信你的能力。克蕾瑞思                     ——你已经得到柯劳佛的帮助,又得到我的帮助。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柯劳                     佛会帮助你,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吗?“   “不知道,为什么?”   “你会不会认为,那是因为我喜欢看着你,想着把你吃掉——并想象你                     的味道会如何?“   “是这样吗?”   “不。我要柯劳佛给我某些东西,我要和他交换。但是,他不会来看我,                     他也不会来要我帮他解决‘野牛比尔’的问题。即使他知道,这事和许多年                     轻姑娘的生死相关,他仍然不会来找我。“   “我简直无法相信。”   “我想要的非常简单,他都可以给我。”莱克特慢慢开亮了他囚室内的                     灯光,他的书稿都不见了,马桶也不见了。奇尔顿要好好整他,为了密格斯的事。   “克蕾瑞思,我在这房间待了八年。我知道,有生之年,他们绝不会让                     我离开这儿,我所要的只是一扇窗户,可以看到一棵树,甚至可以看到水。“   “你的律师可以为你——”   “奇尔顿把电视放在走廊,而且永远只播出宗教节目。只要你一离开,                     看护兵就会把声音开大,我的律师也不能停止他这种做法,连法庭也同意这么做。我希望能被转到联邦监狱,能得到我的书,有一扇窗。我会出个好价钱。这些柯劳佛都办得到,你去问问他。“                     “我可以把你的话转述给他。”   “他不会在意的,而‘野牛比尔’的案子也会一直拖下去,直到那家伙剥了一个人的头皮。嗯……我可以告诉你有关‘野牛比尔’的一件事。也许,                                       往后若干年,你们会抓到他,你们将会知道,我是对的,知道我本来可以对                     破案有所帮助,可以救好几条人命。克蕾瑞思?“   “什么?”   “野牛比尔有一栋两层楼的房子。”莱克特博士说道,然后就把灯熄了。   他不再说话了。                                       10                                       克蕾瑞思。史达琳靠在联邦调查局俱乐部的骰子桌旁,试着聚精会神地听老师教导赌局的洗钱是怎么回事。此时离去巴尔的摩警局录口供,已过了36 个小时。他们让她离开时还提醒她谋杀案不属联邦调查局管辖。                     星期天晚上的新闻播出了史达琳做势要殴打新闻记者的画面,史达琳坚信自己惹麻烦了。可是,不论是柯劳佛或是巴尔的摩联邦调查局分局,都没有说一句话,好像她已被他们甩了,她的报告也被扔进了洞里。                     她现在所在的俱乐部很小,以前开设在活动拖车里,后来联邦调查局把它当成了辅助教学的工具。这窄窄的房间,现在挤满了各个管区的警察。史达琳身旁,就有两个德州巡逻警察和一名苏格兰警场的警探。                     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研究院大楼里上课,在“性犯罪卧室”里逼真的汽车旅馆地毯上寻找毛发,在“模拟银行”中提取罪犯的指纹。史达琳在为法医工作时对这两项作业已获得了不少实际经验,所以她被另外派来听这个执法人员集训的系列讲座。                     她怀疑,把她和班上的同学分开还有另一个原因:也许在你被开除前,他们先要孤立你。                     史达琳把手肘靠在掷骰子的桌边,试着专心注意老师在教赌博中的洗钱,而她脑海里想的,却是联邦调查局恨透了探员们上电视。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这回又上了新闻。巴尔的摩警局很高兴在报告上抛出了史达琳的名字。她在周日晚上,一再地看着电视上的自己。那是“联邦调查局的史达琳”,在巴尔的摩,一个女人把守仓库门口,手里还抓着千斤顶,阻止电视记者钻入车内。                     另一家电视台,由于没有自己拍录的影片,仅仅报道有一个人受伤,说是因为和联邦调查局的史达琳争执。                     WPIK 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乔奈妲。詹森在全国联播报道时,竟说史达琳的消息来源“是个非常怪异、又很有威胁的男人,他是个……怪物!”很显然,WPIK 在医院里有内线。                     联邦调查局却没有对此事有过任何公开评论,但史达琳确信,局里面一定有很多议论的。                     现在,史达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改变。在这好奇等待的时刻中,发生任何事都不会令她失望。一天一夜,她都沉默不语,她真希望能有机会为自己辩驳。                     老师正在讲解轮盘赌,可是他一直没有让球掉下来。史达琳的一双眼睛,怔怔地盯着他看。她告诉自己,在他的一生中,他都不会让那球掉落下来。   他正说着什么,好像是说:“克蕾瑞思。史达琳。”她恍惚听着老师叫着她的名字。“克蕾瑞思。史达琳?”(那是我啊!)                     老师用下颌指指她身后的门。她想,要来的终于来了,只好转过头去看。   进来的人,竟然是布莱罕,是她的枪击指导。他正走进教室,隔着一群人指着她,召唤她出去。                     有一秒钟,她在想他们不要她了,可是,也不可能要布莱罕来通知啊!                     在走廊上,他说:“史达琳,你出外用具都放在哪里?”                     “在我寝室。——C 楼。”                     她得走得很快,才赶得上他的脚步。                                       他拿了一个指纹盒和一只小小的帆布袋。那不是学生实习用的那种指纹盒。   “今天,你要和杰克。柯劳佛一起走。把过夜的行李准备一下。你晚上                     可能会回来,不过还是带着吧!“   “去哪儿?”   “有些猎鸭子的人在西弗吉尼亚的艾克河附近发现了尸体。从死者被杀                     的手法看,显然又是‘野牛比尔’作案的典型,真吓人。杰克等不及那些人的详细报告,打算亲自去一趟。“布莱罕停在她宿舍门口。”杰克需要有人帮忙,为打捞起来的浮尸采集手纹。你已经在实验室做了很多这种工作——你能做,是不是?“                     “是。让我先点点看要用的东西,是不是齐全了。”   布莱罕把采集指纹的小盒子打开。史达琳端起一个托盘,里面的东西都                     在,就是照相机不见了。   “布莱罕先生,我需要一个照相机,装有胶卷和电池。”   “会替你准备的。这个你拿着。”   他把那个小帆布袋交给她。当她感受到小帆布袋的重量时,这才意识到                     为什么是布莱罕来找她了。   “你没有值勤用的枪枝,是吗?”   “没有。”   “现在这一把给你了,原是我自己用的,跟你练习用的枪同是一种牌子。                     我在10 分钟后,在C 楼后面的车子里等你,现在我去拿照相机。快去吧,史                     达琳!“   她还想问他一些问题,可是他已经转身走了。   真的要去找野牛比尔了?如果柯劳佛一个人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不能再胡思乱想,得快快准备行囊。史达琳手脚利落,很快就打点好了。   布莱罕很小心地驾着车,车速一直没有超过限制,朝昆迪可机场驶去。   他清清喉咙。“看来,你心里还在担心电视上的事?”   “我怎能不担心呢?”   “那么我们来谈谈好吗?”   “好。”   布莱罕回过头,和另一辆车上陆战队的人打了个招呼。   “杰克对你很有信心,所以今天要带你一起去。”他说,“他很欣赏你                     为了维持现场,所尽的一切努力。他什么都没给你——没给你一些具有权威性的东西,而让你赤手空拳,一个人去处理事情,这也是有意要给你一些考验。结果,巴尔的摩的警察,反应又慢,比新闻记者还来迟了一步。今天,柯劳佛需要有人帮忙。如果要等吉米。布莱斯从实验室找人,起码还得等上一小时,所以他想不如让你去。史达琳,这次要你去,可不是要惩罚你。如果有局外人想那么认为,就那么认为吧。柯劳佛是非常细致的人,但他很少去解释一件事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如果你和柯劳佛一起工作,就会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你懂吗?“                     “我仍然不懂。”                     “他的妻子病得很重……她……已经到了生命末期。可是,他仍然花了很大的心力,在‘野牛比尔’的身上。若不是‘野牛比尔’,他会一直在家中照顾她的。他离家时,心中也很不忍。”                                       “我不知道这些。”   “也不用多说这些。别对他说,你对他妻子卧病感到很难过,这对他没                     有帮助的……他们曾经有过美满的生活。“   “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   他们到达机场时,布莱罕说:“枪击课程结束时,我还有两次重要的讲                     话,你不要错过。“   “我一定会去。”   “我教你的,你都要切实记住,希望你不致有失误。史达琳,有必要时,                     你可以开枪。要坚持练习。“   “我会的。”   “绝不能把枪放在皮包里。”   “是。”   “晚上睡觉时,要把枪放在随时可以拿得到的地方。”   “我会的。”   昆迪可机场,已经停了一架外观庄严的双引擎飞机,机舱的门已打开。                     有一个螺旋桨推进器已经在转动了。布莱罕告诉过史达琳,有一架叫“蓝木                     舟“的飞机,会飞到机场来接她。   “这不会是‘蓝木舟’吧。”史达琳说。   “正是这架飞机。”   “这架飞机又小又旧。”   “是旧了。”布莱罕很愉快地说,“要乘这么旧的飞机,倒还不如搭巴                     士呢!“他把车子停在飞机旁边,伸手到后座取史达琳的行李。把行李交给史达琳时,他空出手,和她握手道别。   接着,布莱罕说:“祝福你,史达琳。”这名前海军陆战队军官,自己                     也不明了,怎么脱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觉得好怪,登时脸都热涨了起来。   “谢谢……多谢你,布莱罕先生。”   柯劳佛正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穿着长袖衬衫,戴着墨镜。当他听到驾                     驶关上门时,便回头看着史达琳。   她无法看出,他在墨镜后的眼神。她只感到,她一点也没法子了解他。                     柯劳佛看来脸色苍白又严肃。   “这个你拿去看看。”他对她就只说了一句话。   在他身后,她的座位上,有厚厚的档案。封面上写着“野牛比尔”。当                     飞机“蓝木舟”号开始怒吼着起飞时,史达琳把这本档案抱得紧紧的。                                       11                                       机场跑道的尽头模糊了,也变得更遥远。当小飞机飞上蓝天东方早上的阳光,正洒在美丽蔚蓝的奇沙比克海湾。                     克蕾瑞思。史达琳从飞机上往下俯瞰,可以看到她的学校。围绕在学校附近的是昆迪可海军陆战队的基地。从上面往下看,一切都变得好小好小。   她看到许多陆战队员小小的身影,有的在跑,有的在地上匍匐前进。                     从上空往下看,就是这种感觉。                     有一晚,上完夜间射击训练课,走在黑暗无人的霍更街,她一路走,一路沉思。这时听到头顶上有飞机轰隆飞过,然后又恢复了沉寂。后来,她又听到黑夜中,上方传来喊话的声音。原来是空军部队夜空跳伞,在黑暗中从空而降,彼此喊话。她想,在机舱口,等着跳伞的指示灯亮,是什么感觉?   纵身跃入虚空的黑暗,又是什么感觉呢?                     也许,就像这样的感觉吧!                     她打开了档案。                     野牛比尔,这个剥皮煞星。他以这种残忍手法作的案,已知的有五件之多,实际数目可能更多。这10 个月来,他绑架了至少5 名女人,杀了她们并剥了她们的皮。史达琳的目光,迅速扫过验尸报告,用组织胺化验证明,他确实杀了她们。                     他把每一具尸体,丢弃在他所经过的河流中。每具尸体,都从不同的河流中打捞出来。这些河流,各自位于不同的州境内,有不同的公路经过。每一个人都知道,野牛比尔是个旅行者,作恶多端,大名鼎鼎,所有的警察局、司法机关都对他知之甚少,只猜测他至少携带了一把枪,可能是把柯特左轮枪。根据发现,他喜欢用0.38 口径的枪枝。                     河流附近,都没有发现手印,也没留下足迹,或掉落的毛发。                     几乎可以确定他是一个白种男人,因为他杀的全是白种女人。通常连续犯案的凶手,杀的都是他同种族的人,而且连续作案的女性杀人犯在当今社会中还闻所未闻。                     有人,可能是柯劳佛,在档案卷夹的内页,贴了一段引言,是从一首叫《野牛比尔》的小诗中摘出的:“……你蓝眼睛的死亡先生。”这便是“野牛比尔”的来历。                     野牛比尔,为什么要绑架年轻女人,又丢弃她们的尸体。这之间,看来并没有明显而必然的关系。                     在这几件案子中,尸首都很快被发现,因而能够准确地去判定死亡的时间。此外,警方还发现了一件事:比尔绑架了这些受害者,并没有让她们立刻死亡,她们大约还活了一星期到10 天左右。这也意味着,他有一个地方关住这些女人,可以私下对她们做什么,这更意味着他并非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他像蜘蛛一样,有一张网,让受害者陷入其中。这样一个地方,一定在某处。                     更令人恐惧的是,他擒住这些受害者,有一星期到10 天的时间,心里很清楚,有一天会把这个女人杀了。                     有两个女人被吊死,另外三个被射杀。在死之前都看不出有强奸的迹象。   这些尸体被发现时,全是裸体的。有两名死者的外衣,在她们住处附近的路上被发现了。                                       史达琳一一看了摄影存证的许多从水中捞出浮尸的照片。淹在水中的尸体,捞出来真是死状可怖,看起来死得非常痛苦。                     通常发生在室内的凶杀案,总有证据显出,受害人个人有许多不良习惯,例如鞭打配偶、虐待儿童。许多人都在私下低语,谈论死者生前做过的事。                     可是,关于这些浮尸却没有多少线索可寻,这些浮尸的皮甚至都被剥了去,被水流冲到河岸边,周围还浮着许多垃圾,像空瓶子、三明治的纸袋等等。有时尸体被水中的乌龟和鱼类啃食,比尔一向只把躯干的皮剥掉。                     史达琳想到,这些受害者,生前都是好好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飞机里面这么温暖,她看了这些相片,真会不寒而栗。好在窗子外面阳光温暖,照进了她冰寒的一颗心。                     这个惨无人道的剥皮煞星,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捉到才行!史达琳正襟危坐地坐在这架小飞机里,内心充满正义的愤慨,她一定要去阻止他干出这么冷血的案子!她想着,轻轻地掩上卷宗收妥。                     她注视着柯劳佛的后脑,如果她想去阻止野牛比尔,现在可是置身在最好的工作小组之中了。柯劳佛善于组织,知人善用,已经成功地追捕了三名连续杀人的凶手,没有节外生枝,发生意外。布莱罕推崇柯劳佛是一名最精明的猎人。他的许多故事,在学校中流传。                     也许,柯劳佛感觉到她的注视,从副驾驶座爬了过来,坐到她的身边。   当他摘下了墨镜,换上双焦点远近两用眼镜时,她又感到他是那么熟悉,不再陌生,正是她所知道的柯劳佛。                     当他的目光从她脸上回到报告上时,有某种表情在他脸上一瞬即逝。若是一张比柯劳佛表情丰富的脸,就会显出悔恨的神情。                     “我好热,你热不热?”他说。“巴比,飞机里可真热得厉害。”他又对着驾驶员说。巴比在调整什么,让冷气进来。接着,史达琳感到有湿冷的空气吹上发梢。                     杰克。柯劳佛像个狩猎的猎人,他的眼睛像温暖的冬天。                     他打开美国东部和中部的地图档案,发现尸体的位置上都被划上了记号。他又用笔划了另一个记号,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艾克河!”他说,“我们这回能找到尸体,算是很幸运。漂浮的尸体被钓鱼绳拦阻了,因此被打捞起来。现在我要尽快查出死者是谁,然后可以去寻找证人。最好能找出指纹,送回去鉴定。”柯劳佛抬起头,透过镜片,看着史达琳。“吉米。布劳斯说,即使是沉在水中的尸体,你也可以采集指纹。”                     “说实在的,我并没有真正做过这样的特例。”史达琳说,“我替布劳斯先生做采集指纹的工作,每天都有不少手被送来,其中有许多是淹死的人的手。”                     在吉米。布劳斯监督下工作的人,没有一个没领教过他的坏脾气。就像大多数性格古怪的人,他的确是个刻薄的老人。吉米。布劳斯在华盛顿的实验室中,是专门研究不易察觉的指纹的。                     史达琳学习法医工作时,一直跟在他身边。                     “事实上,我可以采集浮尸的指纹,而且会做得很好。”                     “好,现在我们就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们所知道的他的第一个受害者,去年6 月,在密苏里的朗杰克郊外的黑水河发现。根据报告,在发现尸首两个月以前,也就是4 月15 日,这女孩就在俄亥俄的贝德失踪了。关于这名死                                       者,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我们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调查她的身世。   另外一个女孩,是4 月的第三周,在芝加哥被他抓到的。10 天后,她的尸体在印第安那州的莱华雅特城中心被发现。下一个,我们发现还是个白种女人,才20 出头。尸体出现在肯塔基,路易斯村南38 英里处。死者是谁,至今还没有查出来。另外一名遇害的女人,尸体被抛置在伊利诺斯州。然后他又往南,在乔治亚抛下一名死者的尸体,这儿是那个来自匹兹堡女孩的毕业照片。   没有人看到他强行拉扯这个女孩。他弃尸的地点,是在两州交界处。“                     “你可否……假设……他丢弃尸体和进行又一次绑架是在同一趟旅行中完成的?”史达琳问,“他先得把尸体丢掉,不然,他抓到下一名受害者时,岂不是很不方便?所以可以推测他先到达弃尸地点,再到达下一个绑架地点。如果反方向标出他每次旅行路线,会怎样呢?”                     “这是一个好主意,他有可能在一趟旅行中做两件事。而且地点的选择,也呈现出锯齿状的规律。我们从电脑资料分析出,他第一次是在州际西部边陲,然后换到东部边陲。我们判断,他该是住在东边,不是那种根据月亮周期活动的人。但这些都是烟雾,他已学会如何故意表现出规律性。我们得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认为他非常小心,不会自取灭亡。”                     柯劳佛点点头。“他是非常非常的小心。我们希望他出差错,那是不太实际的。”                     柯劳佛从水瓶中倒了一杯水给驾驶员,另一杯给史达琳,第三杯给自己。                     这时飞机开始往下降,她的胃好像要提升起来般地难过。                     “史达琳,你在法医方面的发现是一流的,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但是我需要你帮助我的还不止这些。你的话很少,这没关系。我也是一样。但是,在有些事实没弄清楚之前,你用不着告诉我什么,我们不需问任何傻问题。   你会看出一些我没看出的问题,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你也许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看看你的表现。“                     史达琳全神贯注听着他这番话,她在想柯劳佛是什么时候知道会把她用到这个案子里的?他又希望她有多少渴望进行参与?他是个领导者,但也是个讳莫如深的领导者。                     “我知道,你的脑海中常常想着莱克特,你也见过他,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柯劳佛继续往下说,“整个过程中,你甚至没有不喜欢他,这点很难令人相信。如果你幸运的话,立刻能脱颖而出。因为你是个勇气十足的女孩,做什么事都全神贯注。                     “史达琳,你要注意听。一件案子,如果不经过仔细调查,就会显得扑朔迷离。别让那一群警察迷惑了你,让你的眼睛做最正确的判断,倾听自己的直觉。现在,你得把案子和周围的事分开来。比尔是个非常特别的凶手,不能用其他的案子来做参考,他这人和其他人绝不是同一类型。放开心胸,让他的所做所为来显示给你看。还有一件事:调查得和形形色色的人互相配合相处,这样他们才不会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现在要去西弗吉尼亚的波特,不知道将会遇到些什么人。他们也许很好,但也许他们认为我们是去查税的。”                     驾驶员移去了耳机,回过头来说:“杰克,快要到了。你仍留在后座,是吗?”                     “是啊,”柯劳佛说,“课上完了,史达琳。”                                       12                                       这儿是西弗吉尼亚的波特。波特街上的一栋最大的白色房子就是“波特殡仪馆”。这儿的法医,是一位叫阿金的家庭治疗医师。如果他认为某人的死亡有问题,尸体将被送到克拉斯顿地区的医疗中心,那儿有一位受过训练的病理医生。                     克蕾瑞思。史达琳从机场搭警方的巡逻车去波特,她一直坐在车子的后座,听着驾车的副警长一路向杰克。柯劳佛解释情况。                     这是一栋新漆的房子,在房子后面,有一个停车场,有几具棺材停放在那儿。在秃榆树下,站着两个年轻的副警长和一名年老的副警长,以及两名骑警。                     当巡逻车在停车场停下来时,史达琳看着这些人。她几乎立刻能了解他们。她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房子里生活过来的。那种房子的房间里摆着五斗柜而不是壁柜。她也可以想象得出,他们的生活习惯。比如那位年纪大的副警长,小时候可能是在前廊玩耍长大的。春天雪融,满地泥泞时,他可能把鞋子用鞋带结好,挂在颈子上等公共汽车,就像她父亲做过的那些事一样。她知道,他们用纸袋包午餐去学校吃。那纸袋用了好多次,变得油腻腻的。吃完中饭,他们会把纸袋摺好,放在牛仔裤的后口袋里。                     她想,柯劳佛能了解他们多少?                     由于巡逻警车后座门内没有把手可以开门,史达琳眼睁睁地看着开门的副警长和柯劳佛走了出去,她只好不停地敲着车窗,直到树下的副警长看到她。那名开车的副警长,红着脸跑了回来。                     那些副警长看着她经过。有一个说:“小姐。”她朝他点点头,嘴角隐隐牵动了一下笑意,她急着跟上柯劳佛。                     当她走远时,其中一名最年轻的副警长,抓抓下巴说:“她自视很高,可能干起事来并不怎么样。”                     “哦,如果她认为自己美得冒泡,我想我同意。”另一名年轻的说。                     柯劳佛这时已经和副局长谈了起来。这人个儿矮小,心情紧张,架着不锈钢边的眼镜,脚下穿着靴子。                     他们走入殡仪馆后面阴暗的走廊,墙边放了一部可口可乐的贩卖机,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也堆放在旁边:一辆踩踏板的缝纫机,一辆三轮车,还有带条子的帆布,包着杆子。墙上挂着一幅深褐色颜料画的《圣西西莉亚弹琴》,西西莉亚的头发梳成发辫,绕在头顶上。                     “警长,我很感谢你这么快就让我了解了情况。”柯劳佛说。                     这位副局长倒没直接说明,他并非警长。“是有人从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打电话给你,”他说,“我知道局长不会打电话给你——柏金士局长,目前和他太太到夏威夷度假去了。今天早上8 点,我还和他打了一通长途电话,夏威夷当地时间是下午3 点。他晚一点会赶过来,但他交代我先查查看死者是不是本地女孩,当然,也可能是外地人,却弃尸在我们这儿。在我们有任何行动之前,先要查明这一点。曾有人大老远从阿拉巴马的凤凰城,把尸体拖到这儿来。”                     “所以我们到这儿来帮你的忙,假如——”                     “我刚打电话给查勒斯登的州警指挥处,调了一些有机动力的州警增加人手。指挥官曾从刑事调查组派一些警官来,会给我们所需要的支援。”这                                       时,走廊上已经挤进了好几个副警长和机动警官;这位副局长,看到有太多围观的人,便说:“我们会尽可能配合你,以各种方式,和你配合。但是现在——”                     “哦,副局长,这种性犯罪,就某些观点来说,我想最好是我们两个私下谈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柯劳佛说,并以下颔朝史达琳那边轻轻指一指。他把那个矮小的男人,带进办公室,掩上了门,丢下愤怒的史达琳站在一群吃吃窃笑的副警长前。她紧紧咬住牙关,瞪眼看着墙上那幅《圣西西莉亚弹琴》,并对着圣女展露出笑靥,一边偷听从门里传出的声音。她可以听到提高的声音,还有从电话中传来叽喳作响的谈话。不到四分钟,他们两人又从门里出来,回到走廊上。                     副局长的嘴抿得很紧。“奥斯卡,你到前面去接阿金医生,他在参加那些葬礼,但我想他还没开始呢,告诉他我们正跟克拉斯顿通电话。”                     这个叫阿金的法医,不久也来到小办公室,和克拉斯顿那边的病理学家说话,两人在每一项事情上,都取得协议。                     于是,克蕾瑞思。史达琳走进了有防腐药味的房间,壁纸上有着蔷薇图案,高高的屋顶下面挂着挂图,她很熟悉这种建筑风格的房子。在这儿,她见到了关于野牛比尔的第一个直接证据。                     这是个亮绿色的尸体袋,拉链拉得紧紧的,是这个房间内唯一现代化的东西。尸袋放在一张老式的桌子上。                     柯劳佛回车中拿采集指纹的用具去了,史达琳站在靠墙的洗手台边,打开她的工具袋,这儿有很大的双槽水池。                     许多人这时都挤到屋子里来了。副局长、副警长,都想进来瞧个究竟,无意离去。这不好,何不让柯劳佛进来时,把他们逐出去?                     克蕾瑞思。史达琳站在水槽边,她需要一个勇敢的榜样,比海军陆战队跳伞员更有勇气的榜样。她脑海中出现一个形象,对她很有帮助,但是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母亲,站在水槽边,冲洗她父亲帽子上的血迹。冷水一直流冲着那顶帽子,她说:“克蕾瑞思,我们会好好的。告诉你的弟弟和妹妹们,去洗手坐在饭桌边,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然后我们弄晚饭吃。”                     史达琳解下围巾,用它扎住头发,看上去就像一个山地接生婆。她从用具箱中,掏出一双外科手套。这是她来到波特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这时柯劳佛刚刚进来,也侧耳听着。她的声音再正常不过,而且镇定有力。“各位先生,各位警官!请注意听我说一分钟,现在让我来小心处理这一切。”她在他们面前,拉上手套,“这些事情,都是我们需要替她做的。你们从那么远把她带到这儿,我知道她的家人,一定很感谢你们。现在,请你们离开这儿,让我仔细检查一下。”                     柯劳佛看见,他们突然都悄悄出去了,而且心怀敬意,互相推挤着,低声说道:“快,杰士。我们到院子里去。”柯劳佛也看得出,死者所在的地方,气氛也改变了。不论这名受害者是从哪儿来的,不论她是谁,河流把她带到这儿,并无助地躺在此处,克蕾瑞思。史达琳就像是与她有了特别的关系一样。柯劳佛在这儿,一一看在眼里。                     史达琳显然继承了她祖母那一代的作风,是个有智慧的女人,是那种会用草药治病的坚强的乡下女人。她总是做需要做的事,她会全心全意照顾一切,并为那些死人净身更衣。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柯劳佛、史达琳和阿金医生,以及死者。阿金医生和史达琳,互相注视着,像在认识对方。彼此之间,都有一种奇异的欣喜,也带着奇异的局促不安。                     柯劳佛拿出一瓶水,史达琳注意地看着,该怎么做。当柯劳佛和医生用水拭拭鼻孔边缘,她也照做了。   她把放在洗手台上的袋子打开,拿出“拍立得”照相机,这时她听到身后有拉开尸袋拉链的声音。   她对着壁纸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出来。她转过身子,看着那具放在桌上的尸体。                     受害者,是一名臀部很大的年轻女人,她的皮肤被剥去,肉浸成了灰色。   看来,浸在水中才不过几天工夫。尸体的乳房之下直到膝盖之上的皮都被整齐地剥去了。                     她的乳房很小,在双乳之间,胸骨之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星”形伤口,那是一种愤怒的死亡诅咒。                     她圆圆的头部,从眉毛上方到颈部以后也都被剥了皮。史达琳褪下手套,手指轻轻拿起挂在尸体腿肚的鱼钩,正是由于鱼钩和钓线缠住了小腿部分,尸体才没有再往下漂流。                     “史达琳,你看到了什么?”                     “呃,我想她不是本地人,她两耳各穿了三个耳洞,还搽了鲜艳的指甲油,依我看像是城里人。她有剃体毛和腋毛的习惯,但似乎已经两周没剃了,瞧瞧,她甚至把上唇的茸毛都漂白了。显然,她对自己的照顾非常细心,可是看来有好一阵子没这么做了。”                     “那个伤口,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她说,“或许是枪伤。”   “好,史达琳,你看看这个伤口,是用枪口抵住胸口开的枪,气流将伤                                       口冲击成了星形。“                     在墙的另一边,正有一家人在举行葬礼。阿金医生说:“我得到那边去参加葬礼,那家人一直希望我最后能去。拉默在那边葬礼负责音乐,等完了之后,他会尽快过来帮你们的忙。我希望你们能保存证物,柯劳佛先生。”                     医生点了点头,就走出去了。   史达琳继续说:“她的左手,有两个指甲破了,其他的指甲,像塞了些杂物。我们可以倒出来作证吗?”   “取些粗石出来,还有些薄片,”柯劳佛说,“有了结果之后,我会告诉他们。”   这时,殡仪馆的助理拉默走了进来。他喝了酒,脸红红的,进来的时候,                     正看到史达琳在检视死者的指甲。“你一定作过修指甲工。”他说。   “史达琳,你要把她翻过来取指纹吗?”柯劳佛说。   “是的。”   “先看看她的牙齿,待会儿拉默再帮助我们给她翻个身。”   史达琳拿起拍摄牙齿用的一套器具,置于她那架专拍指纹的照相机前。                     她私下松了口气,庆幸所需的一切用具都放在袋子里了。   “我们可以用这些照片,查对一些失踪的妇女。”   拉默那双弹奏风琴的手,非常轻柔地朝着史达琳的方向,把那个年轻女                     孩子的嘴巴打开。这时,史达琳清楚地拍下了前面的牙齿。这一部分,倒是                                       容易的。   此后,她还要拍后面的臼齿和咽喉部分,要从颊这边,借着光线,才看得见。得有人在旁边打灯光,照在嘴里。她只在法医课上,见习过一次。   史达琳注视着口腔后部的臼齿,一再调整灯光控制,试了又试。她又拍                     了一张,这张效果很好。   她拿着“拍立得”照出来的第一张相片说:“她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   柯劳佛也看着相片,果然看到咽喉软骨后面,有一个圆柱形的东西。“把                     闪光灯给我。“   拉默一边帮着柯劳佛查看,一边说:“当尸体从水里捞上来时,嘴里经常会有像叶子一样的东西。”   史达琳从袋子里掏出好几把镊子,她俯着身子,柯劳佛朝她点点头,只                     消一秒钟,她就把那东西夹了出来。   “这是什么,是某种豆子的种子吗?”柯劳佛问道。   “不,先生,这是一种虫的茧。”拉默说,他是对的。   史达琳把那东西放入瓶子里。   尸体翻过来后,采集指纹就容易得多了。史达琳用一种薄纸采下指纹,                     然后把那张薄纸,附在像鞋拔一样的东西上。尸体的两边肩膀上,各有一块三角形的皮肤被剥去了,史达琳拍了照。   柯劳佛说:“凶手可能是用刀子把女孩的衬衫撕开。咦,这是什么,我                     原先没注意到。“   “腿肚的地方,看起来有点像被火烧过的。”史达琳说。   “年纪大的人,身上倒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拉默说。   “什么?”史达琳问。   “我说年纪大的人,身上倒有很多这样的东西。”   “我听得见,只是希望你解释。是什么样的老年人?”   “老人睡在电热毯上过世,时间一久,电热毯的电又没关,就会灼伤他                     的身体。即使电毯不是很热,这种情形也是有的。当你死时,你会被电热毯灼伤。“   “我们该问问克拉斯顿的病理学家,做个实验,看看是否要验尸看看。”                     柯劳佛对史达琳说道。   “汽车消音器,倒很可能。”   “什么?”   “汽车消音器——汽车消音器。有一回,比利。佩屈被枪打死,他们把                     他放在汽车的行李箱里。当他们把他运到这儿时,下面的消音器烧得太烫了,烫到他,就像这个样子。不过他是在臀部一带被烧到。“拉默说,”我就不敢把杂货推到行李箱里,怕冰淇淋被热得融化了。“                     “拉默,你联想到这点很好,我真希望你是为我工作的。”柯劳佛说,                     “你认得在河边发现尸体的人吗?”   “贾布。法兰克林和他的弟弟普巴。”   “他们是做什么的?”   “在麋鹿酒吧打架,逗人发笑。”   “我们需要化验鱼钩,”柯劳佛说,“我要写张字条给病理医生。”   “这些钩子之间靠得太近了。”拉默说。   “这话怎么说呢?”                                       “法兰克林两兄弟,一直想分开这缠绕不清的钓鱼线和钩子,因此他们                     一直拖到今天才报警。“   “警长说他们是猎鸭子的。”   “我猜他们会对你这么说。”拉默说,“如果你愿意,相信也无妨。”   “拉默,你想是怎么回事?”   “法兰克林兄弟在水里拉了一条钓线,附带的这些钩子距离太近,是不                     合法的。他们提起钩线是想看看有没有鱼。“   “你怎么想呢?”   “这位女士的尸体还没有到会浮到水面上的时候。”   “嗯。”   “若不是他们投了这些钓鱼线到水中,绝对找不到她。他们没想到,竟                     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定吓坏了。“   “我想也是。”   “他们经常在车上,带一堆电线。”   柯劳佛扬起了眉毛。   “弄那些电线是为了鱼,”史达琳说,“他们用电流,把那些鱼电死。”   “对啦,”拉默说,“难道你以前也住过这儿。”   “很多地方的人,都会这么做。”史达琳说道。   她感到在把袋子的拉链拉合之前,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只摇摇头,做了                     一个手势,就结束了,忙着把采集的指纹收起来。                     事情告一段落,史达琳走到水槽边,褪下手套,打开水龙头,把手好好冲洗干净。水流过水管,并不冰寒。拉默注意了她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里。   不久,他从可口可乐的贩卖机那边走回来,手上端着一杯冰凉的可乐,没有盖子,递给她。                     “不,谢了,”史达琳说,“我不想喝。”   “不,你拿着。”拉默说,“喝杯冷饮,会使你觉得好些,我也是。”   这时,柯劳佛已经把要交给病理医生的字条,写好别在袋子上。   在凶手作案之后,能够这么快找到尸首,算是很幸运的。下一步,柯劳                     佛要查出死者的真实身份。在她遭到绑架时,希望能有目击者。尽管许多要事得办,但这一点是最急切的。   柯劳佛拿着“利顿牌”的指纹采集器,这不像联邦调查局使用的。史达                     琳所使用的指纹卡,现在几乎干了。   “史达琳,你有一双很灵巧的手指。”他称赞道。   (他真正的意思,就是别把这些指纹弄模糊了。)   史达琳才不会那么粗手粗脚。柯劳佛打电话到联邦调查局,他们要把采                     集的死者指纹带到好几个大城市,希望能查出死者身份。   下一步,柯劳佛把死者牙齿和脸部的照片寄出。最后史达琳用一条毛巾,遮住死者的头部,又拍了几张照片。                     当他们正要离开时,三名西弗吉尼亚的刑事调查警官,从查勒斯登赶来。   柯劳佛和他们一一握手,掏出国家犯罪情报中心的卡片,上面附有热线电话。   史达琳很有兴趣地看着,他是那么快地用一种男性模式,和对方熟络起来。   他们保证,有任何进展,一定会打电话通知他。她想,也许,那不只是男人的圈子,她也可以被包括在里面。                     当柯劳佛和史达琳搭着副警长的车子朝艾克河驶去时,拉默一直站在门                                       廊挥手。然后他从贮藏室取了可乐,混合了清爽饮料,给自己来上一杯。                                       13                                       “杰夫,带我到实验室去,”柯劳佛告诉司机,“然后,我要你在史密                     斯博物馆等候史达琳警官,她再从那儿回昆迪可。“   “是的,先生。”   在晚餐后的车阵中,他们过了波多马克河,从国家机场,直接到华盛顿                     的市中心。                     驾驶的年轻司机,似乎对柯劳佛有一份敬畏,因而开起车来,格外小心。   柯劳佛本人,情绪并不太好,如今离送出死者照片和指纹,已经过了九个小时,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查不出死者到底是谁。他和史达琳以及西弗吉尼亚的机动警察部队一起在桥上和河畔工作,一直到天黑,毫无结果。                     史达琳听着他在机场打电话回家,安排家中的晚班护士。   从联邦调查局那架老旧的“蓝木舟”飞机下来,换坐联邦调查局的轿车,感觉也愉快多了。没有飞机上轰隆的噪音,谈话也容易。   “我将利用热线,再去查有关资料,并带上你采下的指纹,去找出死者                     是谁。“柯劳佛说,”你帮我补充档案的资料。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知道。”   “那么你试着告诉我,要补充什么新资料。”   他们补充的资料,要输入“辨识处”的索引电脑中。这台电脑,用来参                     照比较犯案的各项特征。他们经过详细调查,研究档案中连续谋杀犯各种不良的倾向和癖性,搜集而成有系统的资料。如果电脑发现有类似情形,电脑会提供某些嫌犯的名字,并提供他们的指纹,然后有专门的人,来比较这些指纹。目前虽没有野牛比尔的指纹,但柯劳佛要先备起来。                     史达琳需要简明、扼要的陈述。她想了想,说:“白种女人,年龄18岁到20 岁,被枪射杀死,躯干和臀部剥皮——”                     “史达琳,索引电脑已经知道,被杀死的是一名白种女人。此外,也知道她的尸体,被弃置在河里。目前不知道的,是有什么新的资料。你能提供什么新的资料,史达琳?”                     “这是六名受害者中,第一个头部被剥皮的,也是第一个从双肩剥去两                     块三角形皮肤的人。她是第一个胸部中弹而亡,第一个在喉咙里有茧的人。“   “你遗漏了断裂的指甲。”   “不,长官。指甲断裂的,她是第二个人。”   “你说得对。听着,在你补充档案资料时,要记得那茧是极机密的。”   “我在想,不知他以前是否这么做过。在死者的咽喉里,放一个茧,或                     是一只昆虫。“史达琳说,”验尸的时候,很容易遗漏,特别是浮尸。你知道,医学检查,着重推究死因。“                     “是的。不过,通常我们是可以信任病理医生的,他们不会遗漏什么。   辛辛那提的珍娜。杜,现在仍然置放在冰库中。我派些人去查一查她。再前面四个被害者,已经埋葬了。若重新开棺验尸,恐怕会惊动很多人。以前,曾经有四名莱克特博士的病人,在死后重新开棺验尸,为了确定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我告诉你,这很麻烦的,也会激怒死者的家属。如果真有必要,我还是会做的。但是,在决定之前,我们得先去史密斯博物馆查查看。“                     “剥头皮……也是很罕有的,是吗?”   “是的,不常有。”柯劳佛说。                                                         “莱克特说过,野牛比尔,会把杀死的人剥去头皮。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他不知道。”                     “但他这么预测了。”                     “史达琳,这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我是不会惊讶的。以往,的确很少见,直到孟吉的案子发生,记得吗,那个被剥了头皮的女人?后来,这样的案子,又发生了两三起,总有那些喜欢盲目效法别人的凶手。再说,报上更是多方揣测,野牛比尔下一步会怎么做,也曾说他可能把死者的头皮剥掉,也许野牛比尔就这么做了,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不过是照着报上的揣测做了。莱克特也不过是猜猜罢了,他并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发生,所以,他也不可能错。如果,我们找到野牛比尔被害人的尸体,并没有剥头皮,莱克特就可以说,我们找到的这具尸体,是野牛比尔打算要剥头皮但还没有剥的。”                     “莱克特博士同时也说,野牛比尔住在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我们从来没有查出过这点。你想,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倒不是臆测,他这话可能是对的。他本来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他要拿这个逗弄你。这是我找出他的唯一弱点——他喜欢表现得精明,比任何人都精明。他这么做,已经好几年了。”                     “我不明白。——呃,我能请你解释吗?”                     “好。有两个受害者是吊死的,对不对?看得出死者颈子易位,绳结的遗痕很高,明显是被吊死的。莱克特博士凭他个人的经验,也能明白。史达琳,如果一个人,要强迫另一个人上吊,是相当不容易的。人们自己想死,那么,就是把自己吊在门钮上,都死得成的,只要坐下来就行了。可是,要吊死别人可不容易,势必要挪去梯子,让被害人脚下悬空才行。受害人当然不可能盲目爬上梯子,如果看到上面有个套索,就更不肯爬上去了。这情形,只有楼梯还有可能。告诉被害人,带他们上楼,楼上有浴室,然后突然用套索套住头,拖上最顶层的楼梯,绳子愈拉愈紧,就断气了。在屋子里勒死人,这倒是个好方法。这种房子,在加州很多。如果比尔没有楼梯,那么也可能用另一种方法勒死她们。现在,你给我波特那些高级警官的名字,还有那些州警官、巡逻警官的名单。”                     史达琳从她的记事本里找了出来。                     “好,”柯劳佛说,“史达琳,当你打热线电话时,你要称呼警察的名字。他们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会更加友善。如果他们有了消息,也会记得通知我们。至于死者腿肚上被灼伤的地方,你怎么看?”                     “那得看尸体解剖而定。”                     “如果我要你试着说说呢?”                     “他可能把死者置于封闭的卡车里,或是小货车,可能车身很长。”                     “为什么?”                     “因为她的小腿肚部分,都被灼伤了。”                     车子到了宾州,联邦调查局新的总部前。“杰夫,你就让我在这儿下车,”   柯劳佛说,“就在这儿,不要再过去了。杰夫,你在车里等,就停在那辆卡车旁。史达琳,你过来!”                     柯劳佛和史达琳钻出车子,他又想起自己的公事包还放在行李箱里。                     “凶手可能把尸体平放在车上,然后用某个很大的东西装尸体,这样尸体可以平躺。”史达琳说,“这样,她的腿肚会靠在排气管上,可能是一辆                                       像这样的卡车——“   “嗯,我也这样看。”柯劳佛说。   她意识到,他把她拉出车子,这样可以私下讲话。   “当我告诉副局长,我不应在女人面前谈话,这很令你生气,是不是?”   “当然。”   “那只是烟幕。我要他多说一点。”   “我知道了。”   “好。”柯劳佛盖上行李箱,转身离去了。   史达琳不能让他这样就走了。   “我很介意,柯劳佛先生。”   他转过脸,手上提着公事包,她终于让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了。   “那些警察,都知道你是谁,”她说,“他们都按着你的行为方式行事。”                     她稳稳地站着,耸了耸肩,摊摊双手,表示这可是真的。   柯劳佛表现出他一贯的冷淡。   “我会给予适当的注意。史达琳,现在你继续研究昆虫。”   “是的,长官。”   她注视着他走远: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公事包,飞来飞去,奔波各地。                     他的袖口在河堤工作时,弄上了泥泞,回家还要照顾垂危的妻子。   她甚至愿意为他去杀人,这便是柯劳佛最大的才能之一。                                       14                                       史密斯博物馆是国家自然博物馆,早在几小时之前就关门了。不过,柯劳佛早已打电话交代过,让克蕾瑞思。史达琳,从宪法街的边门进去。                     关了门的博物馆,里面的光线非常昏暗,空气也很沉闷。只有南海酋长的大雕像,面对着入口。只有那雕像高得可以让屋顶泻下来的光,照亮了它的脸。                     引导史达琳进入博物馆的是一个身躯高大的黑人。当他抬起脸,映着电梯的灯光时,她觉得他长得倒真像南海的酋长。                     上面的第二层空间宽敞,可是不对外开放。人类学和昆虫学的部门都设在这儿,并有着高高低低的楼中楼结构。人类学家称这儿是四楼,昆虫学家认为是三楼,有一些农业科学家说他们可以证明这儿是六楼。古老的大楼通常都像这样,层层叠叠,细分成很多单位。                     史达琳跟着警卫,走在光线黯淡、像迷阵般的走廊里。两边的高墙,挂                     着许多人类学的标本,只有小小的标签,注明内容。   警卫说:“这些盒子里,有4000 种的人类学人种。”   他把手电筒的光束,打在办公室的号码上。他们一面走着,光圈一面扫                     过了许多标签。                     走廊上的标本从婆林洲的婴儿,变化到各种人类,进而至远古的人类,然后,又进入更古老的昆虫世界。走到这儿,走廊的墙壁上钉着的是漆成淡绿色的很大的金属盒子。                     “这儿有三千万种的昆虫。但是,别把蜘蛛也混在昆虫里。”这名警卫劝告她,“否则,研究蜘蛛的人会对你跳脚的。就在那边了,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要出来的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如果他们没有人带你下来,你就用分机打电话给我。这是警卫室的分机号码,我会来接你。”                     他给她一张卡片,就走了。   这儿办公室的灯亮着,门开着。她听到里面有一个男人兴奋地在说话。   史达琳停在门口,看着两个男人坐在实验室桌旁弈棋。两个人,都约莫                     30 出头,一个身材瘦长,有一头黑发。另外一个是个红发的男人,身材矮胖。   可以说他们已注意到史达琳,但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或许,他们一心一意,都在棋盘上搏弈。最后,他们的缠斗到了棋盘的边缘。                     胖子移动他的棋子,很快地改变了战局,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如果棋战已经横贯全盘,是不是也该结束了?”史达琳问道。   “当然,也该结束了。”胖子大声说,仍然没抬起头来。“当然,该结                     束了。你来玩一局如何?你要和谁玩?“   “我是特别情报员柯劳佛派来的。我带了一个标本,想来请教。”   “我无法想象,怎么我们都没听到你的警笛声呢?我们在这儿等了一个                     晚上,就为了识别联邦调查局的虫子。我们整天都在忙虫子的事,没有人对我们提起过特别情报员柯劳佛的标本。他该私下把那标本拿给他的家庭医生看看。“                     “我也希望能在上班时间请教二位。”史达琳说,“但是这事很急,因此这时特地赶来。”   黑头发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靠着门框,手上提着公事包。他把棋盘往一个粗木盒子上一放,并用一片莴苣叶子盖着。                                       当他站起来时,她才发现他个儿好高。                     “我是诺贝尔。皮奇。”他说,“这位是艾伯特。鲁丹。你有虫子需要识别吗?我们很高兴能帮你的忙。”皮奇有一张长而友善的脸,但他一对黑眼珠靠得太近,有些怪。他并没有伸出手。                     “你是……?”   “克蕾瑞思。史达琳。”   “让我看看,你带什么来了?”   皮奇把那小瓶子对着灯光照照。   鲁丹也走过来看。“你从哪儿找来的?是你用枪打死的吗?你看过这虫                                       的‘木乃伊’吗?“   史达琳感到给鲁丹的下巴上用胳膊来那么一击会是很有益的行为。   “嘘!”皮奇说,“告诉我,你是在哪儿发现的?它黏附在什么东西上?                     ——是小树枝?还是一片树叶——还是在土壤里?“   “哦,”史达琳说,“看来没人对你说起过这事。”   “头儿只是要我们留下来,识别联邦调查局的一只虫子。”皮奇说。   “他要我们留晚一点,”鲁丹说,“我们就留晚一点。”   “我们通常为农业部工作。”皮奇说。   “可是,也没有忙到午夜的。”鲁丹说。   “我需要告诉你们和罪案有关的一些事。”史达琳说,“你们得保密,                     直到破案为止。这样,我才能把事情说出来。这很重要,关系好几条人命。                     鲁丹博士,你能郑重地告诉我,你尊重机密吗?“   “我不是博士。我还得签什么保证吗?”   “不用,只要你言而有信。但如果你需要保留这标本,得签字。我要说                     的,就是这些了。“   “当然,我会帮你忙。我不是个漠不关心的人。”   “皮奇博士?”   “这倒是真的,”皮奇说,“他不是漠不关心的人。”   “答应保密?”她问。   “我不会泄密的。”   “皮奇也不是博士,”鲁丹说,“我们两个受的教育都是一样的。但要                     注意,他却‘允许’你称呼他为博士。“鲁丹用指尖戳着他的下巴,一副既精明又正确的表情。”把详细的情形讲给我们听。你认为是不重要的资料对专家来说很可能是关键的信息呢。“                     “这个虫是放在一个凶杀案被害人的会咽软骨里的。我不知道是怎么放                     进去的。她的尸体在西弗吉尼亚的艾克河打捞上来,死了约有几天的工夫。“   “那是‘野牛比尔’干的,我在收音机里听过。”鲁丹说。   “你可没在收音机里听到昆虫的事吧,有吗?”史达琳说。   “没有。但他们提到艾克河。你今天是从那儿来吗?这就是为什么你这                     么晚才到这里?“   “是的。”史达琳说。   “你一定很累了,喝点咖啡吗?”鲁丹说。   “不,谢谢你。”   “喝水?”   “不。”                                       “可乐?”                     “不。我们想知道,这个女人在哪儿被关押,又在什么地方被杀害。我们希望知道,这虫有什么特别的产地,或是有一个范围,或是栖息在某一种树上。——我们要知道,这种虫是从哪里来的。我要你们守密,是因为要循这条线索调查。他至少杀了6 个人,多拖延时间,将对我们不利。”                     “你是否认为,他现在正挟持了另一名女人,而我们却在注意他的虫?”   鲁丹望着她的脸问道。