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上)〔法〕凡尔纳 著 第一章 1。酒瓶中的秘密 1864年7月26日,东北风呼呼吹着,一艘华丽的游船使足了马力,在北爱尔兰和苏格兰之间的北海峡海面上航行.英国国旗在船尾桅杆的斜竿上飘动,大桅顶上垂挂着一面小蓝旗,小蓝旗上有金线绣成的“E.G.”两个字母(是船主的姓名Edward&Glenarvan〔爱德华. 哥利纳帆〕这两个字的第一个字母),字上面还有个公爵冕冠标记. 这艘游船叫邓肯号,它为爱德华. 哥利纳帆爵士所有. 所谓的爵士是英国贵族院苏格兰十二元老之一,同时也是驰名英国的皇家泰晤士河游船会最出色的会员.哥利纳帆爵士、他年轻的妻子海伦夫人以及他一个表兄麦克那布斯少校都在船上.邓肯号是新近造成,它驶到克莱德湾外风海的地方试航,这时候正要驶向格拉斯哥;在可以看到阿兰岛的时候,了望台上的水手忽然报告说:“有一条大鱼扑到船后浪槽里来.”于是,船长约翰. 门格尔立即叫人把这件事告诉哥利纳帆爵士.爵士带着少校来到船尾楼顶上,问船长那是一条什么鱼.“啊! 爵士,“船长回答说,”我猜那是一条很大的鲨鱼.“ “这一带会有鲨鱼吗?”爵士惊奇地问.“有的,”船长又说,“有一种鲨鱼,它的头象天秤,它的名字叫‘天秤鱼’,在任何温度的海洋里,都可以发现这种鲨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们现在碰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坏蛋! 假如您允可的话,只要夫人喜爱看古怪的钓鱼方法,很快我们就可以知道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而且,”船长又说,“这种可怕的有害的鱼杀不尽.那么,就让我们得抓住机会除掉一害,如果您高兴的话,我们把它钓起来,那么,这既是一幕动人的情景,又是一件有益于人们的好事.” “你开始做吧.”爵士说.爵士叫人通知海伦夫人. 夫人也到尾楼顶上来了,她兴致勃勃地来观赏这幕动人的钓鱼.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海面水天一色清爽明朗,鲨鱼在海面上自由而快速地游来游去,它忽而沉入海里,忽而飞身跃出,敏捷矫健得惊人. 门格尔船长分别发出命令. 水手们把一条粗绳从右舷栏上扔下海,末端系着一个大钩,钩上穿着一块厚腊肉.虽然还远在45米之外,可是那鲨便闻到那块送给它解馋的香饵了. 它迅速地逼近游船. 大家看到它那灰黑色的双鳍猛烈地打着海浪,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沿着笔直的一条路线前进. 鲨鱼一面向前游,一面瞪着两只突出的大眼睛,眼里仿佛燃烧着欲火,翻身时,张开两腭显出四排白牙. 它的头很宽,好象一把双头铁锤安在一个长柄上. 门格尔船长未曾看错,这鲨鱼果然是鲨鱼中最贪吃的一种,美国人称作“天秤鱼”,法国普罗旺斯省有人叫它作“犹太鱼”。 于是邓肯号上的乘客们和水手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鲨鱼的动作. 一会儿那家伙就游到钩边来了,它打了一个滚,以便更容易吞食,那么大的一块香饵到它的粗大喉咙里就消失了. 于是,它立刻拖着缆索猛烈地一晃,被钓上了. 水手们赶快旋转帆架末端的辘轳,把那怪物吊了上来.鲨鱼一看出了水,蹦得格外厉害. 人们还是有法子制服它的:又是一根绳子,末端打了个活结,套住它的尾巴,叫它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它就从舷栏上被吊上了船,摔到甲板上. 一个水手悄悄地走近它,拿着一把斧头狠命地把它那可怕的尾巴砍断了.钓鱼的一幕结束了,那怪物没有什么可怕了. 水手们的报仇欲望得到了满足,但是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 一点没错,任何船上都有这样一个习惯:杀了鲨鱼要在肚子里仔细寻找一下,水手们知道鲨鱼是什么都吃的,希望在它的肚子里找到点意外的收获,这种希望并不会每时每刻都是落空的.海伦夫人不愿参加这种腥臭的“搜索”,回尾楼去了,鲨鱼还在那里喘息;它有3米多长,600多斤重.虽说这样的长度和重量一点也不稀奇,但,天秤鱼虽不是鲨鱼中最大的一种,但至少也算得上是最凶猛的一种.不一会儿,那大鱼就被人们用大斧头剖开了肚子,鱼钩直吞到肚子里,但肚子却还是空空的;很明显,那家伙很久没吃到东西了. 水手们没精打采地正要把那残骸扔下海,此时,水手长的注意力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住了,在鲨鱼的肚脏里,有个粗糙的东西.“呃!那是什么呀?”他叫喊道.“那是一块石头,那家伙吞下去是为了平衡身体的,”一个水手回答说.“去你的吧!”另一个水手说,“那明明是个连环弹,打进这坏蛋的肚子,还没来得及消化呢.” “你们都别乱说,”大副汤姆. 奥斯丁斥道,“这家伙是个酒鬼,你们没看见吗?它喝了酒不算,连瓶子都吞下去了.” “怎么!”爵士叫起来了,“难道鲨鱼肚里有只瓶子?” “真是个瓶子,”水手长回答,“不过,很明显,这瓶子不是从酒窖里拿出来的.” “奥斯丁,”爵士又说,“你把那瓶子仔细地取出来,海上找到的瓶子常常是装着宝贵文件的.” “你相不相信这事?”少校问.“我相信至少这是有可能的事.” “其实,我并不是不同意你的看法,”麦克那布斯少校回答,“也许那瓶子里面有个秘密呢.”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哥利纳帆爵士说,“怎么样,奥斯丁?” “喏,”大副回答,指着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从鲨鱼肚子里取出来的那个不成样子的东西.“好,”哥利纳帆说,“吩咐人洗干净了那个难看的东西,拿到尾楼里来.” 奥斯丁照办,他把这个神奇的瓶子送到方厅里,放在桌子上,爵士、少校、船长都围着桌子坐下,女人总是有点好奇的按常规讲. 海伦夫人当然也围了上来.在海上,小事都是当作大事看待的. 有一阵,大家一声不响,眼巴巴地望着这只玻璃瓶子. 其中装的是船只出事的线索,还是一个航行者闲着无聊写的一封不相干的信丢到海浪里闹着玩的呢? 为了要知道其中的究竟,于是,爵士仔细检查那个瓶子.他十分小心——好象一个英国检察官在侦查一件重要案件的案情. 