他睁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她可以看到他嘴的里面,有一秒钟,她注视着他的口腔。                     “我不知道。”她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她又说了一次。“他会很快地再去绑架一个女人。”                     “所以,我们得尽快。”皮奇说,“别担心,这方面我们很在行,你不可能找到比我俩更好的人了。”他把那个东西,用细长的镊子取出来,放在灯光下的一张白纸上。                     那个虫很长,看起来像个木乃伊。它有一个半透明的外包物,有如一个有特别雕刻的石棺。这层外面的附加物,紧紧地包着虫子。                     “首先,这种虫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成群结队,除非是意外情况,也不可能落入水中。”皮奇说,“我不知道,你对昆虫懂得多少,或者你想听多少?”                     “我可以说是个门外汉,对昆虫知道得太少。但我要你详详细细,把这虫的情形告诉我。”   “好,这是一个蛹,一只没有成熟的昆虫,正在蛹的形成阶段。从幼虫                     变成成虫的转化中,茧把幼虫包了起来。“皮奇说。   “皮奇,这是有角质外壳的蛹吧?”鲁丹皱皱鼻子,扶了扶眼镜。   “是,我想是的。好,这是一只很大的昆虫,仍在蛹的孵化阶段。大部                     分昆虫的演进,都经过蛹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度过了冬天。“   “皮奇,查看还是查书?”鲁丹说。   “我查看吧。”皮奇把那个标本放在显微镜仪器下,手里拿着一支口腔                     外科用的探针。“我们来看看:没有明显的呼吸器官,胸腹部有气孔。让我们从这儿开始吧!”   “嗯,”鲁丹漫应了一声,拿着一本小小的手册,翻了一页。“咀嚼口                     有功用吗?“   “没有。”   “上颚有一对盔形?”   “对,对了。”   “它的触角在哪里呢?”   “邻接在翅膀的边缘。我可以说,这虫是鳞翅类。”   “书上也正是这么说的。”鲁丹说。   “它的属类,包括蝴蝶和蛾,包含的类别很多。”皮奇说。   “如果翅膀浸湿了,就难办了。我去查查书。”鲁丹说,“我猜,我走                     开的时候,你们也很难说出什么头绪来。“   “我想也不可能。”皮奇说。“鲁丹人是不错的。”鲁丹刚一离开,皮                     奇便对史达琳说。   “我也这样看。”史达琳答道。   “你知道吗?”皮奇愉快地说,“我们以前在一起求学,现在又一起工                                       作,几乎什么都在一起。“皮奇说着,离开了明亮的灯光处。”鳞翅类所包括的种类非常非常多,可能包括三千种的蝴蝶和三万种的蛾类。我想把这蛹里的幼虫取出来——如果要排除许多种类,必须如此。“                     “好,那么请你仍然保持这个虫的完整性。”   “我会的。这虫在没有死之前,正要开始以自己的力量,破蛹而出,只要花一会工夫。”   皮奇剥开了外面的茧,很轻易地,就把里面的幼虫取了出来。翅膀被水                     浸湿了,张翅膀也就不大容易。   鲁丹带着书本回来了。   “准备好了吗?”皮奇说,“好,昆虫前胸的腿节被隐藏了。史达琳警                     官,请你把灯关上,好吗?“                     史达琳站在墙边的开关旁等着,直到皮奇把小型电筒的灯光打亮为止。   皮奇从桌边退开几步,把那昆虫的样本,放在灯光下。那只虫的眼睛,反映着灯光,在黑暗中亮着。                     “史达琳警官,现在请你把灯打开。这是诺克尤德类,是一种夜蛾。鲁                     丹,诺克尤德类,在这儿有多少种?“   “两千六百种……”   “还不算太多。好,伙伴,你来看看显微镜。”   鲁丹鬈曲的红发,耷拉在显微镜前。   “现在我们研究昆虫的皮肤,得到结果之后,我们的范围又能缩小很                     多。“皮奇说,”鲁丹在这方面,是最拿手的了。“   史达琳感到这房间里,有一种很温馨的气氛。   鲁丹和皮奇两人,开始激烈地争辩,这个标本是哪一种夜蛾类的幼虫?                     他们争执得非常激烈。尤其是腹部的毛,是鉴定的一个关键。   “我看,一定是伊瑞巴斯。欧多拉(Erebus Odora)。”鲁丹最后说出                     一种拉丁学名。   “我们来查证一下。”皮奇说。   两人拿着标本,从电梯下去,到达放置巨象的那一层,那儿放满了淡绿                     色的盒子,贮藏了史密斯博物馆所有的昆虫标本。这时,他们走到夜蛾属,皮奇参考着他的笔记。   “得小心拿这些盒子。”他说着,打开那重重的金属门,把盒子放在地                     上。“要是失手掉在地上,可麻烦了。”   他的手指在抽屉前一格格寻找,最后选了一个,把抽屉抽出来。   史达琳看到托盘上有些小小的卵,有一只蛹浸泡在试管的酒精中,和她                     带来的标本非常相似,而成蛾,是只很大的褐黑色的蛾子,它的翼幅很大,                     几乎有六英寸。身体泛着光,有着细长的触角。   “伊瑞巴斯。欧多拉。”皮奇说着学名。“这是一种黑巫蛾。”   鲁丹已经翻了一页。“这是一种热带品种,有时也会在加拿大秋天时出                     现。“他读着,”这种幼虫吃刺槐和一些小的植物,也生长于西印度、美国                     南部,以及夏威夷。“   史达琳想,这下可糟了!她大声说:“那岂不到处都是。”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散布在各处。”皮奇低下头,拉拉下巴。                     “鲁丹,你再仔细看看。”   “等等……啊,特别是佛罗里达极南边和德州南部。”                                       “什么时候?”   “5 月到8 月。”   “我正在想,”皮奇说,“你的标本,将来会像这种黑巫蛾。如果这蛹                                       是活的,正是要破蛹而出的时候了。也许,它的产地是西印度群岛和夏威夷,冬天到达美国本地,将在此等上三个月,才能破茧而出。除非在温室就另当别论,或许有人养了它。“                     “养?怎么养?”   “放在笼子里,有一个温暖的地方,里面放些刺槐的叶子给幼虫吃,直                     到它们准备作茧,这并不难。“   “这是很普及的嗜好?除了专业研究,有很多人这么做吗?”   “那倒不。主要是昆虫学家,想试着去培育完美的品种,也许是有些人                     专门搜集这种东西。也有人养蚕作丝,但那不是这种蛾。“   “昆虫学家,大部分都会有定期的专业性报刊。”史达琳说。   “当然,我们这儿都有。”   “让我告诉你,”鲁丹说,“我们这儿有几个人,私人订一些小的杂志。                     他们把那些东西锁起来,给两毛五分钱,他们才让你看看那些蠢东西。我明                     天早上会去弄些来看。“   “谢谢你,鲁丹先生。我想,会有些人搜集这些。”   皮奇把有关“黑巫蛾”的资料,影印了下来,交给她。“我送你下去。”                     他说。   他俩等着电梯。   “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蝴蝶而恨蛾子,”他说。“但是蛾其实——更有                     趣,更令人着迷呢!“   “蛾可是有害的。”   “有的是,有许多是的。但蛾生活的方式,可是千奇百怪,就像我们人                     类一样。“两人沉默地搭乘电梯,到达一楼。”事实上,有一种蛾,比所有                     的蛾都要来得有趣,它们只生活在泪水中。它们吃喝的只是泪水。“   “什么样的泪水?谁的泪水啊?”   “大型陆上哺乳动物的泪水。这些动物,约有我们这么大吧!以前,对                     蛾的定义是,默默地吃、消费或浪费任何其他东西。这也意味着,蛾是害虫……                     你所有的时间,都在缉捕野牛比尔?“   “我竭尽所能。”   皮奇的舌头在他的嘴唇后磨着牙齿,就像一只猫,躲在掩盖物下面。“你                     是否也会去啤酒屋,喝杯啤酒,吃点奶酪汉堡包?“   “最近不常去。”   “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去吗?并不太远。”   “不,等事情了结之后,让我来请客——自然,还有鲁丹先生。”   这时,两人走到门口。“我希望你尽快完成这工作,史达琳警官。”   她匆匆走到等着的车旁。   亚黛莉亚。麦普已经睡了,她把史达琳的信件和半个糖棒,放在她的床                     上。                     史达琳把手提式打字机,放在洗衣室的摺衣架上。她把“黑巫蛾”的笔记,很快在脑海中整理过。搭车到昆迪可的回程中,她已经构思过了,现在很快就打出来了。                                       然后,她吃了糖棒,写了给柯劳佛的备忘录,建议利用电脑系统,再查查昆虫出版物,看看以前被绑架的女子的受害的地点,是否有此种蛾类栖息。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已是第二次想到:该问问莱克特博士,为什么他认为凶手会开始剥头皮呢?                     她把文件交给晚上值夜的官员后觉得倦极了,倒在床上真舒服。她的耳畔仍然嗡嗡作响,充塞着一日来的许多声音,伴着麦普均匀的呼吸声。在一片漆黑中,她仿佛看到蛾那张小小聪明的脸,瞪着亮亮的眼睛,看着野牛比尔。                     最后,她又忆起,离开史密斯博物馆前,她听到有关“泪蛾”的那段话,最后的思绪,仿佛是她这一天的终曲。                     (在这奇怪的世界,现在有一半是黑暗的。在这黑暗中,我得去寻找一样东西,得靠眼泪而活的。)                                       15                                       在田纳西的东孟菲斯,凯瑟琳。贝克。马丁,和她最好的男朋友,在他的公寓里,一边看午夜的电视,一边抽着印度大麻提炼出的麻药。广告频频出现,而且愈来愈长。                     “我想弄点东西吃,你要不要来点爆米花?”                     “把你的钥匙给我,我去拿。”                     “坐着吧,反正我得去看看妈有没有打电话来。”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是个高大的年轻女人,骨架大,肌肉丰满,几乎有些胖。她有张很帅气的脸,还有一头清爽浓密的头发。她在茶几下找到了鞋,走出去了。                     2 月的晚上,仍然冰寒。密西西比河上的轻雾,一直吹到停车场上。她仰着头看到一钩残月,几乎要消退了。抬头,使她感到有些头昏。她走过停车场,稳步走向100 米的前方,她自己的家。                     有一辆褐色的小型卡车,就停在她公寓的近处,那儿还停了一些摩托车、船和拖车。她注意到那辆车子是因为它像辆运送包裹的卡车,她母亲经常会寄礼物来。                     当她从卡车近处经过时,一盏灯在雾中亮了起来。那是一盏有罩的落地灯,立在卡车后的柏油路上。灯下有一张非常轻柔舒适的椅子,两边有扶手,蒙着红色花朵的印花布。大红色的花,在黑夜的薄雾中,灼灼开着。看起来,这两样东西就像放在展览屋的家具。                     凯瑟琳。贝克。马丁,眨了好几回眼睛,仍一直往前走,她想到三个字“超现实”,同时也怪那椅子挡路。罢了,也许某人正在搬家具进屋,或是搬出来。搬进搬出,有些人老是在石纽村搬进搬出。                     她的公寓的窗帘,微微动了动。她看到猫咪蹲在窗台上,身子的一边,紧靠着玻璃。                     她手中握着钥匙,正要开门,又回头看了看。一个男人,正从卡车后面爬了出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她看出那个男人的一只手臂吊在胸前。她开了门,走了进去,再把门关好。                     凯瑟琳。贝克。马丁,从窗帘缝往外偷窥,看到那个男人,正试着把那张椅子,从后面搬上卡车。他一面用好的那只手抓着,一面用膝盖顶着,那椅子翻落下来。他把椅子扶正。                     她走了出去。                     “我帮你把椅子搬上车。”她以正常的口气说——只是帮个忙。                     “你吗?谢了。”他压抑、奇怪的口气,不像是本地的口音。                     那盏地灯,从下面照着他的脸,使他的五官在灯影投射下有些扭曲,但她看得清他的全身。他穿着一条熨过的卡其裤,上面是一件羚羊毛料的衬衫。   敞开的领口,露出有斑点的胸部。他的下巴和脸颊,光滑一如女人,没有一点胡子。而他的眼睛,只是在颧骨上面,在灯的阴影处,有像针孔那么大的斑点亮着光。                     他也在看着她,而她对这点相当敏感。人们在她靠近时,对她的身材,通常都非常惊讶。有些人则较他人能隐藏。                     “好。”他说。                     这个男人,让人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她很不舒服地注意到,他羚羊毛                                       的衬衫上面还有毛。那毛卷卷的,从肩膀到手臂都有。   把椅子抬到卡车上,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让我们把椅子滑到前面一点,好吗?”他爬到卡车里面,那儿有一堆                     杂乱的东西。有一个又大又扁的盘子,可以放在车子下面接滴漏的油。   他们一直把椅子推向前,直抵到前座的后面。   “你穿14 号的衣服吧?”他说。   “什么?”   “你愿意把绳子拿给我吗?就在你脚旁。”   当她弯身去看时,他拿着一个石膏模型,敲向她的后脑袋。她想,她的                     头被撞到了。正当她扬起手去挡,那模型又击落下来,砸在她的手指和头骨上,然后又是一次,这一次打到她的耳后,连续又是好几击,没有一次是用力的。她倒在那张椅子上,滑到卡车的地板上,侧身躺着。                     那人望了她一秒钟,丢下手中的石膏模型。他很快地把那盏灯带进卡车,                     关上后面的车门。   他手执手电筒,拉开她后面的领子,看了看衬衫的尺寸和牌子。   “好。”他说。   他用一把剪子,把衬衫后面剪开,扯下衣服,用手铐把她的手反铐起来。                     他在卡车板上摊开一条垫子,让她躺在上面。   她没戴奶罩,他伸手摸摸她硕大的乳房,并用手指感觉一下那对乳房的                     重量和弹性。   “好。”他说。   在她的左乳房,还有粉红色吸吮过的痕迹。他舔舔他的手指并搓揉那块                     痕迹直至它消失,他点了点头,又轻轻压了压。他翻转她的头,检查她的头颅,又用手指,分开她浓密的头发。看来,他并没有伤到她。   他又用两根手指,放在她的颈边,检查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脉搏仍然很                     强。   “好——好。”他说。他还得驾驶长途,回到那幢两层楼的房子。   凯瑟琳。贝克。马丁的猫,一直注视着卡车驶离。车行愈远,车尾的两                     个红灯好像愈聚愈近。   在猫的身后,电话铃响了又响,卧室的自动答录机回答了。红灯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打电话来的,是凯瑟琳的母亲,美国田纳西州参议员。                                       16                                       20 世纪80 年代,是恐怖分子的金色年代。许多匪徒,找有影响的参议员下手,绑架他们的家人。   在那天凌晨2 点45 分,联邦调查局孟菲斯分局的一位特别情报员向总部报告,露丝。马丁参议员的独生女失踪了。                     凌晨3 点钟,有两辆没任何标记的小货车,从华盛顿分局地下停车场开了出来。有一辆车开往参议员办公室,技术人员在那儿装置了监听器和录音设备,并且在办公室附近的公共电话亭内,都装上了窃听器。参议员的智囊团,也提供了必要的配合。                     另一辆称为“眼球”的车子,有监听设备,停在弗吉尼亚街的“西水门”   大厦前。这儿,是参议员在华盛顿的住所。参议员家里的电话,也装上了监听设备。                     比尔。亚特兰大估计,只要歹徒在国内任何地点打电话,只需七秒钟就可以追踪得到。   侦查小组随时待命,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桓,以防有其他人闯入防区。同时组成的急救队,也保持警戒状态。   每一个人都希望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失踪只是职业匪徒为了赎金进行                     的绑架,这样凯瑟琳将有极大的希望获得生还。   但没有人提到最大的可能。   快天亮时,就在孟菲斯,有一名该市的巡逻警察发现有一个沿街收破料                     铝罐的老人。在他的车子中,这名警察找到了一件女人的衬衫,前面的扣子都扣得好好的,但后面却撕裂了。上面有洗衣店记下的名字——凯瑟琳。贝克。马丁。                     早上6 点30 分,柯劳佛驾车离开他阿灵顿的住处,他车上的呼叫器一直                     响个不停。   “920—240”   “阿法4 号”   柯劳佛停下车来,全神贯注听着电话。阿法4 号正是联邦调查局局长打                     来的。   “杰克——你知道凯瑟琳。马丁的事吗?”   “值夜班的警官不久前打电话通知我了。”   “那么,你知道那件衬衫的事吗?告诉我。”   “目前疑似匪徒绑架,”柯劳佛说,“我想该一直监听电话。至于那件                     撕裂的衬衫,我不敢确定会是野牛比尔干的,也许是仿效他的人干的,也许会打电话要求赎金。在田纳西,哪个单位负责电话追踪?是我们?还是州警局?“                     “州警局。他们干得很不错。费尔。亚德勒从白宫打电话给我,讲到总                     统对这件案子非常关切。杰克,这次我们可以好好侦破这个案子。“   “这种事,以前我也遇到过。现在参议员人到哪里了呢?”   “她正在回孟菲斯的途中。一分钟以前,她打电话到我家中,你可以想                     象。“   “是的。”柯劳佛曾经在预算听证会上,见过露丝。马丁参议员。   “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赶回田纳西。”                                       “我不怪她。”                     “我也不怪她。我告诉她,我们都会尽力,一如我们一向所做的。而她,她也了解你个人的情况,她主动提供一架‘李尔’飞机给你使用。如果能够,你晚上可以飞回家里看看。”                     “好吧。这位参议员的确能干,汤米,看来,她真会弄得我们鞠躬尽瘁                     了。“   “我知道。杰克,你看我们最少要花上几天工夫——六天或七天?”   “我不知道。如果他发现这回绑架的是谁,他可能会慌神。可能会把她                     干掉,然后把尸体扔掉。“   “你现在在哪里?”   “离昆迪可两英里。”   “昆迪可的简易机场能接纳一架‘李尔’飞机吗?”   “可以。”   “20 分钟以后。”   “是的,长官。”   柯劳佛挂了电话,重新把车开回到往来的车流中。                                       17                                       一夜辗转难眠,克蕾瑞思。史达琳穿着浴袍,趿着拖鞋站着,肩上搭着浴巾,在与邻室的学生合用的浴室前等着。这时,收音机里传来孟菲斯的消息,她听了都怔住了。                     “噢,上帝,”她说,“噢,天啊,里面得快点,快把你的裤子穿好出来,这可不是训练。”她冲进去淋浴时,邻室的同学吃惊地瞪着她。“葛丽丝,请你把肥皂丢给我,好吗?”                     她一直竖着耳朵,注意听有没有电话,同时还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法医用具。她相信,总机知道她在房间里,所以她连早饭都没吃,守在房间等候。   一直到上课前10 分钟,仍然没有消息。她匆忙带着装备,到行为科学研究院。                     “45 分钟以前,柯劳佛先生离开此地到孟菲斯去了。”秘书温和地告诉她。                     “昨晚,我放了一份报告在这儿,要交给他。他可有任何留言给我?我是克蕾瑞思。史达琳。”                     “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这儿有你的电话号码,柯劳佛先生的办公桌上也有你的电话号码。克蕾瑞思,我相信他并没有留任何口信给你。”那女人看了看史达琳的行李。“如果他打电话来,我告诉他一声,好吗?”                     “他是否留了孟菲斯那边的电话?”                     “没有,他会再打电话来的。克蕾瑞思,今天没有课吗?你还在上学,是吗?”                     “是的,是的,我还是个学生。”                     史达琳进教室时,大家已经开始上课了。而一大早被她催逼着赶出浴室的葛丽丝。皮特门,现在就坐在史达琳后座,令她颇不安。她的舌头是不会放过她的,史达琳真希望自己从教室消失掉。                     她没吃早饭,熬了两小时的课,只到自动贩卖机去喝了一杯可乐。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又去查看信箱,什么也没有。这就像是她遇到了一些令她相当沮丧的事,觉得别人又把她当小孩看待。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天,你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了。她在不错的学校里,研究犯罪学和心理学,但她仍然并不是真正能懂得人们的心理。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男人在西弗吉尼亚的波特,在有蔷薇花壁纸的房间里,是一张脸。现在她理解了,在那张脸后面的心思,比她所看到的任何东西,甚至是验尸的头颅都糟。我知道谎言,就像皮肤一样,是永远贴着她的。一如当她皮肤结茧干老,仍紧包着她一般。                     学校的日常生活,对她散乱的心思,一点帮助也没有。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有如飘浮在地平线以外那么恍惚。她听到人们喃喃的声音,谈论着这个案子,好像是从遥远的竞技场传来的声音一样。她看着人们的身影,一群群在走廊来来去去,觉得喧嚣的声音,好像飞机发出的隆隆声。                     下了课,史达琳索性去游泳解闷,一直到她想到浮尸,便再也不想浸在水中了。晚上,她和十几个学生,还有麦普在娱乐室看7 点的新闻。参议员女儿被绑架的新闻,并不是头条,但是在日内瓦裁军谈判之后就出现了。                     有从孟菲斯寄来的影片,介绍“石纽村”的情景,镜头也照入了一辆巡逻车。电视媒体,配上旁白解说,约访了一些地方人士。那儿有关当局的头头,很不愿意面对镜头,拿着麦克风遮住面部。此外,电视播出了一些照片,                                       镜头亦随调查人员进入了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公寓。                     当柯劳佛的面孔出现在凯瑟琳公寓的窗前时,娱乐室的同学们掀起了一阵短暂而略含讽刺意味的欢愉声。史达琳撇撇一边嘴角,撑着微笑。                     她真怀疑,野牛比尔是不是也在看电视。如果他知道柯劳佛是谁,那么看到他的脸,会怎么想?                     其他的人也认为,野牛比尔现在一定也在看电视。                     接着电视上出现了马丁参议员和彼得。詹宁斯。参议员一个人走入女儿卧室,她是个高大健壮的女人,长相平凡。                     “现在,我要对抓住我女儿的人说话,”她说,并走近了镜头。在说话中,她小心地不去使用“恐怖分子”这个词。                     “你有能力,不伤害我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凯瑟琳,个性温和又善解人意。求求你不要伤害她,放我的女儿走吧!你有能力做得到的。现在,你掌握这一切,我知道你可以感受到爱和同情,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现在你有很好的机会,表现出你的仁慈。你可以向全世界表明,你对待他人,比他人对待你更好。她的名字叫凯瑟琳。”                     这时,电视的画面,转成了家庭拍摄的录影画面,一个刚刚学走路的孩子,把手放在一只大型牧羊犬身上学步。                     参议员的声音继续着。“从这段影片可以看出,那时凯瑟琳还小。放了凯瑟琳!不论她在这个国家的任何角落,都放了她吧,你将会得到我的帮助和友谊。”                     接下来,电视荧光屏上映出一系列的照片——凯瑟琳。马丁8 岁时,在帆船上抱着帆船的舵柄。小船的船身,还是她父亲亲手漆上的油漆。另外两张照片,是最近照的。有一张是全身,另一张是脸部特写。                     现在,镜头又转到参议员。“我在全国国人面前答应你,无论如何,只要你需要,你将会得到我的帮助,我有能力可以帮助你。我是美国参议员,在武器服务委员会任职。对国防事业,太空武器系统了解很深,人们称此为‘星球大战计划’。如果你有敌人,我会助你一臂之力,或是令他们停止。   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无论白天或晚上。我女儿的名字,叫作凯瑟琳,请你——“参议员马丁说着,靠近镜头,”毫发无伤地释放她。“                     “天啊!这一招聪明!”史达琳一直喃喃地说,“这一招聪明。”                     “什么?什么星球大战计划?难道有另一个星球的人,试图去控制野牛比尔的脑袋瓜子。那么,参议员马丁,就可以去保护他了?是这个意思吗?”                     史达琳点点头。“这确实是精神分裂症妄想的特有幻想——被外星人控制了。如果比尔的确是个行径古怪的人,或许这样一番说词,可以把他引出来。这一招真漂亮,可不是吗?至少,可以换凯瑟琳多活上几天,警方也多几天时间去寻找比尔。柯劳佛也许会认为,这个期限将会很短,但是他们可以试试这招。”                     “换了是我,我不会试着这么做。为什么她老要提‘凯瑟琳’的名字?”                     “她试着要野牛比尔把‘凯瑟琳’当一个人看待。他们认为他将不把她当人看。他得先不把她当人看,然后再去摧毁她。有些连续杀人的凶手,曾如此坦白陈述。他们说,他们喜欢把人当玩偶。”                     “你想,在马丁参议员的陈述中,是否也有柯劳佛出的主意?”                     “也许,或许是布隆博士。”                     亚伦。布隆博士,在芝加哥大学,专门研究连续杀人的凶手。但是,他                                       拒绝把野牛比尔和葛瑞。霍伯做一比较,或是和他经历中的其他任何人做一比较。他拒绝用“野牛比尔”这个名词,他甚至很少发表讲话。事实上,他的确是一个专家,可能是这方面的专家。新闻报道中刊出了他的照片。                     新闻报道,以他所说的话,作为结语。                     “我们不能用更恐怖的手法,去威胁他,这样将一无所获。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请他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以保证,会善待他。而且他会很轻松的,我们绝对诚心诚意。”                     “轻松?”麦普说,“真狗屎,我都无法轻松。不过,他从不说出有关                     比尔的任何事。这样也不可能激起比尔的任何反应。“   “我该停止想在西弗吉尼亚被杀害的那个可怜女孩。”史达琳说。   麦普一直热心地让史达琳忧虑的心情开朗起来。晚餐时,她一直谈论着                     史提夫。汪德和艾米莉。狄金森两人诗韵的比较。   回到寝室,史达琳开信箱时,找到这样一张字条:请打电话给艾伯特。鲁                     丹,并附电话号码。   当两人抱着书,各自躺到床上后,史达琳把字条的事告诉了麦普。   “这就证明我的理论啦!”麦普说,“你遇到两个男生,对不对?你没                     看上的那个却老爱缠你。“   “我早就知道了。”   电话铃响了。   麦普用铅笔碰着鼻尖。“如果是劳伦斯打来的,请你告诉他我在图书馆,                     好吗?“麦普说,”告诉他,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他。“   这通电话,是柯劳佛从机场打来的,他的声音混着嘎嘎的杂音。“史达琳,带两套换洗衣服,在一小时内和我见面。”   她一直以为他走了,一时还无法适应,只嗯了一声。他急切地又补了一                     句:“不要带法医用具,只要带换洗衣服就行了。”   “在什么地方和你见面?”   “史密斯博物馆。”   在挂断电话之前,他已经和其他人谈话了。   “是杰克。柯劳佛。”史达琳说,把袋子抛到床上。   麦普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史达琳收拾衣服,黑色的眼睛垂了下来。   “我不想给你什么忠告。”她说。   “你想给的。”史达琳说。她知道麦普要说什么了。   麦普是马里兰大学法学院高材生,在此地学业成绩名列第二。她认为应                     该专心学业,书本至上。                     “明天还有刑法考试,柯劳佛在此时召你去,会害了你的。他可能会说:‘干得很好,史达琳练习生。’而你会说:”我很乐意这么做。‘可他那张扑克脸会正经地说:“我要你自己多注意,不要耽误了学业。’你懂我的话吧!”                     “我可以补考。”史达琳说。                     “好吧!如果你补考没及格,就没机会念书了。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再找你吗?克蕾瑞思,你一定不能再替他们卖命,再让他们不断利用你,你得有好成绩。你本是个很勤奋的学生,能在一分钟内把衣服熨好,赶去上课。   我再也不可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室友。“                     史达琳驾着她的“宾多”汽车,在限速下开了一英里。车内有一股热油                                       和发霉的气味,车体发着吱吱嘎嘎的声音。这使她忆起父亲的小货车,她和吵嚷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儿坐在车上。                     现在,驾车的是她自己了。在黑夜中驾车,一道道光影从眼前浮掠而过,她可以有时间去思考。我能感到自己的恐惧就跟在脖子后面,心中非常担心,野牛比尔一旦发现这回绑架的人是什么身份,可能会在惊惶之下,把凯瑟琳。贝克。马丁杀了,并把她的尸体放在袋子里,然后把她给扔了。                     柯劳佛约她在史密斯博物馆见,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凯瑟琳。贝克。马丁死了?在她喉间又找到了虫?柯劳佛可能带了一只虫去,他会说,这虫在被害者的喉咙里,已经两天了。                     她知道,柯劳佛用不着多做解释,他相信她一定听到新闻了,但仍有令她纳闷之处。                     她打开新闻专业电台,等着气象报告之后播报的新闻。可是,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是重复7 点新闻,报道马丁参议员的女儿失踪了。她的衬衫被发现了,从后面割裂,疑似野牛比尔作案手法。在西弗吉尼亚发现的受害人,目前仍然无法证实她的身份。                     史达琳回想起西弗吉尼亚波特殡仪馆,那儿有某种东西,是颇有价值的,有些具有永久性,就像从黑暗中被揭露,而发出亮光。                     站在波特殡仪馆水槽边时,她发现了力量的源泉,这很令她讶异,又令她喜悦——那是对她母亲的记忆。史达琳能熬过来,也是从亡父和兄长们那儿传承下一份耐力,受到这样的恩惠遗泽,她很惊讶,也很感动。                     她把“宾多”车停在妲兹街和宾州街交叉处,联邦调查局的总部前。路旁已有两家电视台的新闻人员在那儿守候了。在灯光下,记者们表情忧郁。   他们以伊格。霍华大厦为背景,向电视观众作报道。史达琳下车后,走了两条街,才到达史密斯自然历史博物馆。                     她可以看到这栋古老建筑物的一些窗口,透着灯光。一辆巴尔的摩郡的警车,也停在半圆形的车道上。杰夫正坐在驾驶座等着,这回他驾的是一辆新的监督车。当他看到史达琳走过来时,他对着一个手提无线电对讲机说了几句话。                                       18                                       警卫带着克蕾瑞思。史达琳到那大象标本之上的二楼。电梯打开时,只见宽广而黯淡的地板上映着柯劳佛孤单的身影。他正等在电梯口,两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晚安,史达琳。”   “哈啰。”她说。   柯劳佛回过头对警卫说:“下面的路,我们自己会过去。警官,谢谢你!”   柯劳佛和史达琳肩并肩走在走廊上,两边都是放置昆虫标本的抽屉和托                                       盘。只有几道天花板的灯亮着,并不很多,两人一如在校园中漫步似的。史达琳意识到,柯劳佛很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如果这是可能触碰她的方式,他很想这么做。                     她等着他说些什么,最后她停住脚,也把手插进口袋里。两个人站在摆                     着无声的骨骼的走廊上,面面相对。   柯劳佛把头斜靠在那些昆虫标本抽屉上,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凯瑟琳。马丁可能仍然活着。”他说。   史达琳点点头,在最后一回点头时,她就垂着头没抬起。也许她不盯着                     看他,他说起话来比较容易些。可是,她总感到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有一秒钟,史达琳想,会不会是他太太已经死了,或者是他跟凯瑟琳忧郁的母亲在一起待了一整天的缘故。                     “我想,野牛比尔可能是在停车场绑架她的。”他说,“在场没有一个人看到。她要进公寓,然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又从家里走了出来,看来在公寓里并没有待上很久。门还是开着的,显然她出来时,并没有锁好门。她的钥匙还没有放在电视机上,里面也没有人动过。我想,她在公寓里的时间,不会很长,也没有去卧室,看看电话答录机。有讯息的红灯一直都在闪着。   她那个年轻的男朋友,最后终于报了警。“柯劳佛随意地将手垂落在那些骨骼上。                     “史达琳,现在,她是被野牛比尔绑架走了。晚间新闻也同意,不再倒数读秒,增加事件的紧张性。——布隆博士认为,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个鼓励。不过,有几家小报,无论如何是会报道的。”                     以前的绑架案,只要发现衣服从后面割裂,很快就证实是野牛比尔干下的案子,这时受害人通常还活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被害人的尸体就浮了起来。                     “因此,凯瑟琳。贝克。马丁现在正在比尔的温室里等着。史达琳,我们可能只有一个星期,布隆博士认为,他的杀人周期已经愈来愈短了。”   史达琳等着他说到正题。然后,他开始说了:“史达琳,这回我们可能                     会有所突破。“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希望和关注。   “我们又有了另一只虫。你的朋友,皮奇和……另一个,正在研究。”   “鲁丹。”   “对了,他们这时都在忙着。”   “哪里弄来的?——是以前辛辛那提被冰冻起来的那个受害的女孩?”   “不。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看看你怎么想。”   “昆虫学是另外一回事,柯劳佛先生。”                                       “我知道。”他说。   他们走到昆虫研究室的门口,里面的灯光和声音,透过玻璃传出。她走了进去。                     房间的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被明灿灿的灯光照着。桌旁围着三个人,穿着实验室的衣服,史达琳看不清他们正在忙什么。杰瑞。布拉夫,从行为科学研究院来,他正拿着纸板记笔记。这儿有一种很熟稔的气氛。                     其中有一个穿白衣的人,把某一个东西,放在水槽里,这下子她可以看清楚了。   放在不锈钢的托盘里的是“柯劳斯”的头,不是在“分城”的迷你仓库里发现的吗?   “柯劳斯的喉咙里,也发现有一只虫。”柯劳佛说,“等等,史达琳。   杰佛,你在和通讯室谈话吗?“   布拉夫从笔记板中抬起目光,他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掩住通话口。“对,杰克。”                     柯劳佛从他手上接过电话。“巴比,别再等国际刑事警察组织了,现在就把照片传真出去,同时要附医生的报告。拍发给斯堪的那维亚国家、西德、荷兰。要记得提到,柯劳斯可能是商船水手,半途下了船。他颧骨破碎,同时把拍摄的口腔照片也传真出去,得强调这只是初步的估计。”然后,他又把电话交给布拉夫。                     “史达琳,你的行李呢?”柯劳佛问。   “在楼下的警卫室里。”   “是约翰。霍布金发现喉间有昆虫。”他们等在电梯口时,柯劳佛说道,                                       “巴尔的摩警方经过仔细研究,发现喉咙之间,竟然有一个虫在里面,就像西佛吉尼亚那个女孩一样。                     “约翰。霍布金在今晚7 点发现的,巴尔的摩地方检察官便打电话和飞机上的我联络。他们把整个事都交出来了,所以我们能在研究室看到。他们同时也征询安吉博士的意见,请他判断柯劳斯的年龄,以及他的颧骨是在什么时候折断的。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向史密斯博物馆咨询。”                     “你的意思是,也可能是野牛比尔杀了柯劳斯?在很多年以前?”   “似乎有些牵强附会,太巧合了,是吧?”   “目前看来似乎如此。”   “暂时这么想吧!”   “是莱克特博士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柯劳斯。”史达琳说。   “是的,他是说过。”   “莱克特博士告诉我,他的病人拉斯培声称自己把柯劳斯干掉了。但莱                                       克特博士说,他相信可能是性爱导致的意外窒息。“   “他是这么说的。”   “你认为,莱克特博士详细知道柯劳斯是怎么死的,不是拉斯培害死的,                     也不是性爱窒息死的?“                     “柯劳斯的咽喉处,有一只虫在那儿。西弗吉尼亚那个女孩,咽喉中也塞了一只虫。此外,我没有在别处发现这种雷同的现象,也没在报章杂志上读到过,更没听说过,你怎么看呢?”                     “我想你要我带两天的换洗衣服,是要我去问问莱克特博士,是不是?”   “史达琳,你是他唯一肯说话的对象了。”柯劳佛说。当他说话时,看                                       来是那么悲伤。“我猜你喜欢这游戏。”                                       19                                       “在我们以谋杀罪逮捕莱克特博士之前,他有一个很大的心理诊所,”   柯劳佛说,“他为马里兰和弗吉尼亚法院,替犯案的凶手做了许多心理评估。   此外,东岸由北到南的案例,他参与极多。莱克特博士看过许多疯狂犯案的人,他也了解他们的心理转变。这可能是他知道个中奥秘的唯一方式。同时,他知道拉斯培的社会关系,在为拉斯培心理治疗时,拉斯培也告诉了他很多事。也许,拉斯培会告诉他,究竟是谁杀了柯劳斯。“                     柯劳佛和史达琳,坐在监督车后面的转椅上,面面相对,车子正向北驶,驶向巴尔的摩,距离此地37 公里远。司机杰夫的驾驶座和后面是用玻璃分隔开的。                     “莱克特希望获得帮助,可是我却得不到他丝毫的帮助。他没给过我们任何有用的资料。最后一回,威尔。葛伦罕去询问他时,他却把一把刀插到他的脸上,只是为了好玩。                     “但是,柯劳斯喉咙里有一只虫,西弗吉尼亚女孩的喉咙里也有一只虫,我不能忽视这一点。亚伦。布隆以前从未听过这等咄咄怪事,我也一样没听过。史达琳,你在文学作品中,可读到过这么荒诞不经的事吗?”                     “没有,如果有的话,也没有和昆虫有关联的。”                     “第一,这事无独有偶,竟然两件事都一道发生了。这么看来,莱克特博士,可能真的知道什么。第二,莱克特不论做什么,只是为了‘好玩’,他从来不忘‘好玩’。他一定希望野牛比尔被抓,而凯瑟琳仍然活着。他喜欢既好玩又能得利,但他有时却说谎,误导我们的方向。而我们呢?却不能再威胁他,夺走他的马桶和书籍。”                     “如果我们把今天的情况告诉他,并且能够给他什么——一间有窗子的牢房,这是他的要求,那么他会提供帮助的。”                     “他只是提供帮助,史达琳,但他并不会向我们告密。听着,莱克特他一点也不急,他玩这场游戏,就像在玩篮球一样。我们要求他透露一些消息,他会慢慢拖,绝不会干干脆脆地告诉你。”                     “即使会有好处回报他,也会这样吗?如果凯瑟琳。马丁死了,他不是什么也得不到了吗?”                     “如果我们告诉他,我们知道他有许多消息,并且等着他告诉我们,他会故意装着要慢慢回忆,一星期又拖过了一星期。让大家等得心焦,对他来说,是最好玩的了。最后让参议员马丁的希望落空,而凯瑟琳也死了。然后再折磨下一个又下一个母亲,再慢慢让她们希望落空。而他呢?总是假装得慢慢想,才能想得出来。——这样比有一个窗子的牢笼,要有趣得多。这就是他喜欢的生活方式,这些才是他生活的养分。                     “史达琳,我不知道人是否愈老就愈有智慧,但是你一定会学到更多欺骗闪避的方式。”                     “那么,莱克特博士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找他的。”史达琳说。                     “对。”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直接送我去问他呢?”                     “我要教你一些手段。这样,你才能治他,而不被他治住。”                     “所以,就用不着提柯劳斯喉咙里的虫,也用不着提柯劳斯和野牛比尔可能的关系。”                                       “对。你去找他,只是因他料得很准,野牛比尔开始剥头皮了。我要你去愚弄他,对他提出好处——有某个有权力的人,如参议员马丁,可以帮他的忙;让他相信,这事得快一点,如果凯瑟琳死了,对方就不再帮助他了,参议员因此会对他失去兴趣。如果他失败了,那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且知道得不够多,而不是因为他不肯和盘托出的缘故。”                     “参议员可能会失去兴趣吗?”   “你最好说,你绝对不可能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了。这么说,实际上参议员马丁并不知道这事。”   “你明白了?”   “是的。但他若提了野牛比尔,我如何避而不谈他所知道的一切特别知                     识呢?他又如何凭着理论推衍出来呢?“   “我不知道,史达琳。他有很长的时间,去想野牛比尔,他在等着第六名被害者。”   车内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联邦调查局的总机打来的。这是接下来一连串电话的先导。   过了20 分钟,他和荷兰警方,以及英国、丹麦、瑞典的警方联络,他希望能知道柯劳斯的社会关系。                     史达琳明白了,柯劳佛为什么选择在这部车中和国际刑警局联络——这儿有最新的电话系统——可是,在他办公室做这工作,显然要容易得多。在微弱的灯光下,小小的桌面上,柯劳佛翻着他的记事本,有时车身颠得很厉害。史达琳虽然是个新手,但是她知道柯劳佛身份的重要,他却在车中办这些事,是多么不寻常。其实,他可以打个电话,把事情在电话中交代清楚就行了。但是,她也很高兴,他没有这么做。                     史达琳感到车中的气氛安静而镇定,她想她会井然有序、条理分明地去执行这项任务。也许,付出的代价会很高。                     柯劳佛现在直接打电话到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家中。“不,长官,她没有带小型录音机。这是我的意思。我希望在她身上,带着隐藏式的录音机。布隆博士也这样认为,他会尽快赶来……对。”                     柯劳佛又打了个电话回家,和值晚班的护士谈了些话。他谈完话后,望着窗外,约有一分钟的时间。他摘下眼镜,光线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同。然后,他又戴上眼镜,转过头看着史达琳。                     “我们给莱克特三天的时间,如果没有结果,巴尔的摩警方会给他以颜                     色,直至法庭干预为止。“   “这不会顶用的。”   “我并不怪巴尔的摩警方,他是他们的囚犯。如果凯瑟琳尸体又浮起来                     了,他们只能告诉马丁参议员,他们已经尽了全力。“   “那么马丁参议员会怎么样呢?”   “她是个精明强悍、见多识广的女人,当然,她会受到伤害。史达琳,                     你可能会喜欢她的。“   “那么,约翰。霍布金和巴尔的摩警局刑事组,都会对柯劳斯喉中发现                     虫的事,守口如瓶吗?这事能瞒上新闻记者多久?“   “至少三天吧。”   “我们得利用这时间做点事。”   “我们不信任奇尔顿院长,或医院里的任何人。”柯劳佛说,“如果奇                                       尔顿知道什么,全世界也都知道了。奇尔顿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但你只是帮巴尔的摩的刑事组,试着把柯劳斯的案子结案——这和野牛比尔扯不上关系。“                     “我必须在深夜做这事吗?”                     “这是我给你唯一的时间。我该告诉你,明天一早,报纸就会刊出西弗吉尼亚捞起的女尸,咽喉中发现有虫,这是从辛辛那提的法医办公室传出来的,所以这将不再是秘密了。其中细节,莱克特可能会从你那儿探询得知。   说实在的,这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要瞒着他,不让他知道我们在柯劳斯的咽喉中也夹出一只虫来就行了。“                     “我们将以什么和他交换呢?”                     “这事由我来办。”柯劳佛说着,转过身子,又拿起电话听筒打电话。                                       20                                       这是一间很大的浴室,全贴着白色的瓷砖。上面开着天窗,并有光洁的意大利浴室设备,掩住原已老态毕露的砖房。镜子上蒙着雾气和水珠,那是淋浴的热水弄的。镜台架放着绿色植物和许多化妆品。从淋浴的地方,传出又尖又高的歌声,那是胖子华勒的歌《买你的垃圾》,有时,这人也唱出些歌词来:                     留下你所有的旧报纸,留着堆啊,堆着像摩天楼一样高。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他哼着哼着,有一只小狗抓着浴室的门。                     正在淋浴的那人是詹姆。甘伯,白种男人,34 岁,6 英尺1 英寸高,205磅,棕发蓝眼,没有显著的特征。他说,他第一个名字该省掉“斯”,变成詹姆。他坚持他叫“詹姆”。                     他冲去肥皂泡沫之后,用护肤品摩擦胸部和臀部,然后握着一块布,去擦试身体上他不想去碰的地方。他的腿和脚,都有些粗短的毛,但他决定不去管它。                     甘伯把自己擦干,皮肤擦出粉红色,看起来显得很柔软。在淋浴的帘子后面,还有一个可以照全全身的镜子。                     甘伯捏了一块布,去擦他的下身。然后掀开淋浴的帘子,站在镜前看了看,又搔首弄姿起来。                     “蜜糖,为我做点什么吗?快替我做点什么。”他用他低沉的自然音中的高音区说着,相信会把这种撒娇甜腻的语调愈练愈好。他打女性荷尔蒙,服用药物,可是,总无法改变他的声音。不过,毛发变细了些,乳头和乳晕,也微微大了一点。他又用电解的方式,使脸上看起来光洁没有胡子,可是他看起来仍然不像个女人而像个男人。                     那些认识他不久的人,对他的行径,总是充满了嘲笑,而他所接触的人,都认识不久。                     “你会为我做什么?”                     他说话时,一只狗不停地抓着浴室的门。甘伯穿上浴袍,让狗进来。他抱起这只小小黄褐色的鬈毛狗,吻着它毛毛的背。                     “是——啦。你已经饿坏了,是吗?我也饿了。”                     他把那只小狗,移到另一只手臂抱着,打开了卧室门,那只母狗蠕动着想跳到地上。                     “小甜心,等一下。”他空着的那只手,从床边地板上,拾起一枝迷你14 卡宾枪,并把枪放在枕头上。“现在就弄,现在就去弄了。再过一分钟,我们的晚饭就好了。”当他找到他的睡衣时,他把小狗放在地上。它急着拖他到楼下的厨房去。                     詹姆。甘伯从微波炉中拿出三份电视餐,给他和狗二者分食。                     那只鬈毛狗贪婪地吃着它那一份,只丢下青菜不吃。詹姆。甘伯留下骨头,丢在他的两份托盘中。                                       他让那只小狗,从后门出去。外面空气好冷,他紧了紧衣袍。他看着狗就蹲在门口,门里的灯光泄在那儿。   “你还没去尿尿。好了,我不盯着你看。”但是,他却举起两根指头,眼睛从指缝中瞄出去。   “喔……好极了!你这个小东西,你是不是个文文雅雅的小淑女?来,我们上床。”                     甘伯先生喜欢上床。在晚上,他要上好几次床。当然,他也喜欢起床,在许多房间,这张床坐坐,那张床坐坐,却不捻亮灯。当他正忙着创造某些东西时,晚上也做一点工作。                     他去关厨房的灯,却顿了一下。他努努嘴,像是考虑怎么处理晚餐的剩菜。最后,他把三份电视餐的托盘弄到一块儿,抹了桌子。   他亮了楼梯灯,走向地下室,手里端着托盘。那只小狗正在厨房哭叫,并用狗鼻子顶开门,跟在他后面。   “好吧,傻比莉。”他抱起了那只鬈毛狗,抱着它下楼。它皱着鼻子,闻着他另一只手端着的托盘。“不,你不能吃,你已经吃得够多了。”                     在厨房的正下面,有间像个陷阱的地下室,四周都是石头砌的,又用现代化的水泥增高,比沙地高出两尺。上面有一个木制的安全盖,一个孩子要撑起那个木盖会嫌太重。现在这木盖仍在那儿。这盖子上有一个开口,大到可以把一个桶放进去。那个开口是开着的,詹姆。甘伯把他和狗吃剩的食物都放了进去。                     那些骨头和咬过的蔬菜,都掉进像井一样的黑暗中。那只小狗,坐着用                     两只前脚作乞求状。   “没了,没了,全不见了。”甘伯说,“你吃得太多,太胖了。”   他爬上地下室的楼梯,一面爬一面对小狗吹着口哨,叫它“胖面包,胖                     面包“。如果说他听到了哭声,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看上去依然坚强而理智,好像那只是黑洞的回声:”求求你。“                                       21                                       克蕾瑞思。史达琳于晚上10 点过了一会儿,走进罪犯治疗院。她一个人只身前往,希望院长奇尔顿不在那儿,但他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那办公室里除了他的专用桌椅,只有一把椅子,用螺丝固定在地板上。   史达琳站在椅子旁,和院长打了个招呼。她可以闻到雪茄盒中的雪茄味道,还可感觉到奇尔顿身上发出的冷峻的味儿。                     奇尔顿博士检查着他所收集的法兰克林。明特火车头玩具,好半天才抬                     起头来看着她。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谢谢。我很抱歉在晚上打扰你。”   “你仍想打听有关那个‘头’的事吗?”奇尔顿博士说。   “是的。巴尔的摩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告诉我,他们和你谈过这次约会,                     博士。“   “喔,是啊。我的工作和这儿的有关当局有非常密切的联系。史达琳小                     姐,你是用这种方式写文章和论文吗?“   “不是。”   “你可曾在任何专业性的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   “没有,我从来没有。只是美国地检处,要我替巴尔的摩刑事组办点事。                     我只是帮忙进行一些还没了结的工作,希望能把这案子了结。“   史达琳发现,她实在很讨厌奇尔顿,所以在他面前撒起谎来,说得真顺。   “你带了窃听器吗,史达琳小姐?”   “我,呃——”   “你可在身上藏了隐形的录音机,可以把莱克特博士所说的话录下来?                     警方常在身上贴一个小录音机,我相信你听说过的。“   “我没有。”   奇尔顿从他桌上拿了一个微型录音机,并放了一卷录音带在里面。   “那么就把这个录音带放在你的皮包里面,我会再录制一卷交给你。这                     样你整理笔记的时候也方便。“   “不,我不能这样做,奇尔顿博士。”   “为什么不能?巴尔的摩当局,要我分析莱克特提到有关‘柯劳斯’案                     子的话。“   你尽量和奇尔顿敷衍敷衍,柯劳佛告诉过她。一旦和奇尔顿合作,莱克特立刻会察觉。他看得出奇尔顿就像CAT 扫描机一样。                     “美国地检处希望我们获得最先的资料。如果我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录下他的话,一旦被莱克特发现,那么一切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我相信你会同意这点的。”                     “他怎么可能发现?”   你知道,他看报纸,看杂志,无所不读。这个可恶的老家伙。她没有回答这问题。   “一旦有所进展,我们会第一个给你看这些资料,也将邀请你当专家证                     人。我们现在只是全力要取得他的合作。“   “你知道,他为什么只和你说吗,史达琳小姐?”   “不知道,奇尔顿博士。”                                       他一一端详墙上挂的各种证书,好一阵子,他才慢慢转向史达琳。“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在这儿要做很多事。史达琳的腿累得都有些抖起来。                     她不想和奇尔顿抗辩。在见莱克特之前,她得留点儿实力。   “你到我们医院来,要见莱克特,又拒绝让我知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奇尔顿博士,我所做的,都是依法按指示行事。我这儿有美国地检处                     发给我的夜间探视证。现在,与其在此争论不休,还不如让我开始我的工作。“   “我并不是这儿的狱吏,史达琳小姐。可不是晚上跑到这儿来,管人进                     进出出的。“   他说这话时,史达琳也意识到,他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而他也知道。   她看到了他破败荒凉的冰箱,电视机上放的托盘有他吃剩的残羹。他一                     个人吃饭,好几个月来吃剩的东西,都一直堆在那儿,看得出他笑容的后面,是多么枯寂的生活。很快的,她也知道,用不着和他多费唇舌,但也不必闪避。她微微抬着头,瞪视着他。她要让他好好看清楚,她的意志是很坚决的。   她以此为矛,对付着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忍受继续谈下去。                     他终于叫了一个叫亚朗索的看护兵,送她过去。                                       22                                       她和亚朗索穿过治疗院,走到最后一个管理的要口。史达琳开开关关,不知穿过了多少扇门。冰寒的空气,更使她浑身发抖。建筑物的压迫感,使她感到自己像潜沉到水中,一直沉一直沉,沉得好深好深。                     这儿到处都是疯子——这使她想到凯瑟琳。马丁,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囚禁着。那些疯子有的用鼻子嗅着气味,拍着口袋。她得更加镇定,丝毫不受影响。心中再急切,表面上也不能流露。如果莱克特博士知道答案,她必须在他蔓草般复杂的思路中,寻找出那份隐匿的答案。                     史达琳一面走,一面想着凯瑟琳。贝克。马丁孩提时候的那段影片,那                     是她在看新闻时看到的。小女孩站在帆船上。   最后,走到一扇沉重的门前,亚朗索揿揿电铃。   “谨慎的时候,却要装出不在意,喜怒不得形于色。”   “抱歉,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亚朗索说。而史达琳竟然没有察觉到,                     自己说得那么大声。   当一个身躯高大的看护兵前来开门时,亚朗索就把史达琳交给他,转身                     走了。她看到亚朗索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欢迎你回来,”那名高大的看护兵说,并把门关好,门栓锁上。   “哈啰,拔尼。”   拔尼的桌上,有一捆捆的平装书,显然是没收了的莱克特的书籍。她看                     到有一本是奥斯丁的《理智与感伤》。史达琳注意着每一件事。   “你要不要开灯?”他问。   囚室之间的走廊很昏暗,只有最近和最远处的走廊灯亮着。她看到最后                     一间囚室的灯亮着,一直泄到走廊的地板上。   “莱克特博士醒着?”   “晚上,他总是醒着。——即使关了灯,他也醒着。”   “那我自己过去。”   “那么,记住别去碰铁栅。知道吧?”   “我要把电视关掉。”在远处尽头的电视,一直开着,面对走廊正中间。                     一些住院的囚犯,把头侧靠铁栅,可以看得到。   “当然,可以把声音关掉。如果你不介意,留着电视画面。他们有些人,喜欢看看。如果你要坐,那儿放着一把椅子。”                     史达琳一个人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她不去看两边的牢房。在她耳里,脚步声似乎太大了。除此之外,有一间牢房中,传来打鼾的声音。也许不只一间,是两间。其他牢房中,传来低沉的格格的笑声。                     以前密格斯的牢房,现在又有新的囚犯住在里面。她可以看到地板上伸着两条长腿,头顶着铁栅。经过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看。那人的牢房里,散落着纸屑。他脸上茫然无表情,电视的荧光,反映在他的眼睛、嘴角和肩膀上。                     她不愿去看莱克特博士的牢房,直到她确定他已经先看到她了。她走过他的牢房,把电视机的声音关掉。                     莱克特博士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待在他白色的囚室里。在这间囚室中,唯一的颜色,就是他头发和眼珠的颜色,以及嘴唇的红色,他的脸长久没晒到太阳,像浸泡在周遭这一片白色之间。他那张脸,又像是悬浮在衬衫领口                                       之上。                     他把桌子放在铁栅的尼龙网后面,自己背对着铁栅而坐。他正在一张纸上画素描,画自己的手。当她注视着他时,他把手指弯曲得很紧张,另一只画画的手,将炭笔侧着,涂抹着阴影的部分。                     她朝铁栅走近了一些,他抬起头来。史达琳在囚室投下的每一道阴影,                     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晚安,莱克特博士。”   他伸出舌头,舌尖红红的一如他的双唇。他用舌尖舔舔上唇,又缩了回                     去。   “克蕾瑞思。”   她听到他的声音中,微微有些粗哑,心想,自从上回说过话后,不知他                     有多久没说话了……   “今晚,你回学校太晚了。”他说。   “没关系。”她说,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昨天我在西弗                     吉尼亚——“   “你受伤了吗?”   “不,我——”   “克蕾瑞思,你新贴了一块邦迪创口贴。”   经他一说,她才想起。“我在泳池边刮伤了。今天我去游泳了。”   她穿着长裤,邦迪贴在小腿肚上,没人看得到,他必然是闻到了气味。                     “昨天我在西弗吉尼亚,他们在那儿发现浮尸,是野牛比尔最近一名受害                     人。“   “并不是他最近一名,克蕾瑞思。”   “他最近第二名。”   “对了。”   “她被剥头皮了,一如你说过,下一名被害人要被剥头皮。”   “如果我们一面谈,我一面画素描,你会介意吗?”   “不,请画吧。”   “你看到尸体了吗?”   “是的。”   “你可看过,他以前那些精心杰作?”   “不,我只看了照片。”   “看照片时,你有什么感觉?”   “我很忧虑,然后,就一直忙碌着。”   “此后呢?”   “很震惊。”   “你仍能工作吗?”莱克特博士用炭笔在纸的边缘涂抹。   “一点也无妨,我可以工作得很不错。”   “为杰克。柯劳佛?”   “是的。”   “克蕾瑞思,帮我个忙。你是否愿意,把头往前垂,就好像你睡着一样。                     有一秒就行了。谢谢。如果你愿意,坐下吧。在他们找到浮尸之前,你就把我说的话告诉柯劳佛了?“   “是的,他嘲笑了一番。”                                       “那么,他看到西弗吉尼亚那具尸体之后呢?”   “他和主要权威人士谈过。他是——”   “亚伦。布隆。”   “对。布隆博士说,野牛比尔正按照报上所作的推测完备他的形象。野                                       牛比尔剥头皮的可能性,那些小报一直都在谈论。他说他早料到野牛比尔要                     剥皮了。“史达琳说。   “布隆博士早料到了吗?”   “他是这么说的。”   “他既料到,可是为什么不说呢?克蕾瑞思,你又怎么想呢?”   “我不敢确定。”   “你学过一些心理学,一些法医学。把这两门学问综合起来,能钓些什                     么答案上来?总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吧?克蕾瑞思。“   “我得慢慢思索,答案还远着呢!”   “那么你怎么看野牛比尔?”   “依据书本知识来判定,他是个虐待狂。”   “克蕾瑞思,你要知道,活生生的例子要比书上说的更要狡狯容易骗人,                     就像怒气表现为色欲,免疫系统出毛病表现为狼疮病一样。“莱克特用右手画完了他左手的素描,开始用左手来画他右手的素描,而且也一样能画得很好,”你看的是布隆博士的书吗?“                     “是的。”   “他怎么描述我?”   “一名纯粹的精神变态者。”   “你是否认为,布隆博士都是对的?”   “我一直在等待着他最浅显的影响力。”   莱克特博士微微一笑,露出他小小的白牙。   “克蕾瑞思,你在各方面都很在行。奇尔顿院长说,撒米是青春期痴呆                                       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现在住在密格斯以前的牢房里。你可知道,青春期痴呆症的人,通常会做些什么?别担心,他不会听到你说的话。“   “对待他们,很不容易。”她说,“通常,他们都会退缩,而且人格分裂。”   莱克特博士从他的画稿中,拿出某件东西来,那是一张纸,莱克特把那                     张纸,放在食物的托盘中,史达琳用拉绳,把托盘拉了出来。   “这是昨天晚餐时,撒米给我的。”   那是用蜡笔在图画纸上写的几行字。   史达琳念着:                     我要去见基督,我要和耶稣在一起,如果我真的很乖,我可以和耶稣在一起。                                       撒米                     史达琳看完这段文字,从右肩侧过脸,看着撒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靠着牢房的墙,他的头抵在铁栅上。                                       “你愿意大声念出来吗?他不会听到的。”   史达琳开始念。“我要去见基督,我要和耶稣在一起,如果我真的很乖,我可以和耶稣在一起。”                     “不,不,你得更加强断句。”莱克特轻轻拍起手来。“就像‘豌豆麦片很热,在锅里放了九天。’听得出来吗?在有的地方,要加强语气,让语气变得十分热烈。就像‘我要去见基督,我要和耶稣在一起。’”                     “我知道。”史达琳说,把那张纸放回盘子里。                     “不,你全然没弄明白。”莱克特跳了起来,突然又蹲了下去,一边跳,一边拍着手。他的声音,就像水底的音波探测器发出的。“我要去见基督,我要和耶稣在一起——”                     突然,撒米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那声音像豹子的咳嗽,比猴子的叫声更大。他把脸挤在铁栅之间,喉结从颈部突了出来。                     “我要去见基督,我要和耶稣在一起,如果我真的很乖,我可以和耶稣在一起。”                                       接下来一阵沉默。史达琳发现自己站了起来,那张折椅向后倒着。她的文件,从膝上散落到地上。                     “请坐。”莱克特博士说着,优雅地站了起来,像一名舞者一样,邀她坐下。他则轻松地落坐在椅子上,手肘放在桌上,用手支着下巴。“你仍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又说,“撒米有很强烈的宗教狂热,可是耶稣来得这么晚,他好失望。撒米,我可以告诉克蕾瑞思,为什么你在这儿吗?”                     撒米抓着下颚,拉着下巴点了点头。   “好吗?”莱克特博士说道。   “嗯。”撒米说,声音从两指缝间传出。   “撒米把他母亲的头,放在教堂的募捐盘上。人们唱着圣歌——‘把你                     最好的给主‘——而那个头,是他所有东西中最好的。“莱克特说着,隔着史达琳的肩膀,对撒米说:”谢谢你,撒米。非常好,去看电视吧。“   那个高大的男人,又颓然坐在地板上,头靠着铁栅,像刚才一样。电视上的影像,倒映在他的瞳仁中。他的脸上,映着电视的荧光,眼中蓄着泪水。   “现在,你谈谈你对他的看法,我也会告诉你我的看法。我们交换。他不在听的。”   史达琳必须斟词酌句。“动词从‘去见基督’,改变成‘要和耶稣在一起。’”她说。   “对。我特别感到高兴的是他知道‘基督’和‘耶稣’是同样的。撒米                     能了解这一点,很不容易。“   史达琳说:“你相信他是一个紧张症的痴呆者吗?”   “是的。你嗅得出他的汗味吗?记住,这是精神分裂症者的气味。”   “莱克特博士,为什么你认为野牛比尔并不是虐待狂?”   “因为报上报道,尸体的伤痕在手腕,而不是脚踝。你是否在西弗吉尼                     亚那名女尸上,看到脚踝的伤痕?“   “没有。”                                       “克蕾瑞思,你对剥皮知道多少?”   “不知道。”   “回华盛顿,你该去国家画廊,看看15 世纪意大利画家提香的画《剥皮                                       的玛斯雅士》,得快去看,画就要送回捷克了。那幅画的细节,画得非常好。   你要知道,虐待狂为了取乐进行剥皮时,受害者通常是绑着脚踝,倒吊着的,这样能保证大脑和胸部的血压,使人保持清醒。“                     “莱克特博士,我们目前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机会。”   “给谁?”   “给你。你可在电视上看到参议员马丁?”   “是的,我看了新闻。”   “你听了她说的那些话,怎么想呢?”   “虽然误导,但没有害处。她的忠告很糟。”   “马丁参议员非常有权势,她也很有决心。”   “说来听听吧!”   “参议员马丁,希望你能帮忙,让她女儿毫发无伤,活着回来。那么,                                       她能帮助你,转入联邦监狱。那儿有间有扇窗子的房间,可以给你。同时,你也可以为一些病犯,写些心理评估——换句话说,那是一份工作。同时,也没有严格的安全限制。“                     “克蕾瑞思,我不相信。”   “你该相信的。”   “噢,我相信你。但是你不知道人类的行为,远甚于不知道如何剥皮。                                       那个参议员,为什么选中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是你的选择,莱克特博士。你选择和我说话,也许你现在更喜欢和其他的人说话?或是你不认为你能帮得上忙?”                     “这两点都不是真的,克蕾瑞思。我不相信柯劳佛会答应给我回报……   也许,我将会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告诉参议员。但是,我要你也告诉我你的一些机密才行。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让我先听听问题吧?”   “你在孩提时代,最坏的记忆是什么?”   史达琳深深吸了一口气。   “快点,”莱克特博士说,“我可没有兴趣听你说那些蹩脚的虚构故事。”   “是我父亲的死。”史达琳说。   “告诉我。”   “他是镇上的警察。一天晚上,他碰巧发现有两名盗贼从药店后门走出                                       来。当他拿起枪从卡车中走出时,却被歹徒击中。“   “他拿的是什么样的枪?”   “是一种老式的霰弹枪,莱明顿870.他还没有开枪,就被击中。”   “他当场死亡了吗?”   “没有。他身体非常强壮,拖了一个多月。”   “你在医院见到他吗?”   “莱克特博士——是的。”   “告诉我你对医院印象的详细情形。”   史达琳闭上眼睛。“有些邻居来了。其中有一个老女人,她是一个单身                     的女士,她背诵‘死亡观感’最后一段。我想,那就是她所知道的可说的所                                       有的话了。好了,我们交换吧!“   “是的,我们交换。你很坦白,克蕾瑞思,我一直知道这点。我想,这                     是你私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事。“   “我用这些事和你交换。”   “那个西弗吉尼亚捞起的女尸,她活着的时候,曾十分迷人吗?”   “她把自己修饰得很好。”   “你老实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她很胖。”   “个子很大?”   “是的。”   “我猜想,她的胸部平坦。”   “以她的体格而论,是的。”   “枪射进胸部?”   “是的。”   “她的臀部,很大很宽?”   “是的。”   “还有什么呢?”   “她的喉咙里,塞了一只昆虫——这还未公开。”   “是蝴蝶吗?”   有一阵子,她的呼吸停止了,希望他没发现。   “那是只蛾,”她说,“请告诉我,你是怎么预测出的。”   “克蕾瑞思,我这就告诉你,野牛比尔他想要凯瑟琳。贝克。马丁什么,                     然后,我就要和你道晚安了。你可以把这话,告诉马丁参议员。那么,她会对我更有兴趣……否则,她就等着凯瑟琳的尸体浮起来吧。到那个时候,她会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                     “莱克特博士,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一对大奶子!”莱克特博士说道。                                                         23                                       凯瑟琳。贝克。马丁,躺在离地17 英尺下的囚室的地板上。黑暗中,她的呼吸和心跳声变得好响。有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感觉就像掉入了一个杀狐的陷阱中。有时她想,她被绑架了,但她并不知道被谁绑架。她知道她不是在做梦;在绝对的黑暗中,眨眼时的微小声音都听得到。                     她刚刚恢复神志时感到昏眩得厉害,不过现在好多了,而且她知道这儿的空气还不少。                     她的肩膀、臀部、膝盖都因为在躺卧时,压在水泥地上被磨伤了,头部的刺痛已消退,现在唯一真正的痛苦,就是左手的指甲。她知道,无名指的指甲被折断了。                     她身上穿了一件质料不错的跳伞装,更是令她感到奇怪,还闻得出一股新衣服的味道。地板非常干净,只有一些鸡骨头和青菜。想来是绑架她的人丢下来的。另外有个塑胶桶,两边有细绳把手,连接上面的绳索,是当马桶用的。在黑暗中,她伸手可以触及。                     凯瑟琳。马丁可以自由动一动,可是无处可走。她躺着的地板,是椭圆形的,长短直径各约为80 英尺。深坑的底部中间有一道排水沟。水泥墙很平滑,缓缓向上升展。                     好像听到上面的声音?的确是上面的声音。头顶上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这个密牢,是地下室的一部分,上面就是厨房的地板。脚步声这时正走过厨房,还有放水的声音,狗的爪子抓着油毡地面的声音。接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然后,上面的盖子打开,微弱的地下室灯光从洞口泄下来,一直照进洞底。这时她坐了起来,用手遮着眼睛,准备适应光线。那灯像用电线悬吊着,她的影子,也随着灯光四处摇晃而摇晃着。                     这时,她的马桶被拉上去,一面摇动一面上升,直到有灯光的地方。她试图去咽下她的恐惧,想着该怎么说。                     “我家里会付钱的,”她说,“付现金。我母亲现在就会付现金,也不会问任何问题。她私人的——噢!”一个黑影翩然掉落到她身上,只是一条毛巾。“她私人的电话号码是202——”                     “把你自己洗干净。”                     仍是那声音。她听到那声音和狗说话。                     又有一只桶绑着绳索降下来,她闻出那是热的肥皂水。                     “脱下衣服,把自己全身洗干净。你还需要水管。”在一边,狗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对了,你得有根水管才行。亲爱的,对,你会有的!”                     凯瑟琳。马丁听到地下室上面的地板传来脚步声和狗爪走路的声音,刚才的电灯也熄了。她可以看出,这个密牢有多高。她脱下跳伞装,抓起了毛巾。该做些什么。那墙好滑,像一个平滑往上的管子。                     她发现,在够得到的水泥壁上有一道裂痕,这是她发现的唯一的缺点。   她摸着那裂痕,把手指甲嵌在里面。这时,他来了,掷下一样东西,从她脸上滑过。                     在灯光下,只见一样东西掉了下来,原来是条水管,冰凉的冷水从里面流出。                     “把你全身洗干净。”                     桶中有一条洗澡布,还有一瓶昂贵的外国润肤露。                                       她照做了,冷得手臂和大腿都起了鸡皮疙瘩。在冷空气中,她全身打颤,                     蹲着挨在那桶热水旁,用热水洗浴。   “现在,把身子擦干,然后全身抹上润肤露,擦拭全身。”   润肤露浸在热水桶中很温暖,润滑了她的皮肤。   “现在,把你那儿的垃圾捡起来,把地洗干净。”   她也照做了,把鸡骨头捡起来,又捡了青菜,放入桶中,拭去了地面上                     的油腻。近墙处,好像还有着什么,就在裂缝下方,有着什么薄片,原来那                     是女人的指甲,还涂着指甲油。   桶被拉上去了。   “我妈会付钱的,”凯瑟琳。马丁说,“也不会问你什么。她付的钱,                     够你一辈子过富有的生活。不管你是伊朗人或巴勒斯坦人,或是其他什么人,                     我妈都会付钱。你要做的只是——“   灯熄了。突然之间,又全然黑暗下来。   这时,她的马桶,又由吊索吊了下来。她心中一直转着念头,相信绑架                     她的人一人独居,是美国白人。她试着回想他给她的印象,可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只记得他打她的头。但愿他能相信,他是可以安全放她走的。她一直绞尽脑汁,想着想着,最后她有个结论。                     由那指甲推断,以前这儿也有某个人,而且是个妇女,或是女孩。她现在在哪儿呢?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她心中充满了惊吓和混乱。想到他要她涂上使皮肤柔软的化妆品,就逐渐猜出八九,猜出绑架她的人可能是谁了。于是,她忆起了许多可怕的片片段段,她害怕得大声尖叫,一直尖叫,想爬上去。她一直叫到咳嗽,叫到咸湿温热的泪水爬满她的脸,滴落到嘴边、手上,最后用手背拭干。她直挺挺地睡着,两手紧紧抓着头发。                                       24                                       克蕾瑞思。史达琳在破旧的看护兵休息室打电话,她拨到柯劳佛所乘坐                     的车子里。   “我是柯劳佛。”   “我在治疗院打的公共电话,”史达琳说,“莱克特博士告诉我,如果                     西弗吉尼亚女尸的喉咙里是一只蝴蝶,他也就无法尽力了。他说,野牛比尔需要凯瑟琳。马丁的一样东西。我问是什么,他说:“他要的是一对大奶子。‘莱克特博士要交换条件,他要参议员对他有’更大的兴趣‘。”                     “是他中断谈话的吗?”   “是的。”   “你想,他要隔多久才会再说话?”   “我想,可能要隔上几天。但是,我希望现在能再和他接触。我想,参                                       议员会感到时间很紧迫。“                     “对的,时间很紧迫。史达琳,现在我们知道了西弗吉尼亚那女孩的身份。大约半小时以前,底特律警局在失踪人口指纹卡中查了出来。她叫金蓓莉。简纳。恩伯格,22 岁,从2 月7 日那天起,在底特律失踪了。我们找她的邻居作证。查洛特村的医务检查人员说,她死亡的日期,不会超过2 月11日,可能在2 月10 日。”                     “他只让她活了三天。”史达琳说。                     “他的周期愈来愈短,我想任何人都不会吃惊。”柯劳佛声音一如平常。   “现在,他绑架凯瑟琳,已经26 小时了。我认为,你下回和莱克特谈话时,最好能知道答案。我吩咐巴尔的摩的联邦调查局分局,给你预备了一个房间,离罪犯治疗院只有两条街远。稍后,你需要睡一下,就可以到那房间去。”                     “柯劳佛先生,他很机警、细心又多疑。他无法确定你真会给他任何好处。所以,要他谈野牛比尔,必须以我个人的私事做交换的条件。他所问的问题,和这案子,我不认为有什么关联之处……你想知道,他问我的问题吗?”                     “不。”   “这就是你不要我带录音机的原因,是不是?你想,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容易些。如果,没有其他人听到,我会更乐于告诉他这些事。”   “此外,对你来说,还有另外的可能性,史达琳,我这样做难道不也代表着我对你判断力的信任?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武器?”   “当然,长官。”你善于使用手下的情报员是出了名的,可不是吗?史达琳心中暗想。“我们可以给莱克特博士什么优惠条件?”   “有关文件,正派人送去。五分钟后,就会送到。我看,你也需要休息一下。”   “我宁可现在就接着干。”史达琳说,“告诉他们交给亚朗索。告诉亚                     朗索,我将在第八区外的走廊见他。“   “五分钟后会送到的。”柯劳佛说。   史达琳在破败的休息室内来回踱着步,她是这间休息室中唯一的光彩。   当我们走在草地或沉寂的街上,很少需要什么心理准备。而在这没有窗                     子的地方,在医院的走廊上,在和像这间休息室一样放着破旧的塑胶沙发和烟灰缸的房间里,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们会去准备要做的手势,当我们面对                                       恐惧时,可借此掩饰内心的虚弱。史达琳懂得这些,她不会让这间房间影响她的心境。                     史达琳走来走去,一边在空气中比划着手势。“姑娘,得稳住自己。”   她大声地说。她这话,是说给凯瑟琳。马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这时,她想到过世的父母,大声地说:“帮助我!帮助我!帮助我!”她想,此时父母会对她的作为感到羞耻吗?——这只是她心中的疑问,并不确切。——我们也常会这样扪心自问。答案是“不”,他们将不会以她为耻的。                     她把脸洗净,走出房间,到走廊去。                     看护兵亚朗索,这时已在走廊,手中拿着一个加封的包裹,是柯劳佛派人送来的,里面有一份地图和指示。她借着走廊的灯光,很快地看过,并揿铃通知拔尼让她进去。                                       25                                       莱克特博士倚在桌旁,正检查着他的信件。史达琳发觉他不看她时,她                     可以较轻松地走到牢笼旁边。   “博士。”   他抬起手指,要她安静。他读完信,坐着沉思起来,那有六根手指的手                     托着下巴,食指靠在鼻子旁。   “你看看这个。”他把一份文件,抛入食物盘中,史达琳可以用绳索拉                     出去。   那封信是从美国专利商标局寄来的。   “这是有关我用十字架设计的那种表的来信,”莱克特博士说,“他们                     不给我专利,但是他们告诉我,可以注册这表面的版权。你看这儿。“他将一张像餐巾纸大小的画放在食物盘中,史达琳把那食物盘子拉出来。”你可以看出,十字架上耶稣的手臂作指针表示时间,脚却总是指着6 点,头上的光晕中有一根小秒针。你怎么看?“                     这解剖学的素描画得非常好,而那基督的头却是她的。   “为了适应表的大小,你将不得不省去很多细节的描写。”史达琳说。   “这倒是真的,很不幸,但也许适合钟面。如果没有专利,你认为保险                     吗?“   “你得使用石英表的内芯,对吗?——那种表现在已经有专利了。我不                     敢确定,但我想专利是授给独特的机械构造的,而版权是授予设计图样的。“   “但你不是个律师,对吗?联邦调查局不再需要那一行了。”   “我倒有一个提议。”史达琳说着,打开她的公事包。   拔尼走过来,她又合上公事包。她真羡慕拔尼出奇的镇定。他的一双眼                     睛,显得非常睿智。   “抱谦,”拔尼说,“如果你要抱着那么多文件,这儿有一个带桌面的                     学生椅,要吗?“   这倒让她想到学校。好还是不好?   “也许我们现在可以谈谈,莱克特博士?”   博士扬扬手。   “好,拔尼,谢谢你。”   她坐了下来,拔尼走了。   “莱克特博士,参议员提出很重要的条件了。”   “我会作决定。你这么快就和她说过了?”   “是的,她没有一点隐藏,也不讨价还价,一次全提出来了。”她的目                     光,从公事包上抬了起来。   莱克特博士,谋杀了九个人的凶手,这时,他的手指正放在鼻子下,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在他眼睛的后面,是无尽的夜。                     “如果你能帮助我们,及时找到野牛比尔,毫发无伤地救出凯瑟琳,你就可以得到以下种种优惠:转到纽约奥尼妲公园的退伍军人医院,那儿的牢房,有个窗户,可以看到公园四周的树木,将会请你评估联邦精神病犯人的书面心理测试,但这些人将隐去身份和姓名。当然,你也会有书籍。”                     沉默。   “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一年之中有一星期,你可以离开医院到这儿。”                                       她把地图放在食物盘中,莱克特博士却没有去拉那盘子。   “梅李岛,”她继续说,“这星期的每个下午,你可以在海滨散步或游                     泳,75 码之内,没有监视,但是却有远距离的监视,就是这样了。“   “如果我谢绝呢?”   “也许,你可以在那儿撑一把太阳伞吧!莱克特博士,不会对你有任何                     威胁。这样,你就能看到日光了。“   她没有抬眼看他,她不愿这时去面对他灼灼的目光。   “那么,凯瑟琳。马丁可以和我谈谈吗?——只谈绑架她的人。或许,                     我可以写成文稿出版?“   “是的。我想可以,我会带她来。”   “如果她愿意来。”   “我们必须先问她,不是吗?”   他把食物盘拉进去。“梅李岛?”   “你在长岛的北端找。”   “梅李岛,那儿有个动物疾病研究中心,进行有关蹄和嘴的疾病研究。                     听起来很迷人。“   “这只是这个岛的一部分,那儿有个很美的海滩。春天的时候,燕鸥在那儿筑巢。”                     “燕鸥。”莱克特博士叹了一口气。他略略歪着头,用他红红的舌尖,舔舔嘴唇中央。“如果谈到这个,克蕾瑞思,我们得互相交换。我告诉你一些事,你也告诉我一些。”                     “说吧。”史达琳说。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她等了整整一分钟。“一只毛虫,变成蛹,在蛹中                     变化,最后破茧而出,成为美丽的成虫。克蕾瑞思,你知道成虫吗?“   “成虫就是有翅膀的成年昆虫。”   “还有呢?”   她摇摇头。   “这种心理分析的形式,脱胎于古老而现已不存在的宗教。成虫,是婴                     儿期对父母的形象,埋藏到潜意识中。……即使是迟钝的柯劳佛,也该能在                     昆虫的蛹中,看出某种意义。“   “那么,就不用再去查昆虫学刊物了。”   “嗯。首先,说野牛比尔吧。为了方便,我们叫他‘比利’吧!我会很                     仔细地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到蛹变化的意义,就是从毛毛虫变成蝴蝶或蛾。比利想要改变,他                     要使自己变成女人,因而造成许多女性受害者。这一系列的受害者,在他看来,无异是蛾的蜕变。他在自己两层楼的房子里做这件事,你知道为什么是两层楼吗?“                     “因为他在楼梯上吊死她们。”   “正确。”   “莱克特博士,易性癖怎么会和暴力有关呢?通常易性癖者都是消极                                       的。“   “这倒是真的,克蕾瑞思。有时,你会看到他们喜欢化妆品或是整容。   但易性癖是很难仅靠这些满足的。不过,比利并不是真正的易性癖者。克蕾                                       瑞思,你的想法已经很接近了,照这样推想下去,你就可以抓住他,你意识                     到了吗?“   “没有,莱克特博士。”   “很好。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父亲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吧?”   史达琳低头看着那张学生桌子上的刻痕。   “我并不认为答案在你那些文件上。克蕾瑞思!”   “有两年之久,我母亲一直让全家人团聚在一起。”   “她做什么呢?”   “白天,在汽车旅馆当女佣。晚上,在咖啡馆厨房工作。”   “然后呢?”   “我得去母亲的表姐和她丈夫的家,他们在蒙大拿。”   “只有你?”   “我是老大。”   “镇上难道没付你家补偿金吗?”   “一张500 元的支票。”   “奇怪,怎么没有保险呢?克蕾瑞思,你说,你父亲被枪击中,倒在卡                     车门旁。“   “是的。”   “他没有巡逻警车?”   “没有。”   “这事发生在晚上?”   “是的。”   “他没有手枪?”   “没有。”   “克蕾瑞思,他在晚上工作,开着卡车,身上的武器,只是把霰弹枪。……                     告诉我,是否有个计时钟?克蕾瑞思?“   “是的。”   “他是一个晚上的守夜人。克蕾瑞思,他根本不是警察,我知道你在说                     谎。“   “那份工作被形容成夜间警察。”   “发生了什么事?”   “你指什么。”   “在你父亲被射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记得了。”   “如果你记起什么,能告诉我吗?”   “是的。等等——市长到医院,要我母亲交出钟和徽章。”她没想到,                     自己还知道这些。市长穿着休闲装和海军鞋。“莱克特博士,我们交换,轮到你了。”                     “你想了一秒钟,会是你编造的吗?不,如果是你编造的,不会这么刺激。我们正在谈变性。你说暴力和破坏性的行为,很难与易性癖者有关。这是真的。你可记得我说,生气会表现为性欲或免疫系统的毛病会表现为狼疮病?克蕾瑞思,比利并不是真正的易性癖,但他认为他是的,他也试着要成为易性人。”                     “你说过,这已很接近,快要识破他了。”                                       “有三处主要的变性外科中心:约翰。霍布金、明尼苏达大学和哥伦比亚医疗中心。如果他去三处之一申请变性却被拒绝,我将不会惊讶。”                     “他们根据什么拒绝他?有什么能证明的?”                     “你反应很快,克蕾瑞思。第一个理由,将是犯罪记录,这将被剥夺申请资格。除非是因为男扮女装,有伤风化的罪名,这一类还不算严重。你为什么不去问布隆博士?”                     “我宁可问你。”                     “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克蕾瑞思,升迁还是加薪?但你是什么?只是个小小的练习生。”                     “这是一把钥匙,能通向前门。在诊断时,他如何表现?”                     “你喜欢蒙大拿吗,克蕾瑞思?”莱克特博士,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诘问他。                     “蒙大拿不错。”                     “你喜欢你母亲表姐的丈夫吗?”                     “我们很不相同。”                     “他们怎么样?”                     “辛勤工作。”                     “有其他的孩子吗?”                     “没有。”                     “你住在哪里?”                     “牧场。”                     “绵羊牧场?”                     “有绵羊和马匹。”                     “你在那儿住了多久?”                     “7 个月。”                     “那时你多大?”                     “10 岁。”                     “此后你去了哪里?”                     “波兹门的路德之家。”                     “告诉我真相。”                     “我告诉你的,都是真实的。”                     “你在绕着真相转。如果你累了,我们周末再谈,我也有些厌烦自己了。   或者,你喜欢现在谈?“                     “现在。莱克特博士。”                     “好吧!一个孩子,被母亲送到蒙大拿牧场,是放绵羊和马匹的牧场。   想念母亲,但却很高兴有这些动物作伴……“莱克特博士张开双手,提示史达琳继续说下去。                     “我有自己的房间,地上铺着印第安地毯。他们让我骑马——也让我四下打转。可是,我总觉得这些马匹有什么不对劲,它们又瘦又病。有些马,常和孩子们在一起。当我早上去搭学校巴士时,马匹对着我嘶叫。”                     “然后呢?”                     “我发现谷仓里有些奇怪的事,那儿有间食品室,里面有个旧头盔。我翻过来看见,里面印着字:”格林纳人道杀马者‘,这钟形的头盔,放在弹药箱最上面,还有一把0.32 口径的手枪。“                                       “他们屠杀马匹之前喂饱它们吗,克蕾瑞思?”   “是的。是这样的。”   “他们在牧场上杀马吗?”   “有些是的。拿去做狗食的马是活着拉走的。”   “你骑的那匹呢?”   “我们一块逃跑了。”   “你们跑了多远?”   “我说到这里。现在该你告诉我,他们是怎样判断该不该变性的人的?”   “你知道男性申请变性手续需要的测试过程吗?”   “不知道。”   “如果你能到哪个变性中心,拿到任何副本,是会有帮助的。测试包括                                       成人智力测试,自我观念绘图,主题明晓力等等。如果你需要,可以去查查                     看。是吗,克蕾瑞思?“   “最好能立即得到某些情况。”   “让我们想想……我们要找的是不同于真正易性癖患者的人,他在画圆                     的时候,没有先画女人,典型的女人。易性癖者会花很大的注意力,去装饰他们所画的女性。而画出的男性,则是千篇一律,也有一些例外,但是不多。   “画房子的时候,这个人没有画玫瑰装饰——外面也没有婴儿车,没有窗帘,院子里没有花。                     “画树时,有两种典型。一种是垂柳,这是女性化的象征。另一种是被砍去树枝的树,这些树通常出现在画纸的边缘,是阉割的象征。可是,这些树在画纸上,却充满了生命力,画这两种树的人,是真正的易性癖者。这些树,会开花,会结果子,这是很重要的区别。这些树与那种带有可怕、死亡的气息,或是残缺枯败的树不一样,那些都是有心理障碍、焦虑不安的人画的。——比利画的树,一定很可怕,我说得会不会太快了?”                     “不,莱克特博士。”                     “在画自己的时候,一个变性癖者,是绝对不会画裸体的自己的。别被那些妄想狂们所误导,他们常会男扮女装,多是由于可怕的经历造成的。要我再做一番总结吗?”                     “是的,我希望那样。”                     “你该到三家变性中心,去查查看那些被拒绝过、有犯罪记录的人。当然,这种人会试图隐藏犯罪记录,也要找一些孩提时代有过犯罪现象的人。   或许是孩提时代被拘留、上过收容所的人。下一步,你去看测试,找白种男人,年龄在35 岁以下。克蕾瑞思,他不是个变性癖患者,但他认为他是。他很迷惑,很愤怒,因为没有人帮助他。这些,就是我要说的一切了。我想,除非我读了这案子再说。你将把有关资料留给我看看。“                     “是的。”   “还有照片。”   “会包括在内。”   “克蕾瑞思,让我们看看你会怎么做。”   “我需要知道,你是怎么——”   “不,别再多问了,我们下一周再讨论。等你有了一些进展的时候,你                                       再回来。或是,毫无进展时也可以。怎么样,克蕾瑞思?“   “好吧。”                                       “下一回,你要告诉我两件事。第一,那匹马后来怎么样了?另一样事情,我想是……你是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愤怒的?”                     亚朗索朝她走来。她把笔记抱在胸前,垂着头走,试着把莱克特博士所说的话,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她急切地想呼吸外面的空气,匆忙走出医院时,甚至没朝奇尔顿的办公室看一眼。                     奇尔顿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你可以看见门下透出的灯光。                                       26                                       离巴尔的摩的黎明还很早的时候,医院防护最严密的病房里引起一阵骚动。在一天开始时,被折磨的感觉又来了,就像退潮时,仍张着壳的蚝一般,就像上帝的创造之物,哭号着睡去又哭号着醒来,最后嘶哑了嗓子,一再清着他们的喉咙。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直挺挺地站在走廊的尽头,面对着墙,身上紧紧裹着帆布,好像他是一座老祖父的钟。他里面还穿着那种给疯人病院凶暴犯人穿的紧身衣,脚也被捆绑住了,脸上戴着曲棍球员戴的面罩,预防他咬人。   把曲棍球的面罩,当成口罩,倒是满有效的。看护兵为他戴上面罩时,倒也方便。                     在莱克特博士的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肩膀圆圆的看护兵在拖他牢房的地。在拔尼的监督下,这里一星期要清三次,同时搜查违禁品。拖地的人,总觉得莱克特博士这间牢房鬼气森森,总忙着赶快把地拖完。拔尼正在检查。   他检查每一样东西,未曾遗漏过一项。                     处理莱克特博士,全在拔尼监视之下,因为拔尼从未忘记,他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拔尼身边还有两名助手。                     莱克特博士很会自娱自乐。许多年来,他能从各方面来自娱自乐。他已经不再被害怕和仁慈捆绑。在他的脑海中,是自由无拘束的。                     他内在的世界,具有强烈的色彩和气味,但没有多少声音。事实上,他必须压抑一些声音,那是已经死去的拉斯培的话。莱克特博士一直在玩味着他如何把詹姆。甘伯的事,告诉克蕾瑞思。史达琳。那个肥胖的长笛家,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躺在莱克特诊所的躺椅上,告诉他有关詹姆。甘伯的事:                     “‘詹姆’在旧金山的廉价旅馆中,有一间非常可怕的房间。茄子色的墙上,全是污点。以前,嬉皮士们曾在那儿住了好几年。那种色调,会让人引起幻觉,到处都画着可怕的图案。                     “‘詹姆’叫人都得称呼他为‘詹姆’,而不是‘詹姆斯’,好像他的出生证明上,就是这么写的似的。或者,是出生时,医院写错了名字。——有时,医院用很低的薪水雇人,那些人资质很低,有时连名字都写不正确,这种事到今日,愈来愈糟。总之,詹姆常枕着双臂,睡在那可怕房间的床上。   他烧了古董店之后,又想干坏事。                     “我告诉过他,我不能忍受他那种行为。就在这时,柯劳斯走进了我的生命。当然,詹姆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同性恋,你知道,那只是他因犯了案子坐牢后开始的勾当。他只是欲求不满,所以内心忿怒。当他走进房间时,你就会感觉到那房间更空洞。我的意思是,他12 岁那年就杀了他的祖父母。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的个性,实在有些反复无常?                     “他没有工作时,又去找些运气不佳的人下手。他去邮局,拿前任雇主的邮件,希望有些邮包里面有他能卖的东西。其中有一个包裹,是从马来西亚寄来的。他兴致勃勃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箱子,装满了死去的蝴蝶,这一箱是散装的。                     “他的老板,汇了钱去,于是对方一箱箱地寄来许多死去的蝴蝶。这些蝴蝶,对詹姆没什么用。他用手去挖蝴蝶,想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什么珠宝。   没有。他颓然坐在床上,双手支着头,蝴蝶的颜色,抹到他的手上和脸上,然后他哭了起来。这时他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原来是一只蝴蝶,挣扎着要                                       咬破茧,从里面钻出来。光线从窗子照进来,那些蝴蝶上沾的尘埃,在空气中飞扬。——你知道那一幕有多生动,他注视着蝴蝶打开双翼,那是好大的一对翅膀。一瞬间的奇妙,简直难以形容,令人惊异。他说:是绿色的。当他打开窗户,那只蝴蝶就翩然飞了出去,是那么轻盈。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詹姆找到柯劳斯和我住的那幢小小的海边小屋。当我排练回来时,发现他在小屋里,可是却不见柯劳斯的踪影。我问,柯劳斯到哪去了?他说游泳去了。我知道他说谎,柯劳斯从不游泳,而太平洋又是那么一望无际。当我打开冰箱时,天啊,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柯劳斯的头,就放在桔子汁的后面。詹姆问我现在还喜不喜欢柯劳斯。                     “我知道,你一定很震惊,我会与詹姆再有任何来往——当你遇到他时,他甚至变得更不稳定。我想,他很惊愕,因为你竟然不怕他。”                     拉斯培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想,为什么我的父母不在我长大能愚弄他们以前,就杀了我。”                     莱克特博士握着的细柄短剑扭动着,而拉斯培的心还试图继续跳动。莱克特博士说道:“看起来就像一根稻草,掉到了小虫子的洞里,是吗?”                     拉斯培来不及回答,已经气绝了。                     莱克特博士能记起每一句话。愉快的回忆,让他打发掉打扫囚室的这段时间。                     克蕾瑞思。史达琳是一个机敏、伶俐又狡猾的女孩子。她可能会抓到詹姆。甘伯,他也许会告诉她这些事。不过,那可是长距离射击了。要及时抓住他,她需要更多特别情报。莱克特博士确信,如果他能知道更多犯罪的细节,他可以循出更多线索给他们建议。                     野牛比尔,在杀了他祖父母后,就被送到少年感化院。可能在那儿,他又受了些杀人训练。明天,他要详细告诉克蕾瑞思有关詹姆。甘伯的一切。   要说,就得清楚明白,就算是杰克。柯劳佛也不会错过什么了。明天,就决定这么做吧。                     在他身后,莱克特博士听到脚步声,电视的声音也关掉了。他感到他的手推车微微向后退了退。此后,他们就会把他带入牢房,开始程序冗长的松绑过程。每一次做这些,都是同样的方式。                     首先,必定是拔尼和他的两名助手,轻轻把他放在床上,趴着睡,面朝下。然后,拔尼把他的足踝绑在铁栅上,再移去他脚上的脚镣和身上的紧身衣。两名助手,身上随时都携带着武器。                     最后,他们三人退出囚室,再把铁栅锁好。留下莱克特博士,给自己松绑,然后进早餐。自从莱克特博士对护士采取野蛮无理的行动之后,院方就采取了这么冗长复杂的防护措施,看来倒很有效。但是,今天这程序却被打断了。                                       27                                       当莱克特坐的手推车,推到牢房门口时,轻轻发出了一个碰撞声。奇尔顿博士正坐在莱克特的小床上,看着他的私人信函。奇尔顿解掉了领带,脱下了外套,可以看到有某种金属的东西,挂在他的颈子上。                     “拔尼,让他站在马桶旁边,”奇尔顿博士说道,“你和其他的人,站着等。”                     奇尔顿博士读完莱克特最近和“心理档案室”往来的一些信函后,把信掷在床上,然后走出囚室。莱克特在曲棍球面罩下的目光跟着他,可是头却没有动。                     奇尔顿走到走廊中的学生桌旁,僵硬地弯下腰,把一个小小的收听机器,从椅子下拿出来。                     他把那东西在莱克特面罩眼洞前晃了晃,然后重新坐在了小床上。                     “我以为她可能为密格斯的死奔走,寻求市民权,所以我监听了谈话。”   奇尔顿说,“好几年了,我都没听到你的声音。我想,上一次你开口时,给了我们很多误导的答案,然后又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消遣我的文章。简直难以相信,一个精神病犯人的意见,还值得登在报上,是不是?不过,我仍在这儿,而你也一样。”                     莱克特博士一言不发。                     “你沉默了好几年,结果呢?杰克。柯劳佛送了一个女孩子来,你就乐于说话了,可不是吗?汉尼巴,他们要从你这儿知道什么?瞧瞧,她的头发好亮,她很漂亮是不是?虽然漂亮,可是又很冷淡。那个女孩,就像冬天的太阳,我是这么看的。我知道,你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冬天的太阳了,但记着我的话就行了。                     “你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一天了。然后,巴尔的摩的刑事组就会质问你。他们把椅子用螺丝锁紧在地上,把你放在电击治疗室。只要他们一通电就解决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听进去了吗?汉尼巴,他们可是知道这事。他们知道,你对野牛比尔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当我听到史达琳小姐问野牛比尔的事,我就很困惑。   我打电话给巴尔的摩刑事组的一个朋友,知道他们发现了柯劳斯的喉咙里有一只虫。汉尼巴,他们知道,柯劳斯是野牛比尔杀的。但是,柯劳佛却让你自以为聪明。我不认为,你会知道柯劳佛有多恨你,因为你杀了他的属下。   