爵士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一件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没什么的东西,往往会发现重要的线索.在检查瓶子内部之前,先检查外部. 它有个细颈子,口部很坚实,还有一节生了锈的铁丝,瓶身很厚,即便受不同程度的压力都不会破裂,但是,若仔细一看就知道是法国香槟省制造的. 卖酒商人常常拿这种瓶子敲击椅档子,椅档子敲断了,瓶子依然安然无恙. 这次发现的这只瓶子能经过长期漂泊,不知被碰撞过多少次,可还能完整无损,由此可见它是多么的结实.“是一只克里各酒厂的瓶子.”少校随便说了一句.他是个行家,因此他的判断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我亲爱的少校,”海伦回答说,“如果我们不知道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是哪家酒厂出的,有什么用呢?” “亲爱的海伦,我们就会知道从哪里来的呢.我亲爱的海伦,”爵士说,“我们已可以肯定它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你瞧,瓶外面粘附着的这层凝固的杂质,可以说,在海水浸渍的影响下,全都已经变成矿石了!而且这瓶子在钻进鲨鱼肚子之前,就已经在大洋里漂流了很久了.” “我很赞同你的看法,”少校回答说,“这只玻璃瓶子外面有这么厚的一层杂质,可能是经过一个长途旅行吧.” “那么,到底它从哪里来的呢?”海伦夫人问.“你等着呀,我亲爱的海伦,等一等,研究这瓶子要有点耐心.除非我完全推测错了,否则的话,我们所提的问题,瓶子本身是会给我们答复的.” 哥利纳帆爵士一面说,一面刮去护着瓶口的那层坚硬的物质,不一会儿,瓶塞子虽露出来了,但是已被海水侵蚀得特别厉害.“可怕啊!即使瓶里有文件,一定也保存得不好了.”爵士说.“我想是这样吧.”少校附和着.“我还有个推测,”爵士又说,“瓶口既塞得不紧,一丢到海里不久就会沉下去,幸而在鲨鱼吞了下去之后,才把它送到邓肯号上来.” “那是毫无疑问的,”约翰. 门格尔回答,“然而,如果我们是在大海里捞起来的,知道捞获的地方的经纬度,那就更好了. 我们一旦研究气流和海流的方向时,就可以知道它漂泊的路程;现在它是由这种习惯逆风的鲨鱼送到我们手里来的,我们就无法知道了.” “那么,让我们看看再说吧.”爵士回答.这时候他十分细心地拔开瓶塞子,一股咸味充满了尾楼.“怎么样呢?”海伦夫人急躁地问.“是呀!我没有猜错!里面有文件!”爵士说.“是文件呀!”海伦夫人叫了起来. 爵士回答说:“不过,大概因为潮气侵蚀得很厉害,文件都沾到瓶上了,拿也拿不出来.” “那么,把瓶子打破吧.”少校说.“我反倒想不要把瓶子搞破.”爵士反驳说.“我希望也如此.”少校接着转了话.“自然是不打破瓶子的好.”海伦夫人说,“但是瓶里的东西比瓶子更重要呀,只好牺牲瓶子.” “只要把瓶颈子敲掉就好了,爵士.”船长说.“那么,就这样吧!我亲爱的爱德华.”夫人叫道.事实上也很难有别的办法,所以,哥利纳帆爵士虽然舍不得,但也只好下决心把宝贵的瓶子颈子敲断. 现在外面的一层杂质已经硬得和花岗岩一般,非用铁锤不可.不一会儿,瓶颈子的碎片落到桌子上,人们立刻看见几块纸沾在一起.爵士小心地把那些纸头抽出来,而且,一张一张地揭开,摊在桌上. 这时海伦夫人、少校和船长都挤在他身边.这几块纸头,由于海水浸蚀,成行的字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不成句子模糊不清的字迹. 爵士观察了几分钟,颠来倒去地仔细地看,又摆在阳光下照照,海水没有浸蚀掉的字迹,最细微的一笔一划都观察到了. 然后,他看了看那些用眼光盯住他,并且和等一点都不耐烦的朋友们说∶“这里有三个不同的文件,很可能就是一个文件,不过是用三种文字写的:一份是英文,一份是法文,还有一份是德文.我们从没有蚀掉的那几个字来看,这一点是不容怀疑的.” “那么,这几个字至少总有个意思吧?”海伦夫人问.“很难说,我亲爱的海伦,这些文件上的字太不完整了.” “或许三个文件上的字互相可以补充吧?”少校说.“应该是可以的,”船长回答,“因为海水绝对不能把三个文件上同一行上的字一个个都浸蚀掉,我们把这些残字断句凑全起来后,便可以有一个看得懂的意思.” “我们正是要这样做,”爵士说,“不过,要一步一步地来,先看这英文的.” BirgowsinkstraalandskipGrthatmonitoflongandsistancelost“这些字没多大意思.”少校说,显得十分失望.“不管怎样,”船长回答说,“那些字总是英文呀.”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爵士说,“sink(沉没) ,aland(上陆) ,that(此) ,and(及) ,lost(必死) ,这些字都是很完整的,skipp很显然就是skiper(船长) ,这里说的是一位名叫Gr……(格……)什么的,大概是一个船长,一只遇难海船上的.“ “还有,monit和ssisance这两个字的意思也很明显.monit应该是monition(文件) ,asistance(援救)。“门格尔船长说道.”这样一看,也就很有意思了.“海伦夫人说.”只可惜一点,“少校说,有些整行的字都缺了,失事的船叫什么,失事的地点在哪儿呢,我们怎么知道呢?“ “不过我们会找到的,”爵士说.“不成问题,会找到的,”少校又说,他总以大家的意见为意见.“但是怎么去找呢?” “我们把三个文件互相补足,那样,就会找到了.” “我们就这样来找吧!”夫人又叫起来.但是,第二张纸比第一张损坏得更厉害,只剩下几个这样不相连的字:7juniGLasZneiatrosengrausbringtihnen “这是德文,”船长一眼看到就说.“门格尔,你懂德文吗?”爵士问道.“爵士,我懂.” “你懂,请你说说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船长仔细看了看那文件,然后才说:“首先,出事的日期确定了,7Juni就是6月7日,再把这日期和英文文件上的62凑合起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知道是‘1862年6月7日’这样一个完整日期了.” “好得很!海伦夫人叫道,”再接下去!“ “在它的同一行,还有Glas这个字,把第一个文件上的gow与它凑起来,就是Glasgow(格拉斯哥)一词,显然是格拉斯哥港的一条船.” “啊,我的意见也是这样.”