现在,他又来找你了,你现在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莱克特博士在皮带捆扎的面罩下的一只眼睛,注视着奇尔顿的眼睛。显然,奇尔顿要移去他的面罩,才能看清楚他的脸。奇尔顿心想,如果要这么做,又得顾到安全,那么得从后面做。如果从前面取去面罩,手臂得环绕莱克特博士的头,那么,他臂膀内侧的蓝色血管,就会很靠近他的脸。来,博士,过来,靠近一点。不,他还是决定不这样做。                     “你仍认为,你可以到某处有个窗子的牢房吗?你认为,你可以到海边去看鸟飞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打电话给马丁参议员,她压根就没跟谁谈过条件,我甚至还得提醒她你是谁。她也压根没听说克蕾瑞思。史达琳是谁。   这是个骗局。我们都晓得,女人是有些不诚实的,你怎么看呢?                     “他们哄着你时,会说很多甜言蜜语。柯劳佛也许会帮你减轻重罪,但是,法官可不喜欢这样。你不足以抵罪,法官对你的福利,绝对没有兴趣的。                                       “汉尼巴,你别再想住有窗子的牢房。你以为会住在联邦监狱中,从窗子望着外面的车子来来去去。等你牙齿一颗颗掉了,你的力气愈来愈微弱了,他们会放你出去走走,或者有年轻人替你推轮椅四下转转。有时候,他们也会让你满足一下性需要。你可以读书,可以在墙上写字画画。这些,法院都会同意吗?                     “杰克。柯劳佛姘上那个小丫头。只等他老婆一死,他们就可以公然出双入对了。他会把自己打扮得年轻帅气,也许穿一身运动衫,两人愉快地在一起。自从柯劳佛老婆卧病不起之后,他们两人就变得很亲密,他们根本不想要愚弄谁。他们会得到升迁,根本不会想到你。我相信,柯劳佛最后会亲自来一趟,告诉你,你得到什么。我相信,他那篇演讲稿,都已经准备好了。                     “汉尼巴,他不像我那样了解你。他认为,如果他要求你提供讯息,你只会拿这些来折磨那个母亲。”                     很对,莱克特博士想,杰克可真聪明。我正想误导这个迟钝的人。                     “我知道你怕什么。不是痛苦、孤独,而是侮辱。你无法忍受。汉尼巴,就这方面而论,你像猫。我会尽我的职责照顾你。汉尼巴,我会做的。而我现在就在照顾你。                     “根本没有你和参议员马丁之间的条件。我打了几个小时电话,跟马丁参议员谈你的行为,已经把那个女人吓坏了。我现在告诉你第一个条件:你要说话,只能通过我,我能成功地和你见面。你什么都不能出版,更不能写有关凯瑟琳。马丁的任何文章。如果,她能活着回来的话,你也休想那么做。                     “我开出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现在,你得回答我,你接不接受这条件?”                     莱克特博士只是自觉好笑。                     “你现在最好回答我,否则就得回答巴尔的摩刑事组。你现在最好告诉我,野牛比尔是谁?如果能及时找到那个女孩子,那么参议员马丁,她告诉我,她会给你好处。条件是:你将可以转到田纳西普夏山的州立监狱,你将可以在她的势力范围之内,可以远离柯劳佛。你待在最安全的牢房中,有窗子可以看到树。你会有书,可到户外运动。她是很友善的,细节还可以再商量。只要说出野牛比尔叫什么名字,你立刻就可以得到这些。田纳西州立警察,将在机场监视你,州政府也同意了。”                     至少,奇尔顿博士说到了某些蛮有趣的东西,而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呢!   莱克特博士在面罩后面,努着红色的嘴唇。由警察监视他,这可简单多了。   警察可不像拔尼那么聪明,有经验。警察习惯拘捕罪犯,他们习惯用手铐和脚镣。                     “他的名字叫比利。”莱克特说,“到了田纳西,我再将其余的情况告诉马丁参议员。”                                       28                                       杰克。柯劳佛谢绝了丹尼生的咖啡,拿着杯子,自己到护理站后面的不锈钢水槽弄了一杯矿泉水,这里的一切几乎全都是不锈钢制成品,杯盘、柜台、垃圾桶,以及丹尼生博士的镜框,全都闪亮着冷冷的金属光芒,这种光芒令柯劳佛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和丹尼生,两人单独相处于一个小空间内,空气更静默得令人不安。                     丹尼生突然打断沉寂,大声说:“如果没有法院的命令,你不能来我这里拿任何资料。”其实这句话丹尼生已经说过,他只是重复而已,同时对柯劳佛举杯示意。                     丹尼生博士是约翰。霍布金性别鉴定中心的头儿,他答应在天刚破晓,所有晨间工作尚未开始之前,接见柯劳佛。“每一个案子,都必须有法院命令,我们才能为你效力,哥伦比亚和明尼苏达是怎么说的,和我一样吧?”                     “法院现在正在询问他们,医生,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那女孩生死未卜……如果不是已经死了,恐怕也活不过明后天,她的处境堪虞,但是,即使她死了,野牛比尔也不会就此罢休,他会继续找下一个女孩下手。”柯劳佛说。                     “柯劳佛先生,你将野牛比尔与本地所处理的问题相提并论,不但无知、不公平而且极其危险,你令我愤怒,我们花了许多年的时间——至今仍在努力当中,为的就是向大众证明变性并非疯狂之举,变性者也非颠倒阴阳的邪恶之人,无论——”                     “我同意。”柯劳佛打断丹尼生博士的长篇大论。                     但是丹尼生并不乐意被打断,他仍坚持自己的主张。“在变性者之间所发生的偶发暴力,远比一般人要低,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他们需要帮助,而我们则乐于提供协助。柯劳佛先生,我们有我们的职业道德,现在不会泄漏病人的秘密,以后也永远不会。我们最好能有这点共识,才能更进一步交谈。”                     为了妻子的健康,柯劳佛最近几个月以来,受够了医生和护士的教诲,他对医生厌烦之至。幸好今天和丹尼生医生的交谈,与私生活完全无关。纯粹公事上的接触,使他不至于太沮丧。他反驳道:                     “医生,听你这么说,我知道是我没有把话讲清楚了,对不起,我一向不是早起的人。不过现在,让我把话讲清楚。我们所要的人,事实上并不是你的病人,由于他并非典型的易性癖者,所以你可能拒绝了他。来此之前,我们已有所准备,这里是一份有关野牛比尔脱离你的变性理论的简单资料,你的职员可据此查找此人。”                     丹尼生博士接过柯劳佛手中资料,一边阅读一边揉他的鼻子,然后将纸张递还给柯劳佛。“这很粗糙,事实上,柯劳佛先生,这些资料纯粹是猜臆之词,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是谁提供了这份资料……?”                     我不认为你真想知道,丹尼生博士。“是行为科学院的职员,”柯劳佛回答,“他们和芝加哥大学的亚伦。布隆博士商量过。”                     “亚伦。布隆支持你们?”                     “野牛比尔不仅在理论上不合乎变性要求,事实上,他也有可能在你的病历纪录上作假,他有可能隐瞒犯罪资料,或其他背景。医生,你还是让我                                       看看那些不被你所接受的病人的资料吧!“                     丹尼生博士一直摇着他的头。“不行,检查和面谈资料必须保密。”                     “丹尼生博士,欺诈和不实的资料,保密又有何用?如果一位病人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背景不能填入病历之中,那么,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又何从建立呢?你又何需要苦苦维护这样一份病历的秘密呢?”                     丹尼生博士仍在摇头。                     “求求你,丹尼生博士,求求你救救我们,时间紧迫,当我们站在这里讲话时,野牛比尔有可能已经对凯瑟琳。马丁施以毒手了。”柯劳佛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冰冷闪亮的柜台上给丹尼生博士看。“她有可能会变成这类受害者之一了!”                     “不要这样,”丹尼生叫道,“不要用照片来吓我,你太孩子气了,我是外科医生,什么样的情形没看过?把你的照片收起来!”                     “当然,一个外科医生能够忍受看到支解尸体而不心惊,但是——”柯劳佛把他的纸杯捏扁,用脚去踩垃圾桶踏板,垃圾盖开启,他把纸杯扔了进去,然后,才继续接着说,“我相信,即使是再冷静的外科医生,也不忍见生命被摧残。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提供你能提供的资料给我,也就是说,资料内容由你选择,如果我能通过你提供的资料而找到野牛比尔的话,我会对你提供资料这一事实保密。”                     “那么,柯劳佛先生,约翰。霍布金是否是一位受保护的见证?我们是否有一个新的身份证明?譬如鲍伯。约翰学院等,我对于联邦调查局或其他政府机构的保密承诺表示怀疑,你们的保密时间通常不长久,没多久后,我们就会被社会大众所唾弃。”                     “你会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此事不敢苟同,想要从官僚谎言中脱身,远比说实话所受到的伤害更大,请不必以保密方式来保护我们,非常谢谢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谢谢你,丹尼生博士,谢谢你幽默的评论。既然你喜欢事实的话,我就告诉你一切实情。他绑架年轻女人,剥掉她们的皮肤,然后将她们残破的肢体弃尸于河上。我们的目的便在于遏阻他再继续干这类事情。如果你不尽速帮忙的话,我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来对付你,就在今天早上,司法部门会向新闻媒体宣布,说你拒绝帮忙。为了配合早晨和晚间新闻,我们的动作每天将有两次,每一次发布新闻都会提到你丹尼生博士的拒绝合作。至于野牛比尔的案情——当凯瑟琳。马丁的尸体浮上水面,或下一个少女的尸体浮上水面,或下下一个少女尸体浮上水面时,我们都会向媒体发布你刚才那番幽默有趣的评论。喔,还有一件事,博士,你知道健康和人类服务中心就设在巴尔的摩此地,我想到该中心有个医学人员任用资格评鉴办公室……此刻,你也想起那个办公室了吧?!是不是?如果马丁参议员参加过她女儿的葬礼后,向评鉴人员问起:丹尼生博士的变性手术,是不是可以看作是易容术时,或许评鉴人员会搔搔头皮回答是,到时候你们所得到的经费补助,可能比不过一间普通的隆鼻诊所了。”                     “你在侮辱我。”                     “不,我所说的是事实。”                     “不用吓我,不用低估我——”                     “很好,我也不愿对你做这些事。博士,我只是要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帮助我,博士,请你帮助我。“                                       “你说你和亚伦。布隆一起工作。”                     “是的,在芝加哥大学——”                     “我认识亚伦。布隆,我很愿意将此事提到专业水平来讨论。请告诉他,今天早晨我会和他联系。至于我的决定,会在今天中午以前告诉你。柯劳佛先生,我关心那位年轻女子的生命,也关心其他人,但是这其中牵涉太多利害关系,我不认为它对你真有如此巨大的重要性……你在最近量过血压吗?”                     “量过,自己量的。”                     “有没有开个处方给自己?”                     “丹尼生博士,这是违法的。”                     “那么,你有没有私人医生?”                     “有。”                     “把你的血压告诉他,柯劳佛先生,我不希望你因为办案而伤了身体,等一下你就会得到我的答复。”                     “多久?一个小时以后如何?”                     “好,就一个小时。”                     柯劳佛走出一楼电梯时,他的传呼机响了,司机杰夫正朝他招手。柯劳佛心里有不祥念头:她死了,他们找到她的尸体了。不过,当柯劳佛接通电话时,事实虽不如他所想象的糟,但也好不到那里去。电话是局长打来的,告诉他:奇尔顿和马丁参议员已经涉入此案,参议员通过政治关系,指示马里兰检察长引渡汉尼巴。莱克特到孟菲斯市。局长认为联邦法院和马里兰地检处,将会尽全力阻碍或拖延联邦调查局的行动,局长要听听柯劳佛的想法,要快。                     “等一会儿。”柯劳佛说,他将听筒放在腿上,从车窗往外看,到处一片灰蒙。2 月没有多少亮丽的色彩。                     杰夫想要说话,柯劳佛挥手阻止了他。                     莱克特狂妄的自我,奇尔顿的野心,马丁的忧虑,还有凯瑟琳岌岌不保的生命。打电话办理莱克特的引渡事宜吧!                     “随他们去搞!”柯劳佛对听筒说。                                       29                                       奇尔顿博士和三名田纳西州警察,一字排开,站在葛兰姆海湾号飞机旁边。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辆救护车。太阳刚刚升起,但是周围嘈杂的声音,使他们不得不提高音量,以使对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州警察小队长将一份文件交给奇尔顿博士,由于风太大,纸张从垫板上                     吹了起来,这名警察小队长,不得不为奇尔顿博士按平飞扬的纸张。   “我们非得在风中办这件事吗?”奇尔顿问。   “是的,我奉命在移交的同时,办妥公文事宜。”   此时副驾驶已爬上飞机,奇尔顿便说:“好吧!”   于是,奇尔顿领着三名警察转身面对着后面的救护车,当他打开救护车                     后门时,三名警察皆提神戒备,以为有什么东西会从后车厢里跳出来。   其实不然,车厢内的情形大出人意料之外。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正在小解。他站在一辆手推车上,身上捆着帆布条,                     脸上戴着一副曲棍球面罩,拔尼正为他拿便盆小解。   其中一个警察嗤之以鼻,另外两个警察把脸转开。   “对不起。”拔尼向莱克特博士道歉,顺手把门又关上。   “没关系的,”莱克特博士说,“我快要好了,谢谢你。”   拔尼重新整理一下莱克特的衣服,然后将他推到救护车后门处。   “拔尼?”   “什么事?莱克特博士。”   “你一直对我很好,谢谢你。”   “不客气。”   “你能替我向撒米说再见吗?”   “行。”   “再见,拔尼。”   拔尼推开车厢后门,叫来警察。“你们按住这个按钮,从两边往下提,                     我们便可将他放到地上。“   然后,拔尼便推着莱克特博士由斜坡道登上飞机。   机舱右边的三张坐椅已经被移开,副驾驶看到莱克特博士上来,便用绳                     子将推车躺倒绑在地板上的坐椅托架上。   “难道他要躺着坐飞机吗?”其中一个警察问,“要不要为他套上塑料                     管排尿?“   “老兄,你只管憋着你自己的尿就行了。”另一名警察回答。   “奇尔顿博士,我能不能和你说句话?”拔尼问。   于是奇尔顿博士便和拔尼离开飞机舱房,到外面来说话。风很大,尘沙                     绕着他们身旁打转。   “这几个人没有基本常识。”拔尼说。   “我会从旁协助他们,但是照顾莱克特现在是他们的职责。”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不知道如何正确对待他,你了解他,你知道找                     他麻烦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将不允许旁人找他麻烦。”   “当他们询问他时,你会不会在他身旁?”   “我会。”但是,还有下一句话,奇尔顿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那句话                                       就是:你不会在他身旁。   “只需要几个小时,我可以把他在那边安顿好再赶回来值班。”   “拔尼,你再也不需照料他了,”奇尔顿说,“我会和他们在一起,我                     会指导他们如何对待他,每一个细节步骤都不会遗漏。“   “那么,他们最好提高警觉了,”拔尼说,“不要惹毛他,否则他会采                     取行动。他会的。“                                       30                                       克蕾瑞思。史达琳呆坐在她汽车旅馆的床沿上,柯劳佛挂掉电话后,她几乎足足瞪着床边的黑色电话有一分钟之久。                     她的头发凌乱,睡衣扭曲。不得安宁的睡眠,令她感觉像是有人在她小腹上踹了一脚。                     离开莱克特博士不过三个小时时间,而距离离开医疗中心和柯劳佛一起准备供对照的野牛比尔性格特征资料的时间更短,总共只有两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她正在睡眠时,奇尔顿博士已经把一切弄拧了。                     柯劳佛即将来找她,她必须有所准备,最起码要想想看究竟需要准备些什么。                     (该死!该死!该死!你已经杀了她,奇尔顿博士,你已经杀了她。该死的东西,本来我可以从莱克特那儿知道一些事情,现在都完了,都完了,一切都完蛋了。万一凯瑟琳。马丁翘辫子,我发誓一定要让你去看看她,我发誓,我办得到的。本来我还能有所作为的,现在你却把我的机会取走,天哪,现在,现在我能做什么呢?保持冷静。)                     克蕾瑞思走进浴室。浴室里有一些基本的盥洗用具,如一块用纸包装的香皂,一瓶洗发精和乳液,另外还有简单的缝纫针线。凡是优良的汽车旅馆所应有的配备,这里都具备了。                     扭开莲蓬头,当热水哗哗而下时,克蕾瑞思。史达琳想起自己8 岁时候的光景。那时候每当妈妈清理汽车旅馆房间时,她总是跟在后头拿着毛巾、洗发精和一块用纸包装的小香皂。那时候,还有一只乌鸦深藏于记忆中无法挥去,那是一大群乌鸦中的一只。这只乌鸦的专长是掠夺。它总是在高处盘旋,等待人们不注意时,从高空俯冲,夺去清洁推车上的物品。汽车旅馆的清洁妇人对它一筹莫展,因为它懂得等待时机,当它默不作声站在某处时,没有人知道它已经大驾光临。而它采取行动的快速,又使人无法捉住。这只黑白相间的乌鸦经常等待克蕾瑞思离开推车,把东西拿进去给正在里面清理的妈妈时行窃。它夺走过很多东西,还弄乱一整叠的白布巾。当它掠夺时,克蕾瑞思总是听见妈妈在浴室门边告诉她,她即将离开,去定居在蒙大拿。                     现在,克蕾瑞思偶尔会想起这只乌鸦,她不明白乌鸦为何会有掠夺性的行为。她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了一下。为了掩饰这个动作,她顺着手势去掠开前额上的湿发。                     然后,她很快穿上衣服、衬衫、长裤,再加上一件毛线背心,左轮枪插在扁平的枪套子里,再插进右边腰间,她发现衣服的缝边有些地方绽线了,她决定找点事做,在她还不能冷静之前,她必须使自己忙碌。于是,她取来针线盒,准备缝好衣服……                     柯劳佛在外面敲门了。                                       31                                       在柯劳佛的经验里,生气总会使女人变得邋遢。她们的头发凌乱,容貌扭曲变形,任何丑陋的形象,都可从生气或愤怒中的女人身上找到。   史达琳在开门时,内心依然愤怒不已,但是外貌却令柯劳佛惊奇,他认为他有必要好好重新认识一下这女人。   她一点儿也不丑陋,相反的,肥皂的芬香从她身上溢散出来;她也不邋                     遢,她衣着整洁,身后的床铺,更拉得平平整整。   “你有何看法?”柯劳佛单刀直入地问。   “我觉得这件事真该死,柯劳佛先生,你看法如何?”   他点点头。“转角的杂货店已经开门了,要不要过去喝杯咖啡?”   史达琳和他走了出去。这是一个温煦的2 月早晨,太阳仍低低地悬在东                     方山陵。他们并肩而走,杰夫则开着车尾随在他们身后慢慢跟着。杰夫开着收音机,汽车内不时飘出一两句节目主持人故作清爽的谈话声。有人在他们漫步时打电话来,杰夫从汽车窗口递出听筒,柯劳佛简单地回了两句,便挂掉电话。                     “我们能不能阻止奇尔顿?”史达琳问。   “恐怕很难。”   “但是……万一他不顾凯瑟琳的生命,万一凯瑟琳因此而死……我要和                     他当面对质,拜托你,柯劳佛先生,请让我继续留下来办这个案子,请不要送我回学校。“                     “你留下来未必有利。第一,无论情况如何,你在短时间内绝对见不到奇尔顿。第二,如果为了见奇尔顿,你多留一些时间,这又会耽误学校功课,恐怕很多课程因此必须重修,会浪费你许多宝贵的时间与精力,我觉得你还是回学校较好,你自己看法如何?”                     她仰起头,一会儿后,又重新低下,继续走路。“或许,我这个问题很不礼貌,但是,柯劳佛先生,请你告诉我实话,你是否有麻烦?马丁参议员是否对你施加了压力?这个案子是不是困住了?”                     “史达琳,我只剩两年就要退休了,即使我找到了吉米。霍华和杀人者泰伦诺,我也必须抽手,挫折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以一个中年男人而言,面对一位相信他的少女,柯劳佛极愿每一句话都显露出智慧,因此,他小心地挑选字句。                     “史达琳,现在我的确处境维艰,我的确有麻烦,但是不要让愤怒和挫折感妨碍你的思考。奇尔顿的确是一个笨蛋,他有可能牺牲掉凯瑟琳的生命。   但是,事情未必如此糟糕,我们仍有机会,你记得实验室中的液态氮温度是多少吗?“                     “什么?哦,液态氮……最低可到零下200 摄氏度左右,温度稍高一点                     儿,便可沸腾。“   “你是否曾以液态氮来冷却其他东西?”   “当然。”   “那么,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我要你急速冷却某些事情。首先,必须                     冷却急于与奇尔顿交手的念头,其次是冷却想从莱克特那儿取得信息的念头。史达琳,我要你对准目标行事,这是最重要的。你已经为了得到信息情报,而花费了时间与精力,现在正是你善加利用它们的时刻。或许我们再也                                       没有办法,从莱克特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但是,你对野牛比尔已经有一些认识了,所以冷却你对奇尔顿的愤怒吧!只要时机一到,我们会一脚踢开奇尔顿的,唯有如此,你才能看清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是凯瑟琳。马丁的生命,是野牛比尔,如果你能办到我所说的,那么,我会需要你留下来。“                     “要找病历纪录吗?”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杂货店门口了。   “除非医院对我们关门,否则我们还是要找出病历。我要你前往孟菲斯,                                       我希望莱克特能告诉参议员一些有用的东西,如果莱克特不肯对参议员说,或许他会告诉你。同时,我也要你体会一下凯瑟琳的感受,你比凯瑟琳大不了多少,她的朋友或许会把许多不肯告诉警察的话告诉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进行,我们必须了解一下柯劳斯与拉斯培在欧洲及佛罗里达等谈恋爱的地方都有哪些活动。我必须前往明尼苏达大学,今晚我会在华盛顿。把杰夫和车叫过来吧! 40 分钟后你必须上飞机,我去取咖啡。”                     太阳还在层层屋檐之后,街道仍然欲明未明,然而史达琳已感受到蓬勃的朝阳,仿佛一伸手,就可招来灿烂阳光。                     柯劳佛的确是一个很棒的男人。她正在为莱克特被引渡到孟菲斯而心烦不已,他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她心中所有的郁垒;他没有被挫折感击垮,顺便也拉扶了她一把。史达琳觉得心情好了很多,似乎又有无限的精力,可以应付随时而来的各种突发情况。                     对街,一个男人正从巴尔的摩州立医院的台阶走下来,他就是拔尼,手里提着午餐饭盒,身穿肥厚外套,使他看起来异常颟顸庞大。   “等我五分钟!”史达琳对车内的杰夫喊着,跑向拔尼。拔尼正打开他                     那部老爷车的门。   “拔尼!”   拔尼回过头,面无表情,只是双眼睁得比平常大一点而已,他瞪着史达                     琳,但是身体重心已移向双腿,正准备进车内。   “奇尔顿博士是不是告诉你,他可以处理好一切?”   “不然你以为他会告诉我什么?”   “你相信他的话吗?”   拔尼的唇角突然往下一落,没有回答相信或不相信。   “我需要你帮忙,拔尼,如果你相信我是善意的,那么请不必问任何问                     题,只需帮助我就行。请告诉我,莱克特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还有几本书,例如:《烹调乐趣》,医学杂志等,他们拿走了他的法                     庭文件。“   “墙壁上的东西,他的那些图画呢?”   “还在。”   “我要那些东西,拜托,我现在很急。”   拔尼只犹豫了一秒钟,便飞奔回台阶,现在他的动作轻盈而快速。   柯劳佛坐在车子里等待着。拔尼用购物袋将莱克特的书籍、纸张、图画                     等东西全都带了出来。   “你认为我知道你那张椅子里的那个秘密窃听器吗?”拔尼问,把东西交给史达琳。   “我得想想。把你的电话写在纸袋上,拔尼,你认为他们能够驾驭莱克                                       特博士吗?“   “当然不能,但是我已经请奇尔顿博士善待莱克特了。史达琳警官,当                     你抓到野牛比尔时,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别因为我手下有一个空缺就把他带来给我,好不好?”拔尼开怀而笑,                     他有孩子般的牙齿。   史达琳忍不住也笑了,她朝小汽车跑去,半途,回过头对拔尼摇手示意。   柯劳佛满意之至。                                       32                                       葛兰姆海湾号载着汉尼巴。莱克特博士抵达孟菲斯。飞机拖着两条白烟,在塔台的指挥下,远离一般旅客的停机坪,而驶入国际航空机库里。在第一座机库门边,早有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轿车停在那里了。                     露丝。马丁参议员透过蒙蒙的车窗,看见州警察将莱克特博士推出机舱外。以她现在的心情,很可能会立刻冲向前去,向莱克特问个清楚,但她还是按捺住了焦急的心情。                     这时候,电话响了,她的助理,布里安。戈沙吉为她接通电话。   “是联邦调查局的杰克。柯劳佛打来的。”戈沙吉说。   马丁参议员双眼仍盯着莱克特,她伸出一只手接住助理递过来的听筒。   “柯劳佛先生,为何不告诉我有关莱克特博士的事情?”   “参议员,我就是怕你现在所做的事。”   “我没有和你作对的意思,柯劳佛先生,如果你与我作对,你将后悔莫                     及。“   “莱克特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他能听得见你说话吗?”   “不能。”   “马丁参议员,请听我说,你要做莱克特的监护人,这没关系,很好,                     但是请让我为你做一件事好吗?在你起身对付莱克特之前,能不能让亚伦。布                     隆博士为你解释一下该如何对待莱克特?请相信我,布隆确实能够帮助你。“   “我已经有专业人员的忠告了。”   “希望是比奇尔顿更好的人选。”   奇尔顿博士这时走向参议员的车子,参议员对布里安。戈沙吉挥手示意,                     要他出去接待奇尔顿。                     “柯劳佛先生,不必浪费时间于口舌之上,我会善待莱克特的,我不会对他耍官样文章,讯问时不带私人情感,不对他的话留下证据。如果我的女儿安全归来,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包括你在内,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不会给任何人借口!”                     “那么,请多利用联邦调查局的力量吧!马丁参议员。”   柯劳佛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愤怒,她知道他只是以就事论事的专业口吻在说话,所以她说:“说下去。”                     “如果你得到任何情报,让我们为你行动。你要让我们和当地警察知道一切事情,不要让他们以为,你想借着一脚踢走我们来取悦他们,地方警察的力量比不上联邦调查局。”                     “司法部门的保罗。克南得勒即将前来,他会看到一切,我不会排挤联                     邦调查局。“   “现在那里的最高政务官是谁?”   “田纳西调查局的巴契曼上校。”   “很好,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最好杀杀奇尔顿的风头——他喜欢引人注                     目。另外,不要走漏任何风声,不要让野牛比尔知道任何事情,一旦找到他,我们要迎头痛击,派出人质营救小组,绝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的意思是想亲自讯问莱克特?“                                       “是的。”                     “要不要先和克蕾瑞思。史达琳谈谈,她就在我旁边。”                     “有何必要?奇尔顿已经为我收集了足够的资料了,我们没有必要再把自己弄得团团转。”                     这时候奇尔顿已站在车窗外,他轻敲车窗玻璃,嘴巴开开合合,表示想要说话。布里安。戈沙吉挡住他,对他摇摇头。                     “柯劳佛先生,”露丝。马丁说,“莱克特打算以野牛比尔的名字来交换特权——舒适。如果他不合作的话,你便可以永久拥有他。随你如何处置,我不会有异议。”                     “马丁参议员,我知道这话很敏感,但是我却必须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乞求他。”                     “好,我办得到,柯劳佛先生,我真的不能再和你谈话了,他们在等我。”   马丁挂了电话,对自己说:“即使我有错误,凯瑟琳也不致像他所处理过的前六名死者一样。”她喟叹摇头,然后才对站在车外的戈沙吉和奇尔顿招手。                     奇尔顿博士本来打算在孟菲斯找一间办公室,来让参议员讯问莱克特,现在为了节省时间,只得将就使用机库内的一间国际航空警卫队的房间。                     当奇尔顿将莱克特带入房间内准备时,马丁参议员心急如焚。她无法坐在车内枯等,于是,在机库内踱着步。机库十分空旷巨大,屋顶高挑,地板则画着直线条图形。她不断地踱步。机库内有一架旧式的幻影F-14 飞机,机身上挂着一块“请勿入内”的牌子。马丁参议员突然心生感慨:这架飞机的年龄一定比凯瑟琳大,天哪,我的宝贝!                     “马丁参议员!”巴契曼上校在后头唤她。她回过头,看见奇尔顿博士站在国际航空警卫的房间门口对她招手。                     这个房间内有三张椅子,分别是给参议员、助理和上校的,至于奇尔顿,则另有一张桌子。天花板上架着一台电视录像机,奇尔顿宣称,这是莱克特的要求。                     马丁参议员看起来神色镇定,她的海军套装有一种权力的威严。戈沙吉看起来也不赖,她要求他的衣服必须上浆。                     莱克特博士坐在房间中央的一张橡木椅上,这张椅子被拴紧在地板上,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以掩饰他身穿紧身衣,以及被绑在椅子上的尴尬事实。   不过,另一项事实却无法遮掩,那就是他仍旧戴着曲棍球面罩,这是用来防止他咬人的措施。                     为什么?马丁参议员不明白,她决意让莱克特博士能够有尊严地接受讯问,因此对奇尔顿博士使了个眼色,然后,她向戈沙吉索取文件。                     奇尔顿走到莱克特后面,对着录像机镜头看了一眼,便解开曲棍球面罩上的带子,为他把面罩取下来。                     “马丁参议员,这位就是汉尼巴。莱克特博士?”                     看见奇尔顿以一种表演似的卖弄姿势取下莱克特的面罩,马丁参议员突然感到非常害怕,奇尔顿简直是一个傻瓜。                     她克制心中情绪,直视着汉尼巴。莱克特。                     一绺头发飘落在莱克特棕栗色的眼睛前,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宛如久未见过阳光的羸弱植物。莱克特也在打量马丁参议员,他俩互相对峙,一个心中十分坦然,另一个则高深莫测,令人无法捉摸。                     奇尔顿博士回到他的座位上,环视众人后,便开始了今天的开场白。                                       “莱克特博士曾告诉我,通过今天这次讯问,他希望能重新考虑他的监禁情况。”   马丁参议员举起她手中的一份文件,回答:“莱克特博士,这份保证书                     已经签名了,它是我对你各项承诺的保证,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呢?“   她以为他不愿意回答,但是他竟然开口了:“不用浪费时间了,你和凯瑟琳的时间宝贵,而舞权弄术之人,已经浪                     费太多时间了。现在就让我帮助你,我相信事成之后,你会给我应有的回报。“   “好,布里安请你开始记录。”   布里安。戈沙吉举手示意,莱克特便开始说话了。   “野牛比尔的本名是威廉。鲁宾,也叫做比利。鲁宾。他是在1975 年四                     五月间,由我的一位病人拉斯培介绍而来的,野牛比尔告诉我他住在费城,                     详细地址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他在巴尔的摩和拉斯培同住。“   “他的病历呢?”巴契曼上校打断莱克特的话问。   “病历根据法院命令毁掉了——”   “他长什么样子?”巴契曼上校又急急追问。   “对不起,参议员,唯一的——”   “那么,告诉我们他的年纪,生理特征,或任何你记得的事情。”   莱克特博士不愿再说下去,他将头转开,思绪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恍惚之中,似乎还有人继续问他问题,但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等到他回过神时,发现屋子里只剩他和马丁参议员。马丁手里拿着戈沙吉的纸笔,准备自己做记录。                     莱克特瞪着她,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面旗子有雪茄的味道。”这或许是他神游太虚的呓语,但他终于回到现实了。他问:“你是否亲自哺育凯瑟琳?”                     “对不起,我什么?”   “你是否喂她母乳?”   “是的。”   “艰难的工作……不是吗?”   莱克特发现马丁眼中突然蓄满泪水,他决定开口说话了:“威廉。鲁宾                                       大约有6 英尺1 英寸,现在应该是35 岁了。他身材魁梧,有190 多磅,棕色头发,淡蓝色眼睛……我想,这样的资料够了,你们先去进行,以后再看情形而定。“                     “好,我立刻着手进行。”马丁参议员一边回答,一边站起来,把手中                     记录的东西递出门外。   “我只见过他一次,他曾经再度约我,但是并没有赴约。”   “为何你断言他就是野牛比尔?”   “当时他已有谋杀行动,他的工作也与肢解类似,他搞解剖。当时,他                     说他希望得到帮助停止那些罪行,但是事实上,他只是胡扯,他只是想谈论                     他所做的一切。“   “难道他不怕你出卖他?”   “他不怕,我在他朋友拉斯培面前,有守口如瓶的好信誉。”   “拉斯培知道他做这些事吗?”   “拉斯培本人也非善类——他全身都是伤疤。”   莱克特接着补充道:“比利。鲁宾告诉过我,他曾有犯罪的前科,不过,                                       他没有说明细节。我曾对他有简短的病历记录,现在详细情形忘了,只记得他说过他曾经患了象牙炭疽病。马丁参议员,我想现在你恐怕急于离开,如果我还想起什么事的话,我会传话给你。“                     “那个头被割下放在车里的人,是否是比利。鲁宾杀的?”   “我想是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拉斯培叫他柯劳斯。”   “你告诉联邦调查局的是否是事实?”   “真实性和联邦调查局告诉我的一样。”   “我为你在孟菲斯做了短暂的安排,当这件事……我们办完这事后,会                                       讨论你的情况,你将前往布鲁希山。“   “谢谢你,我希望能有电话,如果我觉得有事……”   “你会有电话的。”   “还要音乐,我喜欢葛伦。戈得,喜欢金山变奏曲,我的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   “不要信任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头子,杰克。柯劳佛从不诚心诚意与人合                     作,这是他们那种人惯常玩弄的把戏。他想亲手逮捕野牛比尔,好在同僚中                     居功。马丁参议员,你必须提防他。“   “谢谢你,莱克特博士。”   当马丁参议员走出这间临时讯问办公室的房门时,莱克特在她身后说:                     “嗨,我喜欢你的外套。”                                       33                                       房间套着房间,詹姆。甘伯的地下室,宛如一座费人疑猜的地下迷宫。   很早以前,当其他人还住在这里时,他一个人躲在距离楼梯最远、最有隐蔽性的房间内。平常时间,他安静无声,又不轻易开门,所以,他是地下室的隐居者,几乎让每一个人都忘了他的存在。                     地下室房间很多,一间套着一间。打开一扇门后,很可能就是另一个房间的另一扇门,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个房间的门壁。                     随着时间的流逝,甘伯先生的信心和智慧与日俱增。当地下室不再有其他闲杂人物进出时,他搬到了楼梯旁几间有水电充分供应的房间内。                     地下室的水电不虞匮乏,但是现在,整座地下室却如黑暗之城,没有任何一盏灯亮着。                     就在那间沙质地面的密牢里,凯瑟琳。马丁正安静地被囚禁着。                     甘伯先生也在地下室里面,不过他在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太黑了,以人类的视力而言,几乎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耳朵敏锐的人,却可听到各种微弱的声响,水泵噗噗的抽水声,水管希希的水流声,微弱的声音在全然黑暗的室内听起来反而更清楚。小房间内空气湿冷,空中偶尔飘来一片弱翼微毛,偶尔传来一声人类愉快的鼻音。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类可视光的照明。甘伯先生借助了红外线,靠着一副红外线护目镜,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这副护目镜来自以色列,是军事装备,最少价值400 美元以上。红外线透过护目镜以后,变成绿色光束。                     现在,甘伯先生就戴着他的护目镜,坐在椅子上,喜孜孜地观察一只蛹化为成虫的过程。这只蛾刚从蛹中挣脱出来,翅膀还很柔嫩,还不能张开。   它栖息在一只笼子边缘,静待自己成长成熟。                     由于它躲在角落,甘伯先生不得不侧着头来观看。他打开红外线来照射蛾,幼蛾翅膀逐渐充血扩张,但是它们还没有成熟,还紧紧黏附在蛾背上。                     在两个小时之中,甘伯先生几乎完全没有移动身体。他不停地开开关关手上的红外线灯,以观察幼蛾的成长过程。不过,幼蛾的发展也未免太慢了,为了打发时间,他将红外线灯光在房间内四处移动,在盛满制皮革溶液的水族箱里,他的最近猎获品静立在那儿,宛如沉于大洋中的一具古代雕刻品。   他的灯光又照射到工作台上,上面有交直流的电板、开关及流水口。靠着墙,则是他的长方形工业用水槽。在红外线的照射下,一切都成了绿色。                     然后,他的红外线又回到这只成长中的幼蛾身上。时间刚刚好,幼蛾的翅膀已经长得够强壮了,现在,它慢慢张开这对刚刚发育成熟的翅膀。翅膀的重量似乎超过它的负荷,它显得有些困难,但是无论如何,它还是将翅膀高举过身体。甘伯先生很清楚地看到这类蛾虫身上著名的印记,一颗人头骷髅,两只挖空的黑眼睛,似乎正从蛾背上瞪视着。                     这个骷髅头是大自然的一项意外创作。                     甘伯感觉非常愉快,体内轻轻欲飘。他倾身向前,轻吹幼蛾,蛾则反射性地狂扑双翅。                     甘伯先生带着红外线灯进入密室中。为了避免呼吸声传出,他张开口走路。他此刻心情十分愉快,可不希望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来破坏心情。护目镜的镜框架在他脸上,使他像螃蟹一般,有着凸出的双目。虽然这副护目镜不能增加男士的美观,但是甘伯先生却是十分喜欢它,他和它在地下室的密牢                                       里,共同度过许多伟大的时光。                     凯瑟琳。马丁似乎正在熟睡中。她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下,活像一只大肥虾。至于供她解手的桶子,就放在她脚边不远处。现在她已经学聪明了,不再企图拉扯绳子,不再企图攀爬上来,她知道在这间井室之中,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在睡眠中,她如婴儿一般,下颔低垂,吸吮着自己的大姆指。                     甘伯用红外线灯上下地照着凯瑟琳,仔细思索着即将面对的问题。                     人类的皮肤处理本来就极为困难,尤其是以甘伯先生的高标准而言,要完整剥下皮肤,更是十分困难,有许多基础性的结构问题必须解决,最难决定的是从何处着手。                     甘伯先生将光线移到凯瑟琳的背部。一般而言,背部应该是结束工作的地方。如此艰巨精细的工作,最好能有人帮忙,但是甘伯先生认为,这项工作不宜与他人分享,否则,有渎神灵,所以他从未让其他人知道。                     在红外线灯光下,甘伯先生无法分辨凯瑟琳的肤色,但他却看得出她瘦了。他相信她是在他抓到她以后,才减轻体重的。                     经验告诉他,如果想要轻易剥下皮肤,最好等待4 到7 天,因为突然消瘦,会使皮肤松弛,易于剥取。另外的好处是,饥饿会使得他的猎物软弱无力,这样,他可以为所欲为。几天不进食,猎物不但温驯,而且精神恍惚,会完全听命于他。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猎物的皮肤才不会有受损的可能。                     她已经瘦了,而且,她是如此地特殊,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他迫不及待地要动手取下她的皮肤。天哪,他已经没有办法等待了,明天下午或明天晚上就可以动手,最迟也只能再等一天。快了,时候就要到了。                                       34                                       克蕾瑞思。史达琳从电视新闻中,早已见过这些石砌别墅,它们是东孟菲斯的建筑景观之一,结合院落与公寓形式,所有别墅环绕着一个U 形的大停车场而建。                     史达琳将她那部租来的雪佛莱驶入停车场中央,有人告诉她,此地的居民多半是收入较好的蓝领阶级,或公司内部的基层管理人员。停车场除了停放汽车外,也停放着假日使用的机动车和汽艇。它们的白铁皮,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石砌别墅——这个名字令史达琳不安,她老是联想到装满防盗铁门窗的公寓,或石头砖墙等没有温情的建筑物。当然,它们并不至于如此糟糕,但是史达琳认为,这些房子内可能布满白色柳条木家具和梨色粗毛地毯,每一个玻璃桌面下,永远垫着照片或美女剪报。由于史达琳仍住在联邦调查局的学生宿舍内,因此她对这些制式的家庭布置,颇为不屑。                     她奉命对凯瑟琳。贝克。马丁做更深一步了解,但是贵为参议员之女的凯瑟琳,会住在这个地方,就令人感到百思不解了。根据联邦调查局所收集的资料,凯瑟琳曾有一些不如意的过去,她在佛明顿的就学受挫,在中布里的成绩也不如人意,过了两年极不愉快的日子后,她现在是西南大学的学生,并兼任实习教师。                     根据这份资料,史达琳很容易把凯瑟琳想象为一个我行我素、资质鲁钝的寄宿学校学生,是那种从不听人劝告的人。由于对凯瑟琳有偏见和不满,史达琳不断地提醒自己必须小心。她自己也是住宿学生,看多了许多来自破碎家庭的富裕孩子,这些孩子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里。她很反感他们中的有些人,但她也明白他们的那种漫不经心是逃避痛苦的一种方式,但常常被人误解为浅薄和冷漠。                     想到凯瑟琳小时候曾和父亲一起航海出游的情形,史达琳就觉得好多了。史达琳不知道凯瑟琳在小时候是否会去讨父亲的欢心,当她知道父亲正值英年却死于心脏病时,又做何反应?史达琳相信凯瑟琳必然会想念她的父亲。想念父亲,史达琳就十分想念自己的父亲,由于这点同病相怜,史达琳觉得她和凯瑟琳又接近了一些。                     喜欢凯瑟琳。马丁,这对史达琳来说,是很重要的,会有助于她忍受破案期间的种种压力和挫折。                     现在,史达琳可以看见凯瑟琳的公寓了,有两辆田纳西高速公路的巡逻车,正停在她家门口。而靠近她家的停车场,则有人用白粉画线圈了起来。                     凯瑟琳朝停放着汽艇、游艇的停车位走去,这是野牛比尔抓走她的地方。   由于就在她家门口,所以凯瑟琳一出门,还来不及锁上大门,就被抓走了,或许是有什么人或事,让她误以为无害才出门的。                     史达琳知道孟菲斯警方,已做了挨家挨户的访谈,然而没有人看到过什么。所以,史达琳认为那些放置高大旅行车辆的地方有问题,凶手可能是坐在其中一辆交通工具上往外看的。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凯瑟琳,然后跟踪她回家,再躲在那些车辆中往外窥视,时机一到,才对凯瑟琳下手。像凯瑟琳这种身量的女孩子不多,野牛比尔不可能守株待兔,等待他所需要的女孩来自投罗网。                     所有受害者的身材都很高大,其中有人还相当胖,但无论如何,她们都                                       很高大。“他觉得这才能得到合适于他的东西。”史达琳想起莱克特博士的话,不禁不寒而栗。莱克特,孟菲斯的新市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吐出。进去看看,看看是否能瞧出一点新的东西来。   一个戴着警帽的田纳西州警察出来开门,史达琳把证件交给他过目,他                     便让史达琳进去了。   “警官,我需要看看这房子。”史达琳客气地说。   他点点头。“如果电话铃响,不要接,我会处理。”   凯瑟琳看到厨房内的一张桌子上,已安装了电话录音机器。在旧电话旁,                     还有两架新电话,其中一架没有号码按键,一看便知直接通往南钟安全局,                     也就是负责中南部电话追踪的机构。   “有没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年轻警官问。   “警方是否完成了这里的调查工作?”   “现在,这里已交给了她的亲属,我在这里只是负责电话的。如果需要,                     你可以触碰屋子里的东西。“   “谢谢,那么,我就到处看看了。”   “好。”说完,这名警察便拿着报纸,回到他原先坐的椅子上,准备继                     续看他的报纸。   史达琳希望能够专心而清静地察看凯瑟琳的屋子,很幸运,屋子里并没有挤满警察。                     她从厨房开始。凯瑟琳并非经常烹饪,她的男朋友告诉警方,她当时想要做爆米花。史达琳打开柜子,里面有两盒微波炉爆米花。然后她往外看,发现由厨房看不到停车场。                     “你从哪里来的?”   史达琳太专心了,竟然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你从何处来?”   在沙发上看报的警察,从报纸上抬起头,大声问。   “华盛顿。”她回答。   水槽被人动过手脚,史达琳看到水管接头已被取下,看来田纳西调查局                     做事还真仔细,连水管里面也检查过了。洗碗机也有被动过的迹象,不过里面的碗盘并没有被拿出来。冰箱的酸乳酪和水果沙拉依然搁着。史达琳相信凯瑟琳。马丁,必然在速食商店采购,她可能有在邻近地区同一家商店采购的习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商店就值得去看看了。                     “你是检察官派来的吗?”   “不,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检察官要来,这是我被紧急调派来此的原因,你在联邦调查局有多久                                       了?“   在冰箱的蔬菜盒里,有一个塑料制的甘蓝菜,史达琳把它翻过来,里面                     是一个藏珠宝的密室,不过已经空了。   “你在联邦调查局到底干了多久?”   史达琳正眼看着这位年轻警员回答:“警官,等我完成检查后,或许会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你,但是现在,                     请让我好好检查一番,行吗?“   “当然,只要我能——”                                       “很好,那么,我们待会儿再谈,现在我必须静心思考。”                     “没问题,请便。”                     卧房有阳光,相当明亮,是史达琳喜欢的样式,年轻女孩大部分都愿意在卧房花下较多心血和金钱。房间内有一组核桃木桌椅、双人床、橱柜等。   史达琳掀起床单,这张双人床是由两张单人床组合而成的,机关设在左边,右边没有。凯瑟琳大概是因为身材需要,而将它们合并,她的男朋友或许不知道床的玄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男友在此过夜而并合的。她的答录机上,没有留话讯号灯闪烁,没人打电话来,若她妈打电话来时,她需要进卧房接听。                     电话答录机和史达琳的一样,是最简单的型号,她打开板盖,两卷答录录音带都在接电运转中,不过,录音带上贴着一小片纸:田纳西调查局财产,第六号录音带。                     房间看起来还算整洁,但是也不是非常的整洁,有人搜索过它,归位的是男人,有一双粗糙的大手,因此,所有东西,都与它们原来的位置有稍微的差距。史达琳相信,包括阳台在内的整幢屋子,都经过指纹的搜索与采集。                     史达琳不相信这桩罪案的部分行为发生在卧房内,这点柯劳佛也有相同的看法。凯瑟琳是在停车场被抓走的,但是史达琳想要多了解凯瑟琳的话,势必要从卧房着手,卧房是她最亲密的居所,是的,史达琳告诉自己,在卧房多下工夫是对的。                     她打开衣柜的小抽屉,里面有一本电话号码簿,一个装置琐碎物品的盒子,盒子后面有一架波拉路SX70 型照相机。史达琳没有碰照相机,她只是对照相机眨眨眼,就算是看过镜头了。                     衣柜里服装琳琅满目,凯瑟琳有许多质料很好的衣服,史达琳认出几个华盛顿的名牌,如:葛菲肯、布里奇等。史达琳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她妈妈的礼物。在这些质料式样都精良的服装里,又有两种不同尺寸,可能是凯瑟琳长胖前和长胖后的两种尺寸。除了这些衣服外,凯瑟琳也有几件从精品店买来的束裤,她大概是希望借着这几件束裤缩紧臀部和大腿的脂肪吧!                     鞋柜里面有23 双鞋子,其中7 双是非拉拉默牌的10 号鞋,还有几双是锐跑牌运动鞋,鞋柜上有一支网球拍。                     这些东西属于特权家庭子女所有,以一个学生和实习老师的能力,绝对无法负担这些东西。                     在书桌里有许多信件,根据地址可知是她在东部时所结交的朋友。她有许多邮票、邮戳,在最底层抽屉,还有一大叠各种不同颜色图样的包装纸。   史达琳的手指在这些包装纸间弹过时,突然感觉到,其中一张特别硬特别厚。   她停下来,抽出来看。这张包装纸是蓝色的,质料有点儿像吸墨纸,上头画着卡通狗布鲁托,狗儿全部是黄色的,然而比例上有点不太对劲,于是,她用镊子把包装纸夹起来放进一个塑料袋里。                     化妆台抽屉里有一个珠宝箱,箱子头贴着牛皮,是大学女生经常使用的式样。珠宝箱的前面两格放的都是廉价首饰,没有值钱的东西。史达琳猜测,凯瑟琳可能把她的值钱首饰藏在冰箱的塑料甘蓝菜里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是谁拿去了凯瑟琳的珠宝呢?珠宝盒的后部有一个秘密的夹层,史达琳伸手进去,打开这个秘密的夹层,里面空无一物。不过,当她想要将夹层抽屉关回去时,手指头却碰到了类似信封的东西。史达琳将珠宝箱调了个头,将秘密夹层抽屉翻过来,原来是一个黏贴在底部的信封。史达琳将这个信封拿出                                       来,信封并没有封缄。史达琳将它凑到鼻下,没有指纹粉味道,看来田纳西调查局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信封。她拿出小刀,将信封打开,里面是五张照片,照的是一男一女的交欢镜头。所有照片都没有出现男女主角的脸或头,根据史达琳的判断,其中两张是由女的拍的,另外两张是由男的拍的,剩下的最后一张,则是由衣橱里的三角架拍摄的。                     根据照片很难判断出里面人物的身材大小,但是看上去有145 磅的这个女人肯定是凯瑟琳,至于那个男人,在他的阳具上戴着一个象牙雕刻的环。   照片所显露的事实并不多,但是史达琳看到那个男的,好像做过阑尾切除手术。她很快将五张照片分别放进塑料袋,再装进自己的咖啡色信封袋里,当她关上秘密夹层放好珠宝箱时,身后传来声音。                     “贵重物品我都有记录,”这个声音说,“我不认为丢失了任何东西。”   史达琳抬起头,露丝。马丁的影子,正好映照在化妆镜上,她看起来十分疲倦。   史达琳回过头打招呼:“哈啰,马丁参议员,你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吗?                     我查得差不多了。“   即使十分疲倦,马丁参议员仍然保持着她应有的风度。   “你是谁?警方已经彻底查过这个地方了。”   “我是克蕾瑞思。史达琳,来自联邦调查局。参议员,你和莱克特博士                     谈过了没有?“                     “他给了我一个名字。”马丁参议员点燃一支烟,上下打量着史达琳。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这个名字有没有用。史达琳小姐,你在珠宝箱里面发现了什么东西?有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看见你好像拿了什么似的。”                     “必须等到鉴定后,才会知道有没有用。”史达琳含糊其词,这是她所                     能想到的最好的措辞了。   “我女儿的珠宝箱里会有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史达琳听到隔壁房间另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她赶紧说:“柯普立先生是                     不是和你一起来的?他是孟菲斯——“                     “没有,他没有来。请不要把话题岔开,我看见你刚才从珠宝箱里面拿了东西。”马丁参议员回过头对着卧房外大喊:“保罗,保罗,请到里面来。”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马丁为他们介绍:“史达琳小姐,这位是保罗。克南得勒先生,他来自司法部门。保罗,这位小姐就是柯劳佛派去莱克特那儿的人。”                     克南得勒有点儿秃头了,看起来是一位40 多岁的男人。   “幸会,克南得勒先生,我听过你的大名了。”史达琳点头打着招呼,心里却大呼不妙。   (糟透了,他是首席检察官的助理,也是犯罪部门首长,这个人招惹不起。上帝,救救我吧!)   “史达琳刚才从我女儿的珠宝箱里拿了一些东西,放进她自己的棕色信                     封内,我认为我们应该看看,她拿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   “是的。”克南得勒回答。   “克南得勒先生,我可不可以和你私下谈一谈?”   “当然可以,不过要等一会儿。”他伸出手挡住史达琳,仿佛已将她视                     为偷窃的贼。   史达琳脸红了,她可以谅解马丁参议员的好奇心,但是却不原谅具有专业知识的克南得勒,难道他不能想象她迟迟不交出东西的原因吗?然而此时                                       此刻她无法辩解,只有屈服。   “好吧,我交出!”史达琳把手中的信封交给克南得勒。   克南得勒仅抽出第一张照片,立刻放了回去。这个动作使得马丁参议员                     更加好奇,她从克南得勒手中拿走整个信封。                     看着参议员观看照片的表情,史达琳觉得更加尴尬与痛苦,而参议员自己也受了伤害。她将看过的照片放回信封袋,一言不发,转身面对着窗户。   阳光照射在她脸上,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强悍的参议员,她显得苍老。当她取香烟时,史达琳看到她双手在微微颤抖。                     “参议员,我——”克南得勒开口打破沉寂。   “警方已搜索过这个房间,”马丁参议员打断他的话,“我相信他们必然看过这些照片,但是他们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放了回去。”                     “没有,他们根本没有发现这些照片,”史达琳知道参议员受了伤害,但她不得不说,“参议员,我们必须知道照片中的这个男人是谁,如果是她男朋友,那最好,我们会悄悄把照片放回去,没有别的人会看到这些照片,即使是凯瑟琳本人,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我会处理这件事。”参议员把信封放进她皮包,克南得勒没有阻止她。   “还有一件事,参议员,你是否拿走了厨房里那个塑料甘蓝菜里面的珠宝呢?”                     在参议员还来不及回答之前,布里安。戈沙吉的头伸进卧房。“对不起,参议员,他们已经弄好电脑的终端机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联邦调查局里有关威廉。鲁宾这个名字的所有资料。”                     “去吧,马丁参议员,”克南得勒说,“我随后就到。”   于是马丁参议员没有回答史达琳的问题,就匆匆离开卧房。   当克南得勒反身关上卧房门时,史达琳乘机将克南得勒上下打量了一                     番。他穿了一件剪裁上乘的西装,没有带武器。他的鞋跟边缘齐整,踏入地                     毯半寸处,牛皮的光亮色泽变得柔和了。   他手握门把,头低垂,思索半晌后,才转身对史达琳说:“你的搜索相当成功。”   史达琳没有那么容易打发的,她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克南得勒继续说:“联邦调查局在昆迪可训练出很杰出的搜索人员。”   “他们并不是小偷。”   “我知道。”   “很难说。”   “不要再提了。”   “我们必须循着照片和塑料甘蓝追查,对不对?”   “对。”   “那么,请告诉我,谁是威廉。鲁宾?”   “莱克特说他是野牛比尔的名字,我们的人员会通过各种渠道来查证。”   他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史达琳,上面记载着马丁参议员与莱克特会面的经                     过。史达琳阅读完毕后,克南得勒问:“你看法如何?”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说出任何确切的话,”史达琳说,“他只是说,                     有一个患有象牙炭疽病的白种男人,对他的描述仅在于此。如果他撒谎,你没有任何理由逮捕他,更糟糕的是,他可以说他只是弄错了。我希望他说的                                       是实话,我怕他愚弄参议员,克南得勒先生,在愚弄这方面,他可是个天才,                     你是否……见过他本人?“   克南得勒摇摇头,鼻子哼哼作响。   “我们都知道莱克特博士杀了九个人,现在,他失去行动的自由,唯一                     的乐趣便是愚弄别人来找乐子,这正是我们与他较力的地方。“   “从奇尔顿那里,我知道你对他下了一番工夫。我没说你做错了,我的                     意思是到此为止吧。明天你最好就回到昆迪可的学校去。“   天哪!“我还发现了其他东西。”   史达琳很快拿起先前放在塑料袋内的包装纸,递给克南得勒。   “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布鲁托狗的画,”史达琳尽量提高这张纸的分量,她不喜                     欢克南得勒要她回到学校的主意,于是,她接着说:“我确信它是一种吸墨纸,是70 年代或更早以前的产品,现在已经很少了,我们最好调查一下,她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另外,我们也必须对这张纸测试一下。”                     “你可以拿回华盛顿,交给实验室测试。”克南得勒无动于衷地说着。   “如果你不想等,只要有一组麻醉辨识器材,我们立刻就可测试出来,我们可以——”史达琳急急说着,希望能够继续留下来办这个案子。   “回华盛顿去,回学校去!”克南得勒打断她,并打开门,一副要她立                     即走路的姿态。   “克南得勒先生,我是奉了柯劳佛先生的指示——”   “现在你必须听我指示,回到学校,你的岗位在昆迪可,2 点10 分有一                     班飞机,你搭那班飞机回去。“   “莱克特博士告诉我许多话,这些话他先前拒绝告诉巴尔的摩警方,现在,或许又会有同样情况发生,柯劳佛先生认为——”                     克南得勒重重关上门,他说:“史达琳小姐,我不需要对你介绍我自己,但是你听我说,行为科学的重点在于咨询,我们必须回到这点上。杰克。柯劳佛犯了大错,竟然想让马丁参议员袖手旁观,不过,他已经快到退休年龄,即使是参议员,也拿他没有办法,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为他的退休金担心的。”                     史达琳被克南得勒这番话泼了一头冷水,但她仍为柯劳佛说话:“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吗?他曾经逮捕过三个连续杀人犯,还有谁曾经逮捕过连续杀人犯?克南得勒先生,我认为你不该让她插手这个案子。”                     “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否则柯劳佛不会如此借重你,但是现在,你已经越过界了,这个案子不再需要你,请你缴回情报局给你的证件,正式抽手这个案子。”                     史达琳的心情一下子沉入海底,她知道克南得勒铁了心。“我需要证件                     才能带枪坐飞机,你知道我的枪是昆迪可的,必须缴回去。“   “枪?天!把枪送回去以后,立刻将证件缴回来!”   在卧房外,马丁参议员、戈沙吉、技师和几个警察全围绕在一架电脑终                     端机旁,终端机借着电话网络,已与全国犯罪资料中心的资料档案接通。现在他们已将莱克特所给的资料输入,电脑荧幕上显示,全国犯罪资料中心正与亚特兰大方面的疾病控制中心联线,象牙炭疽病的得病原因,是吸入非洲象牙粉末而引起的,在美国会得这种疾病的行业是刀刃制造者。                     当“刀刃制造者”这几个字出现在电脑荧幕时,马丁参议员立刻闭上眼                                       睛。天气又热又干,参议员觉得喉咙吞咽困难,她用手轻抚着喉头。   开门让史达琳进来的警察,仍戴着帽子,但他体贴地为参议员泡了一杯咖啡。   被开除很糟糕,如果黯然退出更没有风度,所以史达琳走到马丁参议员                     旁边,说:“参议员,祝你好运,我希望凯瑟琳平安无事。”   参议员连看都没看史达琳一眼,克南得勒将史达琳推了出去。   在外面,克南得勒说:“我对柯劳佛毫无轻慢之意,我很敬重他,但是……                     请转告他,我对这件事很抱歉。现在,回到学校,好好读书,行吗?“   “再见,克南得勒先生。”   然后,她便独自一个人,走入停车场之内。她发现,原来她对这世界竟                     然一无所知,心理的不平衡使她如打翻了调味瓶般地不是滋味。   在机动车和汽艇下,有一只鸽子缓步行走。它啄起一粒花生,发现花生不是它要吃的,又将它放回去。潮湿的空气,使它的羽毛显得没有光泽。                     此时此刻,她希望能和柯劳佛谈一谈。(浪费时间和愚蠢错误,会将你导入最坏的境界。)这是他说过的话。(利用这段时间,现在是最艰难的考验,不要让混乱和挫折感阻碍你思考,能不能达成目标,就看现在了。)                     然而,她并没有任何目标,她发现,她真的没有任何目标,什么也没有,她曾是特别情报员史达琳,但是现在却被命令重返学校。   她想起在西弗吉尼亚的波特,那个可怜的、肥胖的、凄惨的死亡少女。                     (替她把指甲涂上蔻丹,就像红色滑雪船那种颜色吧!)   (她叫什么名字?金蓓莉。)   (混蛋,如果我为这件蠢事而落泪的话!)   老天,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取名为金蓓莉。在她班上,就有四个,那                     个死去的金蓓莉,努力装扮,企图使自己看起来更迷人,但是野牛比尔却看着她那个悲惨的平坦胸部,用一把枪,在她胸口射出了一颗“星”。   金蓓莉——她的全身,脸,手,腿无一出色,最好的就只有皮肤。金蓓莉,(你生气吗?)   没有参议员卖命找你,没有人用喷气机载着疯狂的人们为你奔波。她不该使用疯狂或错乱这个词,有很多事她都不该做。啊,疯狂的人们!                     史达琳看看表,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她还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去看看莱克特。她要看看,当他说“比利。鲁宾”这个字时的表情,她要看看他那双奇异的茶栗色眼睛。如果她能了解他深沉眼神后的意思,或许就能找到真正有意义的东西。                     (感谢老天,我还没有缴还证件。)   她飞快地把车子驶出停车场。                                                         35                                       克蕾瑞思。史达琳在忙乱的孟菲斯交通中飞奔急驶。憋忍不住的泪水,在开车途中终于掉落下来,可是落了泪以后,她不但没有因此而自怜自艾,反而感到轻松和振奋。她必须奋斗,她必须对得起自己。                     在离飞机起飞还有很长一大段时间时,她已经来到这幢古老的政府大楼外面了。                     田纳西当局对汉尼巴。莱克特不敢存一丝侥幸,因此他们决定不去冒普通城市监狱的风险。                     政府建筑物是以前的监狱和法院,经过整修后,这幢巨型的哥特式古老建筑,现在就成为孟菲斯的综合政府办公大楼。辖区内的各个法务机构,几乎全部拥挤于此——公路巡逻大队、田纳西调查局,受刑人感化部门等等。   停车场挤满了各单位的车子,史达琳差点找不到停车位。                     自从莱克特被引渡到田纳西的新闻曝光后,田纳西就多了一份如何维护他生命安全的新课题。自从今早的晨间新闻播报此一消息后,那些被莱克特吃食过的受害人的家属,就怒不可遏。他们纷纷打电话到政府恐吓,要杀害莱克特,为死者复仇。莱克特在此,当地政府就仿佛接了一颗烫手的热山芋。                     不过史达琳可不为当地政府担忧,她只希望联邦调查局的当地官员柯普立,不要凑巧出现,她不希望自己卷入麻烦之中。                     然而,她还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那就是奇尔顿。奇尔顿在入口处的草坪上接受新闻记者的采访,两架电视采访摄像机正对着他,还有一大群记者围绕着他问问题。照理说,奇尔顿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应该不会注意到她,但史达琳仍是很小心谨慎。她快步行走,在靠近入口处时,别过脸,以防被奇尔顿看到。                     幸好奇尔顿没有看到她,在前门内有一名州警察守卫,史达琳拿出证件,很快就进入了政府大楼。门厅中,唯一的电梯和楼梯边都站着州警。有一位警官坐在一张桌子后,他的名牌上写着“泰德”。                     “对不起,我们拒绝记者采访。”泰德一看到史达琳便立刻严正声明。                     “我不是记者。”史达琳递出证件。                     “你是总检查官派来的人吗?”                     “我是总检查官助理克南得勒的手下,”史达琳回答,“我刚刚离开他。”                     他点点头。“在田纳西有各单位的警政人员想要见莱克特博士,可不可以请你先和奇尔顿博士谈一谈?”                     “哦,我刚才才在门外见过他,他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事实上,今天早上,我还在巴尔的摩和他一起工作。我可以见莱克特博士吗?”                     警官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小姐,对不起,为了安全起见,每一个人都必须缴械才能入内。”                     “当然。”                     史达琳解下腰间的左轮手枪,交给他,他小心翼翼地将枪锁入抽屉后,才按按桌上按钮,拿听筒对里面的人说:                     “范诺,请带她上去。”                     范诺带史达琳坐电梯上到最顶楼,电梯是20 世纪20 年代生产的,一路摇摇晃晃。当电梯门打开时,史达琳看到一条短短的走道。                     “就在前面。”范诺告诉她。                                       范诺领着她进入一扇有着毛玻璃的门内。   几乎整个顶楼就是一间漆着白色墙壁、铺着橡木地板的八角形房间,地板上刚上过蜡,空气中浸渗着芳香的气味。                     房间里有两名田纳西罪犯感化部的人员在上班,其中一位看到史达琳进入,立刻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另外一位块头较大,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双臂交叉,注视着房间内的一个牢笼,史达琳知道,他就是看守。                     “你获准和犯人讲话吗?”站起来的人问。在他桌上,有一块写着普波                     利的名牌、一部电话,两支警棍、电击棒;在他背后,还有一支长棍。   “是的,”史达琳回答,“我以前问过他问题。”   “你知道规则吗?不要越过界线。”   “当然。”   这个房间内唯一的色彩,就是绘在地板上充当界线的红黄色条纹。界线                     距离莱克特囚房门口,大约有五英尺的距离,界线旁边除了一把椅子外,还有一个衣物钩架,上面挂着莱克特博士的东西——曲棍球面罩、紧身衣、脚镣等。史达琳注意到紧身衣的手腕处有两道锁,双手被锁住后,再反绑到背后。重重锁链,莱克特的这些家伙,恐怕是目前世界上最难以解脱的束缚了。                     当史达琳靠近时,她看见莱克特背对着门正在阅读。他有一张锁在地上的桌子,桌子上堆满她在巴尔的摩送给他的有关野牛比尔作案的资料和卷宗。除了这些“标准配备”外,史达琳看到一件奇异的东西,那就是一架链在桌腿边的卡式录音机。                     在孩提时代,她也见过类似的一个小囚房。这是圣路易公司制造的一种预铸笼子,可以立即在任何房间内分隔囚房,地板是钢条铺上钢板,墙壁和天花板则是一条条粗壮钢条。没有窗户,整间囚房光亮透明。为了隐私,在马桶前面,有一道薄薄的纸屏隔开。                     在白色的钢条映衬下,莱克特博士的头发,更显得黑。   他是被囚禁的貂,居住在枝杆枯干的叶片下。   史达琳推开脑海里的思潮。   “早安,克蕾瑞思。”没有回头,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完成一页的                     阅读,做了记号后,将身体转过来面对她。                     “杜玛斯告诉我们,在秋天时候,乌鸦可以加入牛肉汤内。到了秋天,乌鸦已经长肥了,口味和色泽都有很大改善,克蕾瑞思,你喜欢不喜欢这样的汤?”                     “当你安定以后,我想,你可能希望要回你房里原有的东西和图画。”   “真体贴,是杰克。柯劳佛被踢出这个案子,而你与奇尔顿博士和平共处了呢,还是他们一起送你来的?”   本来在监管莱克特的那个大个子,现在走到了普波利的桌子旁。史达琳                     压低声音,不想让他们听到她的回答。   “我自己来的,不是他们送我来的。”   “大家会说,我俩已坠入爱河。你不想问我有关比利。鲁宾的事吗?”   “莱克特博士,我不想……驳斥你告诉马丁议员的话,但是请你继续我                     们——“   “驳斥——我喜欢这词。我不想给你任何建议,克蕾瑞思,你想愚弄我。   你以为我在玩弄那些人是吗?“   “我认为你告诉我的都是实话。”                                       “很遗憾,你竟想愚弄我,不是吗?”莱克特双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支在手上。现在他把脸慢慢往下沉,只剩两只眼睛露出来。“很遗憾,凯瑟琳。马丁再也见不到阳光了,不是吗?克蕾瑞思,太阳烧死了她的神。”                     “遗憾的是你现在只能依附于别人,可能的话,舔舔自己的眼泪。”史达琳说,“我很惋惜当时没有能够结束那番谈话,你谈到蛾的结构……很优雅,令人难以忘怀,现在那就像是废墟,只有半个拱门立在那儿。”                     “半个拱门无法站立。谈到拱门,他们是不是还让你工作,有没有拿去你的徽章?”                     “没有。”                     “你衣服下是什么东西?”                     “枪套。”                     “你随身携带武器?”                     “是的。”                     “那么你应该将衣服拉出来,你的衣服好像缝过了。”                     “是的。”                     “你自己做衣服吗?”                     “不。”                     “莱克特博士,你观察力很敏锐,如果你曾和野牛比尔如此亲切地谈过话,不可能对他如此陌生。”                     “你认为我没有?”                     “如果你见过他,那你应该知道一切,但是现在,你只记得一个小细节,那就是他得了象牙炭疽病。当亚特兰大方面报告,象牙炭疽病是刀刃制造者的疾病时,你应该可以想象出他们跳脚的模样。正如你所预料,他们相信你的话,但是,我不相信你,我认为你根本没见过那位‘比利。鲁宾’,你对他的了解太少,这不像你,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拉斯培告诉你的。我告诉你,马丁参议员不买二手货。”                     说完,史达琳回头一瞥,两名警官正在看一本武器方面的杂志,并没有花太多的注意力来听他们的谈话,所以史达琳继续说:                     “莱克特博士,我相信你在巴尔的摩告诉我的事情,把剩下的告诉我。”                     “我已经看过他的案子了,你呢?现在你最想要知道的,就是如何正确找出他。我想,柯劳佛也正为此大伤脑筋。另外,你是否读过柯劳佛去年对国家警察学院发表的那篇愚蠢的演讲稿?竟然将罗马皇帝马卡斯。奥瑞里斯扯到所谓责任、荣誉和坚毅上,哼,如果他真的了解马卡斯。奥瑞里斯的话,这个案子就不愁破不了。”                     “告诉我怎么破案。”                     “哦,克蕾瑞思,你时常表现出令人惊奇的智慧,但是我忘了你们这一代,是不读书的。那位罗马皇帝的智慧,其实很简单,首先,你必须对每一件事存疑,问:这是什么?它的结构如何?常态如何?”                     “这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在寻找的那个男人,他做了些什么事?”                     “他杀了——”                     “噢,”他失望地打断她,并且不耐烦地把脸转开,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头。“这是结果,你必须先问,他行事的原则和最初原因是什么?为了什么理由,他会去杀人?”                                       “愤怒,社会不满,性倒错——”   “不。”   “那么,是什么?”   “是贪婪妄想,他妄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一个人,这是他的本性,克蕾瑞                                       思,我们是如何开始一个人最初的贪婪妄想呢?我们是费力气去寻找引起妄                     想的事物吗?你花点心思,想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我们只是——”   “对,很正确。妄想的对象,通常是每天所看到的事物。难道你不觉得,                     每天有不同的眼光在你身上扫过吗?而且,你自己的眼睛,不也是在各式各                     样的事物上扫过吗?我不相信你对身边的事物,丝毫没有关注之意。“   “好吧,现在告诉我如何——”   “不,克蕾瑞思,现在该你告诉我一些事情了。我在这里乏味得很,告                     诉我。“   “告诉你什么?”   “上次你欠我的两件事,你和你的马究竟怎么了?还有,生气时,你如                     何控制自己?“   “莱克特博士,如果有充裕的时间,我会——”   “我们对时间看法不同,克蕾瑞思,现在正是你告诉我的时候。”   “以后吧,你听着,现在我——”   “现在我就要听,你10 岁那年,也就是你父亲过世两年后,你母亲把你                     送到蒙大拿,她表姐家,他们家有大牧场,你发现他们屠杀马匹,所以就牵着一匹马逃走了,这件事到底怎么样了?“   “哦,那时候是夏天,我们可以在屋外睡觉,我便由后门出去,一直跑                     到波兹曼。“   “那里的马匹都有名字吗?”   “可能有吧,但是当你在喂食即将被杀的马匹时,你简直就不会想去分                     辨它们究竟谁是谁了。我的那匹马叫汉娜,我觉得它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你是牵着它,还是骑着它?”   “有时牵有时骑,我必须牵着它爬上一处篱笆旁的山坡。”   “你就走走骑骑直到波兹曼。”   “是的,在城外,有一个马匹出租的教练场,教人们骑马。我去找他们                     收留它,他们告诉我,如果汉娜养在畜栏,每周必须赚进20 元才够,至于养在马厩,费用就更高了。他们当时就看出它是瞎的,我说没问题,我可以牵着汉娜绕圆圈,小孩子可以骑在它背上,这样,孩子的父母就可以自己去骑马了。其中有一个男人,同意我开出的条件,但是,他太太却叫来了警长。“                     “警长是警察,和你父亲一样。”                     “虽然如此,我还是怕他,他有一张又红又大的脸。他和教练场的人交涉清楚后,便掏出20 元的费用,他说天气很暖和,汉娜不必住在马厩。后来,报纸把这件事登了出来,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我妈的表姐竟然同意让我走,他们让我住进波兹曼的路德之家。”                     “路德之家是孤儿院吗?”   “是的。”   “汉娜呢?”   “它和我一起走,路德之家的马夫负责照顾它,他们早有一间仓库可供                                                         汉娜居住。汉娜是一匹好马,工作十分辛苦。马夫用它来犁园,它会一直工                     作,直到四条腿都走不动为止。后来,我们又教它替孤儿院的孩子们拉车。“   “它死了吗?”   “是的。”   “讲讲这事。”   “就在去年,他们写信到学校告诉我的。他们认为汉娜大约22 岁了。到                     临死前一天,它仍如平常地为孩子们拉车,它是在睡眠中过世的。“   汉尼巴显得有些伤感。“真温馨,”他又问,“你在蒙大拿的养父,是                     否曾经强暴过你?“   “没有。”   “他有没有试过?”   “没有。”   “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带着汉娜逃跑呢?”   “因为他们会杀了它。”   “你知道什么时候杀它吗?”   “我不完全知道,我只是担心他们随时有可能下手,它长得很胖了。”   “那么,是什么导致你采取行动的?为什么你会在那一天逃跑?”   “我不知道。”   “我认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   “那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行动的?”   “很早,天还没亮。”   “是什么惊醒你的?做梦吗?如果是做梦,你梦见的是什么?”   “不是做梦,我听到羊在叫,我半夜醒来,羊正在惨叫。”   “他们在杀春天的羊?”   “是的。”   “那时候你做了什么?”   “我对他们无可奈何,那时候我才只是一个小——”   “你怎么去处理那匹马的事?”   “我在黑暗中穿衣服,没有开灯,摸索着把衣服穿好,便跑到马厩。所                     有的马都没有睡觉,气氛显得很浮躁,汉娜仿佛受了惊,我对它的鼻子吹气,它知道是我后,便把鼻子放在我手中。马厩很黑,但是谷仓和羊栏的灯却亮着,他们点的是光秃秃的灯泡,所有东西在灯泡照射下,都投出巨大的影子,冰箱的影子尤为可怕,看起来像一头怪兽,所以我便带着汉娜逃跑了。“                     “你为它装了马鞍吗?”   “没有,我没有拿他们的马鞍,我只是拿了一条缰绳而已。”   “当你在黑暗中出去时,是否还听见羊在光亮处惨叫。”   “一会儿就听不见了,羊大概只有12 只。”   “现在你是否会在半夜醒来,以为又听见黑暗中的羊叫声?”   “是的,有时候会。”   “如果让你抓住野牛比尔,而使得凯瑟琳平安回家的话,你会不会从此                     就不再在半夜中醒来?而那些待宰的羊,也不再惨叫了?“   “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谢谢你,克蕾瑞思。”莱克特博士表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莱克特博士,请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史达琳请求道。   “奇尔顿博士,”莱克特博士怪异地回答,“我想,你们早已认识了。”   史达琳觉得奇怪,但是随着莱克特的目光,她发现奇尔顿博士不知道在                     何时,已经站在她背后了。   奇尔顿去拉史达琳的胳膊,史达琳推开他。普波利和那个大个子警官走向前来,站在奇尔顿的身旁。   “回电梯去。”奇尔顿直接命令史达琳滚蛋,这家伙的脸,已涨成一片酱红色。   “你知不知道奇尔顿博士没有医学文凭?”莱克特说,“请把这件事牢                     牢记在心里面。“   “走。”奇尔顿对史达琳命令道。   “奇尔顿博士,这个地方并不受你管辖。”史达琳反抗。   普波利绕过奇尔顿身边,来到史达琳面前。“这地方不受他管辖,受我                     管辖,但是他刚才分别打电话给你的上司和我的上司,我的上司命令我送你                     出去。很抱歉,请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出去。“   “再见,克蕾瑞思,你的羊停止哭叫时,请让我知道,好吗?”   “好。”   普波利抓住她手臂,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与他打起来,二是顺从他,                     跟他一起出去。   “好,”她重复着,“我会告诉你。”   “那么,让我完成那一半的拱门吧,克蕾瑞思,请接住你的档案,我已                     经不需要了。“他将档案伸出铁门上的栏杆,克蕾瑞思伸手去接,当十指接                     触时,莱克特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   “谢谢你,克蕾瑞思。”   “谢谢你,莱克特博士。”   有那么一瞬,他没有摆出嘲弄的神色。他就以这样的形象留在了史达琳                     的脑海中。在白色的小牢房中央,他像一名舞者般地微弓着身子,双手交叉握于胸前,头稍稍倾向一侧。   史达琳快步离开,她走得如此之急,以至于头竟然撞上了车顶,然后,她以最快速度驶向机场,以便能登上克南得勒指定她搭乘的班机。                                       36                                       普波利和鲍耶是被特意从布鲁希山州立监狱调来的有经验的看守,冷静而仔细,因此当他们接受命令看管莱克特时,没有人认为,他们应该向奇尔顿博士请教该如何看管莱克特。                     他们比莱克特早先一步来到孟菲斯,为的是检查小牢房。当莱克特被送入这幢古老的哥特式建筑时,他们也详细搜查过他。除了身外检查外,有关当局另外派来一位男护士,为莱克特做体内检查,连衣服也经过了详细检查。                     在检查时,鲍耶和普波利以一种谅解、低沉的声音,在莱克特耳边说:                     “莱克特博士,我们相信大家可以好好相处。你怎么对我们,我们就怎么对你,只要你像个绅士,我们会给你爱斯基摩馅饼吃。而且你知道我们不是看门狗,我们不会每一分每一秒盯着你不放,我们会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拭干嘴角。听起来不错吧。你不会故意搞砸这一切,是不是?”                     莱克特以友善的姿态,对他们眨眼示意,因为他正在接受检查,无法开口说话。护士要他打开嘴巴,以一根小木棒放在他唇间撑开他的嘴,然后,护士一手拿手电筒照着他的喉咙,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上的食指,则伸进他口腔内摸索。                     金属检验员的仪器,在靠近他脸颊时,突然哗哗作响。                     “这是什么?”护士问。                     “金牙,”普波利代为回答,他不耐烦地对护士说,“让他的嘴巴合上,你的检查已经够多了。”                     “想要打我,他会先碎成粉末,”鲍耶告诉普波利。当莱克特博士进入小牢房时,鲍耶又对普波利说:“除非他能够变成苍蝇飞出去,否则只好乖乖待在里面了。”                     小牢房安全又坚固,唯一的缺点是没有送食物的孔洞。这一天中午,史达琳离开以后,奇尔顿为了让莱克特安全进食,把每一个人都弄得烦躁不堪。   首先,他要温驯的莱克特穿上紧身衣和脚镣,然后,将他背对着门上钢条锁住。当鲍耶送食物进去时,奇尔顿还拿着警棍在旁侍候。                     虽然鲍耶和普波利都有名牌,但是奇尔顿不叫他们名字,他老是不客气地叫他们:“喂,你来!”                     普波利知道奇尔顿博士对史达琳来访的事很生气,但是这件事错不在他们。普波利向奇尔顿解释过,他之所以会让史达琳和莱克特会面,完全是因为楼下警卫对史达琳的放行,然而奇尔顿完全不听他的解释。                     这使得普波利和鲍耶大感委屈,他们不服气奇尔顿,加上早上听见莱克特说奇尔顿博士并没有得到医学文凭,这使得他们心中更加不平。鲍耶私底下称呼奇尔顿为:“下等的小学教师!”                     晚餐时,奇尔顿博士没有出现,因此,普波利和鲍耶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送食物,事实证明,他们的方法是行得通的。                     “莱克特博士,今天晚上,你不用穿着紧身衣等食物了。”普波利说,“坐下来,坐在地板上,背对着我,双手伸出钢条外,手肘伸直!”莱克特伸直双手,普波利将他双手紧紧铐在了钢条上,两手之间隔着一根钢条,上面还有一道横杆。                     “有点痛,是不是?不过时间很短,不会超过一分钟,大家都省掉许多麻烦。”                                       莱克特没有办法站起来,甚至连蹲都不可能,他也没有办法踢,因为他双腿分开,伸直在地上。                     普波利等莱克特完全不能动弹时,才回到他的桌子边拿出囚房钥匙和一瓶防身毒气。他打开门,鲍耶将食物送进去。等鲍耶出来,门锁上后,普波利仍小心行事,他先将门的钥匙拿回桌子抽屉放好,才回来打开莱克特的手铐。                     “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普波利问。   “是的,方便许多,谢谢你,警官。”莱克特回答,“你知道,我是很                     乐于和你们合作的。“   “彼此,兄弟!”普波利点点头。   吃饭时,莱克特并不专心。他用监狱特制的软笔,在纸上信手涂鸦,又                     去摆弄固定在桌腿边的录音机。他将磁带放进去,按下按钮,囚室里立刻洋溢着巴赫的钢琴曲《金山变奏曲》。                     莱克特似乎出了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而他仍端坐在桌子前面,悠扬的钢琴音乐令人精神松驰。许久以后,他缓缓站起来,铺在他腿上的餐巾纸随之飘了起来,餐巾纸在空中飘呀飘,最后,落在小牢房的另一个角落里。莱克特走过去,他并没有弯腰将它捡起来,反而跨过餐巾纸,走入用薄纸屏遮住的厕所。厕所是目前他唯一可以有隐私的地方。他舒服地坐在马桶上,一手靠在水槽边,头再架在手腕上。音乐如流水,他似乎陶醉其间,茶栗色的眼睛半睁半合,眯得只剩下一条线了。《金山变奏曲》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乐曲,能洗涤他的心灵,现在也一样。随着节拍,他的头轻轻点着,旋律已与心灵和鸣。他的舌头开始活动,舌尖移向牙齿边缘,他沿着上颚走了一圈后,再沿着下颚走,这是一段漫长而愉快的舌头之旅,配合着音乐节奏,宛如行走于阿尔卑斯山脉。                     现在,他找到粘在牙龈最上侧的口香糖了,他用舌尖慢慢将它掏下来。   刚来此的检查其实不够详细,他们没有发现口腔内的这个玩意儿。口香糖比舌头凉,所以,他的口腔内一直有种温凉的感觉。现在,他再度利用舌头的力量,将口香糖内的小小金属管子找了出来。                     除音乐之外,他听到外面有电梯的声音。哐啷一声之后,有人在说:“嘿,                     我来收盘子。“   于是,普波利走了过来。透着薄纸,莱克特博士看到普波利靠在钢条边。   “莱克特博士,过来,靠着坐在这里,像我们先前那样。”   “普波利警官,是不是可以请你稍微等一下,我的消化系统,好像出了                     一点问题。“莱克特尽量发音准确,因此他说得很慢。   “好吧!”普波利对着门外喊道,“如果好了的话,我们会叫你上来。”   “我可不可以看看他?”   “我们会叫你。”   于是,电梯下去了,室内又只剩下音乐流传的声音。   莱克特博士从口腔取出管子,用一张卫生纸拭净。他的手十分稳定,掌                     心也没有冒汗。                     被囚禁的数年来,他已经学会许多逃狱的技巧。然而,巴尔的摩的安全措施十分严谨,除了一次,他有机会痛殴护士外,几年来,治疗院的安全只出过两次微小疏忽。一次是一位心理研究员来访问莱克特,他把一支硬笔头的笔借给莱克特,而忘了索回。莱克特的动作很快,他在心理研究员还未走                                       出监狱之前,已经将那支笔分解消灭。他折断塑胶笔管,将墨水倒入马桶中,金属笔管则藏在了床垫的缝隙中。                     接下来的工作,是对这支笔做切磨工作。他牢房里唯一的锋利金属,是床下的栓头。莱克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笔管切成两半,其中较小的一半,只有一英寸长,上有两道相距1/4 英寸的平行凹口,另外一半较长,被莱克特扔入马桶冲走。                     过了六个月以后,律师送来一大份文件要他阅读,意外的是里面竟有一支钢夹。钢夹分解后,有一条一英寸的铁丝可以伸进他原有的金属笔管中。   于是,莱克特留下这条铁丝,其余的,则被他扔入马桶,当作秽物冲走。                     现在,在薄纸后面,莱克特迅速抽出管子里的铁丝。铁丝很硬,但他的手强劲有力。他先将铁丝卡住,然后将另一头弯成一个角度。现在,一支足以打开手铐的钥匙,已经完成了。                     莱克特手放在身后,练习了15 次,然后将钥匙咬在口中洗手。洗完手,他把钥匙藏在右手。他知道普波利的注意力会被他奇怪的左手所吸引。                     “普波利警官,我已经好了。”说完莱克特自动坐在地板上,双手伸出钢条外。“谢谢你等我。”莱克特的声音似乎饱含情感,加上音乐的陪衬,感染力量更强。                     现在,他听到普波利走到他身后的声音,或许普波利在怀疑他是否在用肥皂洗手,但只几秒钟时间,普波利已经将他铐住。然后,他走回桌子去拿钥匙。在钢琴音乐声中,莱克特听到钥匙叮……的声音。普波利走了回来,陪着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鲍耶,他们的足音踏在节拍点子外。                     普波利再一次检查手铐,莱克特甚至感觉到普波利在他手腕上的呼吸。   确定手铐没问题后,普波利终于打开牢房的门,鲍耶进入牢房内。莱克特回过头,一瞬间眼光扫过很多东西。他看到鲍耶在收拾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的桌子和餐盘,掉在地上的餐巾纸,然后,他的眼角余光,看到挂在普波利腰上的警棍,普波利就守在牢房门外。                     借着摸索,莱克特找到手铐锁洞,把钥匙插入,然后他感觉手铐松了,滑落在他手腕上。接着,他把钥匙换到另一只手上,很快便打开另一只手的手铐。                     这时候鲍耶正弯着腰去捡地上的餐巾纸,莱克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将鲍耶的手锁在了被拴钉在地上的桌腿上。就在同一时间,普波利发现情况不对,伸手去掏腰上的毒气罐,然而莱克特的动作比他更快。莱克特扯住他腰上的警棍,将普波利攫住,一方面不让他拿毒气罐,另一方面不让他顺手将门关上。然后,莱克特伸脚一踢,狠狠踹在鲍耶的咽喉上,鲍耶痛得无法作响。莱克特回过头,张开嘴像狮子猎食般咬住普波利的脸颊,他猛然甩动头颅,利齿几乎撕裂普波利的肌肉。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只在一瞬间,莱克特已夺下普波利的警棍。这是一支电击棒,莱克特连续在他肚子、喉咙和膝部击了三下,普波利软了下去。然后,莱克特回过头来对付鲍耶,鲍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想打开手铐,但是钥匙不小心掉落地下。莱克特二话不说,夺下普波利的毒气罐,便朝鲍耶脸上喷。鲍耶几乎昏了过去,他冲进桌下,莱克特追上前,连续五棒,便将鲍耶打死。                     普波利还没有死,他从地上坐起来,想要叫喊,却只发出呻吟。莱克特露出微笑了。“普波利警官。我已经好了,谢谢你等我。”                     莱克特的话才说完,手中的警棍已经一棒打在他后脑勺上,砰一声,普                                       波利便像死鱼般地直直躺在地上了。                     莱克特博士的脉搏跳动早已超过一百,不过很快又回复正常。他关掉录音机,谛听着。                     他走到楼梯处再听。他翻开普波利的衣袋,找到桌子钥匙,打开每一个抽屉。最下面一个抽屉里放着鲍耶和普波利的执勤武器,两把0.38 特种左轮。更棒的是,在鲍耶口袋中,他找到了一把小刀。                                       37                                       整个大厅挤满了警察。时间是下午6 点30 分。屋外值勤的警察刚站完每隔两小时一次的岗。这些人走进大厅,挨着几只电暖炉烘手。其中有些人对今天的孟菲斯篮球比赛下了注,纷纷打听战况。                     泰德下士不准在大厅内将收音机的声音开大,不过有一位警官将随身听塞进耳朵。他不时地报着比分,但未满足那帮下了赌注的警察的急切心情。   大厅里总共有15 名武装警察,再加上两名7 点钟接替普波利和鲍耶看管                     莱克特的警官。泰德下士也是11 点至19 点这一班的执勤者,正盼着下班。   所有岗位都互相报平安,打给莱克特的恐吓电话结果令人虚惊一场。   到了18 点45 分时,泰德听到电梯向上的声音,他看到电梯灯号逐渐向                     上爬,最后停止在五楼。   泰德对着大厅喊:“史威尼上去拿晚餐盘了吗?”   “还没有,下士,我在这里,请你打电话上去问问看他们好了没有?我                     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泰德拨了三个号码,电话嘟嘟响。“电话不通,”他说,“你上楼去看看。”泰德转过身去继续在工作日志上填写完11 点到19 点这一班的值勤情况。                     史威尼接了一下电梯按钮,但是电梯没动。   “今晚他吃羊肉块,真难得,”史威尼说,“天晓得他明天早上想吃什                     么,不晓得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要遭殃了!“   电梯仍然停在五楼。   史威尼又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搞什么鬼?”   这时候,他们头顶上传来两声0.38 口径的左轮枪响,枪声在石头楼梯间                     回响,然后,再传来第三声。   听到第三声枪响,泰德立刻站起身,拿起麦克风:“指挥所,高塔上有                     枪响,请外面加强岗哨,我们上去察看。“   大厅里的人尖叫起来,慌作一团。   现在,电梯动了,它下到第四层,泰德对外大喊:“注意,外面加派两                     倍人手看管,第一小队跟我来,贝利和哈瓦,掩护这架该死的电梯——“但是电梯到了三楼时又静止不动了。   “第一小队,我们走。每一个房间都要检查,不要漏过任何一间,贝利,到外面拿一把枪和防弹背心,和我们一起上去。”   泰德曾经在一流的田纳西特种作战学校上过课,知道如何应对。带着几                     个年轻伙伴,他做先锋,迅速而又谨慎地顺着楼梯往上爬。   二楼平台边上的门全都锁着,一片漆黑。   他们爬上三楼,狭小的过道里光线暗淡。从敞开着的电梯厢内射出一长                     条光。泰德沿着电梯厢对面的墙移动,可电梯厢里没有镜子可以帮助他看清里边的动静,他手持重型机枪,靠近电梯,伸头一看,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现在泰德对着楼上大喊:“普波利!鲍耶!该死!”他留下一个人看守三楼,便带着其他人继续往上。   四楼充塞着从楼上传来的钢琴声。推开办公室大门。办公室那边,长长的手电光落在一道门上,门敞开着,是通往那幢黑乎乎的大楼的入口。   “鲍耶!普波利!”泰德让两名警察留在楼梯平台上。“守着门,防弹                                       背心马上就到。别把你的屁股对着门道!“   泰德再爬两级,现在,他到了最顶层的第五楼,音乐如流水,不绝于耳,走廊上有微弱的光,是由毛玻璃房间照射出来的。                     泰德压低身体,沿着墙面前进。他朝雅克伯点了点头,尔后扭开门把,用力重重一击,玻璃门应声而碎。他跨过门框,左轮枪迅速瞄准屋内的每一个角度。                     屋内没有动静,但是场面却十分骇人。泰德看过打斗及谋杀后的场面。   在警界服务期间,他曾目睹六位警察同事死亡。但是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更令人不堪入目的景象,躺在前面穿制服的警察,已无法分辨面目,脸部皮绽肉开,一只眼睛斜吊向鼻梁,另一只眼则覆满鲜血,完全看不见眼眶,仿佛被挖走了眼球。                     雅克伯绕过泰德,来到小牢房。他弯下腰来看仍旧被铐在桌腿上的鲍耶,                     他的脸也破裂了,鲜血四溅,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鲜血。   雅克伯伸出手指摸了摸鲍耶的脖子。“他死了。”他高声喊道:“下士?”   泰德仍旧站在原地,他失了神,被雅克伯这么一喊,立刻惊醒过来。为                     了掩示自己被惊吓的窘态,他拿出对讲机:“指挥所,两位警员倒下,重复,两位警员倒下,囚犯失踪,莱克特失踪,外面岗哨注意窗口。莱克特撕了床单,或许是用来做一条绳子。立刻派救护车过来。”                     “普波利死了吗?”雅克伯再度大声问。   泰德跪下来,正想伸手摸脖子,地上那具可怕的躯体发出痛苦的低吟,吹出一个血泡。                     “普波利还活着。”如果要帮助普波利顺利呼吸,泰德应该立刻做口对口人工呼吸,但是那满口腔的血,那腥膻作呕的气味,令他止步。他咽了一口口水,决定不让任何人做这件可怕的事儿。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让普波利死去,反而是一件仁慈的事,然而,普波利还在呼吸,又一个血泡冒出来,他在做最后的挣扎。泰德内心交战不已,他应该为他做人工呼吸。                     然而,他的呼叫器响了,一名中尉来到底楼下的外面负责指挥现场,他要最新消息。泰德不能为普波利做人工呼吸了,他必须讲话。   “马瑞,过来!”泰德对一位年轻巡逻招手。“过来陪普波利,握住他                     的手,他还有感觉,对他说话。“   “他叫什么名字?”马瑞刚当上警察不久。   “他叫普波利,现在就对他讲话,快,该死!”泰德打开对讲机。“两                     名警员倒下,鲍耶死了,普波利情况危急,莱克特携械逃跑——他带走他们的手枪和弹夹。“   中尉的声音很尖很响,透过厚厚的墙传了上来。“你能不能先清除走廊,                     好让救护人员上去。“   “遵命,在医务人员上来前,请再派四人上来,我的人都在上面了。”   “知道。下士,派八名岗哨守住各个窗户,出口已经围堵了,他还在里                     面,守住你们的位置,特种作战部队已经来了,让他们把他轰出来。“   “我明白了。”   “他拿走什么?”   “两把手枪和一把刀,中尉——雅克伯,看看枪带里还有没有子弹。”   “还有,”雅克伯一边检查一边说,“普波利的还满满的,鲍耶的也都                     还在。“                                       泰德回到对讲机:“中尉,看样子他只拿走两把六发子弹的0.38 左轮,刚才我们听到三声枪响,所以,现在他只剩九发子弹,这家伙偏好对脸部射击。”                     九发子弹或许有些威力,但和特种部队的火力比起来,又未免太小巫见                     大巫了,至于对脸部的射击,确实是致命伤。   “泰德,担架上去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但泰德不觉得,看着躺在地上的可怜肢体,泰德觉得                     即使再快的救护车,恐怕也救不了他的命。年轻的马瑞拚命想对他说话,但他不敢看他,微弱的血泡和微弱的呻吟,令人毛骨悚然。泰德听见马瑞在说:“你很好,普波利,你看起来很好。”                     他用无力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救护车的医务人员一上楼,泰德立刻大喊:“担架员!”就像在战争中一样。                     他和马瑞合力将普波利抬出门外。医务兵的动作很快,他们带了足够的器材,也有迅速的动作,他们拿出止血绷带、消毒纱布,很快将普波利的头脸盖住,然后,有人拿出血浆,但是其中有个人摇了摇头,说:“先带他下楼。”                     对讲机又传来命令。“泰德,我要你清除塔楼内的每一个办公室,清除后立刻封锁,记住,封锁住通往主要大楼的所有门户,尽量堵住他逃离的管道。现在我派人送枪和防弹背心上去。如果他投降,我们留他一条命,如果他抵抗,就不必为他冒险了,知不知道?”                     “知道,中尉。”   “我已派特种部队进入主要大楼,从背后攻击。”   泰德重复了一遍中尉的命令。   接着,他和雅克伯护送担架出去,其余的人则抬着鲍耶出去。留守在楼                                       梯间的警察,看到担架上惨状,个个义愤填膺。在这个时候泰德说了一句聪明话:“不要因为生气,而让你的鸟蛋开花。”   楼外警报声尖啸着,泰德和雅克伯开始清查并封锁塔楼内的每一个办公室。而塔楼对面的主楼内,几乎所有的电话都在响。                     莱克特逃逸的消息走漏了,电台、电视台记者纷纷打电话来询问,竟想获得独家新闻,实况采访那个杀人魔王。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特种部队通常会切掉电话,但是这幢建筑物太大了,每个房间几乎都有各自的专机。                     泰德没有理会各个房间的电话,他仔细检查,确定房间内没人后,立刻                     上了锁。由于穿着厚重的防弹背心,他浑身被汗水淋湿,直发痒。   