少校附和着说.“文件上第二行全没有了.”门格尔又说,“但我看出第三行两个重要的字:zwei的意思就是‘两个’,atrosen应该是matrosen,它的意思是‘水手’”。 “那么就是说一个船长和两个水手遇难了.” 海伦夫人说.“我想很可能就是这样.”爵士回答.“我要老实向您承认,爵士,下面graus这一字很令我为难,”船长接着说,“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也许第三个文件可以使我们懂这个字. 至于最后两个字,我觉得不难解释:bringtit、ihnen的意思就是‘乞予’,如果我们把第一个文件第六行上的那个英文字凑上去,如果‘援救’这字接上去,就凑成‘乞予援救’,这再明显不过啦.” “是啊! 乞予援救!“爵士说,”但是那几个不幸的人在哪儿呢?直到现在,我们对于地点还没有一点线索呀!出事地点我们丝毫也不知道!“ “我们希望法文文件能说得更明白些.”海伦夫人说.“我们大家都懂法文,我们再看看法文文件吧,研究也就非常容易了.”爵士说.第三个文件这样写着: troiatstaniagonieautralaborcorntinprcruelindijeteongitet37°1,lat “这里有数目字,”海伦夫人叫道,诸位,你们看! ……“ “我们还是依顺序来研究,”哥利纳帆爵士说,“我们从头看起. 请你们让我先把这些残缺不全的字一个一个地提出来吧. 前几个字我就看出是个‘三桅船’,把英法文两个文件凑起来,船名是完整的,叫‘不列颠尼亚’。第二行后面的两个字goine和austral,只有后面一个字有意义,而且大家都知道得这是‘南半球’。” 这已经是一点宝贵的启示了,“门格尔回答,”那只船是在南半球失事的.“ “还特别不清楚.”少校回答.爵士说:“让我再接着讲下去,abor这个字应该是aborbder,也就是‘到达’的意思. 那几个不幸的人到达一个什么地方了.contin是否是contineht(大陆)呢?这crue!什么意思?……” “cruel正好就是德文graus…… grausam这个字啊! 也就是‘野蛮的’意思呀!“ “接着看下去!”爵士说,他看见那些残缺不全的字逐渐有了意思,他的兴趣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提高了.“indi是不是就是inde,‘印度’这个字呢? 那些海员被风浪打到印度去了吗?至于ongit这个字,肯定就是Longitude(经度)下面说的是纬度:37度11分,好了!我们有了正确的揭示了!“ “但经度我们还是不知道呀!”少校说.“我们不能要求得这样完整呀,我亲爱的少校!”爵士回答说,“有正确的纬度已经是很好的了.而且这张法文文件是三份文件中最完整的一份. 进一步说这三份文件又很显然地是彼此的译文,而且是逐字直译出来的,因为三张纸上的行数都是一样,因此,我们现在应当把三件并成一件,用一种文字译出来之后,再研究它们最可能、最合理、最明白的意思.“ “你是拿法文、英文,还是德文来译呢?”少校问道.“拿法文译,既然有意思的字全都是由法文保留下来的.” “您说得对,法文我们大家都懂.”门格尔说.“我现在把这文件写出来,并且把残字断句凑拢起来,字句之间的空白还照样保留着,把没有疑问的字句补充起来,然后我们再作比较,判断.” 于是爵士即刻拿起一支笔,不多久,他就把一张纸递给大家,纸上这样写着:7juin1862trois-matsBritaniaGlasgow1862年6月7日 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 格拉斯哥sombregonieaustral沉没戈尼亚南半球àteredeuxmatelots上陆 两名水手capitaineGrabor船长 格 到达 continprcruelindi大陆 被俘于野蛮的印第jetécedocumentdelongitude抛 此文件经度et37°1delatitudeportez-leursecoursc37度11分纬度乞予援救perdu必死 正在这时,一个水手来报告船长说:邓肯号已经进入克莱德湾,请船长发命令.“您的意思怎么样?”爵士,门格尔转过脸去问哥利纳帆爵士.“尽快先开到丹巴顿,让海伦夫人回玛考姆府,然后我到伦敦去把这文件送给海军部.” 船长就照这意思下命令,那水手把这命令传达给大副了.“现在,朋友们,”爵士说,“继续研究. 我们已经找到一条大商船失事的线索了. 好几个人的性命就看我们的判断是否正确. 因此,我们要绞尽脑汁来解出这个哑谜.” “亲爱的,我们都准备这样做.”海伦夫人说.“首先,”爵士接着说,“我们要把这文件的内容分成三个不同部分来处理:一、已经知道的部分;二、可以猜到的部分;三、尚未知道的部分.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什么呢?知道:1862年6月7日格拉斯哥港的一只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沉没了,两个水手和船长将这个文件在纬度37度11分的地方丢下海里,并且请求救援.” “非常正确.”少校说.“那么,现在我们还能够猜到什么呢? 我想:那只船失事地点是在南半球的海面上,这里我要立刻引起你们对‘gonie’这个字的注意.这个字不是指一个地名的吗? 它是不是一个地名名字的一部分呀?“ “是patagonie(巴塔戈尼亚)呀!”海伦夫人叫道.“那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但是巴塔戈尼亚是不是在南纬37度线上呢?”少校问.“这个不难证明.”门格尔打开南美地图时回答道,“正是这样!巴塔戈尼亚被南纬37度线穿过. 南纬37度线先横截阿罗加尼亚,然后沿巴塔戈尼亚北部穿过草原,进入大西洋.” “太好了!继续推测下去吧.abor即是aborder(到达)。 两个水手和船长到达什么地方呢? contin……就是continent(大陆)。你们注意,是‘大陆’不是海岛. 他们到达大陆后是什么样呢? 有个象神签一般的字‘pr’说明他们的命运.这个字是那几个不幸者是‘被俘’(pris)了或者‘做了俘虏’(prisoniers)了.被谁俘虏去了呢? 被野蛮的印第安人,(crubelsindiens)俘虏去了. 我这样解释的话,你们信服吗?空白里的字不是就一个个地自动出来了吗?你们不觉得文件的意义很明显了吗?