他解下腰间对讲机。“指挥所,这是泰德,塔楼已经清理完毕。”   “知道,泰德,上尉要你到指挥所去一趟。”   “好,我们现在已在电梯内。”   雅克伯和泰德一起在电梯内。当电梯往下时,一滴血突然落在泰德肩膀                     上,泰德抬起头,一会儿之后,另一滴血落下来,掉在他鞋尖上。   他用手比划,要雅克伯安静看电梯天花板。   在他们往一楼途中,天花板的血滴滴答答地落,雅克伯和泰德往后退,                     靠在电梯墙上,他们的枪一直对准天花板,到达一楼后,泰德按按钮,将电梯锁停一楼。   他走出外面,小心地对其他伙伴说:“嘘,贝利、哈瓦,他在电梯天花                                       板上,监视电梯。“   泰德跑到外面,特种部队的车子停在门口。   两名特种部队的队员很快进入大厅,他们头戴钢盔,身穿全套黑色防弹                     衣,手上端着来福枪,爬楼梯上去。   像蚂蚁打仗,泰德心想。   指挥官现在已经戴着耳机发布命令了。“强尼,可以了。”   强尼。彼得生跑到三楼,拿出钥匙,打开三楼电梯门,电梯天井很黑,                     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于是强尼从衣服里拿出器具:“我没法看清楚。”   他拿出的是一面长柄镜子。他将镜子伸进边缘,然后,由他的伙伴拿出                     探照灯来照。   “我看到了,他在天花板上,武器就在他身边,不过他没有动。”   “你可以看得见他的手吗?”   “只能看见一只,另外一只压在身体下,身上包着床单。”   “对他讲话。”   “两手交握,高举过头。”彼得生对着电梯天井大喊,下面没有动静。                     “报告中尉,他没有动。”                     “如果你不举手,我们会投下昏迷弹,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彼得生从他的衣服内拿出一枚昏迷弹,然后,他大喊,这一次是对他的同事:“伙伴们,注意下面,昏迷弹来了!”他沿着门边,将昏迷弹丢在那家伙身上。   “中尉,他没有动。”                     “好了,强尼,我们的人会进入天花板将他押下来,你注意看镜子,观                     察任何动静。“   “是。”   从电梯天井往下看,他看到电梯天花板开始移动。彼得生的手紧紧扣住                     扳机。“中尉,他的手臂动了,不过,我认为那是因为天花板移动的关系。”   冷静的声音自耳机内传来。“冷静点,强尼,我们现在已进入电梯内,                     注意看,我们有可能会开枪,知道吗?“   “知道。”   在大厅内,泰德看着特种作战部队的人,并不因已经投下昏迷弹而有所                     疏忽,一个手执来福枪的士兵站在电梯外守卫,另有一个士兵将梯子搬进去,他站在梯子上,手枪指着已经被卸开的天花板,然后,泰德看到天花板上伸出来一个士兵的头和肩膀,他递出一把0.38 的左轮,高喊:“他已经死了。”                     一片哗然。   泰德立刻联想到凯瑟琳,莱克特博士的死亡,是否意味着凯瑟琳也必死无疑?因为野牛比尔的真实姓名和背景资料,完全藏在这个杀人魔的心里。                     现在,士兵和警官们已通力将他抬出电梯,尸体轻而易举地由天花板上卸下,他们将他装在一个箱子里,整个大厅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看一看杀人魔的真面目。                     一位隶属于受刑人感化机构的警察,也挤在人群中,当他看到尸体手臂上的刺青时,突然大叫起来。   “他是普波利!”                                       38                                       在呜呜鸣叫的救护车内,一位年轻的医务官紧紧抓住栏杆,以免被剧烈摇动的车子摔倒,然后,他打开无线电对讲机,向急诊室长官报告情况。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以盖过警笛声。                     “他还在昏迷中,不过生命特征很好,血压正常,九十,脉搏八十五,脸部遭到创伤,一只眼睛严重出血,说不定子弹还在头中,现在我已经给他头部加压止血。”                     医务官身后的担架上,腰带内两只紧握的血淋淋的拳头松了开来。右手伸出束带,摸到胸膛束带的钮扣。医务官没看到这情形,仍继续他的通话。                     “我不敢在他头上加太大的压力,他刚才抽搐了一阵,我为他戴上氧气罩了。”                     他身后担架上那只手摸到外用纱布,将眼上的血试去。                     医务官听到氧气罩滋滋输送氧气的声音停止了。他回过头,看见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似乎好多了,不过,他没有看见一枝手枪正由他头顶上指向他的耳朵。                     救护车继续行驶,但是到了一条六线道高速公路时,它慢下来,最后停在中间。紧跟其后的车辆,被迫停下来。救护车警笛尖啸着,又打亮旋转刺眼的闪光灯。后面车上的司机直按喇叭,犹豫着是否该从后面超过去。不一会儿,随着两声类似排气管爆破的声响,救护车又发动起来,笔直向前驶去,进入右侧车道。                     高速公路路标指示,飞机场就在前方。救护车继续沿右侧车道往前驶进机场交流道,警笛声响响停停,最后和闪光灯一起停止。随后,救护车安静地朝机场驶去。孟菲斯国际机场的巨型建筑物,在探照灯照射下,显得壮观而美丽。                     当救护车驶进停车场入口处时,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出车窗外拿了一张卡片。然后,救护车便消失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内。                                       39                                       要是在平常,史达琳会对柯劳佛在阿灵顿的房子仔细观察一番,但是自从收音机播放出莱克特杀人越狱的新闻后,她就完全失去观察的兴趣了。                     对于这一幢20 世纪50 年代的农庄式住宅,史达琳只觉得它未免太黯淡了。她抬头看见右边有一个房间窗帘紧闭,大概就是贝拉的房间。                     柯劳佛在她按第二声门铃时,出来开了门。他穿着羊毛背心,手持无线电话:“是柯普立,从孟菲斯打来的。”然后,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让史达琳随他进入。                     经过厨房时,史达琳看到一位护士正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瓶。柯劳佛对她抬抬眉毛,护士摇头,表示不需要帮忙,因此,柯劳佛领着史达琳继续入内。                     他带她进入书房。这是一个舒适的处所,有沙发、椅子、书桌、电脑和一块温暖的地毯。                     柯劳佛招呼她坐下来后,用手捂住电话,说:“史达琳,这是废话,但是我必须问你,在孟菲斯时,你是否给过莱克特任何东西?”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你拿走他原来牢房内的图画和物品?”                     “我没有给他,这些东西还在我那里。倒是他给了我一份卷宗,这是我们之间传递的唯一物品。”                     柯劳佛点点头,放开捂住电话的手。“柯普立,这完全是狗屎不通,我要你亲自去办,直接找局长,直接到田纳西调查局去,看看其他的情况如何,对,伯洛兹在守着热线。”说完柯劳佛切断通话,将电话插在口袋里。                     “史达琳,要咖啡还是可乐?”                     “莱克特博士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奇尔顿认为,一定是你给了莱克特什么东西,才使他有办法打开手铐。   当然,他声明你给他东西完全没有企图,你是不知情的,无辜的。“说这话时,柯劳佛显得相当生气。”奇尔顿是不是在找你麻烦,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史达琳耸肩,不置可否:“我喝咖啡,不加奶,只要糖。”                     柯劳佛到厨房为她拿取咖啡时,史达琳的心情才放松了,环视他的房子。   她喜欢柯劳佛的房子,有家的感觉。在宿舍住久了,总喜欢处于有家庭味道的房子内。                     柯劳佛回来了,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当史达琳站起来接住咖啡时,她发现柯劳佛出门所穿的鞋子,大概有半英寸高,现在他们两个几乎一般高了。   史达琳注意到,他的头发粗糙而有些灰白。                     “柯普立说他们还没有找到救护车,警方几乎已经将整个田纳西南部倒翻过来了。”                     她摇摇头:“我完全不知道任何细节,收音机只说莱克特开枪杀死两名警察,然后逃跑,仅此而已。”                     “他杀的是看守警官,专门看管受刑人的。”柯劳佛打开电脑,按了几个键,电脑立刻传来讯息:“他们的名字是鲍耶和普波利,你和他们接洽过                                       吗?“                     史达琳点点头。“他们送我出去。他们是奉命行事。”(普波利绕过奇尔顿身边,虽然不太自在,但仍礼貌地说:“跟我来。”他的手臂和前胸有刺青,现在死了,刺青也必然转为苍白。)                     史达琳放下咖啡杯,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是怎么能够逃出去的?”   “柯普立说,他是借着救护车逃出来的。你的那张彩色包装纸,测试得如何了?”   史达琳已经花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中午的时间在这张纸上了。“一无所获,                     他们原本想用对比的方法,但是那张纸太旧了,大约有10 年时间。“   “它是一张吸墨纸?”   “是的,柯劳佛先生。他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真的想知道?”   史达琳点头。   “那么我就说了。他们弄错人了,以为他是普波利。当时他看起来奄奄                     一息,所以他们送他上救护车。“   “他穿普波利的制服吗?他们两个身材差不多。”   “是的,他穿上普波利的制服,然后,他用防水的床单包住普波利,将                     他放在电梯天花板上,以防止血流下来。他一切安排妥后,躺在地上,对天花板开了三枪。我不知道他如何处理那把枪,或许是藏在裤子后头。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警察全部武装戒备,到处搜索。听柯普立说,他们发现救护站曾连续接到好几个电话,其中,不光是警方打去的,恐怕还有一个是莱克特在开枪之前自己打的,他不想在地上躺太久。救护人员来了以后,立刻为莱克特敷纱布止血,又给他戴上氧气罩,所以,虽然有那么多兄弟围观,却没有人认出他不是普波利。自己打电话叫救护车,咳,我想莱克特会欣赏自己的杰作。“                     史达琳从未听过柯劳佛以如此怨恨的声音说话。                     “虽然他逃脱了,但是并不表示他说谎话,”史达琳说,“当然,他是对一方撒谎——对我们或马丁参议员,但是不可能对两者都说谎。他告诉马丁参议员,野牛比尔的名字叫做比利。鲁宾,而他告诉我的,却是一位执着于变性的人。”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报告,除非我们从医院那儿得到一个名字,否则无从证实莱克特的话。亚伦。布隆答应我亲自去见丹尼生博士,他说他们已经在找了,我相信他们。”                     “柯劳佛先生,你是否又碰到麻烦了?”   “我被迫领取退休金走路,”柯劳佛坦言,“压力来自联邦调查局和检                     察官,大概和克南得勒有关吧?“   “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在职位上,是联邦调查局的局长助理约翰。戈比,我和他保持紧密的                     咨商关系,他是个好人。你呢?你有麻烦吗?“   “克南得勒要我缴回证件,回到学校去。”   “在你还未见莱克特之前,他就一直要你回学校。今天中午他更加发狂,                     他送了一份备忘录到办公室,要学校站在客观立场上,评估你的工作表现。   这份备忘录随后就被送到昆迪可的教务会议上讨论,约翰。布莱罕表示了强烈反对,并通知了我。“                                       “天哪,情况有多糟?”                     “你要参加一个听证会。只要我证明你在这件工作上表现不错,就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如果你不马上回到学校,他们就会坚决要你重修,你知道重修是怎么一回事吗?”                     史达琳摇摇头,柯劳佛说:“在等新课开始前,你必须到地方办公室,                     从整理档案、泡咖啡等工作重新做起。“   “所以,我必须停止这里的工作,马上回学校,否则……”   “是的。”   “你的看法呢?”   “你的工作是对付莱克特,你已经做了。我并没有要求你重修,重修的                     代价太大,或许半年,或许会更久。“   “凯瑟琳。马丁呢?”   “野牛比尔已经挟持她48 小时——到午夜就48 小时了,如果我们不及                     时逮住他,根据以往的经验,明天或后天,就是他下手的时机了。“   “莱克特并不是我们仅有的一切。”   “直到目前为止,他们总共找到六个威廉。鲁宾,这六个人都不像是野                     牛比尔,没有人有重大伤害前科。制刀公会也找出过去10 年来患有象牙炭疽病的人,总共有五个,我们必须逐一核对。现在,我们的希望放在医院,如果他们能提供我们任何线索,那么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柯劳佛停了一会儿,问:”史达琳,你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                     “当然,什么事情?”   “回学校去。”   “如果你不让我追捕他,当时就不必带我去那殡仪馆。”   “是的,我不该带你去,”柯劳佛回答,“如果没有带你去,就不会发                                       现那只虫,今天你也不必缴回左轮手枪。昆迪可很安全,在学校你不必用枪,                     如果出了学校,在莱克特还未落网或未死之前,我们会考虑让你配枪的。“   “你呢?他恨你,我是说他这么想过。”   “哦,很多人恨我,史达琳。在许多监狱内,我都有仇人。虽然现在他                     获得暂时的自由,但是他太忙了,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更何况,我这                     个地方相当安全。“   柯劳佛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他听了几分钟,说:“好。”就挂断了。   “他们在孟菲斯机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那辆救护车。”柯劳佛摇摇头,                     “很糟,医务人员和驾驶员都死了,尸体在后座。”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拭净。   “史密斯博物馆要伯洛兹问候你,皮奇那些人对于昆虫的研究快有成果                     了。我要你写一份三○二的报告以归入档案,能不能够办到?“   史达琳觉得疲惫万分,点点头:“好。”   “你的车子留在车库,我让杰夫送你回昆迪可,顺道到博物馆去一趟。”   史达琳站起来告辞,她转身看看贝拉卧病的房间,又深深注视了柯劳佛                     一眼。   “再见,柯劳佛先生,我会想念你们两个的。”   “谢谢你,史达琳。”他回答。                                       40                                       “史达琳警官,皮奇博士已经在昆虫动物园等你了,请跟我来。”守卫说。   从康斯提逊大道一侧的博物馆进入昆虫动物园,必须搭乘大象标本上一层的电梯,然后,越过人类研究室。   在人类研究室的正前方,是一连串头骨,由纪元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展示人头的演变发展。                     守卫带领史达琳进入一间风景展室,展示着人类体型由古到今的演变,其中又介绍了加之于人体的各种仪式或装饰——例如:纹身、缠足、齿饰、木乃伊等。                     “你有没有见过威汉姆。范。艾伦波根?”守卫问,用他的手电筒,照                     着一个大箱子。   “没有。”史达琳回答,没有放慢脚步。   “等白天开灯时,你应该过来看看他,他是18 世纪时埋在费城的,竟然                     被地下水,冲得转了个向。“                     昆虫动物园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现在灯光暗淡,充满着各种昆虫的鸣叫声和拍翅声。这些活昆虫全部被关在一个个的小笼子里。孩子们特别喜欢这个地方,经常结伴来观察。到了夜间,观看的人都走光了,昆虫回到它们自己的世界,精力反而更加旺盛。现在,在黝黑的光线下,千百只虫鸣叫着,唯一的光,是几个笼子上的红灯,以及标示“出口处”的指示灯。                     “皮奇博士?”守卫在门口喊。   “在这里。”皮奇举起一支笔灯回答。   史达琳从她皮包里拿出手电筒,才发现手电筒已经没有电池了,于是,                     只好摸黑向皮奇的方向走去。   “哈啰,史达琳警官。”   “你好,皮奇博士。”   “为何你不称呼我教授?”   “你是教授吗?”   “不是,但是我也不是博士。很高兴见到你,要来看昆虫吗?”   “是的。鲁丹博士呢?”   “前两天晚上,他工作得太劳累了,现在不得不休息一下。你有没有看                     过我们开始前的那只蛾?“   “没有。”   “一团糟。”   “但是你成功了。”   “是的,才刚完成。”他停在一个笼子前面。“首先,我让你看看一只                     蛾,这只蛾虽和你星期天拿来的不完全相同,但是却是同一科,一只猫头鹰蛾。“皮奇博士的手电筒照进笼子里,找到栖息在小树枝上的大蛾子,皮奇博士对着它吹了一口气,在反射作用下,蛾立刻伸展翅膀,一张猫头鹰的脸乍然出现在蛾翅上,眼睛部分,炯炯有神,不禁令人心头一惊。                     “这种蛾相当普遍,但是柯劳斯嘴里的那只蛾,可就稀少了,请跟我来。”   他们走到房间尽头,在一个壁龛内,有一个笼子,这个笼子不仅覆盖着布,还有保湿设备。为了保护笼子不被前来观赏的小朋友触碰,前面还装置                                       着围栏。                     “我们把它装在玻璃后面,是怕人们的手指被它弄伤,这种蛾有攻击性,喜欢高湿度,所以笼子里有保温设备。”皮奇博士将笼子拿出来,轻轻掀开布盖,用手电筒照里面的昆虫。                     “这只蛾就是死人头蛾。”                     这是一只骇人的蛾,棕黑色的翅膀,像一件斗篷,但是当它突然张开斗篷式翅膀时,任何人乍见之下,难免都会大吃一惊。在它长满绒毛的背部有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深黑色的眼睛,颧骨和脸颊正面对着观者。                     “这种蛾的俗名叫做地狱的两条河,”皮奇说,“那位凶手,每次杀了人,就把尸体抛进河里,并且在尸体里放置这样一只蛾,是不是?”   “是的。”史达琳回答。“这种蛾产在何处?”她低下头来问,呼吸气息吹在蛾背上,当蛾振动翅膀时她感应到蛾背的风,后退了一步。   “马来西亚,欧洲也有一种,不过柯劳斯嘴里的那一只,和这一只一样,                     都来自马来西亚。“   “这么说来,在美国的蛾,是有人饲养的了。”   “是的”,皮奇回答,“必须从马来西亚进口蛾卵或蛹,没有人能够捕                     捉它们产卵。在笼子中,它们会交配,但是不产卵,比较困难的地方,是如                     何在树林中找到幼虫,除此之外,它们并不难养。“   “你刚才说它们有攻击性?”   “是的,它们的鼻刺尖锐而有力,当人们想玩弄它时,它便会用鼻刺刺                     人的手指。这是一种奇异的武器,而且,在制作标本时,酒精对它无效,这                     使得我们缩小范围,很快就找到它了。“   “这一只蛾是从哪里来的?”   “马来西亚政府,我不知道我们是以何种昆虫和马来西亚政府交换的。”   “海关会以什么名目,准许人们进口这种蛾?你有没有记录?你们和马                     来西亚方面,有没有进口的清单,究竟是何种人,会去进口这种蛾?“   “哦,你问得太急了,如果你想知道这些答案的话,我会写下来调查,现在,让我送你出去吧!”   他们安静地走过广大空间,在电梯门口时,借着电梯的光,史达琳看到                     皮奇博士一脸倦容。   “我以前有些唐突,因为我——”   皮奇打断史达琳的话:“我希望他尽早落网……史达琳警官,我希望能                     够进一步了解你。“   “只要时间允许,我会打电话给你。”   “你一定要打来,我在期待。”皮奇回答。   电梯门关上了,皮奇和史达琳双双离去。人类展示馆中,或坐或卧或走                     的各式人型依然静立,没有任何一个“人”走动。                     至于昆虫动物园里,在微弱的红光中,有成千上万的昆虫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保温设备滋滋作响。在布盖下面,那只死人头蛾,从它栖息的龙葵上爬下来。它的翅膀像一件斗篷,轻轻飘动着,然后,它找到它的食物,是一个蜂窝。它用两脚抓住蜂窝,伸出有力的鼻刺,刺进蜂窝内,静静吸吮里面的蜂蜜。围绕着它的,是一片幽暗与缭绕不绝的虫鸣扑翅声。                                       41                                       凯瑟琳。贝。马丁在可恨的黑暗中。                     她做梦了,以为黑暗从口耳等通道进入她体内,所以,她伸手捂住嘴巴和鼻子等开口,她的一只耳朵紧贴在床垫上,但是,另一只耳朵却是开放的。   她有些担心,就在忧虑中,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缝纫机吱吱嘎嘎的忙碌声。这声音使她乍然醒来,缝纫机时快时慢,有各种不同的速度。                     在地下室上方,有灯光,借着缝隙,她可以看到晕黄的灯光。那只鬈毛狗叫了好几次,有一个喃喃的声音,在回应贵宾狗的吠叫。                     缝纫。在这个地方缝纫,似乎是一件错误的事情,缝纫应该在灯光明亮之处。凯瑟琳回忆起童年的那间明亮的缝纫室……这是甜美的回忆。管家毕拉芙,在缝纫……她的小猫则在飘动的窗帘下嬉戏跳跑……                     这时候,喃喃的低语突然大起来,他在喝斥他的狗。                     “宝贝,放下来,你会被针刺到。我快好了,对,心肝宝贝,去咬你的骨头,我很快就好了。去咬你的骨头,去,去,去!”                     凯瑟琳不知道她究竟被关了多久,但她记得她洗过两次澡——上一次,她是站在光亮处。她无法确定他是否是站在光亮的背后,但她要他看她的裸体。她展示自己的裸体,她要他看,她要离开这地狱,她要他靠过来,只要他近得可以做爱,也就可以打斗——洗澡时,她一再地告诉自己,她可以打败他。被囚禁时,她只吃过极少的食物,如果她想打赢他,她就必须多吃一点。不过,凯瑟琳有一个计谋,在打架前,她要和他做爱,她要一直做到他筋疲力竭为止,只要他肯让她的腿绕在他脖子上,她相信她就可以借此送他上西天。(办得到吗?我他妈的一定办得到,过来吧,过来吧!)但是在高高的天窗之上,并没有任何声音。当她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时,上面依旧没有回音,只有一条脆弱不堪的绳子将水桶提了上去,放下她的便盆。                     现在,她又在等待之中了,她听见缝纫机的声音。她没有喊他,她凝神倾听,听见他登上楼梯的声音,他对那只狗说了类似下面的话:“你等我回来吃早餐。”地下室的灯光仍亮着,有时候,他会如此。                     上面厨房地板有指爪和脚步声,那只狗在发牢骚。凯瑟琳认为抓她来的人离开了,有时候他会离开一段较长的时间。                     那只狗仍在厨房里走动,喘息着,拖动地板上某个东西,弄出极大的声响,或许是它的狗碗。它的爪子在地板上抓着,又叫了,短而尖的声音。这一次,声音不再那么清楚。厨房就在她头顶上方,如果声音不清楚,表示这只狗跑了。它跑到通往地下室的门边来,以前他出去时,这只狗曾经跑入地下室来追逐老鼠。                     凯瑟琳在黑暗的床垫下,摸到一根鸡骨头,她很快地将鸡骨头放进嘴里,此时此刻很难抵抗骨头上残余的肉屑和油香,骨头含在嘴里,逐渐温热起来,她慢慢站起来,身体因为晕眩而有些摇摆。在这个可恨的地狱里,除了她身上衣服外,就只有那个塑料便盆,以及悬挂在半空中,用来绑便盆的一条棉绳了。                     当她头脑清醒时,她曾对这条绳子思索过千万次。绳子通往头顶上天窗的光亮处,她想要拉住这条绳子,是用力扯,还是慢慢拉呢?最后,她决定还是慢慢拉比较好。                     于是她尽力伸长身体,虽然肩膀疼痛,但是还是拉住了绳子。绳子比她                                       想象的紧,她左右晃动绳子,希望绳子能在井口的木板边缘磨断,然而绳子松了,不再紧紧地缠绕在某处,于是,她一拉,整条绳子便落在她脸上。   地洞的光线太暗了,她看不见绳子究竟有多长,她的脸、肩膀、身上,                     都落着这条绳子,于是,她用手臂来量,绳子总共有她14 条手臂长。   她将桶绑在绳子末端,然后在一段距离后,再绑上温热的鸡骨头。   现在是最困难的部分了。   她非常小心,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胜算很小,就像在暴风雨肆虐                     的大海上,乘坐小船一般。                     她用牙齿将绳子另一端紧紧绑在手腕上打一个结,然后,她拉开绳子,提着便盆的把手,用力绕大圆圈,将便盆笔直甩向开口盖子,便盆没有掷出去,它撞到盖子上,砰一声掉下来,掉在她的头脸上,那只狗汪汪地大叫起来。                     她重新再试,没中。第三次投掷时,桶掉了下来,正好击中她的断指。   她稍事休息,等疼痛过后,又掷,桶仍然掉了下来,但是到了第五次对,桶出去了。她不知道桶究竟离她有多远,但她轻轻拉,听见桶的把手在木头地板轻刮的声音。                     那只狗叫得更大声了。   她不能将桶拉过盖子,但是,她必须将它拉到盖子旁边。她拉了拉,桶似乎就靠在附近。                     那只狗在镜子和人体模特儿间奔窜。它在缝纫机下的线头和碎布机中寻找,那声音究竟来自何处,它找到地下室,那声音似乎来自地下室最尽端,于是,它对那茫茫的黑暗吠叫。                     现在,另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叫它:“宝——贝——”   小狗跳起来,它肥胖的小身体肉颤颤的,它大声吠叫,以回答对方的呼                     叫。   现在,它又听到一个砸嘴啧啧的声音。   小狗抬起头,这声音不是来自上头厨房,而来自更低的地下。   咂嘴的声音,听起来像吃的声音。她又说话了:“来,宝贝,来这里,                     甜心。“   狗竖起耳朵,走向黑暗。   对方又在叫了。“来来,甜心,来这里,宝贝。”   小鬈毛狗闻到鸡骨头的味道了,它喘着气,走向盖子边缘。   啧,啧,啧,鼓励吃的咂嘴声。   小鬈毛狗向前一跳,它知道鸡骨头在桶和盖子之间。它叫了两声,咬住                     那根鸡骨头,但是那个桶妨碍着它,它用脚抵住桶的把手,仍然用力去咬那鸡骨头。突然,那个桶跳起来盖住了它。小狗在桶子里跳着,想要挣脱那桶的覆盖。桶被向前拖去,小狗的脚伸出桶外,爪子刮在地板上。到了洞口时,桶掀了开来,小狗一溜烟跑出去,桶和鸡骨头一起掉了下去。小狗生气地对着黑暗洞口大叫,然后,它突然停止狺吠,地洞里似乎有什么声音,然而,这已引不起它的兴趣,它很快跑上楼,“砰”的一声,一扇门在楼上某处重重地关上了。                     凯瑟琳。贝克。马丁的泪水落了下来。这一次,她认为,她是必死无疑了。                                       42                                       柯劳佛站在书房正中央,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他的这个姿势,从12点30 分,一直维持到12 点33 分。然后他想到一个主意,便传真到加州汽车的管理部门,要求追踪拉斯培在加州所买的那辆车。根据莱克特的说法,拉斯培在加州买的这辆车,是用来和柯劳斯谈恋爱用的。                     然后,他坐下来,拟了一份登在主要报刊上的分类广告:                     端庄高雅的热情花朵, 21 岁,模特儿,寻找欣赏质与量之男士,我是手部与化妆品之模特儿,你曾在杂志广告插页中看过我,现在我要看看你。   请先寄附带照片之信函来                                       柯劳佛想了一会儿,划掉“端庄高雅”这几个字,改换上“身材丰满”。                     他的头低了下去,开始打瞌睡。电脑终端机的绿色荧幕,在他眼镜片上反映出两个小框框。一会儿,电脑有了动静,打印出一大排文字,密密麻麻地反映在他小小的镜片上,而他仍在熟睡。                     电脑传来的是:                     孟菲斯方面在莱克特牢房内,发现下列两件物品;                     (1)打开手拷之钥匙,系由笔管切磨而成,巴尔的摩已要求医院牢房追踪制造厂商。消息来自孟菲斯调查员柯普立。   (2)一张绘有文字及数字的纸张,被丢弃在马桶内,纸张是公文部送往实验室之用纸,提供者:密码部——班森。   接着,荧幕显示出纸张上所绘写的文字为:C33 H36 ILTN4 O6                                       柯劳佛仍在睡觉,电脑的声音没有吵醒他。不过,有人打电话叫醒了他,                     是杰瑞。伯洛兹自国家犯罪资料中心的热线打过来的。   “杰克,有没有看你的终端机?”   “等一下,”柯劳佛回答,“嗯,我看了。”   “这些东西实验室早知道了,他们分析出字体和文字的意义。不要看数                     字,字母CHILTON 正好是奇尔顿的名字,如果只看有数字的文字,那就是C33 H36 ILTN4 O6 ,这正是人体胆脏内的一项要素——胆红素,实验室说这种                     元素是构成粪便颜色的主要元素。“   “够恶毒。”   “你说对了,杰克,他把他们愚弄得团团转,尤其是马丁参议员和奇尔                     顿。实验室说奇尔顿的头发颜色,正好和胆红素的颜色一样,他们解嘲宣称,                     这是精神治疗院的幽默。嘿,你有没有看见奇尔顿出现在6 点新闻中?“   “没有。”   “马里林。席特在楼上看到了。奇尔顿在吹嘘如何寻找比利。鲁宾,然                                       后,他和一名电视记者一起晚餐,就在这时,莱克特逃跑了,真是他妈的超                     级大笨驴。“   “莱克特要史达琳记住:奇尔顿没有医学文凭。”柯劳佛说。   “我知道,我看了报告。我想,奇尔顿早已视史达琳为尤物,根本就想                     一脚踢开她,那孩子现在怎么了?“   “很好也很累。”   “莱克特也愚弄了她吗?”   “或许吧。对了,我不知道变性医疗中心方面到底怎么样了?如果到明                     天早晨,我还听不到回音的话,就只好上法院,申请一纸命令公文了。“   “嘿,杰克,你的人知不知道莱克特是什么德行?”   “当然知道。”   “他可能在某处开怀大笑。”   “他笑不久的。”柯劳佛回答。                                       43                                       汉尼巴。莱克特博士站在圣路易斯一家优雅的大饭店——马修斯饭店的柜台前面。他戴着一顶棕色的帽子,风衣扣到颈间,一只整洁的外科医生皮包抱在胸前,遮住鼻子以下的脸颊。                     他在旅客登记簿上签下“罗得。威曼”这个签名,他在威曼的车内练习                     过。   “威曼先生,请问你将以何种方式付款?”柜台服务员问。   “美国信用卡。”莱克特博士递上威曼的信用卡。   轻柔的钢琴声自咖啡厅传来,莱克特看到在吧台座上有两个人,鼻子上                     缠着绷带。另外,有一群中年人边哼着歌曲边进入电梯。还有一个女人,戴                     着网纱帽,网纱遮住了她的眼睛。   柜台服务员处理好他的信用卡,递还给他。   “威曼先生,您可以使用注有医院的停车位。”   “好的,谢谢你。”莱克特博士回答。其实,他早已把车子停进车库,                     而威曼仍旧在行李箱内。   服务员来提行李,莱克特从威曼的外套里,掏出五块钱,赏给他当作小费。   莱克特博士点了一杯酒,一份三明治,并且洗了一个舒服的澡,以松懈神经。   在长期禁锢后,这个房间对莱克特而言,未免太豪华了。他在套房内,上上下下走动着。   从窗口,他可以看到在对街的圣路易斯市立医院。这间医院是世界上研究头颅和脸部外科手术最先进的医院之一。                     莱克特的长相已经是众所周知了,很遗憾他不能在此地做外科整容手术,不过,此地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在脸上缚上绷带,四处走动,而不会引人注目之地了。                     在多年以前,他曾经来过此地,做心理调查研究,所以他深知此地的便利之处。                     莱克特沉醉于开着的窗口。此时此刻,他有窗户,好几扇窗户。他站立在黑暗的窗前,看着车亮着灯一辆辆在麦克阿瑟大桥上来回疾驶。他轻轻啜了一口酒,从孟菲斯开了五小时的车子,来到此地,他已感觉疲乏。                     其实,今天晚上最辛苦的工作,莫过于在孟菲斯国际机场的地下室中进行救护车后车厢的清洗工作了。用棉布沾着救护车内的清水和酒精来清洗,比想象中的麻烦,然而,他还是办到了。他换上医务官的白制服,伺机逮住一位长途驾驶的单身旅人,那人从车子内取出简单的皮箱时,莱克特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莱克特不知道警方会不会笨到以为他搭飞机逃跑。   在前往圣路易斯途中,唯一的麻烦是控制这辆进口车的灯光、雨刷等设备,他不习惯仪表设在方向盘旁边。   明天早晨,他会上街去买点染发剂、化妆用品等可以立即改变容貌的物品。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会开始行动。   实在没有理由操之过急。                                       44                                       亚黛莉亚。麦普如往常一般,躺在床上看书、听收音机播报新闻。当克蕾瑞思。史达琳一进入房间,她立即关掉收音机。看见史达琳一脸倦容,她问了第一个问题:“要不要来点茶?”                     麦普喝的茶,是由祖母寄来的茶叶冲泡而成,她宣称这种茶是“聪明人的茶。”   然而在史达琳心目中,这世界上有两个最聪明的人,一个是极端沉稳,另一个则骇人之至。她只希望她的心智能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小姐,你今天实在够幸运,”麦普说,“那个该死的王金把我们全干倒在地,我没有撒谎,我相信在韩国地球引力会比在这里大,他们一来这儿就变得灵巧极了,瞧,教上了体育,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回事儿……   对了,约翰。布莱罕来过。“                     “什么时候?”                     “今晚,稍早一会儿。他想知道你回来了没有?他的头发垂下来,像个一年级新生一样在走廊上转悠。他说如果你来不及,需要补补课,他会在这个周末开放靶场。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好。”                     “是的。”   “你知道他要参加军种间射击比赛吗?”   “不知道。”   “下一个问题,你知道周五要考的第四修正案的内容吗?”   “知道。”   “那么,你知道奇梅尔对加州诉讼案的内容是什么吗?”   “有关对中等学校的调查。”   “学校调查什么?”   “我不知道。”   “是有关‘直接范围’的概念问题嘛。再问,谁是施耐德罗斯?”   “该死,我不知道。”   “施耐德罗斯对巴斯坦莫尼。”   “是不是关于合理隐私要求问题?”   “你真该死,隐私要求是凯兹的理论,施耐德罗斯是同意调查的。我看                                       你真的需要加强功课了,我有笔记。“   “今晚不行。”   “不行?但是明天一早醒来,你的头脑不是一片空白吗?明天我们必须                     为星期五做好准备。布莱罕说——他不想说,但我告诉你——他认为你一定可以在听证会上获胜。那个狗娘养的克南得勒,过了两天以后,就会忘了你。   你的成绩很好,我们会击败他。“麦普看着史达琳疲倦的脸,继续说,”史达琳,你为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已尽了全力,你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你推动了整个事件,应该去完成它,你为什么不继续进行这个案子呢?我会对这件事闭紧嘴巴的。“                     “亚黛莉亚,谢谢你。”   宿舍灯光熄了以后。   “史达琳?”   “什么事?”                                                         “你认为布莱罕和巴比。劳伦斯这两个人,谁比较漂亮?”   “很难说。”   “布莱罕的肩膀有刺青,我是从他的透明衬衫看出来的,刺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会不会马上让我知道?”   “可能不会。”   “我告诉过你,巴比鬼神附身的事情吗?”   “你只是看到他在窗后练习举重而已。”   “是不是葛丽丝告诉你的?那个女孩的嘴巴——”   史达琳已经睡着了。                                                         45                                       清晨3 点过后,柯劳佛因为贝拉在床上微微动了动,而从打盹中醒来。   他坐直身体,握住她的手。                     “贝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然后,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柯劳佛将脸凑上前去,不过,他不认为她能够看得见他。                     “贝拉,我爱你。”他说,希望她还能听见。                     然而,恐惧在他胸中油然而生,他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他想要为她拿点东西,但是又不愿意让她感觉到他放开她的手。                     他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听到微弱的心跳,混乱而微弱的心跳,然后,心跳停止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阵阵寒意冲击,他不知道这寒意是自她胸中升起,还是他耳朵的音觉错误。                     “上帝引领你……和你家人在他身边。”柯劳佛真诚地说着。                     然后,他将她抱在怀中,她的头靠在他胸膛上,他的下巴将她头上的头巾推开。他没有哭。                     他为她换上她最喜欢的睡袍,然后,仍旧在高床上坐了一会儿,将她的手贴在他脸颊上,这是一双灵巧的手,一生都做着园艺工作。                     当她走入花园,她的手有如麝香一般芬芳。其气味就像在手中的蛋白——那个学校女生曾经和贝拉谈过性的问题。许多年以前,许多年,不,去年,他曾和贝拉在床上笑谈这件事。喔,不要想这个,想点正经纯洁的事。有了,那一次,她戴了一顶圆帽和一双白手套进入电梯,他用口哨吹《跳起南美舞》这首歌。进入房间后,她笑他的声音,像还未变声的童音,这是一件纯洁的事。                     柯劳佛想要到隔壁房间去——到了隔壁房间,他仍可从开启的房门看见她,床头温暖的灯光照着她。然而,他已经开始等待了,他在等待她的身体变成某种仪式的主角;他在等待,她的身体脱离他的拥抱。慢慢地,她会从他的真实生活中离去,进入记忆之中。所以,他应该可以为她打电话给他们了。                     他的双手悬空下来,走到窗前面对东方。他不看夕阳,他的窗子永远向东。                                       46                                       “宝贝,你好了吗?”                     甘伯先生舒服地靠坐在床头边,小狗一骨碌跳上去,蜷伏在他肚子旁边。                     甘伯先生刚洗完头发,头上包着一条毛巾。他在床单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录像机的遥控器,按下启动按钮。                     他有两卷录像带,在每一次割取皮肤前夕,一定会拿出来看。                     第一卷录像带,是1948 年的黑白有声新闻带,画面和音响效果都不好,记录的是萨克拉门托市小姐远赴亚特兰大竞选美国小姐的新闻。                     这一段是泳装比赛。每一位小姐出场时,都手捧鲜花,由楼梯登向舞台。                     小鬈毛狗已经看过这卷录像带好几次了,当音乐响起时,它会眯起眼睛,知道自己会被又揉又捏地紧紧抱住。                     选美佳丽穿着当时的流行款式服装,颇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风情。其中有几位的容貌长得相当可爱,腿也修长优美。不过,整体而言,她们缺乏肌肉,膝盖也显得无力。                     甘伯开始捏揉小狗。                     “宝贝,她来了,她来了,啊,她来了!”                     她穿着白色泳衣,出现在楼梯口,对搀扶迎接她的年轻男士粲然一笑,然后,快步踩着高跟鞋向前走。摄像机在她后面跟着,照着她的大腿:妈妈,她就是妈妈。                     甘伯先生无须动手操作遥控器,这是一卷拷贝,他已经制作完成。影片到了妈妈即将离去时,又重新退回来,退到楼梯口,她对年轻男士粲然一笑,再退回到刚出场的地方。于是,影片又重新进行,她向前走,向年轻男人一笑。                     她笑了,甘伯也跟着笑。                     在众位佳丽中,她还有一个镜头。不过这个镜头模糊不清,摄像机一闪而过,妈妈和其他落选佳丽一起向得胜的皇后道喜。                     第二卷录像带是甘伯先生在芝加哥的一家汽车旅馆录下来的。这家汽车旅馆轮播有线电视节目。甘伯不得不冲出去买一台录像机,在那儿多待了一个晚上,才将它录制下来。这是深夜的成人节目,有卖春广告,节目制作非常低劣,其中包括裸体营的排球比赛,以及从30 年代的多部色情电影中剪辑下来的色情镜头。那时的男演员都戴着假鼻子面具,还穿着袜子。配乐也是胡搞一气,现在配的是《爱的眼神》,与愉快活泼的表演完全不协调。                     再接下来的场景,是一处露天游泳池。根据背景的植物,甘伯判断它是在加州。游泳池畔,有许多很好的家具,显现出50 年代的风味。游泳池内有许多裸体游泳的姑娘,其中有几位显得非常优雅,可能会出现在B 级的影片中。她们很愉快地从游泳池里出来,开始跑,跑的节奏,比音乐快许多。她们一个个跑向跳水台,准备跳水时,哇,她们挺起双乳,拉长双腿,然后噗通一声跳下水。                     现在轮到妈妈了,她出来了,从游泳池内出来,头发湿漉鬈曲。她的脸被“灰姑娘”的卖春广告遮了一部分,但是你还是可以看见她在跑。她的身材丰满柔美,盲肠部分有一个小刀疤。然后,她跑上跳水台,天哪,她真美,虽然她的脸一直被广告遮住,但是甘伯先生知道,在他心里,她就是妈妈。   其实,除了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外,在他有生之年,他未曾好好看过妈妈。                                       影片转到一处婚姻协助广告后,突然就停止了。   小狗在甘伯先生还没有用力抱住它之前,眯了两次眼。   “哦,宝贝,到妈咪这里来,妈咪是这么样的漂亮!”   有好多事情要做,好多事情要做,为了明天,有许多准备的事要快做。   感谢老天,在厨房或它的顶层,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到了通往地下                     室的门口,他就听得到了,他希望她能安静或睡着。小狗在他怀里窜动,因                     为它又听见地下室里传来的声音了。   “你的教养比她好。”他对着小狗头顶上的毛说话。   地牢由地下室楼梯左边的一扇门进去。甘伯先生抱着小鬈毛狗下来,但                     他根本没看这扇门,地牢里还传出一些叫喊声,他也没有听,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们的英语发音不尽相同。   甘伯先生走进工作室,把小狗放下来,打开电灯。电灯的铁丝网罩子上,有几只蛾在轻拍翅膀,不过这是无害的。   对于工作室,甘伯先生注意每一个细节。他永远用不锈钢容器来调配溶                     液,从未考虑使用铝器。   他永远在事前把每一件事准备好。做这些事情时,他不断警告自己:你必须小心,一切得按步骤行事,行动必须快速而准确,因为你将会面                     对艰难而繁琐的问题。                     工作室门外有一条走廊,由这条走廊可通往一间废弃不用的浴室。甘伯先生把这间浴室当作储藏室,里面藏有起重机、绳索等东西,工作室再过去,就是缝纫室。                     他打开缝纫室的门,里面的明亮光线立即倾泄而出。缝纫室没有自然光,但是却由泛光灯和彩色灯管模仿自然光。在高出地面的平台上,有几尊模特儿。这些模特儿都穿着衣服,大都是皮衣,也有的只套着缝制皮衣的薄棉布材料。模特儿后面有面镜子,把模特儿的数目重复了一遍。再过去是一张化妆台,上面有化妆品、假发,以及假发头座。                     模特儿身上的衣服,每一件都有很高的职业水准。它们戴着合适的皮手套,身上皮衣不但打褶且有精致垫肩。有的模特儿还穿着镶有花边的小马甲。   第三面墙边,是一座大型工作台,有两架缝纫机,两座布质的半身缝纫模型,还有一座以詹姆。甘伯为蓝本所做的躯干模型。                     靠在第四面墙边的是一座中国式衣橱。整个房间都是白的,这个衣橱却是黑的,在黑漆上绘有金色的龙。由于年代久远,龙身斑驳难辨,其中一只龙只剩下白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另一只龙,除了红色舌头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这座衣橱大而深,几乎高到与天花板齐平,里面放置着模型和特殊物品,                     所以门是关着的。   小狗在房间角落的碗里舔水,然后躺在模特儿脚下,注视着甘伯先生。   他正在做一件皮甲克,他必须完成它——他原打算先完成一切其他工作                     的,但他正处于创作热情之中,而他自己的那个剪裁原型却还并不能令人满意。   年轻时代,甘伯先生曾在加州服装协会学过缝纫,但是现在的工作,才真的是挑战。即使有最好的皮,也不能保证做出最好的皮衣来。   现在,他有两件裁剪原型,一件是他的尺寸,另一件则是凯瑟琳。贝克。马丁的尺寸。他是趁她还在昏迷中量下来的。他把较小的一件穿在模型身上,                                       问题立刻就出来了,凯瑟琳是一个大块头的女孩,比例十分完美,但问题是甘伯先生的身材还是比她大,背部也比她宽且平。                     甘伯先生的构想,是要做一件没有接缝的外套,这是不可能的,但正前方可以完全不用剪裁,没有缝线,所以,所有的接缝剪裁都必须在背后做。   这很困难。其实,他早已抛弃了一件原型,现在的这一件,又必须抛弃了。                     为什么要做没有缝线的衣服呢?因为所有漂亮的人,都会被拥抱。   他伸出手,抱住以自己为蓝本的躯干,舒适又自然地说:“给我一个吻,”他的头倾向一边。当小狗伸长耳朵时,他说:“傻瓜,                     不是你!“                     他轻轻抚摩拥抱中躯干模型的背部,然后,走到它背后,开始思索,并用白粉在后面做着记号。没有人在拥抱时会喜欢抚摩到缝线,当他拥抱抚摩时,发现自己只是抚摩背部而已,所以,他有了好主意。他可以在肩上或两肋下接上一点点的补钉,以补足人体的曲线。想到这里,甘伯先生立刻动手。   他脱下原先缝制的白棉布原型,马上着手修改。                     他的缝纫机是老式的脚踩踏缝纫机,虽然机型古旧,但是性能还很良好。   甘伯先生喜欢赤脚踩缝纫机的踏板。“工作时,永不倦怠。”这是他的信条。   一会儿,整个地下室就只有缝纫机的声音,小狗的鼻息声,以及浴室水管的流水声了。                     完成修改工作后,他把原型衣服穿回模型身上。小狗侧着头,从角落注视他。   袖口的洞还要再低一点,虽然还有一些问题,但是已经相当成功了。他真想快快乐乐爬上游泳池跳板,噗通一声跳下水。   接下来,他戴着假发在灯光下白怜自顾,又戴上一条贝壳项链。如果现在穿上晚礼服或睡衣,配合着新长出来的胸部,一定会非常美丽。   但是他累了,眼皮已逐渐下沉。他要他的双手保持绝对的稳定和冷静,所以不宜再耽迷下去。他把戴在身上的东西纷纷拿下来。   “明天,宝贝,”他低下头对心爱的小狗说:“明天,明天妈妈将会非常地漂亮。”                                       47                                       史达琳一直睡不安稳,处在断断续续的噩梦中。半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但是精神恍惚。她不敢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醒来,她咬住床单一角,两只手用力捂住耳朵。四周一片静默,没有羔羊哭叫声,原来她是真的醒来了。急跳的心脏稍微和缓下来,但是被窝下的双脚,却仍颤抖不已,因为,她的意识仍在噩梦中,她以为立刻就要逃跑出去了。                     泪水滑下脸颊,但是她却因此而真正放松了紧绷的情绪。   “白痴!”她骂自己,把一只脚伸出被窝外。   今天她受够了挫折和侮辱:奇尔顿赶她走,马丁参议员侮辱她,克南得                     勒斥责并开除她。莱克特博士在血腥逃狱前,竟然仍有精神揶揄她,更糟糕的是,她竟然被误认是一个贼。                     其实,她不能怪马丁参议员,她是一个受尽身心煎熬的母亲,警方扣押她女儿的一切物品,当然令她愤怒。马丁参议员其实无意指控她为偷窃珠宝箱的贼。                     虽然如此,不愉快的感觉,仍令史达琳如芒在背。   自孩提时代开始,她就被教导,偷窃是最卑鄙无耻的行为,偷窃等于强                     暴或谋害别人财产。某些过失杀人的罪行,还比偷窃轻。   从小开始,她就知道偷窃是不对的。她痛恨窃贼。   但是,她躺在黑暗中反省,为何马丁参议员的指控,令清白的她,如此                     惶恐?   是不是心理作用?是的,恶毒的莱克特博士一定会说:是的,你怕马丁参议员发现你身上的丑恶品质,你怕你有类似盗窃的行为被逮着。                     如果让莱克特博士来分析,他会很乐意地指出,典型的仇恨和厌恶来自母亲,母亲是创造这些不愉快情绪的工厂。史达琳自觉比不上马丁参议员,她没有她的一切:教育,才华,运气和外貌。这些望之莫及的优点只是她知道的,不知道的地方或许更多,她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史达琳的家族是一个强悍的家族,族谱里没有正式记载族系,但是却明白告示荣誉和惩罚。他们曾在苏格兰遭到放逐,在爱尔兰遇到饥饿。有一些人,因此铤而走险,做冒死生意。他们被人用枪在后面追逐,枪弹打在脚踝后。当黑夜来临,所有人都回家时,他们仍被警察侦讯拷问。                     家族里,从没有出过杰出人士,只有一位姨婆,日记写得很好。后来,                     她得了一场热病。   虽然如此,族人中没有人偷窃。   史达琳简直是异类,她为之脸红。   在教育方面,她也是异类,族人受教育的历史,是来到美国才开始的,                     她正好赶上这个时期。她记得长辈中受教育最高的是一位叔叔,在他墓碑上                     记载了他的大专学历。   史达琳一直住在学校里,除了学校,她无处可去。   她的成绩很棒,每一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这种优势应可继续维持下去。                     只要她获得掌声,赢得好成绩,就不会被送出学校。   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她做得很好,她的名字被公布在布告栏里,她是优等生。   再过四个星期,她就会成为联邦调查局的一名特别情报员。                                       然而,提到调查局的工作,她不免想到克南得勒。难道她下半生,都要看那个该死的克南得勒的脸色吗?                     在马丁参议员误认她是小偷时,克南得勒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心只想证实。当她拿出的是令人尴尬的照片时,克南得勒不但没有认为她已洗刷清白,反而落井下石,将她从凯瑟琳的案子中踢开。一想到此,史达琳不禁又如鲠在喉。克南得勒穿着海军的浅口鞋,模样像那个市长,她父亲的上司,前来收取巡夜者的钟。                     更糟糕的是:她辜负了杰克。柯劳佛的信任。他的工作压力很大,派她做许多重要的工作,却把责任全往自己肩上挑。在没有人授权的情况下,他派她检查拉斯培的车子。而且,他早已知道马丁和克南得勒不信任她,为了磨炼、满足她,他派她到凯瑟琳家中。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他要她帮助他找到凯瑟琳,将野牛比尔绳之以法。                     (凯瑟琳。贝克。马丁,尚未脱困,亟待救援!!)   由于只想到自己,史达琳竟然将凯瑟琳稍忘了片刻。   她脸红了,羞惭和震惊,使她无法再自怜自艾。   她想到金蓓莉。这个可怜的胖女人为了使自己更漂亮,不怕痛地去穿耳                     眼,但是到最后却丑陋不堪,头发也全没有了。史达琳不敢想象,凯瑟琳还                     有多少时间就会变成另一个金蓓莉。她们是受难的姊妹。   史达琳难过之至,她把头转开,就像游泳者偏过头以求吸一口气一样。   野牛比尔的受害人全部是女人,他对女人着魔,他活着就是为了猎杀女                     人,却没有一个女人抓得了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作他所有罪行的见证人。   当凯瑟琳的尸体飘浮在河上时,柯劳佛是否还会叫她去看?柯劳佛曾经                     预测比尔“明天就会干掉她。”(干掉她,干掉她,干掉她!)   “该死!”史达琳大叫,从床上跳下来。   “史达琳,你碰到无法沟通的白痴了吗?”亚黛莉亚。麦普说,“你不                     能只是骂他,你必须告诉他事件、时间、地点、方法以及原因,其中原因是                     最重要的,可以使你了解自己在做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衣服要洗吗?”   “咦!你在说洗衣服吗?”   “是呀,我必须洗衣服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顺便洗一洗的?”   “只有一件毛衣,挂在门后面。”   “好,闭上眼睛,我要开一下电灯。”   史达琳收拾了几件待洗的衣服。她没有拿学校笔记,去应付她即将面对                     的考试,而是带了野牛比尔的卷宗,这份卷宗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写着有关野牛比尔在死人头里放一只蛾的血腥罪行。                     这份卷宗必须在明天交回去,如果她要使这份报告更加完全,有些地方必须加以补充。在洗衣室里,史达琳将自己所写的报告重新再看一遍。她尽量不去看报告里的照片,也不去想这些照片很快就会再加上一张。她冷静地思索着,看看有什么不完全的地方,需要加注补充。                     整份卷宗的第一页是地图,这种排列是对的,但是史达琳赫然发现,地                     图上有手写的字迹。   是莱克特博士俊美的字体,写在大湖之上:克蕾瑞思,这些混乱散置的地点,是否使你无所适从?不要对混乱随意                     的地点绝望,它们或许有其特殊的意义。我这位恶劣说谎者的苦心忠告,是                                       否能给你一些灵感?                     汉尼巴。莱克特又及:不必翻找以后各页,我没有再留话了,它们一无是处。   史达琳花了20 分钟,把厚厚的卷宗翻找一遍,果然没有其他的留言。她                     很快跑回大厅,打了一个对方付费的电话给伯洛兹,在这个时候,伯洛兹恐怕还在睡觉。   “我告诉你,史达琳,莱克特提供的资料已经不再那么受重视了,柯劳                     佛有没有告诉你比利。鲁宾的调查结果是否出来了?“   “没有。”   接着,伯洛兹便把莱克特对奇尔顿的黑色笑话说给史达琳听。她闭着眼,                     一点笑意也没有。                     “柯劳佛说他们现在要从医院着手,查野牛比尔的变性资料,但是天晓得这有多困难!只要看电脑终端机传来的资料,你会发现它们几乎都是同一典型,很难筛选,你和孟菲斯方面的情报都发出了,所有的解题高手群聚一堂,猜测那根本没有谜底的谜题。”                     “但是你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柯劳佛先生。”史达琳坚持。   “当然,我会把莱克特的留言输入他的电脑,不过,还是稍等一会儿好                     了,贝拉刚刚过世。“   “噢!”史达琳叹息。   “嘿,告诉你一个愉快的消息,我们的人在巴尔的摩莱克特旧牢房的床                     下,找到一个他切磨笔管的螺栓。这个证据证明他开启手铐的钥匙不是你提                     供的,你是清白的,像玫瑰一样香。“   “谢谢你,伯洛兹先生,晚安。”   (像玫瑰一样香?不如把福尔马林放在鼻子下闻算了。)   清晨的天光逐渐白亮起来,今天是凯瑟琳。马丁的最后一日。   莱克特博士到底有何暗示?   她不知道莱克特博士脑子里的思想。给他野牛比尔的卷宗,是希望他看                     了那些残酷的照片后,能告诉她有关野牛比尔的情况。   然而这个希望现在几乎已经是破灭了。   或许他一向讲假话,就像他欺骗马丁参议员一样,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是他对野牛比尔根本一无所知,他完全不知道野牛比尔究竟是谁。   他的头脑清楚得很——该死的他,也看穿了我。被不希望的人看穿,令                     人坐立难安。   莱克特说:不要对混乱随意的地点绝望。   但是每一个人,包括史达琳、柯劳佛和其他人全部都详细阅读过这张地                     图。地图上详列着每一个受害人被绑架和弃尸的地点,它们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地图上,宛如无解的星象图,没有人找得出答案。   每一个地点与地点间,找不出任何关联,甚至连与其他罪行的联系也没有。大家动用行为科学的各种分析方法,仍是一无所获。                     但是,为什么莱克特会对地图有偏爱呢?史达琳送给他的是一整份卷宗,他说地图以后的其他各页一无是处。或许,他看过,在背地里讥笑史达琳的文笔太过抒情也说不定。                     史达琳回到洗衣室,衣服正在烘干。她的心思全在地图上,这里是绑架地点,那里是弃尸地点,这里是另一个绑架地点,那里是第二个的弃尸地点,                                       接下来是第三个的——但是根据日期来看的话,第二个死者却是最先发现的。                     这个事实虽有登记,但是却没有特别强调。每一个死者的遇害和浮尸日期就写在地点旁边。第二位受害者浮尸于华巴希河,在印第安那州的莱华雅特,就在州际65 号公路的下方。                     至于第一个受害者,是在俄亥俄靠近哥伦布的比佛迪尔被带走的,然后,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后,才在密苏里的黑水河被发现。这具尸体被重石压沉,其他尸体则没有。                     第一位受害者的尸体被抛弃在边远的地方。第二位的尸体就丢在城市上方的河中,所以会在短时间发现,这是可以理解的。                     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位的尸体被藏得很好?那么,为什么第二位就不用了呢?                     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不要对随意的地点绝望的原因吗?                     第一个,第一个,莱克特博士曾经提到过什么第一个吗?                     史达琳很快找出她在离开莱克特后所做的笔记。这份笔记是在离开孟菲斯的飞机上写的,由于记忆犹新,没有遗漏。                     莱克特谈到第一,或最初这个字眼的记录很少,但是却是在讨论野牛比尔杀人的时候。他说:                     “你必须先问,他行事的原则和最初原因是什么?为了什么理由,他会去杀人?是贪婪和妄想,克蕾瑞思,我们是如何开始一个人最初的贪婪和妄想呢?贪婪妄想的对象,通常是每天所看到的。”                     史达琳心跳乍然加速,原来答案在这里。为什么当时和莱克特谈时,丝毫不感到他语带玄机?或许离开他,不看他的眼睛,她才能够冷静思考吧!                     如果一个人会妄想,是由于每天看到的事物引起的,那么,野牛比尔杀人的最初动机,也就是第一位死者之所以会受害,是因为她就在野牛比尔的眼前,她每天让他看到,终于引起他的歹意?这么说来,她就住在他附近,所以野牛比尔必须将她的尸体藏起来?那么,第二位呢?第二位离他住的地方很远,所以他很快让她浮上水面,以便让人以为他的绑架地点是随意的?                     一想到受害者,史达琳不禁又想起金蓓莉。由于她见过金蓓莉,因此满脑子都是金蓓莉的影子。现在,她必须将心思花在第一位受害者身上。                     第一位受害者,叫做佛莱德瑞卡。比摩。22 岁,俄亥俄州比佛迪尔人。   案卷中有两帧她的档案照片。一张是由学校年鉴中拿出来的,她看起来平凡而高大,不过却有很好的皮肤。第二张是堪萨斯市立停尸所拍摄的,在这张照片中,她看起来根本毫无人形了。                     史达琳又打电话给伯洛兹,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不过他详细听完了史达琳的阐述。                     “说说看你的见解,史达琳。”                     “我猜他有可能住在俄亥俄的比佛迪尔市,也就是第一位受害者住的地方。他们住得很近,他每天看见她,所以就引发杀机……或许,他当时只要给她一杯汽水,和她谈谈教堂唱诗班,如此而已……所以,他心虚了,才会将她的尸体压沉到河底藏起来。至于第二位受害者,由于离家遥远,没有地区上的顾虑,所以他随意弃置。这正是我们会先发现第二位受害者尸体的原因。他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他的居住地转移开来了。伯洛兹先生,你知道许                                       多失踪人口,都是在找到尸体后,才破案的。“   “史达琳,一般要追查,必须找最近日期的,所有的证据还鲜明,证人                     的记忆较为完整——“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他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我们不能不把警力放在最近的受害者身上——譬如说,金蓓莉。恩                     伯格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我们就必须派警察到底特律去调查,社会的注意力全在金蓓莉。恩伯格身上。等到小马丁失踪后,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都转移到她身上。“                     “你到底会不会把第一个地点的推论告诉柯劳佛先生?”                     “会,我会用热线传给每一个人。史达琳,我没有说你的推论不好,但是当那个女孩被发现时,她的居住地几乎被翻烂了。她叫什么名字,比摩,是吗?当比摩被确认出来后,哥伦布办公室不仅调查了比佛迪尔,附近地区也查遍了。那个地方不会再有什么新发现了,莱克特的这个第一个浮尸地点理论,恐怕不会引起人们多大的兴趣。”                     “他——”   “史达琳,我们已经为贝拉包了一个葬礼,如果你要参加,我会把你的                     名字写进卡片里面。“   “好的,谢谢你,伯洛兹先生。”   史达琳把衣服从烘干机中拿出来,刚烘好的衣服不但手感好,闻起来也                     香香的。她将衣服抱在胸口上。   (她妈妈抱着一叠床单。)   今天是凯瑟琳的最后一天了。   (黑白相间的乌鸦,偷走推车上面的东西。无论是在屋里或屋外,她都                     没有办法将它赶走。)   今天是凯瑟琳的最后一天了。   (汽车转弯时,父亲习惯用手势来代替车灯。史达琳在医院中游戏,认                     为以父亲强大的手臂,应可确切表示他的转弯方向。)   史达琳下定决心时,几滴眼泪掉了下来。她将脸伏在干衣上,让衣服吸干泪水。                                       48                                       柯劳佛从殡仪馆出来。他在街上东张西望,寻找杰夫和车子,却看到克蕾瑞思。史达琳站在檐下等待。她穿了一件暗色外套。柯劳佛眨眨眼,他没有眼花,是史达琳站在灯下,实实在在是她。                     “请派我出去。”她说。   柯劳佛刚处理过妻子的棺木,手上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的是贝拉的鞋子,他拿错了,正准备回去换。   “对不起,”史达琳继续说,“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不会来这里。请派我出去。”   柯劳佛将手插入裤袋中。他转动脖子,颈椎骨咯咯作响。他双目明亮有神,或许,还带着些微的危险性。“你想去什么地方?”                     “你曾经派我去凯瑟琳。马丁的住所,以便了解她的感受——现在,请派我到其他受害者的住所。我们所要知道的是他是如何找到受害者目标的?   为什么是她们?有没有地区或其他的特殊理由?我和其他的警察一样优秀,在某些地方,或许更胜于他们。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女人,但是却没有女人来办这个案子。只要让我进一个女人的房间,我对她的了解,会比男性警官强三倍。你知道这是事实,所以,请派我去。“                     “你已经决定重修了?”   “是的。”   “6 个月的时间。”   她没有回答。   柯劳佛用鞋尖踩着脚底下的青草,然后,他抬起头看她。在她的瞳孔中,                                       可以看到远处反映出来的青草。她有主心骨。像贝拉。“你想从什么地方开                     始?“   “第一个,佛莱德瑞卡。比摩,在俄亥俄的比佛迪尔。”   “不是金蓓莉。恩伯格,你看过的那一位。”   “他不是从她开始的。”(要不要提莱克特,不用了,他会从电脑中看                     到的。)   “恩伯格会是情感上的选择,是不是?史达琳,你的费用实报实销,身                     上有没有钱?“   “我有签账卡。”   柯劳佛从口袋里掏出300 块现金和一张个人支票给她。   “去吧,史达琳,去找第一个,有消息传热线或打电话给我。”   她抬起手,但是没有碰他。他的脸或手都不是她所能碰的。她转身离去,                     进入自己的小车子。   “宝贝需要一双新鞋,”柯劳佛黯然神伤,“我的宝贝永远不需要鞋子了。”在路边他为贝拉掉了眼泪。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一个老傻瓜。   杰夫已经把车子开出来了,看见柯劳佛脸颊上闪着泪光,又把车子退回巷中。他在车子里抽烟,一直等到柯劳佛擦干眼泪时,才把车子开出来。                                       49                                       第四天早晨,甘伯先生已经做了各项剥皮的事前准备了。                     他上街买了最后几项东西,抱着这些东西下楼,是一件困难的事。然后,他在缝纫室里打开购物袋。新的斜角接缝滚边,开口的衬板,一箱精盐,所有东西都买回来了,他没有忘记任何一项。                     到工作室后,他在水槽边,用干净毛巾将刀子拭净。                     此时此刻,他太兴奋了,要表现出负责任的态度有些困难。事实上,他想象唐尼。凯恩那样地在房间里飞翔呢。他笑了,轻轻吹走一只盘旋在他身边的飞蛾。                     是开动水族箱水泵的时候了,哦,笼子里有没有一只漂亮的蛹可以放进她的身体?他探指摸了模,有的,有一只。                     那么,手枪。                     如何杀死她这个问题,这几天以来,一直困扰着甘伯先生,首先,他排除吊死她这个念头,因为他不想把她的胸部弄出斑点,而且,吊绳也有可能会弄坏她耳朵后面的皮肤。                     从以前的经验中,甘伯先生学习到不少宝贵的知识。他决定避免以前曾经惹过麻烦的方法,现在的行事原则是:简化过程。无论这些女孩有多饥饿,多害怕,一旦她们看到各种剥皮工具,都会跟你搏斗起来。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先用手枪解决掉她们。                     他曾经在暗不见天的地下室里,戴着护目镜在红外线灯下追捕这些女孩子,这真是美妙的经验。你可以看着她们在黑暗中摸索,尽力想逃向墙角,这太棒了。他喜欢用手枪来猎杀她们。她们受到惊吓,会失去平衡,会毫无目的地逃向有东西的地方。当然,他戴着护目镜,他可以站在安全黑暗的地方,一等到她们将手从脸部拿下来,便可以射击她们的头颅,要不然,也可以先射腿,射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样,她们还可以爬。                     其实这是孩子气的行为,浪费时间,他早已停止如此了。                     在最近几个计划中:前三个,他用活结绑住她们的脖子拉她们到浴室洗澡,然后才在楼梯上杀了她们。开始一切顺利,但是到了第四位就发生大麻烦了。她想要逃脱,他不得不在浴室枪杀她,结果,害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把浴室清洗干净。甘伯先生回想起那个女孩子,全身湿淋淋,鹅屁股一般胖的臀部。当他扣板机时,她全身颤抖不已,“砰”的一声巨响后,天地化为平静。                     他喜欢这把手枪,他当然喜欢,因为它是一把非常漂亮的手枪,六英寸长的不锈钢枪管,另外附带一个蛇皮枪套。这把手枪是在柯尔特买的,令人感觉愉快。现在他握住枪,拇指扣着板机,一切完美。他装上了子弹,将枪放在工作台上。                     甘伯先生非常想让这个女孩洗个头,他喜欢看洗发精从头发里流出来的样子,也可以学习如何使头发在头上顺服。不过,这个女孩也有她的特殊麻烦,由于她实在太高了,相对的也十分强壮,所以甘伯先生必须非常小心,以免造成皮肤遗憾。                     不,他会把旧浴室的起重机弄来,告诉她让她洗个澡。当她自己爬上起重机时,他会将她升到深井的一半处,然后再开枪射击她的脊椎骨。等到她昏迷后,其他的麻烦,就可交由麻醉药来解决了。                                       就这么决定。他要上楼脱衣服,叫醒宝贝。和宝贝再看一次录像带后,                     再开始行动。他喜欢裸体,地下室很温暖,他出生时是裸体的。   他轻快地跑上楼,很快脱去衣服,换上睡袍,将录像带放入录像机内。   “宝贝,来,宝贝,今天是忙碌的一天,快来,甜心。”他喊道。宝贝                     怕吵,一吵就会暴躁,所以,当他在地下室做那些吵闹工作时,他会将它关在楼上。为了管住它,每当他出去购物时,他会给它一个箱子玩。   “宝贝!”宝贝没有来。他到大厅去喊:“宝贝!”然后到厨房,再到                     地下室:“宝贝!”当他来到地牢时,终于听到回答了。   “你这个狗娘养的,它在这里!”凯瑟琳。马丁告诉他。   甘伯先生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他为宝贝的安危担忧不已,头疼起来。他                     双拳紧握压住太阳穴,然后,用头去撞门框,以使自己清醒过来。他听到他                     的宝贝,发出低低一声呜咽。   他走到工作室,拿起手枪。   吊桶的棉绳断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断它的,或许是想借着绳子爬上                     来。以前,她们也想顺绳子爬上来。她们做过能想象出的一切傻事。   他靠在井口边,尽量控制声音的情绪。   “宝贝,你好吗?回答我。”   小狗在凯瑟琳肋下。她用力一挤,小狗汪汪地叫了起来。   “怎么样?”凯瑟琳问。   甘伯先生不习惯对凯瑟琳这样说话,但是他终于克服了心里异样的感                     觉。   “我放一个桶下去,你让它上来。”   “你最好放一部电话下来,否则我会掐断它的脖子,如果给我电话,我                     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这只狗。“   甘伯先生举起手枪。凯瑟琳看到微弱的金属光芒,向后退着,用小狗挡住自己。她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便将小狗在她面前摇动。   “你这个狗娘养的下流胚子,你最好马上杀了我,否则我会折断它这个贱骨头的脖子。我发誓,我真的会!”   她将小狗压在膀子下,用手圈住它的脖子,抬起它的脸:“老娘折断你这只母狗的脖子!”小狗呻吟着,甘伯把手枪放了下来。                     凯瑟琳放松手,拭去前额上的汗珠。“我无意侮辱你。放一部电话下来,”   她说,“给我电话,我要能够使用的电话。给我电话后,你大可离开。我不在乎你,我从没有见过你。以后,我会善待宝贝的。”                     “不。”                     “我会给它一切,因为它救了我。但只要你一开枪,它也必死无疑。想办法将电话线拉到这里来。我会带宝贝坐飞机到各地旅游,我的家族养狗,我妈妈爱狗。你可以跑,我不在乎你干了些什么事。”                     “你永远都别想得到水,你现有的水,是你最后的一点水。”                     “那么,它也不会有水喝,你休想我会从水瓶里倒一滴水给它。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它的腿大概断了一只。”这是谎话,当凯瑟琳用便盆罩住小狗将它拉下来时,小狗正好落在凯瑟琳脸上。若不是她及时用手捂住脸,恐怕已经被它抓伤了。“它很痛苦,它的腿拗弯了。它想要舔脚,口水令我恶心,”   凯瑟琳继续撒着谎,“我必须检查一下。”                     甘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声音又使小狗叫了一声。“你以为它在                                       痛苦中,“甘伯先生说,”其实你不知道什么叫作痛苦。你敢伤害它,我就要用热水烫死你。“   凯瑟琳。马丁听见他噔噔噔愤怒地跑上楼,她瘫痪地坐了下来,双手双腿颤抖不已。她没有办法抱住小狗,没有办法拿水瓶,没有办法做任何事。   当这只小狗爬上她膝头时,她抱住它,感激小狗的体温带给她温暖。                                       50                                       羽毛飘落在深棕色的河面上。羽毛从鸽笼里飘落下来,它们带来一些风,也使河面泛起若有似无的涟漪。                     佛莱德瑞卡。比摩住在费尔街,这里的房子临水而建,李奇河贯穿比佛迪尔,这个小市镇在哥伦布市的东方,人口有11 万2 千人。                     很显然,住在这里的人们,经济都不怎么宽裕,他们的房子破旧古老,偶尔有一两家,外墙经过整修,重新贴上席尔公司的马赛克,也只有使整个地区的其他房子显得更糟而已。至于佛莱德瑞卡。比摩的房子,属于还未重新整修的大部分住宅之一。                     克蕾瑞思。史达琳站在比摩家后院已有一段时间了,她静静看着鸽子羽毛飘落在河面上。河边芦苇留着残雪,蓝天上飘浮着白云,这是一个静谧的冬天早晨。她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早起的人,并不只她一个,佛莱德瑞卡的父亲也醒了。                     他为这个宁静的早晨添加了许多声音。他在钉鸽房。鸽房就在河边,几乎连着房子。史达琳还未去见比摩先生,邻居告诉她,他在这里。提起比摩家,几乎使他们的脸都转绿了,谁也不愿意在一大早,就想起比佛迪尔的惨事。                     事实上,史达琳也为佛莱德瑞卡的事而烦躁着。今晨当她决定前来比佛迪尔时,混乱的心情突然间平静下来,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和祥和。   她认为她的决定是对的,但是,现在来到目的地,却又重新使她感觉混乱。   她觉得自己是个逃学的大傻瓜。                     为了这个决定,她付了高代价。无论如何要有好收获,时间决定一切,如果柯劳佛在克南得勒面前罩不住的话,他们会立即取回她的证件。                     所以她必须快,今天是凯瑟琳的最后一天,她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想到金蓓莉。恩伯格和佛莱德瑞卡。比摩都是在这种时刻被杀死的,她的动作更应该快一点。                     有微风,但河面仍静止如死亡。她看不到任何一根河面上的羽毛飘动。   撑着点,凯瑟琳!                     她咬住下唇,如果他已经杀了她,那么,至少得让他支付一些代价。                     (告诉我们,什么应该注意,什么应该抛弃。告诫我们,必须保持冷静。)                     现在她沿着鸽子房边的小路向前走,去寻找钉锤的声音。鸽子房有数百只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鸽子关在一起。它们高挺着胸膛,明亮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史达琳。史达琳走近时,在地上踱步的鸽子飞了起来,振翅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                     佛莱德瑞卡的父亲叫作葛斯塔,长得很高,有一个宽大的臀部。他的眼睛是水汪汪的蓝色,不过周围却有一圈红眼眶。帽子垂在他眉上,他正在钉新鸽房。史达琳靠近时,闻到他鼻息间有烈酒的气味。                     “我没有什么新的事情可以告诉你,”他说,“昨晚警方又派人来,他们拿着我以前的证词,一条条念给我听。‘这样对吗?’‘这样对吗?’我告诉他们,全部都对。如果不对,当初我为什么会告诉他们?”                     “我只是想知道,佛莱德瑞卡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绑走的。比摩先生,你认为他会在什么地方对她下手呢?”                     “不知道。如果你看了记录,应该知道那天她坐巴士到哥伦布,是为了                                       在那家商店找工作。警方说她面谈得很好,但是她从此没有回来。我们不知                     道她后来去了什么地方。这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是的,比摩先生,你还留着佛莱德瑞卡的东西,是不是?她的东西还                     留在这里吗?“   “在,在她房间,”比摩先生回答,“她的房间在顶楼。”   “我可不可以上去看看?”   比摩先生花了一段时间考虑,然后,他放下锤子,说:“好吧!请跟我                     来。“                                       51                                       杰克。柯劳佛在华盛顿联邦调查局总部,办公室内部漆成灰色,幸好有大扇的窗户,才使办公室看起来,不至于太沉闷。   柯劳佛拿着记事夹站在窗下,就着光检查上面的印刷污点。他早已要他们除去这些污点了,为什么还有人把它们留下来?                     他是从殡仪馆直接来办公室的,沿途已做了不少工作。他督促挪威人尽速调出柯劳斯的牙医病历,也要圣地亚哥方面调查拉斯培的音乐活动,另外还打电话到海关,请求海关查明进口活昆虫的个人或机关。                     才进入办公室五分钟,约翰。戈比就来了,戈比一向负责部里的特别行                     动小组,他对贝拉的死十分关心。   “杰克,大家都在谈论你,很高兴你能来上班,葬礼仪式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定于星期六上午11 点。”   戈比点点头:“同事们写了一份祭文,我们不知道如何称呼,是叫她菲                     莉,还是贝拉?“   “贝拉。”   “好,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柯劳佛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已经在工作了,有没有最新情况!”   “哦,奇尔顿已申请调查局派人保护他的安全。”   “可以理解,巴尔的摩方面有没有人和拉斯培的律师联系过?我认为律                     师对拉斯培的交友,可能略知一二。“   “有,今天联络过,我刚把我的备忘录交给伯洛兹,局长把莱克特列为首要通缉罪犯。嘿,杰克,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柯劳佛摇摇头。戈比离去前,仍对柯劳佛抬起一边眉毛,说:“如果你                     需要任何……“他做了一个你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便消失于门外。   (如果你需要任何……)   柯劳佛再回到窗边,窗外景色极好,他可以看到旧邮政大楼的古老建筑                     物,再过去便是联邦调查局的总部旧办公大楼。那时候他刚毕业,和一大群人一起接受局长胡佛的握手欢迎。那是他此生中,唯一见到胡佛的一次。第二天他便和贝拉结婚了。                     他和贝拉是在意大利相识的。当时他尚在从军,而贝拉则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工作。有一次他们在码头边散步,一个船夫隔水大叫“贝拉”,从此,她在他心目中改名为贝拉,至于她的本名菲莉,那是他们意见不合时的称呼。                     贝拉死了,窗外的景观也应该随之而改变,它们没有理由保持贝拉还在时的模样。但是,天杀的,它们一点改变也没有,上帝不在乎贝拉的死。   还有,是谁规定55 岁是一个男人强制退休年龄呢?他已经深深爱上调查局了,但是调查局并没有爱上他。   感谢上帝,贝拉不像调查局那般无情。贝拉临终一刻相当安详,他希望                     她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希望她能明白他对她的情意。   电话哔哔叫响。   “柯劳佛先生,一位丹尼生博士打来——”   “好,”柯劳佛按下按钮。“我是杰克。柯劳佛。”   “柯劳佛先生,这条电话线路安全吗?”                                       “安全。”   “你不会录音吧?”   “不会,丹尼生博士,你找到什么了?”   “在答复你之前,我必须事先声明,这件事与约翰。霍布金的任何一位                                       病人都无关。“   “我明白。”   “如果因此而引起任何后果,我要你向大众澄清,他不是变性者,也与                     本机构无关。“   “好,我答应。”(快说,你这个私生子、婊子养的!)柯劳佛真想破                     口臭骂,但他按捺住了不满的情绪。   “他曾经将普文斯博士撞倒。”   “谁?”   “这是三年前的资料,他自称约翰。葛南特,是宾州哈里斯堡人。”   “详细情形呢?”   “他是高加索男性,31 岁,6 英尺1 英寸,190 磅,在此地所做的智商                     测验,成绩非常优异,高出常人许多,但是心理测验和面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告诉我亚伦。布隆博士判定他不属于易性癖范围之内,其实——是莱克特博士说的,是不是?“                     “继续谈那位约翰。葛南特。”   “本来协会不愿意接受他,但是我们召开一个辩论会,决定先讨论他的                     背景再说。“   “如何?”   “我们向警方查询他。根据警方报告,他曾经谋害两位同性恋者,第二                     位已经在垂死边缘了,警方也在找他。葛南特给我们的地址是一间出租公寓,警方在那里采到他的指纹和一张有驾驶执照号码的石油公司收据。其实,他的本名并不叫约翰。葛南特,他欺骗我们。一个星期后,他埋伏在医院门外,等普文斯博士出来后,只因为生气,竟然将他撞倒。“                     “他的本名到底是什么?”   “你最好记下来——詹姆。甘伯。”                                                         52                                       佛莱德瑞卡。比摩的房子是三层楼的旧房子,屋顶上涂着沥青。在风吹日晒下,沥青从屋顶流下来,把墙壁淋了一条条泪珠,不过屋子外的枫树却是非常美观。枫树高过三楼,枝桠在风中摇曳,展现出有别于房子的另一种风情。                     他们家有一间小小的会客室,会客室里开着十分舒适的暖气。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毯中央,追着一个小婴儿嬉戏。   “这是我太太,”当他们经过会客室时,比摩先生告诉史达琳,“我们                     在圣诞节才结婚的。“   “哈啰。”史达琳打招呼,但这女人只是腼腆一笑。   大厅没有暖气,到处都堆着高及人腰的箱子,只留下狭窄的一条通道。                     史达琳看到箱子里放置着各式各样东西:灯罩、罐子、野餐篮子,过期的《读者文摘》和《世界地理》杂志,旧式的网球拍、床罩、一箱子衣料,还有汽车椅套,这些东西散发着陈腐的灰尘味道。                     “我们很快就要搬家了。”比摩先生解释。                     至于楼梯上的箱子,史达琳相信它们在那里已经放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有几年,阳光将箱子晒得褪了色。楼梯上的地毯,因为长年行走,早已磨破,露出下面的楼梯地板。                     史达琳跟在比摩先生后面爬上楼梯。比摩先生的衣服和他的屋子一样,都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恭维的气味。阳光从天花板的破洞照进来,在楼梯间转角处仍有一些箱子,不过这些箱子上盖着塑料布。                     佛莱德瑞卡的房间在三楼,很小。   “你需要我留在这里吗?”   “等一下走,比摩先生,我想和你谈谈佛莱德瑞卡的母亲。”档案上只                     写着“死亡”,并没有注明是何时过世的。   “你是什么意思?她死时佛莱德瑞卡才12 岁。”   “原来如此。”   “你以为楼下那一位是佛莱德瑞卡的母亲?我刚才不是才告诉过你,我                     们是在圣诞节才结婚的吗?我想,法律对不知情的人不必加以审问,她对佛                     莱德瑞卡一无所知!“   “比摩先生,这个房间一直保持着原状吗?”   比摩先生的眼中仍有一些怒意,不过似乎好多了。   “是的,”他放低声音,“我们没碰它。她的衣服没人能穿,如果你觉                     得冷,可以打开暖气,不过,下楼时别忘了把插头拔下来。“   他不想再看佛莱德瑞卡的房间,掉头就走。   史达琳没有立刻进入房间内,她必须整理思绪。   (她是野牛比尔的第一个目标,弃尸地点离家遥远,又被沉入河底,他                     对她的顾忌较多——是唯一一个被压沉入河底的人——只因为他想藏住她的尸体;他要后来的被害者先被发现;他要制造一个见机杀人的假象;他要人们的注意力从佛莱德瑞卡和比佛迪尔这个地区移开。一切只因为他就住在这里附近,或者是住在哥伦布。                     他从佛莱德瑞卡开始的原因,是因为贪图佛莱德瑞卡的皮肤。人们的贪欲不会从想象之物开始,而是从每日所见之物开始的。那么,在日常生活中,                                       他经常见到佛莱德瑞卡。   佛莱德瑞卡每天都做些什么?好了,可以开始了……)   史达琳推开门,这个房间可以告诉她,佛莱德瑞卡的生活形态。   天气很冷,但是房间弥漫着霉味,一面墙上挂着日历,自从去年4 月以                     来,就没有人再翻过。算来,佛莱德瑞卡已经死了10 个月。   在墙角还有一盘猫食,已经变黑变硬了。   史达琳站在房间中央转了一圈。她发现佛来德瑞卡为这个房间的布置颇                     费了一番心思。窗帘非常漂亮,是印花棉布,另一面墙上有小布告栏和偶像明星海报。在桌子上方的架子上,史达琳看到一卷自粘性壁纸。原来佛莱德瑞卡自己贴墙壁,虽然壁纸贴得不怎么样,但史达琳认为佛莱德瑞卡贴得比第一次好。                     要是在平常家庭中,佛莱德瑞卡的房间应该充满欢笑,但是在这个蔽晦                     的屋子里,这个房间只听到寒冷的风声。   佛莱德瑞卡没有在她的房间里摆上自己的照片。   在小书架上,史达琳找到一本学校的年鉴。她曾经参加过合唱团、家政                     班、缝纫会、四健会,或许是鸽子引发她加入四健会的吧!   在毕业纪念册上,有一些纪念留言:“给一个很棒的伙伴”,“好家伙”,“我的好朋友”,“记不记得蛋糕贩卖会?”                     佛莱德瑞卡会不会把朋友带来这里?她有够亲密的朋友,能够见到家里破洞的屋顶吗?好天气晒太阳,坏天气看雨落?史达琳看到房门外就搁着一把伞。                     佛莱德瑞卡站在班上第一排拍照,长得又胖又壮,但是衣服比别人平整。   虽然她有很好的皮肤,但是相貌平凡,加上不寻常的身材,使她完全称不上迷人这两个字。                     金蓓莉。恩伯格也绝对称不上漂亮,甚至,她在高中的表现十分鲁钝。   凯瑟琳。马丁,倒是很有一些吸引力,高大、漂亮。当她30 岁时,就会因为肥胖而痛苦不堪。   很显然,野牛比尔的眼光和别的男人不同,他看女人,是以“皮肤”作为评分标准的。                     史达琳的手开始在年鉴照片上抚摸,她摸过她的身体,她的脸,现在史达琳有了立体的感觉,她可以感觉佛莱德瑞卡高耸的乳房,硬挺的小腹和裙子下的双腿,这种感受提供她何种反应?                     史达琳发现,她正注视着墙上的穿衣镜。她不是佛莱德瑞卡,但是,为什么她会注视着镜子呢?                     如果她是佛莱德瑞卡,如果,佛莱德瑞卡本人在照镜子时,她会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她最渴望的是什么?她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史达琳看到佛莱德瑞卡的减肥计划,果汁减肥、米食减肥,以及在同一地点,不能吃和喝的严厉计划。                     减肥中心?野牛比尔是到减肥中心去找胖女孩吗?很难求证。从档案里,史达琳知道有两名受害者曾参加过减肥班。如果要查减肥中心的资料,可以到堪萨斯市,联邦调查局的胖男孩档案局,减肥班公会等查询。史达琳不知道凯瑟琳是否也参加减肥班,但是佛莱德瑞卡似乎比较困难,钱是她最大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参加过减肥班,但是她却有不少相关书籍:《漂亮大女孩》。这是一本胖女孩的专属杂志,书上呼吁胖女孩到纽约来,到纽约之后,你会发现,原来你的身材竟是一项特奖身材,你可以到意大利或德国旅游,到了那里,你会发现你并不孤独!史达琳合上书,“特奖身材”这个字眼令她反感,佛莱德瑞卡的特奖身材,到头来竟然只引得野牛比尔的杀戮。                     佛莱德瑞卡平常有没有打扮?史达琳看到一些化妆品,以及皮肤保养乳液,或许佛莱德瑞卡比别人更重视皮肤的保养工作。                     她还有一些廉价首饰,放在一个白鹰牌雪茄的盒子里。有一个镀金的别针,看起来似乎更适合于她的后母配戴,还有一副蕾丝手套,佛莱德瑞卡把指头部分剪去,想学玛多娜,这仍不适合她。                     除此之外,她还有电唱机,有排萧之王詹佛的乐曲,不过她的唱机和唱片的质量似乎都不好。                     史达琳拉开窗帘,使光线照进佛莱德瑞卡衣橱时,她吃了一惊。佛莱德瑞卡有很好的衣服,数量虽不多,但是剪裁和式样都不错,够她上学上班穿着。以她的经济能力而言,似乎没有办法购买这么好的衣服,但是史达琳很快就找到了答案。这些衣服是佛莱德瑞卡自己做的,缝边平整而仔细,在衣橱后面还保有这些衣服的原型。大部分衣服的式样都很简单,但是有几件的式样是模仿《时尚》杂志,做得还真不错。                     面试时,她或许会穿上最好的衣服。史达琳很快翻开档案,在这里,最后一个看见她的人,说她穿了一件绿色的套装。绿色套装?该死,绿色套装究竟是什么样子?                     佛莱德瑞卡的鞋子没有几双。她有一双阿奇力斯运动鞋,还有一双高跟凉鞋,鞋带上的扣洞,因为拉扯,而撑得很大。                     或许佛莱德瑞卡喜欢运动——她有几件大号的运动装。                     运动装是裘诺制造的。                     凯瑟琳。马丁的几件大裤子,也是裘诺制造的。                     史达琳向后退去,靠着床腿,她席地而坐,注视着明亮的衣橱。                     裘诺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牌子,专门制造大尺码衣服,分销点在各处都有,不过,它提出了一个有关衣服的问题。几乎每一个城市都会有一家店,专门卖大尺码衣服。                     野牛比尔是不是从这些大尺码服装店的顾客中,挑选他的对象呢?野牛比尔是不是大咧咧进店,然后再挑选出他所中意的大号女孩?                     每一个受害女孩必然都会在大尺码服装店购衣,凯瑟琳。马丁穿12 号,她是最小号的受害者,佛莱德瑞卡最先受害,她是最胖的,野牛比尔本身如何?他穿什么衣服?他是不是也想减肥?有没有参加减肥班?                     门突然被推开一英尺,史达琳紧张地回过头,原来是一只猫。这只猫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一边是金色的,另一边却是蓝色的。猫进屋子后,在床边走来走去,然后用它毛茸茸的身体触碰史达琳。它在找佛莱德瑞卡。                     寂寞,寂寞的胖女孩,会找东西来寄托心灵。                     警方曾经查过许多“寂寞芳心俱乐部”,野牛比尔是不是利用她们的寂寞而占到便宜呢?除了贪婪外,寂寞会使人们更愿受他人摆布。                     寂寞或许会使佛莱德瑞卡对野牛比尔失去戒心,但是凯瑟琳则不然,凯瑟琳不寂寞。                     金蓓莉寂寞。不,不要从这里开始。金蓓莉驯服且柔顺,当史达琳采她                                       指纹时,她蜷曲着身体侧卧在殡仪馆大桌子上。停,停不住了!金蓓莉非常寂寞,她渴望快乐,她会为某人而弓曲身体吗?她是否闻到男人的酒气飘在她双肩之上?                     注视着明亮的衣橱,史达琳想起金蓓莉的双肩上少了两块三角形皮肤。                     而衣橱内正好有一件衣服的腰部,有很漂亮的蓝色缀补,正好是三角形。   思绪在史达琳脑海中飘荡,三角形的缀补,可以把衣服放宽,也可以设计成花样,再滚上镶边就成了。天哪,那个狗娘养的会缝衣服,他剥下来的三角形皮肤,其实是衣服的接片,用来放宽腰线的。天哪,野牛比尔会缝衣服,他剥下人皮,是用来做—衣—服—穿!                     史达琳闭上眼,头垂了下来,问题解决令人愉快,但是此刻并不愉快,相当恶心。                     她记得刚才在楼下看到电话,现在是打电话的时候了,不过,在她还没有动身下楼之前,比摩先生竟然在楼下喊她去接电话。                                       53                                       比摩太太把电话交给史达琳,然后去抱她的孩子,她没有离开会客室的意思。                     “我是克雷瑞思。史达琳。”                     “这里是杰瑞。伯洛兹,史达琳——”                     “杰瑞,你听好,我认为野牛比尔会缝纫,他剥下三角形——等一下——比摩太太,可不可以请你把孩子抱开,我要接电话,谢谢你……杰瑞,他会缝衣服,他拿了——”                     “史达琳——”                     “他从金蓓莉。恩伯格身上剥下来的那些三角形,是为了做衣服用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有缝衣服的技术,他不是山顶洞人。快查查罪犯记录,看看有没有一个裁缝师——”                     “好,好,好,我已经在按电脑了。现在你听我说,杰克要我告诉你,他得到一个相当不错的名字和地点,人质营救小组已从安德鲁飞来,正准备展开营救工作。”                     “哪里?”                     “卡伦密市,就在芝加哥边缘,那家伙的本名是詹姆。甘伯,化名是约翰。葛南特。男性白种人,34 岁,190 磅。这些资料是杰克从约翰。霍布金那里得来的,你对于他并非是易性癖者的说法,打动了那里的人,所以他们查出了一切。野牛比尔在三年前曾到他们那里要求做变性手术,他们照会警方到野牛比尔申请表上所填的地点,去查明他的背景。虽然没有野牛比尔本人,但是却找到一张有他指纹的收据。根据这张收据,我们查到更多资料——他的犯罪行为起于童年,12 岁时,亲手杀死祖父母,然后被关进士拉耳精神疗养院,关了6 年。疗养院关闭后,他也被释放,此后的16 年间,除了偶尔在宾州哈里斯堡出现,我们完全找不到他的行踪。”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说芝加哥?”                     “这个地点是海关提供的。多年前约翰。葛南特从苏里南进口一只箱子到芝加哥给一位皮货先生,被海关发现里面夹带有活昆虫的蛹,这种蛹可以化成蛾,很少有人会去进口这种东西,所以我们判断那位皮货先生其实就是葛南特,也就是甘伯,野牛比尔本人。皮货先生?咦,或许他真的会缝纫;我已经在按电脑查芝加哥和卡伦密的裁缝了,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出詹姆。甘伯名下的地址。”                     “有没有照片?”                     “有一张12 岁时的档案照片。时间相差太久,生理特征早已改变,这张照片应该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我们还是把它传真到每一个地方。”                     “我想和营救小组一起去。”                     “来不及了,柯劳佛已经调派两位芝加哥的女警和一位护士,去给凯瑟琳各种必要的帮助。”                     “万一他用凯瑟琳要挟呢?那就——”                     “不会有任何对峙情况出现。他们找到他就会冲上去——柯劳佛下令采取强行进入方案。这家伙情况特殊,史达琳,他过去也有过用人质对峙的事情。少年时,他用他祖母要挟警方——当时他已干掉了祖父,可他祖母一样完蛋了。他脑瓜子很聪明,有些事他可不犯糊涂。如果他发现了我们,他会                                       立即杀掉凯瑟琳,出于愤怒。这并不会让他多付出什么代价,对吗?所以他                     们找到他后——轰!就炸掉他的大门。“   史达琳开始觉得比摩的会客室太热,婴儿的乳酸味儿,也令她不舒服。   伯洛兹继续说:“我们还在查昆虫杂志和刀刃制造者的名字,除非已将                     野牛比尔逮捕到案,否则不会放弃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你在比摩家调查                     吗?“   “是的。”   “我希望你能找出什么东西来。司法部门希望我们破案破得漂亮,所以,                     最好有凯瑟琳作证。但是我们担心凯瑟琳已被他杀掉而且尸体也抛弃了,所以,还是要找出直接证物,牙齿或手指等……要是能够早一天得到这情报就好了,凯瑟琳或许——咳,他们要你在昆迪可怎么?“                     “重修。”   “哼,如果我们能在芝加哥抓到他,你的功劳就不小,到时候柯劳佛会                     亲自跑一趟昆迪可,尽量争取你的权利,等一下——“   史达琳听见伯洛兹放下电话走开的声音。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他们会在40 分到55 分钟后到达卡伦密,看风向而定。卡                     伦密方面提供我们四个可能的地址。史达琳,你在比摩家尽量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把他们的搜查范围缩小,还有,如果你查到任何有关芝加哥或卡伦密的线索,也请你立刻通知我。“                     “好。有一件事,佛莱德瑞卡和凯瑟琳都穿裘诺牌的衣服。这种衣服是胖子店专卖的,说不定野牛比尔是在胖子店找到他下手的目标的。你可不可以查查孟菲斯、阿克萨或其他有售裘诺牌衣物的胖子店。”                     “好。别担心。”                     史达琳挂掉电话走出比摩的家,外面空气虽然寒冷,但是却十分干爽。   史达琳觉得舒服多了,不过,寒冷的空气,一会儿就令她感觉双颊刺痛。案子似乎快结了,所有的警察似乎全奔往芝加哥卡伦密去营救凯瑟琳。马丁,或者,还有下一个不幸的女孩,已落入囚笼,等待被割被宰。                     万一,警方慢了一步,凯瑟琳或下一个女孩已沦为刀下亡魂,上帝保佑,让他们抓到那位詹姆。甘伯或什么皮货先生。   案子一结束,史达琳就必须回到学校面对重修的噩运。她是个学业失败者,自以为今天来此,可以找到野牛比尔的落脚处,但是——                     只有柯劳佛还信任她,柯劳佛从没有泼过她冷水。无论情况如何绝望与不可能,只要她有新主意,他总是全力支持。他给她三百元钱现钞,又给她一张私人支票,他支持她的调查。                     史达琳的精神又振奋起来,野牛比尔还没有落网,她的责任还未了,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柯劳佛并没有宣告这个案子不需要她了。   史达琳的思想回到她来佛莱德瑞卡家的原始构想上。野牛比尔为什么看中她,用什么方法带走她的?                     佛莱德瑞卡在比佛迪尔这个小地方度过了年轻的岁月,她有没有想到以后的出路?野牛比尔是不是利用了她的寂寞?他们在一起的情况如何?野牛比尔欺骗说可以帮助她,其实一心妄想的只是她的皮肤。                     史达琳站在河边。   河边风景极好,午后的阳光,在安静的河面上投下金色的光芒。风轻轻吹着,浴在金光下的白色芦苇也轻轻地摇摆着。这时候,佛莱德瑞卡的父亲                                       出来了,提着一桶血水,裤子上也有些血。他另一只手中的塑料袋子中,可看见一块粉红色和灰色的东西。   “这是乳鸽,”他看见史达琳仍站在河边,眼睁睁地盯着他,便解释道,                     “有没有吃过乳鸽?”   “没有,我只吃过大鸽子的肉。”   “哈哈,只要你咬了一口,是永远不会后悔的。”   “比摩先生,佛莱德瑞卡有没有芝加哥或卡伦密市的朋友?”   他耸肩摇头。   “就你所知道的,她有没有到过芝加哥?”   “就我所知?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我的女孩到芝加哥我会不知道吗?                     至于她有没有去卡伦密,那我确实不知道。“   “她认识男裁缝,或窗帘椅套的缝制工人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男人!她会缝衣服,像她妈一样的好手艺。她为服装                     店和女顾客做衣服,但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做给哪一个人?“   “那么,谁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和谁外出?”   “她不会没事乱跑,她有工作,上帝没让她长得漂亮,但也没让她闲着                     没事做,她很忙。“   “你认为谁是她最好的朋友?”   “史坦西。休芭,她们从小就是好朋友,佛莱德瑞卡的妈妈说她们形影                     不离,我不知道。“   “我到哪里可以找到她?”   “她在保险公司上班,大概还在法兰克保险公司,没换吧!”   史达琳双手插在口袋,低着头走向她的车子,而佛莱德瑞卡的小猫,则                     在屋子的玻璃窗后,睁眼看史达琳离去。                                       54                                       联邦调查局的权威性,似乎愈往西愈高。当史达琳对法兰克保险公司经理亮出证件时,那位经理竟对史达琳刮目相看。他把自己的办公室让给史达琳和史坦西,并且识趣地离开了,让他们能够安静地谈话。                     史坦西有一张圆滚滚的脸,头发烫成蜂窝式,并用定型水全部梳往脑后,使她的圆脸更加突出。她的高跟鞋很高,走路噔噔噔的,只要史达琳一不看她时,她立刻上上下下打量史达琳。                     “史坦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为为什么佛莱德瑞卡。比摩会遭遇不幸?