你们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爵士说得十分肯定,眼光里充满信心. 他的全部热诚都灌注到大家的心里去了.他们都和他一样叫道:“再明白不过了!再明白不过了!” 爵士过了一会儿,又说:“朋友们,所有这些假定,在我看来,都是十分可信的.而且我还认为事情就出在巴塔戈尼亚海岸附近. 并且,我就要叫人在格拉斯哥港打听一下不列颠尼尼亚号当初开出是要到什么地方去的,然后我们就知道它是否有被迫驶到巴塔戈尼亚一带海面的可能.“ “啊? 我们是不需到那样远的地方打听的,而且我这里有全份商船日报,可以给我们正确的答案.“船长说.”拿出来快点查一查,赶快查!“海伦夫说.门格尔拿出一大捆1862年的报纸,开始很快地翻了翻.他找的时间并不长,不久他就用满意的声调说:”秘鲁! 1862年5月,30日,卡亚俄(秘鲁西部一大商埠)!满载,正驶往格拉斯哥港,船名不列颠尼亚号,船长格兰特.“ “格兰特!”爵士叫起来,“他曾想在太平洋上建立一个新苏格兰呀!就是那位雄心壮志的苏格兰人”。 “是啊!就是他,在1862年乘不列颠尼亚号自格拉斯哥港出发,后来人们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再也不用怀疑了!再也不用怀疑了!”爵士说,“是他.不列颠尼亚号,5月30日离开卡亚俄,8天后,就是6月7日,就在巴塔戈尼亚海面出事了. 它的全部历史都载在这乍看似乎不能辨认的残余字迹里,你们应该知道了吧,朋友们!我们推测到的事实已不算少了. 至于我们所不知的,现在只有一点:就是经度的度数了.” “那么,地方的名称都知道了,经度知不知道无所谓了.我只要知道纬度,就能保证一直航行到出事地点.”船长说.“我们不全部都明白了吗?”海伦夫人说.“全都明白了,我亲爱的海伦,这文件上字与字之间的空白,我可以毫不费力地补充起来,好象格兰特船长亲口在讲,我替他做笔录似的.“ 于是爵士说着就立即拿起笔,毫不迟疑地作了下列记录: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属格拉斯哥港,沉没在靠近巴塔戈尼亚一带海岸的南半球海面,由于急救上陆,于是两名水手和船长格兰特立即到达此大陆,将受俘于野蛮的印第安人. 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纬‘37°1c处,乞求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太好了,我亲爱的!”海伦夫人说,“如果那些不幸的人们能够重新回到祖国,那都靠了你呀!” “他们一定可以重新回到祖国.这文件说得太明显,而且又太清楚,太确实了. 至于英国,他们决不会将它的孩子们就这样丢在那荒凉偏僻的海岸上而不去营救,决不会的. 它过去曾经营救过富兰克林(英国航海家,在北极探险遇难) 以及其他许多失事的船员,而且它今天也必然会营救不列颠尼亚号上遇难船员的!“ “这些不幸的人肯定都有家庭,家里人一定都因为他们失踪而哭泣!或许这格兰特还有妻子及儿女!……” “我亲爱的夫人,你说得对,我负责告诉他们并未完全失望. 现在,朋友们,我们回到楼顶上去,我们快要到达港口了.” 不出所料,邓肯号使足马力,沿着比特岛的海岸航行,海司舍区与那座躺在肥沃山谷里的美丽的小城都已经抛在右舷后面了;接着,它就驶进海湾狭窄的航道,在格里诺克城面前转了个弯,晚上六点钟,邓肯号就停泊在丹巴顿的那座雪花岩的脚下,岩顶上耸立着苏格兰英雄华来斯(13世纪苏格兰解放战争中的人民领袖,后被英国人杀害)的那座著名府第.一辆马车正套好了马在那儿等候着海伦夫人,准备将她和麦克那布斯少校一起送回玛考姆府. 爵士与他的年轻夫人拥抱告别之后,就跳上了去格拉斯哥的快车.可是他动身前,先利用一个更迅速的交通工具发出一个重要启事. 而且几分钟后,电报就将这启事送到《泰晤士报》和《每晨纪事报》了. 启事内容如下:“欲知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和船长格兰特消息者,那么就请询问哥利纳帆爵士. 地址:苏格兰,凡巴顿郡,吕斯村,玛考姆府.” 2。哥利纳帆夫人 玛考姆府位于吕斯村附近,是苏格兰南部颇具有诗意的一座住宅,俯瞰着吕斯村的那一美丽的小山谷. 乐蒙湖的清波浸浴着高墙的石基,从很远的年代里,这座住宅就归属哥利纳帆家了. 哥利纳帆就住在罗布. 罗伊与弗格斯. 麦克格里高这些英雄的故乡,仍保存着古代英雄的好客遗风. 当社会革命在苏格兰爆发的时代,许多佃户都因为无力缴付过高的地租被领主赶走了.这些佃户有的饿死了,有的做了渔夫,有的则离开了家乡. 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绝望的境界. 在所有的贵族中,仅有哥利纳帆这一家族认为信义约束贵族与约束平民是一样的. 并且他们对佃户始终以信义相待. 因此他们的佃户中没有一个丢开自己的老家,没有一个离开他们的故乡,个个都继续做哥利纳帆氏的臣民. 所以就是在那种恩断义绝的乱世,哥利纳帆氏的玛考姆府自始至终仅有苏格兰人住在里面,和现在邓肯号船上仅有一色的苏格兰人一样. 这些苏格兰人都是老领主麦克格里高,麦克法伦,麦克那布斯,麦克诺顿的庄户的子孙,就是说,他们全都是土生土长在斯特林和丹巴顿两郡的孩子们,他们都是些老实人,全心全意地忠于旧主,其中一些人还会古喀里多尼亚(苏格兰的古称)的语音.哥利纳帆爵士家资颇厚,一向仗义疏财,他的仁慈还超过他的慷慨. 因为慷慨还是有限度的,但是仁慈却要是无边的. 这位身为吕斯村绅士的玛考姆府的“主人”,是英国贵族的元老,代表着本郡. 但,由于他的雅各派(英国忠于英逊王詹姆士二世的一派)的思想,由于他不愿逢迎当时的王朝,所以,他颇受英国政客们的歧视. 再有,他始终继承着他先辈的传统,坚决抵抗英格兰人的政治侵略,这更成为他被歧视的原因.虽然爵士不是个胸襟狭隘、智慧平庸思想落后的人,不过,他尽管打开着他那一郡的大门,迎接一切进步的事物,但他内心总是苏格兰第一,他在皇家泰晤士河游船会的竞赛中用他们的快速游船与人家较量,正是为着要替苏格兰争光.哥利纳帆爵士现年32岁,身体高大,容貌有些严峻,但是眼光却无限的温和,他的整个仪表反映着高地(苏格兰南部地区的名称)的诗意. 现在,人们都知道他十分豪爽,敢作敢为,行侠仗义,颇有古代骑士的风度,确实是一位19世纪的弗格斯(中古时期的苏格兰君主,骑士的领袖和典型)。 从另一个角度讲,最突出的还是他那一片仁爱的心肠,他甚至比中世纪基督教圣人玛西还要仁爱,他恨不得将他穿的大衣整个都送给高地的贫民.哥利纳帆爵士与海伦小姐结婚才不过3个月. 海伦小姐是有名的旅行家威廉. 塔夫内尔的女儿,威廉是为了研究地理同时热衷于勘探而牺牲生命的.海伦小姐不是贵族出身,但她为纯粹的苏格兰人,这一点,在爵士看来,就抵得上任何一个贵族门第了,她是个妩媚、勇敢、热情奔放的少女,吕斯村的绅士就同这样的一个女郎,最后结成终身伴侣了. 当他初次遇到她时,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几乎没有财产,独自住在她父亲的一所房子里. 而且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少女会是一个贤惠妻子,因此他娶了她. 海伦小姐才22岁,是个金发美人,眼睛蓝得如同苏格兰春天早晨的湖水一样.她对丈夫的爱超过她对丈夫的感激.看她那般怜爱丈夫,看起来就仿佛她自己是个富豪的继承人,而丈夫却是个无人过问的孤儿. 至于她的佃户们和仆役们,他们都称她为“我们仁慈的吕斯夫人”,即使为她牺牲生命,也都是心甘情愿.哥利纳帆爵士与海伦夫人幸福无比地生活在玛考姆府里. 府外湖边的幽径充满了枫树与栗树的深荫,湖岸上还有人唱着古朴的战歌.荒凉的山峡里还有许多古代建筑的遗迹,令人忆起苏格兰历史上的光荣. 他们夫妇俩常常在这些美好的风景中散步.今天,他们钻入白桦树或落叶松的林子里,在一望无际的霜叶初黄的灌木丛中消失了. 明天,他们又去攀登乐蒙山的峻岭,或骑着马在人迹罕见的幽谷里奔驰,观察着、体会着、欣赏着那富有诗情画意、直到至今日还被称为“罗布. 罗伊之乡”的胜境,以及沃尔特. 司各特所歌颂的那些著名的景致. 傍晚的时候,当“麦克. 法伦之灯”在天边放出光芒之时,他们就去沿着府第外的小道徘徊. 这种古老的回廊象是给玛考姆府套上个象城堡一样的项圈.在那儿,沉思似的,他们俩立在一块孤立的石头上,在大自然的沉寂中,在淡淡的月光下,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人;夜幕降临,他们就陶醉在这神奇和胸襟开朗的境界里. 而且,只有两颗相爱的心灵才能领略到大地上的这种秘密与朦胧.他们结婚后的头三个月就是这样过去了. 但是爵士并没有忘记他的妻子是一个大旅行家的女儿!他想,夫人的心中一定还保存有他父亲生前的那些愿望. 不出所料,他这种想法,一点也没错,邓肯号造好了,它将载着他们夫妇到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去,经过地中海一直到希腊附近的一带群岛.丈夫把邓肯号交与她使用时,我们可以想象到海伦夫人是多么的快乐啊!是呀,到那风光明媚的希腊去度爱情生活,想着蜜月在那仙境一般的东方海岸上度过,大家都可体会,世界上的幸福能有比这个更大的更美的么? 这时候哥利纳帆爵士已到伦敦去了. 当前的急务是要救援几个不幸的遇难船员,因此海伦夫人对这次短暂的分离,并不感到那么郁闷,只是惦挂着爵士,不知这件事能否办成.接到丈夫的一封电报的,第二天,她估摸丈夫很快就可以回来.晚上收到一封信说要延期,由于爵士的建议碰到了若干困难.第三天,又有一封信,信里爵士对海军部非常不满.这一天,海伦夫人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晚上,她正一个人闷闷坐在房间里时,忽然总管家哈伯尔进来,告诉她有一个少女与一个男孩,要求要和爵士说话,问她愿不愿去接见.“是本地人吗?”夫人问道.“不是的. 因为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是乘火车到巴乐支(一个地名),再由巴乐支到吕斯村的,他们是步行来的.“管家回答说.”哈伯尔,请他们上来.“夫人道.管家出去了. 一会儿,那少女和小孩被引至海伦夫人的房里来了. 从他们的面孔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姐弟俩. 姐姐十六岁,那漂亮的面孔显得有些疲乏,那双眼睛似乎是哭肿的,那副表情既沉着又勇敢,那身装束既朴素又整洁. 这一切叫人一见就对她发生好感.她搀着12岁的弟弟,这孩子态度坚决,好象是他姐姐的保镖.谁若冒犯了他的姐姐,说实话,这条小好汉就会立刻站出来的.姐姐乍到夫人面前,有些愣了.海伦夫人赶快先开腔说:“你们想同我说话吗?”她边问边用眼光鼓励着那女孩.“不,不是找你. 我们要找哥利纳帆爵士本人.”那男孩用坚定的语气回答.“夫人,请原谅他.”姐姐立即说,用眼睛瞅着弟弟.“哥利纳帆爵士不在,”夫人又说,“我就是他的太太. 如果我可以代替他的话……” “那么您是哥利纳帆夫人吗?”那少女说.“是的,小姐.” “我想问问是关于不列颠尼亚号沉没的事在《泰晤士报》上登了一条启事的那位玛考姆府的哥利纳帆爵士的夫人吗?” “是!”海伦夫人赶紧接着回答,“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格兰特小姐,夫人,这位就是我的弟弟.” “呀!格兰特小姐!”夫人叫了起来. 一面把那少女拉到身边,拉住她的双手,同时又吻着那好汉的小脸.“关于我父亲沉船的事,夫人,您可知道些什么? 他还活着吗?我们还能见到他吗?我恳求您,请您说吧!“ “我亲爱的孩子,”海伦夫人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愿意给你们一个空欢喜……” “夫人,您尽管说,您说吧!我不怕听到坏消息,我是够坚强的,痛苦我能忍受下来的.” “我亲爱的孩子,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不过,也可能有一天你们会跟你们的父亲重新见面的.” “上帝呀!”格兰特小姐叫着,忍不住泪流满面,同时小罗伯尔抱住哥利纳帆夫人的双手直吻.一阵悲喜交加的情绪过去了,那少女不由自主地提出了若干问题. 海伦夫人对她说了捞获文件的经过,又根据文件说明了不列颠尼亚号如何在巴塔戈尼亚附近沉没了,只有船长和两个水手逃了性命,或许后来爬上了大陆. 他们是怎样用三种文字写了一个文件丢到海里,向全世界求援的.在海伦夫人这样叙述之时,小罗伯尔眼睁睁地望着她.他的生命仿佛就悬在海伦夫人的嘴唇上. 他的想象力在他的脑子里刻划出他父亲必然碰到的许多危险:他好象看见他父亲站在不列颠尼亚号的甲板上,看到他在海浪中挣扎,他仿佛和父亲在一起,扒住了海边的岩石,后来又气喘吁吁地在沙滩上爬着,离开了海上的怒涛. 在海伦夫人叙述时,他有好几次不自觉地叫了出来:“爸爸!我们可怜的爸爸啊!”一面叫着,一面靠着他的姐姐.格兰特小姐呢,一声不响,她双手合十,仔细听着,直到听完了,她才说:“啊!