那个                                       男人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别吓我了,把一个人绑走,剥掉她的皮肤,这会看上她哪一点,你有                     没有看到她?他们说她像一块破布!“   “那么,佛莱德瑞卡有没有对你提起过芝加哥或卡伦密的什么人?”   卡伦密?史坦西头上的时钟令史达琳心慌,如果人质营救小组能在40                     分钟内到达的话,时间只剩10 分钟。他们还没有确定的地址,如何展开营救工作呢?   “芝加哥?没有,”史坦西说,“喔,有一次,我们在感恩节到芝加哥                     游行。“   “什么时候?”   “八年级的时候,这有多久?哦,9 年了,我们只是到那儿转了一圈,                     立刻回到车子,没怎么停留。“   “佛莱德瑞卡失踪前你有没有预兆?”   “没有。”   “那么,你是在何种情况下知道的?当时的想法如何?”   “佛莱德瑞卡失踪的那晚,史基和我去看演出,看完后我们到特得先生                     那里喝酒。潘进来,告诉我们佛莱德瑞卡失踪了,然后他向每一个问起的人吹嘘这个消息。他是一个爱表现的人,经常夸大新闻。我以为她只是和她爸爸呕气,你看过她家吧?她为她的房子感到羞耻。“                     “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和别人逃跑了?即使错了也没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任何有可能的人?”                     “史基说她是找到肥胖仰慕者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她没有这样的对象,她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早已吹了。我说他是男朋友其实是夸大,因为他只是混在女孩堆里和她聊天,嬉笑,做功课而已。他有些娘娘腔,脾气也古怪,后来,他和姊姊一起死在一场车祸中,佛莱德瑞卡再也没有异性朋友了。”                     “她没有回家,你的感受如何?”                     “我怕死了,潘说她是被月鬼抓去的。一想到月鬼就令我害怕,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晚上一个人出去。我告诉史基,只要太阳一下山,他就必须陪我。”                     “你有没有听她提起过詹姆。甘伯或约翰。葛南特这个名字?”   “嗯——没有。”   “她有没有你不认识的朋友?当你不和她在一起时,你想她会和谁在一                                       起?“   “没有,她没有男人,相信我,她绝对没有!”   “但是若她有,但不告诉你们呢?”   “为什么?”   “她的男朋友可能古怪或娘娘腔,怕你们嘲笑。”   “被我们嘲笑?为什么?只因为我告诉你她高中的那个男朋友?”史坦                     西否认。“不,不可能,我们不会伤害她,在他死了以后——她甚至连一个                     像他那样的男人都找不到。“   “你和佛莱德瑞卡一起工作吗?”   “我、潘、阿斯古和她,在高中时曾在夏季拍卖中心一起工作过。后来                     我们到理查服装公司应征,只有我和潘录取。伯汀太太要佛莱德瑞卡减肥后再来应征,但是佛莱德瑞卡很想要那个工作,所以伯汀太太就说:如果佛莱德瑞卡肯在家做衣服的话,那她愿意对李普曼太太说说看。“                     “佛莱德瑞卡答应了吗?”                     “是的,这很伤她的自尊,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李普曼太太很会做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她做的,但是她的孩子不会做,她退休以后,衣服就交给佛莱德瑞卡做。”                     “她会不会到店里来,替顾客量身材,或和批发商见面?”   “偶尔吧!不多,我不是每天到店里工作的。”   “伯汀太太每天上班,她应该知道吧?”   “大概知道。”   佛莱德瑞卡有没有提过一间在芝加哥或卡伦密市的皮货先生公司?或许                                       这间公司贩卖皮货。“   “我不知道,李普曼太太或许知道。”   “你有没有见过皮货先生这种品牌?理查服装公司曾提过吗?”   “没有。”   “你知不知道李普曼太太住在哪里?我想和她谈一谈。”   “她死了。佛莱德瑞卡说,李普曼太太退休后到佛罗里达,结果却死在                     那里。我对李普曼太太的事情知道不多,偶尔会去她家,因为佛莱德瑞卡有一大堆东西要拿,史基会开车去接她。我把地址抄给你。“                     史达琳要的地址是卡伦密市的地址,却引来这一大篇冗长的谈话,40 分钟已经过了,人质营救小组或许早已各就各位了,所以史达琳索性不去看时钟,她继续问下去。                     “史坦西,佛莱德瑞卡在哪里买衣服?她有几件裘诺牌的毛衣,你知道她是在哪里买的吗?”   “买衣服?她自己会做各种衣服,如果是毛衣,可能是在理查买的。由                     于她为理查缝衣服,所以她买东西可以打折。“   “她有没有上过大尺码服装店?”   “哦,我们到各种服装店去逛时,也常到大尺码服装店,佛莱德瑞卡要                     找灵感来为自己设计衣服。“   “你们在大尺码服装店时,有没有发现别人跟在你们后面,盯着佛莱德                     瑞卡看?“   史坦西眼睛瞪着天花板,一会儿后摇摇头。   “可不可以请你写下你和佛莱德瑞卡逛过的那些大号服装店的名字,记                                       得吗?“   “这里的?还是这里和卡伦密的?”   “这里和卡伦密,还有理查的地址,我想和伯汀太太谈一谈。”   “好。在联邦调查局工作很棒吧?”   “是的。”   “你常常旅行吧?”   “是的。”   “必须每天注意仪容,对不对?”   “是啊,这个,你必须看起来很职业化。”   “你是怎么进入联邦调查局的?”   “必须先上联邦调查局的学校才行。”   “学费很贵吧?”   “是的,有时候可以申请奖学金和补助之类的。谈谈你的工作?”   “哦,有时候我在想,佛莱德瑞卡很高兴我找到这个工作,她自己从来                     没有在办公室工作过,她以为办公室是另一个世界。这里呀——到处都是档案,播音器整天讲个不停,“眼泪好像就要自史坦西。休芭的大眼睛里流出来。她睁大眼,把头向后仰,以免泪水流下来失态。                     “我想,我还是回我的位子上去给你开个店名和地址目录吧,我需要电话号码簿和其他东西。”她站起来走出去,头仍是仰着的。   当史坦西走出这间办公室时,史达琳看到桌子上有一部电话,她必须打电话回华盛顿,看看现在情况发展如何了。                                       55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24 人座的商业用喷气式客机,越过密西根湖南部,正准备降落在伊利诺州的卡伦密市。                     其中有12 个人是人质营救小组成员,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腹部的压力,当然,飞机上下起落也对此造成些微的影响。                     指挥官乔伊。南达耳站在机舱走道正前方。他拿下耳机,瞄一下手中的笔记后,才开口说话。他自信曾受过全世界最好的特种作战训练,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虽然他们的实际作战经验不多,但是根据各种测试显示,他们确实是最好中的最好。                     南达耳在走道上平衡着身体。飞机正要降落,有些颠。                     “各位,下了飞机后,我们要做一些掩护,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鲜花卡车和一辆水管修理车,所以维诺和艾迪换上你们的便服。还有要记住一点,当我们投掷手榴弹时,切记你们的脸上没有保护设备。”                     维诺低声对艾迪说:“记得要遮住脸。”                     维诺和艾迪要先去敲门,所以他们只能在便服里面穿防弹衣。其他人则穿硬壳防弹衣,可以抵挡火力强大的来福枪。                     “巴比,记得在每辆车留一只通话器给驾驶员,省得我们他妈的报告个不停。”                     他们的设备至臻完善,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能无坚不攻,无攻不克。   对付高墙,他们有基本的爬绳设备;对于窃听,他们有狼耳和千里耳助阵,在视觉方面,他们有夜视镜,夜间武器另有许多组瞄准镜可以加装。                     这将会是一次精练的进攻,由武器就可以证明。                     当飞机副翼放下时,整个小组在各自的位置上颠了一下。                     南达耳又接到通知了,他遮住耳机上的麦克风,向伙伴们宣布:“兄弟,他们已挑选出两个好地址,一个给芝加哥的特种作战部队,我们的这个是最好的。”                     降落地点在接近卡伦密的兰辛市,位于芝加哥东南方。飞机降落没多久,驾驶员立刻放下煞车,因此飞机停靠地点,离平常飞机停靠口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他们的接应车子很快就来。这是一辆花车,门闩重12 磅,上面包着彩色锡箔纸,活像一个花盆,而把手上则有绿叶覆盖。                     “你们来送花了,”南达耳说,“欢迎各位光临芝加哥市。”                                       56                                       整个下午,甘伯先生就这样度过了。                     他的眼睛饱胀着随时都有可能滑落的泪水,一遍遍地看着录像带。在小荧屏上,妈妈爬出水边,然后再跳入游泳池。泪水模糊了甘伯先生的视线,他也在一片汪汪水池之中。                     在他的肚子上有一瓶热水咕咕响着,要是以前,应该是小狗温暖的身体依偎在他肚子上,咕咕响声不应该出自热水瓶,应该出自小狗的腹部。                     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不能忍受宝贝被囚在地下室中,他不能忍受宝贝受她威胁。宝贝正在痛苦煎熬中,他知道宝贝的痛苦。他没有把握在致命时刻,不伤害到宝贝,但是他必须试试看,时间就是现在。                     他脱下衣服,换上袍子——在剥完皮肤后,他浑身会沾满血液,就像初生婴儿一样。                     甘伯先生从急救箱里取下一些物品,这些东西是每一次宝贝被猫抓伤后,他所用的急救用品,一些邦迪创口贴,一支药膏,一条绷带和夹板,用来固定它可怜的小断腿。                     为了宝贝,他要放弃头发,他决定射击凯瑟琳的头部,务必使她一枪毙命。只要宝贝安全,他可以牺牲一次头发。                     从厨房,他听见地下室悄然无声。于是他脱下拖鞋,沿着墙边走下楼梯,以避免楼梯板吱咯作响。                     他没有开灯,走下楼梯后他向右转,进入工作室,然后在熟悉的黑暗中摸索,感觉地板的起伏变化。                     他的袖子碰到笼子,蛾在里面扑翅,柜子在这里,他找到红外线灯,又将护目镜戴上。现在,整个世界变成绿色,他又能够看见了。他站了一会儿,听到水槽咕咕的水声,听到热水管滋滋的蒸汽声,这些声音使他放松,他是黑暗的主宰,邪恶的皇后。                     在绿色的视野中,他看到飞蛾从眼前掠过,微弱的气息扑在脸上,蛾的大翅膀在黑暗中轻轻拍着。                     然后,他检查手枪,子弹已经上膛,它们可以一枪致命,甘伯先生衡量过,他由高处往下开枪,子弹会由脑壳直穿入下颔地方才停止。                     安静,安静,他涂着蔻丹的脚趾轻轻踩着地面,沙地的地牢也安静无声。   他必须安静,但是动作不能太慢,他无法忍受心爱的小狗身陷囹圄。                     地牢也在一片荧荧绿光中,他看到石灰石和石头墙壁,也看到地牢的木盖,提着灯他弯下腰来。都在里面,她躺在墙边像一条大肥虾,或许睡着了,而宝贝也躺着,就躺在她身边,看起来似乎也在睡,但愿宝贝还没有死去。                     她的头完全暴露出来,没有被手遮住,如果射脖子,一样可以要她的命,而且又有头发,但是,不行,太危险了。                     他靠在洞口,护目镜对着地牢。这是一把很好的手枪,现在他将手枪对准她的头,汗水自他前额滴下来。                     下面突然有了动静。宝贝醒了,它在低吟,在黑暗中伸长身体。凯瑟琳。马丁也醒了,她将宝贝搂进怀中,然后拉上被褥,现在他分不清宝贝和凯瑟琳了,只看见隆起的被褥。                     不过刚才他看见宝贝跳动,宝贝的腿没有摔断,而且,他还知道一件事,凯瑟琳。贝克。马丁不会伤害这只狗。哦!甜心,他松了一口气,现在,他                                       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地为宝贝的安全而担心了,他可以射她那双腿,当她弓起身子时,他再开一枪轰掉她那颗脑袋。                     现在他打开灯,让地下室大放光明,又打开储藏室的聚光灯,他的头脑很清楚,当他经过工作室时,还打开水槽里的水龙头,这样,血块就不会塞在管子里了。                     当他提着聚光灯经过楼梯时,门铃响了。                     门铃声使他不得不停下来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在最近几年来,他从未听过门铃声,因此不知道它还是好好的。门铃的响笛设在楼梯间,因此,无论是在楼上或楼下都可以听见铃声。响笛上有一块布满灰尘的铁片,现在灰尘因为震动,而纷纷飘落。有人在外面按门铃。                     他们会离开的。   他拿着聚光灯。   他们没有走。   现在地牢里传来声音,但他无心去听地牢里的废话,门外的人仍旧按着                     门铃。   最好上去看看,手枪的管子太长,会从袍子口袋露出来,所以他把手枪放在工作室的台子上。                     上到一半时,铃声停止了。他也停下来,或许他们走了。当他穿过厨房时,一个重重的敲门声,响在厨房后门上,把他吓得跳了起来,幸好厨房柜子里还有一把子弹已经上膛的枪。                     又在敲门,他将门打开一条缝,门上还留有挂链,以防对方冲进来。   “对不起,我在前门按门铃,没人来开,我才走后门,”克蕾瑞思。史                     达琳说,“我在寻找李普曼太太的家人,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们不住在这里。”甘伯先生回答,关上门。   但是那个年轻女人又在敲门了,甘伯先生往地下室方向看了看。地下室                     通道迂回,没有人能在上面听到牢房传来的声音。   敲门声更大,他打开门,拿掉门上的挂链。   这个年轻女人立刻递出一张卡片,证明她是联邦调查局派来的。“对不                     起,我必须和你谈谈,我在找李普曼太太,我知道她住在这里,请你务必合                     作。“   “李普曼太太已经死了几年了,我不认识她的任何亲戚。”   “那么你是否知道她的律师、会计师,有没有人持有她的商业记录?你                     认识李普曼太太吧?“   “知道而已,有何问题吗?”   “我在调查佛莱德瑞卡。比摩的案子,请问你尊姓大名?”   “杰克。戈登。”   “当佛莱德瑞卡。比摩为李普曼太太工作时,你是否认识她?”   “不认识。她是不是长得很胖?或许我曾见过她,现在不敢肯定了。对                     不起,我正在睡觉……刚才失礼了。李普曼太太有一位律师,我好像有律师的名片,你等一下,我找找看。哦,请你进来,我的猫野得很,一跑出去就找不回来。“                     甘伯先生走到厨房角落的一个柜子边,这个柜子有一个圆盖,他抓开盖子,史达琳进入屋内,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   “真可怕,”甘伯先生在柜子内翻找着,“一想到这个可怕的案子,就                                       令我发抖,你想他们是不是快破案了呢?“   “还没有,还在调查中。戈登先生,李普曼太太死后,是不是将这幢房子交给你?”   “是的。”甘伯先生弯下腰来,他背对着史达琳拉开一个抽屉,将手伸                     进去。   “这里有没有记录?商业上的记录?”   “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这里的警方没有查这些事情,难道他们查到                     指纹还是什么吗?“   这时候,一只有骷髅图案的蛾子飞过来停在甘伯先生的背上,它正在鼓                     动翅膀。   史达琳立刻将笔记本放回皮包内。   (甘伯先生,感谢上帝,我的眼界开了,原来你就是杀人魔!不要在这                     个地方谈话,先去打电话,不,他知道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只要让他一离开视线,他会去杀了她,或抓她来当人质。他们正在找他,准备攻击他。电话在哪里?不在这里,向他借电话联系好了,立刻摔倒他,命令他脸朝下趴好,警察很快就来。就这么办,他转过身了。)                     “这是电话号码。”他说,递出来一张卡片。   接吗?不。   “很好,谢谢你,戈登先生,你有没有电话借我用?”   他把卡片放在桌上,背后的那只蛾子飞了起来,它从后面飞向前,绕过                     他头部,停在水槽上的柜子上。   他抬头看着蛾子,他知道她没有在看蛾子,因为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                     脸。   然后,他们四目交接,彼此都知道对方了。   甘伯先生的头偏向一方,微笑着说:“我柜子里有一架无线电话,我拿                     给你。“   (不,现在就逮捕他!)她很快掏出手枪,这些动作她做了四千次。现                     在她双手握枪,对准他胸膛。“双手交握。”   他闭住嘴巴。   “现在,慢慢地,抬起手。”   (把他带到外面去,中间隔着桌子,以防他扑倒我,让他走前面,叫他                     趴在马路正中央,然后再找人求援。)   “甘伯先生,你被逮捕了,我要你慢慢走出去。”   他没有出门,只是走出厨房,好吧,如果他敢摸口袋,伸手向后,或让                     她看到武器的话,她会立刻开枪,他已走出房间。                     然后,史达琳听到他快步跑下地下室的声音,她迅速绕过厨房中央的桌子,也朝楼梯间跑去,他不见了,楼梯间点着灯,但是空无一人。陷阱,一下去就上当。                     楼下传来微弱的尖叫声。   她不喜欢这楼梯,不喜欢,但是凯瑟琳的叫声又传来了,她在下面,他会杀了她。                     她迅速跑下楼,手枪在前面开道。楼梯下有两扇门,分别通往左右两边的许多房间,她用手枪掩护打开两扇门。由于地下室灯火通明,她是暴露的目标,她的前身后背都是被攻击的目标,所以在向前进时,她不得不随时回                                       过头,以防止背后遭殃。凯瑟琳在拚命尖叫,她以最快的速度寻着声音的方向前进,很快就找到那间沙地的井形囚牢,她断定凯瑟琳有可能就被囚禁在下面,所以,她双手握枪,对扳机微施压力。                     一个奇怪的声音传上来,呜呜咽咽的吟声,然后是汪汪叫,原来里面有一只狗,史达琳走到井边,眼睛仍注视着门,怕甘伯突然冲进来。然后她瞥一下井底,看见凯瑟琳果然在下面。                     “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你安全了。”   “安全个屁,他有枪,救我上去,救我上去!”   “凯瑟琳,你不会有事的。闭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救我上去,我管他在哪里,救我上去!”   “我会救你上来,安静点,帮帮忙,你安静下来我才能听到动静,叫那                     只狗也闭上嘴。“                     史达琳绕到井后将门关上,她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沉重的鼻息声吹起石头上的灰尘。在不知道甘伯在什么地方之前,她绝不能够离开凯瑟琳。她走到门框后,由开启的门缝,可以看到楼梯角和一部分的工作室。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将凯瑟琳救出来带着走,另一条是去找甘                     伯。   她回过头,注视这间牢房。   “凯瑟琳,凯瑟琳,有没有梯子?”   “我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在下面了,他用绳子把桶吊下来。”   在墙上一根桁梁上有一个绞盘,不过绞盘的鼓轮里并没有绳索。   “凯瑟琳,我必须找东西才能救你出来,你能走路吗?”   “可以,不要丢下我。”   “我必须离开这个房间一分钟。”   “你这个母狗养的,不要丢下我,我妈会撕烂你的脑袋!”   “闭嘴!你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听不到声音,为了救你自己,你必须安                     静,知不知道?“然后,史达琳以更大的声音喊道,”其他的警察马上就会                     到,现在闭上嘴巴,我们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一定有一条绳子,在哪里?找找看。”   史达琳用最快的速度冲过楼梯口,进入另一个方向的工作室。门是最危                     险的地方,她很快闪过门,靠在墙上,确定门后无人,才敢放眼整间工作室。   在玻璃水箱里,有一些熟悉的形体漂浮着。由于保持着高度机警,她没有被吓着。她快步穿过工作室,水槽、水箱、关着飞蛾的笼子,这些都不是她所要的。她走出走道,外面依旧灯火通明,走道外有一台冰箱,她闪过冰箱,来到裁缝室。裁缝室仍旧亮着灯,里面漆得白白亮亮。确定走道和门后无人,令她神经紧绷,每一个人体模特儿,都只是模特儿,镜子里反映出来会动的人,是你自己的身体。                     大衣橱是开启的,但里面空无一物。从裁缝室往外看,再过去的房间就没有灯了,漆黑一片。她看不到绳子、梯子,或任何可以救凯瑟琳上来的工具。她用一把椅子抵住通往黑暗房间的门,再推一部缝纫机压住椅子,算是断绝黑暗地区通往光亮地区的通道。只要能够确定甘伯不在地下室里,她就可以冒险上楼去打电话。                     于是,她回到走道,有一扇门刚才没有开,她站在门框后,用力将门摔向墙,里面空无一人。这是一间旧浴室,什么东西都有,绳子、钩子、吊索                                       一应俱全。把凯瑟琳救起来一起去打电话?还是留凯瑟琳在那个井牢里?如果不幸与甘伯发生枪战,凯瑟琳在那里面,绝不会被流弹射中,但是,万一她死了,凯瑟琳留在井牢里,也必死无疑。把凯瑟琳救起来,一起去找电话。                     史达琳不希望留在地下室太久,他随时有可能会从一扇门后出来。在进浴室拿绳子前,史达琳机警地注视了一下走道两侧,然后,她进入浴室。这间浴室内有一个很大的浴缸,里面装着满满的紫红色硬石膏,一只手插在石膏上面。这是一双死人的手,皮肤已经变黑而且也枯萎了,然而指甲上却涂着粉红色指甲油,手腕上挂着一只精致的手表。史达琳在她最后一瞥时,看到一只小昆虫在那只手的中指上匍匐爬行。                     灯光灭了。光亮的地下室突然陷入全然的黑暗中。史达琳心跳更快,几乎就要破胸而出,太黑,没有安全感,她必须碰到坚实的物体才行。于是,她摸到浴缸边缘,出去,离开浴室,她的背后无人,快离开地下室上到大厅去,为什么所有的光在刹那间消失?是不是总开关被关掉?总开关在哪里?   大概在楼梯附近,有许多房子的地下室总开关都设在楼梯口附近。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现在正在楼梯口,介于我和凯瑟琳之间。                     凯瑟琳。马丁又在哭叫了。                     在这里等吗?要等多久?或许他已经走了,她不敢肯定背后有没有人,是的,但是只要过了今晚,我就会被列入失踪人口。循着凯瑟琳的哭声,我可以找到楼梯。                     于是,她开始行走,拿着枪的手搁在腰间,另一只手伸出来,以作为前导。她走得很安静,肩膀没有撞到墙壁。现在,她已走出工作室,由于在开放的空间中,她又恢复了两手握枪的姿势。枪就在她眼下,停,听,头、手、身体同时转过来,停,听。                     在全然的黑暗中,只有水管潺潺的水流声。                     在她的鼻头下,她似乎闻到羊的味道。                     凯瑟琳在哭叫。                     甘伯先生没有躲在任何地方,他就站在墙边,手上提着红外线灯,眼上戴着可以看见红外线的护目镜。他不怕史达琳会不小心撞到他,因为在他们两个之间,有一张桌子挡着,现在,他拿着红外线来照射史达琳。她长得太瘦,她的皮不值得他剥采,但是,他告诉自己,她有很不错的头发,杀了她至少可以做一顶假发。在厨房时,他就惊讶于她光彩亮丽的头发。剥下她头发不须多少时间,然后,他要戴上她的头发,到地牢井口,去展示这件令人惊喜的事物。                     看她在黑暗中潜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现在她的屁股靠在水槽边,朝尖叫的地方慢慢前进。杀她是一件意外惊喜的礼物——他从来没有杀过带武器的人,他真想好好地彻底地享受这份喜悦,只可惜时间不多了。                     距离8 英尺,对她脸上开一枪,应该是绝妙之举,就是现在!                     他举起手枪,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砰,砰,绿色的火光闪动着,手枪在他手中颤动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看到了绿色的天花板。史达琳躺在地上,她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尽是刚才的枪击声。她准确地听出了子弹上膛的声音,所以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朝声音来源开了两枪,又是两枪。她总共开了4 枪,而他只有一枪。她摸到两粒子弹,将它们装进了装弹机。她安静地躺着,不能让他听见她的声音。                     子弹上膛的声音是不会错的,可刚刚枪口的闪光中她完全看不见任何东                                       西。现在,她希望他朝错误的方向再开一枪,这样她就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开枪了。虽然耳朵仍被刚才的枪声震得隆隆作响,但她的正常听力渐渐恢复了。                     那是什么声音?呼呼地响,水壶声?不,不是,是什么?像鼻息声,是我的吗?不,她的鼻息吹在地上,小心一点,不要弄起灰尘,不要打喷嚏。   这是鼻息声,是胸口受伤的呼吸声,我打中了他的胸部。学校曾经教导过,胸部受枪伤后,应该如何自救,赶快用什么东西覆盖在胸腔上,一件雨衣,一个塑料袋,不透气的东西紧紧盖在胸腔上,以使肺回到胀大状态。但是现在受伤的是他,那么,我应该做些什么?等待,对的,等他流干血,等他身体僵硬,等待。                     史达琳感觉脸颊刺痛,她没有去碰。万一她脸颊流血了,她不希望她的手沾到血,变得粘滑。                     井牢的哭叫声又来了,凯瑟琳在哭叫请求。史达琳一无所动,她不能回答,她必须等待,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移动身体。                     甘伯先生的红外线灯照在天花板上,他想要移动它,但办不到,他也没有办法移动自己的头。一只马来西亚露那飞蛾飞过天花板,在天花板红外线照着的地区盘旋,翅膀上的图形,把天花板装点得异常美丽——这是只有甘伯先生才能看得见的景象。                     黑暗中,除了呼呼的鼻息声外,史达琳还听见甘伯恐怖的声音艰难地说着:“能够如此美丽……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然后她又听到一阵混乱不均匀的声音,接着,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包括原先呼吸的鼻息声。                     史达琳认得那最后的鼻息声,她曾经听过一次,在她父亲垂死的病床边。                     现在她摸到桌腿了,她站起来,循着凯瑟琳的哭叫声摸索前进,然后她找到楼梯间,在黑暗中爬上楼。                     在厨房抽屉里,她找到一截蜡烛,然后,利用这支蜡烛,在楼梯间找到了地下室电源的总开关,把地下室的电灯打开。地下室一定有另一条通道可以上去,刚才他把她引入地下室后,一定从另一条通道上去。绕到她背后把电灯关上的。                     史达琳必须确认他已经死了。她一直等到双眼适应了重来的光明,才又小心翼翼地回到工作室。她可以看见他赤裸的双脚和腿从工作台下伸了出来。她的眼睛紧盯着他枪边的那只手,直到把那枪一脚踢开。他眼睛睁着。   他已经死了,子弹射穿了他的右胸,身下淤着很多血。他穿戴着他的某些制成品,史达琳无法让自己仔细地去看他。                     她走到水槽边,把自己的左轮放在台子上,扭开水龙头洗净手,又用水去拭脸,她的脸颊并没有流血。头上有几只飞蛾,围绕着灯光盘旋。她拾起甘伯的枪。                     “凯瑟琳,”她再度进入凯瑟琳被囚的井牢。“他死了,再也不能伤害你。我上楼打电——”                     “不要,救我出去,救我出去,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看这个,这是他的枪,你记不记得?我去打电话给警察局和消防队,我怕我自己将你吊上来,反而不小心会使你摔下去。我一打完电话马上会回来陪你,好吗?好吗?叫那只狗闭嘴,好吗?就这样。”                     在消防队抵达后,地方电视记者立刻蜂拥而来。记者的脚步永远令人震惊,他们到达时,比佛迪尔的警察还未大驾光临。消防队长对于记者的镁光                                       灯十分反感,他把所有记者赶在地下室门外。他对于甘伯先生的挂钩绳索,也完全不信任,他宁可用自己的方法将凯瑟琳救出来。他先派一名队员下去。   确定绳子上的吊椅安全无虞后,才让凯瑟琳坐上去。凯瑟琳抱着小狗一起上来,在救护车内,也一直抱着它。                     但是医院是不准狗儿入内的,所以,一位消防队员就将这只狗带回家,没有把它送到流浪狗之家。                                       57                                       在华盛顿国际机场内,大约有50 个人,正在等待接机。他们等待的是一架由俄亥俄哥伦布飞来的飞机,这些等待的人大部分是亲戚,由于时间已晚,每一个人看起来都睡眼惺松,衣衫凌乱。                     亚黛莉亚。麦普也在人群之中,当史达琳一步出飞机,她立刻就认出她。                     史达琳眼圈发黑,脸颊上黏着一些黑色的火药粉。   她们拥抱着。   “嗨,”麦普问,“你有没有行李?”   史达琳摇头。   “杰夫和车在外面等我们,回家吧!”   杰克。柯劳佛也来接机了,他站在车外等着,一整晚周旋于贝拉的亲戚                     之间,使他疲惫不堪。   “我……”他开口道,“你知道你干得好,一个全垒打,孩子。”他碰                     碰她的脸,“这是什么?”   “火药粉灼伤,医生说,不用挖,过几天后,它们会自动脱落。”   柯劳佛紧紧拥住她,然而这拥抱非常短,只一会儿,他便放开她,在她                     前额上轻轻一吻。“你知道你干得好,”他重复着,“回家,好好睡,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再谈。”   新的监测车非常舒服,麦普和史达琳一起坐进里面的大椅子上,向柯劳佛挥手告别。   杰夫将柯劳佛留在机场上。让柯劳佛自己回去,他则载着麦普和史达琳朝昆迪可方向驶去。   史达琳闭上眼休息,几英里路后,麦普摇醒她。麦普已开了两瓶可乐,一瓶递给史达琳,然后再从皮包里掏出一瓶由杰克。丹尼尔那里买来的酒。   这两个女孩立即拿起可乐灌了一大口,然后她们分别倒入一些麦酒,再                     用大拇指塞住可乐瓶子,摇了两下,让泡沫喷进嘴里。   “啊!”史达琳满意之至。   “别把可乐洒在我车上。”杰夫警告。   “放心,杰夫,”麦普说,“杰夫是个紧张先生,刚才我进丹尼尔的店                     里买酒时,你知道他紧张成什么德行吗?“两个女孩子笑着,分别饮了一口                     自调的鸡尾酒,然后,麦普问史达琳:“你好吗?”   “我不知道。”   “你不用再去那儿了,是吗?”   “下星期我可能还得去,可我希望不用去了。哥伦布的检察官有事询问                     比佛迪尔警方,我需要在一旁。“                     “告诉你几件好消息,”麦普说,“马丁参议员从贝丝达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你知道凯瑟琳被送到贝丝达吗?她很好,那家伙没有将她搞成精神错乱,医院还要观察几天。还有,你也不必担心学校的问题,柯劳佛和布莱罕都打过电话,听证会取消了,克南得勒索回了有关你的备忘录。也不必重修,明天早上8 点的‘搜索与擒拿’测验已经改在星期一,体育考试在那之后,我们可以在周末突击一下!”                     这两个女孩在昆迪可将酒喝光,然后将酒瓶等证物,扔在一个路边的大垃圾桶里。                                       “史密斯博物馆的一位皮奇博士打了三次电话,要我发誓保证告诉你他                     打来电话。“   “他不是博士。”   “他是个风趣的男人。”   “是的。”   “我觉得风趣是一个男人重要的基本条件,我是说除了金钱和听话之                     外。“   “哦,还该有风度,你不能遗漏这一点吧?!”   “很好,你给我找找时时不忘风度翩翩的男士看。”   回到学校后,史达琳全身僵硬得像一具僵尸。她洗完澡立刻上床睡觉。   麦普还在床上读书,直到史达琳传来均匀的鼻息声时,她才熄灯就寝。                     第二天,她醒得早,天还没有亮,然而史达琳的床铺已空无一人,两人的洗                     衣袋都不见了。   麦普知道到哪里去找人。   史达琳果然在洗衣间,她靠在墙边打瞌睡,洗衣机噗噗地运转着,空气                     中飘浮着肥皂的香味。麦普主修法律,史达琳主修心理学,但是麦普知道,洗衣机运转的节奏,宛如心脏跳动,而它负载水流咕咕转动,正是人类未出生前,在母亲体内所听到的声音——这声音是我们最初祥和的记忆。                                       58                                       杰克。柯劳佛被贝拉的亲戚吵醒了。他们在他家过夜,所以他睡在书房沙发上。在一天的沉重工作压力还未来临前,他想通的不是贝拉的死,而是贝拉最后一句话。当时她睁开眼,以冷静的口吻问:“花园还好吗?”                     柯劳佛起床,抓了一把谷子放进睡衣口袋,他曾经答应过贝拉喂小鸟,现在他就去喂小鸟。他留了一张字条给在家守灵的亲戚,说他有事先出门。   其实,他和这些亲戚相处得不错,只不过现在,他更想到昆迪可去一趟。                     他先到办公室,看过昨晚传来的电讯,正想看今天早晨的早间新闻时,史达琳竟然来了。她的鼻子压在玻璃门上,柯劳佛吓了一跳,赶紧为她开门,腾出一张椅子后,两人无言坐下,一起看晨间新闻报道。                     头条新闻当然是昨晚才破的大案子。                     首先出现在荧屏上的是詹姆。甘伯在比佛迪尔的旧房子,正面是一间已经废弃的店面,然而一夜之间,它的门窗已被钉死封住,使得史达琳几乎认不出来,她昨夜才进去过这幢房子。                     “恐怖的囚牢”,电视新闻记者播报此一新闻的标题,然后镜头移转到地下室墙上,许多照相机伸在电视摄像机前面,镁光灯啪答啪答闪着,消防人员生气地将照相机和摄像机推开,飞蛾被突来的亮光照射得疯狂飞扑,有一只掉在了地上,翅膀动了一下后,便永远没有再动过。它死了。                     凯瑟琳。马丁披着一件消防衣,她拒绝担架,自己走进救护车内,狗在消防衣的翻领间舔舐自己的脸。                     接着是史达琳走入一辆车的侧面镜头。她低着头走路,双手插在口袋里。                     然后,画面经过编辑的剪接,加入了一些恐怖的镜头,甘伯的尸体,以及其他受害者。地下室还未完全清理出来,不过直至目前为止,已发现五六具残尸。                     柯劳佛听见史达琳在哼鼻子,接着,新闻进入广告。                     “早安,史达琳。”                     “早。”                     “昨天晚上哥伦布的检察官将你的证词传真给我,他们要你签字……原来你是从佛莱德瑞卡。比摩家去找了史坦西。休芭,然后再找到伯汀太太,李普曼太太的地址是伯汀给你的,甘伯就住在那里?”                     “是的。”史达琳点头,“史坦西曾经到过那里去接佛莱德瑞卡,不过她男朋友记不住地址,所以我就去找伯汀太太问。”                     “伯汀太太没有提起过李普曼太太店里的男人?”                     “没有。”                     电视画面现在移到贝丝达海军医院。露丝。马丁参议员的脸自轿车窗口伸出来。                     “凯瑟琳昨晚很好。是的,她睡着了,服用了镇定剂。她受了惊吓,但是心智还很清楚健全,身上只有一些擦伤,有一根手指断了。谢谢你。”马丁靠回汽车椅背。“谢谢你。她昨晚曾提到过那只狗,我们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我家已经有两只狗了。”                     最后,记者播报,稍后一位心理专家去看凯瑟琳。马丁,确定一下她是否在心理情感上受到伤害。                     柯劳佛关掉电视。                                       “你看他们怎么样?”   “有点麻木不仁,你呢?”   柯劳佛点点头。“马丁参议员昨晚打过电话来,她想要见你,凯瑟琳也                                       想见你。“   “我一直都在家。”   “克南得勒也要见你,他要到这儿来,他要回了他的备忘录。”   “仔细想起来,我并不是随时都在家。”   “给你个忠告:利用马丁参议员,让她告诉你她的感激,让她对你握手                     致谢,人生中少有志得意满时刻,总有一天你会需要她和她的那种帮助。“   “这像是麦普的主意。”   “你的室友吗?督学告诉我,她打算为了你周一的考试对你进行填鸭式                     突击复习呢,她刚刚超过主要竞争对手1.5 分。那人叫斯特林。“   “当毕业生代表吗?”   “嗯,但那人也很厉害——他说她无法摆脱掉他的。”   “那他最好记得带上午餐。”   在柯劳佛凌乱的桌上,有一只纸折的公鸡。柯劳佛拉着公鸡的尾巴,上                     上下下,使它看起来像在啄米。这只公鸡是莱克特博士折的。   “莱克特现在炙手可热,已名列通缉要犯的榜首了,”柯劳佛说,“我                     要你随时提高警觉。“   她点点头。   “他现在忙着躲藏,”柯劳佛说,“但是等到他不再那么忙时,他会找                     娱乐来打发时间。我们必须认识到:他对你和对其他人一样,也会下手的。“   “我从来就不认为他会伏击我,他认为那是无礼,甚至不愿无礼地对我说话。当然,他厌倦我时,是会无礼的。”                     “你必须听我的话,养成随时注意安全的好习惯。还有,如果不介意,我要在你的电话上加装追踪及监听设备,如果你需要隐私,只要按上按钮,监听会自动切断电源。”                     “柯劳佛先生,我真的认为他不会来找我。”   “我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吧?”   “是的,我在听。”   “看一下这个,这是你昨天对警方所说的证词,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可                                       以添加上去,只要你认为可以了,我们就在这里为你的签名作公证。史达琳,我以你为荣,布莱罕和指导老师都为你感到骄傲。“柯劳佛的声音有点儿硬,这并不是他所想要表达的。                     他送她出门。史达琳离开他的办公室走下大厅时,柯劳佛怀着丧妻的悲伤心情,叫道:“史达琳,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                                       59                                       詹姆。甘伯已经死了几个星期,但是关于他的新闻仍然不断。   各种采访挖掘出了他的生平,是由萨克拉门托市开始的。   他的母亲在1948 年萨克拉门托小姐选美失败时,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                     孕,他的出生证明日期是错误的,但是没有人认为需要改正。   他的母亲在演艺生涯失败后,就坠入酗酒而不可自拔。在两岁时,他被送往洛杉矶的一家养护中心看管。                     至少有两个学术杂志认为,不快乐的童年,是甘伯在长大成人后,在地下室杀害女人、剥取她们皮肤的原因。这两篇文章中,都没有提到“疯狂”   和“邪恶”等字眼。                     选美影片是詹姆。甘伯的恋母情结的表现,但是游泳池畔的裸体美女,根据专家验证,其实并不是他的母亲。   甘伯10 岁时,他的祖父母退休后,便将他从养护中心带回。两年后,他杀了他们。   当甘伯被监禁在精神治疗院的士拉耳职业重建中心时,他学会了缝纫技艺。在这方面,他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才能。                     有关甘伯的工作记录,极为破碎而不完整。但是神通广大的记者,却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甘伯至少在两间餐厅做过帐册管理工作,也在服装界打零工,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在这段时间就开始了杀人。                     后来,他又到一家专门制作蝴蝶饰品的精艺店工作。在这家蝴蝶饰品店中,他培养出对蝶及蛾的热爱,也在这段时间认识了音乐家拉斯培。   他曾和拉斯培共同居住过一段时间,在拉斯培离开他以后,他就杀了拉                     斯培的第二任爱人柯劳斯。柯劳斯被他斩首,并且被剥去身上部分的皮肤。   然后,他在东方再度遇见拉斯培,拉斯培便将莱克特介绍给他。   这点可在拉斯培与莱克特的治疗录音带中得到验证。这些录音带在莱克                     特被宣布为精神错乱后,由警方交还给拉斯培家人销毁。拉斯培的家人一直没有销毁也没有听完录音带,直到甘伯死后,他们才将录音带拿出来。   这些录音带包括拉斯培的最后一次治疗,也就是莱克特杀死拉斯培的那次。更重要的是它还说明了莱克特对甘伯的了解程度。                     拉斯培曾经告诉莱克特,甘伯被蛾附身着魔,还说他以前曾经剥过人皮,杀死柯劳斯。拉斯培告诉莱克特,甘伯为卡伦密市一家皮货先生服装店工作,但是却从为皮货先生制做衬里的比佛迪尔老太太那儿拿钱。在录音带中,拉斯培预言,甘伯会得到这位老太太的一切。                     柯劳佛和史达琳一起听这些录音带。“莱克特看到比佛迪尔第一位被剥皮受害少女的档案时,他便知道是谁干的,”柯劳佛告诉史达琳,“只要奇尔顿不出来赶你走,莱克特大概会把甘伯的名字告诉你。”                     “不过他还是用暗示的方式告诉了我,他在档案首页的地图上问我,所有地点是不是太混乱?”史达琳回答,“在我们短暂的会面中,他还问我会不会缝纫?你看他为什么要用如此迂回的方法呢?”                     “他在给自己找点乐子!”柯劳佛说,“很久以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詹姆。甘伯的住处,没有发现任何录音带,而他自拉斯培死后的生活,则由商务信件、瓦斯收据和服装店的面试拼凑而成。                                       老李普曼太太退休后,和甘伯一起到佛罗里达,不幸于途中过世,甘伯因此继承了一大笔可观的遗产——一间有店面、地下室及居住空间的旧屋子,还有为数颇巨的金钱。从此以后,他不再为皮货先生工作,他在卡伦密市租了一间公寓,以约翰。葛南特的假名来收取邮政包裹。由于他对裁缝工作仍旧十分热衷,所以他还有一些老主顾并且仍然四处走访服装店。他有一辆小货车作为代步工具,在走访服装店时,他寻找猎物,等到人皮剥毕后,他又用这辆车子弃尸。后车厢挂着一些完工的皮衣,皮衣下面就放着塑料制的尸袋。                     他在地下室内工作和游戏,为所欲为。刚开始时,他只是游戏,在黑暗的房间内追逐年轻女孩子,把她们关在密闭的房间内,偶尔打开门撒一些石灰粉进去。                     佛莱德瑞卡。比摩在李普曼太太临终前一年开始为她工作。缝纫工作是佛莱德瑞卡所喜欢的,但也因此而遭来杀身之祸。她并不是甘伯所杀害的第一个女孩子,但是却是甘伯因为觊觎皮肤而杀害的第一个人。                     佛莱德瑞卡是因为到李普曼太太店里拿衣服,而被甘伯看中的。她曾经写信给甘伯,这些信后来在甘伯的屋子里找到。                     “我爱你——这是我埋藏在胸中的最大秘密,我不记得以前是否曾经告诉过你,但是现在我愿追溯既往,我爱你。”                     他是否曾向她表白过自己?她是否发现他地下室的骇人秘密?当他露出真面目时,她如何面对?而他又将她活囚多久?                     更糟糕的是,佛莱德瑞卡和甘伯的友谊仍然维持到最后,因为,她在那宛如地狱般的地牢内,仍然写了一张条子给他。                     许多小报将甘伯的名字改成“皮货先生”,此话一语双关,这些小报便以此展开他们的故事。                     史达琳在昆迪可本可安然无事,无须与新闻界接触,但是许多小报却自动找上门来。                     其中,《国家秘密》报通过奇尔顿的关系,找来史达琳与莱克特会面时的录音带。他们曾和史达琳谈过话,却把这段谈话渲染加料而成“魔鬼新娘”   的系列报道。他们暗示,史达琳曾以性来交换莱克特提供的消息。                     至于《人物》杂志的报道,则令史达琳愉快,他们找到史达琳在弗吉尼亚大学的年鉴照片,更从波兹门的路德之家,找到几张令史达琳怀念不已的照片。照片中最棒的一张是汉娜,史达琳的爱马。史达琳将这张照片剪下来,放在皮夹中,这是童年时代唯一遗留到现在的纪念。                     她已经痊愈了。                                       60                                       亚黛莉亚。麦普是最佳的猜题者。她可以在教师讲课的当儿,迅速找到未来考试的题目,思路之敏捷,宛如美洲豹一般。但是,如果你要她跑步,那可就差了,她向史达琳解释,这是因为她脑中装满了知识的关系。                     她远远落在史达琳背后。这是星期天早晨,她和史达琳一起跑步。她在一架联邦调查局用来模拟劫机状况的DC—6 型老飞机边追了上来。天气很好,柔和的阳光,令人神清气爽。                     “皮奇在电话里告诉你什么呢?”麦普靠在着陆杆上问。   “他和他姐姐在奇沙比克湾有一幢房子。”   “喔,然后呢?”   “他姐姐住在那儿,有三个孩子和几条狗,或许,连她丈夫也住在那儿。”   “然后呢?”   “他们住在房子的一头。那是一幢古老的水上房屋,是他们的祖母留下                                       来给他们的。“   “快讲实质性问题。”   “皮奇住在房子的另一头。他要我们下个星期去他那里,他说房子很大,                     有很多房间,可以满足任何人的需要。他说他姐姐会打电话来邀请我们。“   “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了。”   “他描绘了一个不错的电影情节——在海边散步,走向营火,迎面有几                     只狗跑过来,用它们沾满沙子的爪子欢迎你。“   “嗯,嗯,优美的散文,大沙爪子,然后呢?”   “大部分都是这一类的描述。想想看,我们还没有过约会,这好像有点                     太快了。他说最好的还是天气冷时,和几只大狗一起睡觉的感觉,他说他家                     有足够的狗,每个人可以分配到好几只。“   “皮奇企图用狗来说服你。”   “他还说他是好厨师,他姐姐也这么说。”   “原来他姐姐已经打过电话来邀请了。”   “是的。”   “她听上去怎么样?”   “很好,听起来像是在房子另一头打来的。”   “你怎么说?”   “我说:好,非常谢谢。我就只说这些。”   “太好了,”麦普说,“真的非常好,吃一点螃蟹,弄脏皮奇的脸,我                     们准备疯一疯吧!“                                       61                                       在马修斯饭店的客房走廊上,有一位饭店服务生,正推着车向前走。   他停在91 号套房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然后侧耳倾听。   “进来。”   门里面的绅士,脸上包扎着纱布,穿着长袍,正在伏案书写。   “放在窗边,请把酒拿过来让我看看。”   服务生把酒带过来,这位绅士将酒瓶拿到书桌的台灯下观看,然后将酒                     瓶拿到他脸颊上摩擦。   “打开,把冰块拿走,”他在帐单上签了字。“我现在还不想喝。”   莱克特博士极为幽默,这个星期他过得非常舒适。当脸上几处小伤疤的                     颜色褪掉后,他甚至还拿掉纱布,跑去照相馆拍了护照照片。                     他为自己做了几件事——首先是给鼻子注射少量硅酮,隆鼻。硅酮凝胶并非处方药物,但是皮下注射剂和麻醉药就非处方不能买到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当了一次小偷,在医院附近一位繁忙的药剂师的柜台上,偷到处方笺。处方笺上有合法医生的签名和药方,他用修正液改掉原处方,再填上自己所要的药物,然后,把这张处方笺递回柜台。药剂师除了交出不同的药外,并没有任何损失。                     新的容貌令莱克特不自在,而且,只要一不小心,鼻子里的硅酮就会移动,不过,整容的后续工作,他可以在里约完成。                     以前的多虑,在现在完全发挥作用了。在他还未被逮捕之前,就深知自己会有亡命天涯的一天,所以他在舍士奎汉那河畔的一幢小屋里,藏了一些钱和另一个人的身份证、护照,以及整容用品。护照虽然过期了,但是重新申请并不难,短时间内就可补发下来。                     为了能在蜂拥的旅客中出关,他早就报名参加一个名为“豪华南美游”   的旅行团,这个旅行团会把他送到遥远的里约。                     他还提醒自己,开罗得。威曼的支票支付饭店费用时,付款日期必须延后五天。当支票在美国票据交换所的电脑里慢步旅游时,他早已远在他乡,人在天涯了。                     今天晚上,他写了一些信件。所有的信件会由伦敦一家转寄公司寄回美国。   首先,他写了一封感谢函和一张巨额支票寄给拔尼,感谢他在精神治疗院内,对他的诸多照顾。   然后,他写信给佛烈德。奇尔顿博士,告诉他,他会在短期内去拜访他,为了使医院省去不少文书工作,他会在奇尔顿的前额上刺上食谱。   最后,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然后写信给克蕾瑞思。史达琳:                     克蕾瑞思,那些羔羊是否停止哭叫了呢?   你知道你欠我一次回答,我在等待你的答案。   你可以将答案刊登在《时代》杂志国内版,以及《国际先锋论坛》杂志每个月                     第一期的广告上,最好再加上《中国邮报》。                     如果答案既肯定又否定,我是不会惊讶的,因为羔羊现在会停止哭叫。但是用地牢中的天平秤量一下你自己,克蕾瑞思,你将不得不一次再一次地奋力去求得宁静。这是鞭策你的痛苦,看着这痛苦,它永远不会止息。                                       我无意打电话给你,但是,克蕾瑞思,这世界因为有你,而变得更有意思。对我,你也当如此。                     莱克特的笔抵在唇间,看了一下窗外的夜空。他微笑着,继续写道:                     我有窗子。                     猎户星座正在地平线上,靠近木星,比它在2000 年以前任何时刻都更亮(我不                     想告诉你时间和高度),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看到它,我们的星星,有一些是相同的。                     克蕾瑞思!                     汉尼巴。莱克特                     在距离莱克特遥远的东部,在奇沙比克湾海岸,猎户星座正高悬在夜空中。在星星下有一幢古老的房子,其中一扇窗亮着晕黄的灯,温柔了黑暗的夜。床上有鼓鼓的被子,几只狗睡在里面。由于罩着被子,不知道皮奇是否也睡在小山一般的被窝里。但是枕在枕上的脸,在灯光下露出玫瑰般的色泽的脸,却是克蕾瑞思。史达琳的。她睡得很沉,很香,羔羊们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