夫人!那文件?那文件呢?” “我亲爱的孩子,那文件不在我这儿.我亲爱的孩子.”夫人回答.“不在您这儿吗?” “不在. 为了你父亲,爵士将那文件带到伦敦去了. 但是文件里写的东西我都一字一字地告诉你们了,我们是如何找出了文件的正确意义,我也告诉你们了. 在那些几乎全部被海水浸蚀掉的残余字迹中,而且波浪还保全了几个数字,只可惜经度……“ “不需要有经度呀!”小男孩叫道.“是,罗伯尔.”夫人一面回答,一面瞧着他那副坚决的神情,不禁微笑起来,“因此,你看,格兰特小姐,连那文件最细的地方你也知道了,你知道得和我一样多呀!” “夫人. 是的. 但是我倒想看看我父亲的笔迹.” “那么,等明天吧,或许明天爵士就会回来. 我的丈夫带着这个不可否认的文件,想把它拿给海军部的审计委员们看,这样以便鼓动他们立即派船去寻找你父亲.”夫人说.“是真的吗,夫人?您二位真替我们去与海军部交涉了吗?”那少女叫了起来,表示十分感激.“孩子,是的,我们不应接受任何感激. 随便什么人处在我们的位置,都会象我们这样做的. 但愿我们使你们心中产生的希望能够实现!请你们就住在我们家里,等爵士回来……” “您对我们这样的陌生人这么同情,夫人,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太打扰您啊!”少女说.“陌生人吗?!亲爱的孩子,你的弟弟和你在这屋里都不是陌生人呀,既然你们来了,我要爵士能告诉格兰特船长的儿女,这样的话,人家将要怎样设法去援救他们的父亲.” 这样热诚的邀请是不便拒绝的. 因此,格兰特小姐同意和弟弟在玛考姆府里等候爵士回来.在这一席谈话中,海伦夫人还没有提到哥利纳帆爵士在来信中对海军部审计委员们的态度所显现出来的焦虑,也没有一字触及格兰特船长在南美洲可能被印第安人俘虏的事实. 这些话,要是说出来,那样的话肯定会令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为他们的父亲担忧,减少他们所抱的希望. 那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丝毫无补于事的呀. 因此,这两点海伦夫人决计不提了. 她回答了格兰特小姐的各项问题之后,反过来对格兰特小姐的生活和处境问长问短. 这时,她感到格兰特小姐似乎是她弟弟在世界上唯一的保护人.格兰特小姐的生活的处境是一段动人而简单的历史,这段历史更增加海伦夫人对她的同情.玛丽. 格兰特小姐与罗伯尔. 格兰特是格兰特船长仅有的两个孩子. 至于格兰特,是他们的姓. 船长的名字叫哈利.哈利. 格兰特在罗伯尔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发妻. 每当他作远程航行的时候,他就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一位年老而慈祥的堂姐姐. 那个船长是个精明能干的海员,他既善于航海,又善于经商,一身兼备着一般商船船长所难具有的双重才干. 他住在苏格兰珀思郡的敦提城.在那里格兰特船长是本地人.他的父亲是圣. 卡特琳教学的牧师,曾经让他接受了完全教育.这是因为他父亲认为受完全教育对于任何人都永远是有利无害的,即使是对于一个远洋航行的船长,也是有好处的.哈利. 格兰特先做大副,到后来升做船长,在最初几次远洋航行中,业务颇有成就,到了罗伯尔出生后的几年,他已经积有一些资财了.在那时期他忽然想起一个伟大的计划,这使他的名字传遍了苏格兰. 他同哥利纳帆氏的人们一样,也和低地(苏格兰中部)的若干世家大族一样,对那些一直侵占欺凌的英格兰是不满的. 在他看来,他的家乡——苏格兰的利益不可能是英格兰的利益.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想以个人的力量来促进苏格兰的发展,决心在澳大利亚一带找出一片陆地来能使苏格兰能作大规模的移民. 他是不是要争取苏格兰人脱离大英帝国而独立呢?或许他是这样想的. 或许他曾把这个内心的想法泄漏出去了. 因此,不难了解,政府是不会为他这种移民计划给予支持的. 政府不但不支持,甚至还给他制造种种困难,而这种种困难,倘若是在别的国家,也许把有这种计划的人的性命都送掉了.但哈利. 格兰特却并没有灰心.他号召同胞发扬爱国主义精神,他自己拿出全部家产来实现计划. 他造了一只船,组成了一个船员队,全都精明能干. 他将儿女托给那年老的堂姐,那么他自己就出发到太平洋各大岛探险了.那是1861年的事.在头一年里,直至1862年5月,人们还不断地得到他的消息,但是自从六月里他离开卡亚俄后,以后便没有人再听到关于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了,商船日报对船长的命运也只字不提了.就是在这时,哈利的堂姐死了. 从此以后,这两个孩子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那时,玛丽. 格兰特仅14岁,她勇敢坚毅,对这遭遇毫不畏惧,她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年幼的弟弟身上. 对于弟弟. 他不但要养,还要教呀. 这多亏了她的节约、谨慎与聪明. 她日夜劳作,为弟弟牺牲一切. 这位年幼的姐姐居然将教养弟弟的工作承担下来. 她沉着地履行了母亲的责任. 这种处境是非常动人的,两个孩子就这样生活着,倔强地安贫吃苦,勇敢地和穷困作斗争. 但是玛丽只想到弟弟,她为他梦想着幸福的前途. 可怜呀!她一直认为不列颠尼亚号永远完事了,父亲是死了,死定了.当她偶然翻到《泰晤士报》上那条启事时,这时她忽然又从绝望中跑了出来. 她那种激动兴奋的心情实在是无法形容.毫不迟疑,他立刻决定来打听一下消息. 哪怕这消息告知她父亲的尸体在荒僻的海边的一只破船底里发现了,也比那种受生死不明的痛苦好些,比半信半疑、牵肠挂肚的折磨好些.所以她将这消息和她的决心告诉了弟弟,当天两个孩子就乘上去珀思的火车,到晚上就到了玛考姆府,到了玛考姆府,玛丽又在长久的忧虑之后开始有了希望了.这就是玛丽. 格兰特向海伦夫人所讲的她的苦难历史.她简单地说着,没想到在这段历史里,在这漫长苦难的岁月里,她是个英雄女郎. 然而海伦夫人却想到这一点,有好几次她不住滴下了眼泪,这时将她姐弟俩紧紧地搂在怀里.对于罗伯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段故事,他睁着两只大眼睛,听着姐姐说,他现在才知道姐姐过去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 一直到了最后,他抱着姐姐叫道:“呀!姐姐呀!你就是我的亲妈呀!”这是从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发出来的.大家谈着谈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 海伦夫人怕两个孩子过于疲乏,不愿意把话拉得太长,于是便把他们姐弟领到替他们准备好的卧室里去了. 他们倒下就睡着了,梦想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走开之后,夫人就让人把少校请来,而且把当晚和两个孩子的谈话全部告诉了他.“好个小女孩呀,玛丽. 格兰特!”少校听完后,赞叹地说.“让老天保佑我的丈夫交涉成功吧!”海伦夫人说,“不然这两个孩子的处境更不堪设想了.” “他会成功的,否则海军部那些老爷们的心肠可真是比最硬的岩石还要硬.” 即使少校如此保证,海伦夫人还是不放心,这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天一亮,玛丽. 格兰特与她的弟弟就起来了. 他们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时忽然听见一阵马车声. 哥利纳帆爵士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差不多就在这时,海伦夫人由少校陪着也到了院子里,直朝她丈夫奔去.爵士仿佛很忧郁,很失意,很愤慨. 他拥抱着他的夫人,但没有说一句话.“爱德华,怎么啦?”夫人急问道.“怎么啦?我亲爱的海伦,那班人一点心肝都没有!” “难道他们拒绝了?……” “是呀! 他们拒绝将船给我! 他们说,为了寻找富兰克林,曾经白费了几百万! 他们声称文件太模糊,看不懂! 又说,那些不幸的人业已失踪两年了,那样就很难再找到他们!他们既然落到印第安人的手里,必将被带到内陆去了,怎么能为这三个人——三个苏格兰人!——搜查整个巴塔戈尼亚呢! 这样做既无益又危险,到时牺牲的人可能要比被救的人还多.总而言之,他们不愿意,什么理由都搬得出来. 他们还记得格兰特船长的那个计划呢,这可怜的船长没救了!“ “我可怜的父亲呀!”玛丽. 格兰特叫了起来,跪到爵士的跟前.“你的父亲!怎么回事,小姐?……”爵士看到这个女孩跪在他面前,吃了一惊,问道.“爱德华,这是玛丽小姐以及她的弟弟,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孩子.”海伦夫人说,“海军部这样一来,他们注定是要做孤儿了!” “小姐,”爵士一边说,一边扶起这少女,“假若我早知道你们在这里……” 他的话讲不下去了.院子里只听到断断续续地呜咽声,冲破这一片苦痛的沉寂. 爵士,夫人,少校以及静悄悄围在主人旁边的仆从,谁都讲不出话来,不过可以看得出,这些苏格兰人没有一个不对英国政府的决定表示愤愤不平.少校先开了口,他问爵士道:“这么说,没有希望了?” “是没希望了.” “那么,好吧!”小罗伯尔高声叫道,“我出去找那班人,我们倒要看看……” 罗伯尔这句发狠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姐姐制止住了.然而他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显出一肚子的愤愤不平.“罗伯尔,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这些好心肠的大人们为我们已尽了力了,我们要谢谢他们,我们永远感谢,我们走吧.“玛丽说.”玛丽!玛丽!“夫人喊道.”小姐,你要往哪里去呢?“爵士问. “要去跪在女王的面前,我们要看看女王是否对我们这两个为父亲求救的孩子也装聋作哑.” 哥利纳帆爵士摇摇头. 他并不是怀疑女王陛下的仁慈心肠,而是他料到玛丽. 格兰特见不到女王的. 求恩的人极少能走到王座前面的石阶上. 这是因为英国人在王宫的大门上和他们在轮船的舵盘上一样,都写着:“请乘客勿同掌舵人说话.” 海伦夫人明白丈夫的意思. 而且她也晓得这个少女去求见女王是不会成功的. 她眼看着这两个孩子就要过着绝望的生活了,这时,她心中升起了一个伟大而慷慨的念头.“玛丽. 格兰特,你们等一等,我的孩子,听我说.” 玛丽本已搀着弟弟要走了,她停了下来.眼泪汪汪的海伦夫人,声音坚决并且脸色兴奋地走向她的丈夫.“爱德华,”她对他说,“格兰特船长写了这封信将它丢到海里的时候,他是把信托付给了上帝,是上帝把这封信交给我们的呀!毫无疑问,上帝要我们拯救那几个不幸的人.” “海伦,你的意思怎样?”爵士问.全场的人都静悄悄地听着.“一个人倘若结了婚以后能做一件好事,他应该是感到无限的幸福的. 那么你,亲爱的爱德华,你要让我快乐,曾经订了个游览旅行的计划. 但是能拯救被国家遗弃的一些不幸的人,我想,那是天下最快乐的,这是更有价值的事呀!” “海伦!”爵士叫了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爱德华,亲爱的! 邓肯号是一条轻快牢固的好船,它经得起南半球海洋上风浪! 假若需要的话,它可以作环球旅行,我们就出发吧,爱德华!我们去寻找格兰特船长.“ 听到这一番话,爵士早就对他那年轻的夫人伸出两只胳臂了. 他微笑着紧紧拥抱着她. 此时,玛丽和罗伯尔也拉住她的双手直吻. 在这动人的一幕中,所有仆从都感动了,兴奋了,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发出了充满感激的呼声.“乌啦!乌啦!乌啦!!!拥护吕斯夫人!拥护哥利纳帆爵士与哥利纳帆夫人!” 第二章 3。不速之客 在前边,我们已经讲过,海伦夫人是一个慷慨豪爽的人.她刚才的那种表现就是一个证明. 哥利纳帆爵士有这样一位贤惠的妻子,既能了解他,又能追随他,他也真是足以自豪了. 当他在伦敦看到他的请求被拒绝时,他就打算亲自出马去援救格兰特船长. 但他没有在海伦夫人面前说出,因为他想了半天,舍不得离开他的夫人. 现在既然夫人先开口,一切顾虑全没有了. 全家的仆从都热烈拥护这个建议,因为主人要援救的都是苏格兰人,都与他们自己一样,是他们的同胞啊!当他们欢呼表示拥护吕斯夫人的时侯,爵士也夹在里面衷心地为吕斯夫人而喝彩.航行既已决定,便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了. 当天,爵士就嘱咐门格尔,叫他把邓肯号开往格拉斯哥港,作出海航行的准备,并且说这次航行可能要环绕地球一周.应该说明,当海伦夫人提出她的建议时,她并没高估邓肯号的质地,邓肯号确是具有坚固和轻快的优点,能做一次远程航行. 邓肯号是一只式样美观装有蒸汽机的游船. 载重二百一十吨. 而且我们知道,当初到新大陆探险的那几条船都比邓肯号的吨位小得多,如哥伦布的,威斯普顿的,品吞的,以及麦哲伦的.邓肯号拥有两个主桅:前桅有主帆,梯形帆,小前帆,小顶帆还有,大桅带有纵帆、樯头帆;此外还有三角帆,大触帆,小触帆,以及许多辅帆. 船上的帆已足够,它可以和普通快帆船一样,利用各级风力,不过它主要还是靠内部机器的力量. 它的机器是最新出品的,有160匹马力,并备有加汽机,那是具有高压性能的机器,可加大汽压,推动着双螺旋桨. 如果邓肯号使足马力便可以达到一个高于当时所有轮船最高纪录的速度. 可不是吗?在克莱德湾试航时,根据测程仪知道,他的最高速度每小时已达32公里.有这样的速度,它足可作环球旅行了. 那么门格尔只要把舱房改装一下就行了.他首先扩大煤舱,尽量多装煤,因为沿途补充燃料是不大容易的. 他同样地,也扩大了粮舱,装进两年的粮食,至于钱是不缺的,他甚至还买了一门有转轴的炮,把它安在船头甲板上,谁知道将来有何意外呢?能够发出一颗八磅重的炮弹打到7公里远,总是有备而无患的.我们还应说明一下,门格尔对于业务是十分内行的,虽然他只指挥一只游船,但他是格拉斯哥港数一数二的优秀船长. 他年仅30岁,面容虽然严肃,但也表现出勇敢和善良.门格尔是在哥利纳帆家里长大的. 哥利纳帆家里将他抚养成人,并把他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员. 在以往的几次长途航行中,门格尔曾多次表现出他的灵敏、刚毅与沉着. 当爵士请他当邓肯号船长时,他十分高兴地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他爱这位玛考姆府的主人,象弟弟爱哥哥一样,总就想替他效劳,只是还不曾找到机会.大副汤姆. 奥斯丁是个老水手,值得人们万分信任. 船上连船长大副在内一共是25人,组成了邓肯号上的船员队.他们都是丹巴顿郡人,都是久经风浪的水手,都是哥利纳帆族的庄户子弟.于是,他们在船上形成了一种诚实人的集团,集团中的人手齐全,连那传统的风笛手都不缺乏. 哥利纳帆爵士有了这样一个船员队,就如同有了一支精兵. 他们每个人都满意自己的职业,个个都忠诚,勇敢,善于使用武器和善于驾驶船只,他们都愿意追随主人作冒险远征. 当邓肯号船队听到这次航行的目的时,个个都快活得不得了,于是乌啦的欢呼声在丹巴顿的山谷中响起了一片的回声.门格尔虽然忙着修舱贮粮,然而没有忘记替爵士夫妇准备两个长途航行的房间,同时他还要给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孩子布置舱位,这是因为海伦夫人已经答应玛丽在邓肯号之上随行.至于小罗伯尔,即使你不叫他去,他也会藏到货舱里瞒着人随同出发的. 即使你要他和富兰克林与纳尔逊小时候一样,在船上过见习水手的生活,他也会毫不畏惧地爬上船.象这样一条小好汉,你拗得过他吗?大家都不要想. 他们甚至还要同意他不以乘客的身份上船,因为他不论做见习水手也好,做小水手也好,做大水手也好,他总是要服务的,大家要求门格尔,让他教给他海员业务. “行!”罗伯尔说,“我学得不好,他说就拿皮鞭抽我.” “你倒不须怕这个,我的孩子.”哥利纳帆爵士用郑重其事的神气回答. 用不着说,船上的“九尾猫” (由九条皮鞭做成,用于打见习水手)已经是一律禁用了,并且在邓肯号上也一点儿没有用“九尾猫”的必要.船上的乘客名单中,再加上麦克那布斯少校,就算完全了. 这少校是50岁的人,态度镇静,没什么批评的,又谦虚又沉默,又和气又温柔;不论对什么事,对什么人,他总是以人家的意见为意见,他从来不跟人家争辩,不跟人家吵,也从来不与人家发脾气,他攀登敌人的堡垒与上寝室的楼梯一样的镇定,任何事他也不怕,就是炮弹落到他身边,他也不动一下,无疑地,他将来一直到死也不会找一个发怒的机会.如果一定要找他的一个短处,这就是他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地道的苏格兰人,一个纯血的苏格兰人,固执地遵守着故乡的旧风俗. 所以他不愿替大英帝国服兵役,他这个少校军衔还是在高地黑卫队第42团里得来的,至于黑卫队,它是由纯粹苏格兰贵族组成的队伍. 麦克那布斯少校以表兄的身份住在玛考姆府,现在他觉得以少校的资格住到邓肯号船上来,是很自然的事了.以上即为邓肯游船上的全部人员,这只船,由于一个意想不到的机缘,要做一次当代最惊人的航行去了. 从它开往格拉斯哥港的轮船码头后,它抓住了整个社会人士的好奇心.每天都有大批人来参观,大家关心的是它,谈论的也是它,于是这使得停泊在港里的所有其他船舶的船长都红了眼,特别是苏格提亚号的薄尔通船长,这苏格提亚号也是一只漂亮的游船,就泊在邓肯号的旁边,准备开往加尔各答的.苏格提亚号论大小,有权利把邓肯号看成是一只小艇.然而,人们的兴趣却只集中到哥利纳帆爵士的那只游船上,并且一天甚似一天.是呀,一天一天启程的日子迫近了.门格尔真精明能干:克莱德湾试航后才一个月,邓肯号已改装好了,煤粮都贮够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能够出发了.它定于8月25日启程,这样不到初春,它就可以进入南纬地带.爵士的计划一经公开之后,就有人劝阻他,说什么这种航行太疲劳,太危险呀;然而他却不屑一顾,准备离开玛考姆府. 实际上大多批评他的人都是衷心赞叹他的人. 而且整个舆论都明白表示拥护这位苏格兰爵士,所有的报纸,除了政府机关报,都共同地谴责了海军部审计委员们对这种事所抱的态度. 爵士的为人,再说,素来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只任劳任怨,尽职尽责.8月24日的时候,哥利纳帆夫妇,少校,格兰特姐弟,船上司务长奥比内先生,及随行服侍哥利纳帆夫人的奥比内太太,在全府仆从的热诚欢送下离开了玛考姆府. 过了个把钟头他们都在船上安顿下来了. 格拉斯哥的居民都怀着十分敬佩的心情欢送海伦夫人,因为她是一个放弃安逸的豪华生活而去援救受难同胞的年轻而勇敢的少妇呀! 爵士夫妇就住在邓肯号船后的楼舱里. 那里一共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两个梳洗间. 接着就是一个客厅,客厅的两边是六个房间,由格兰特姐弟,奥比内夫妇以及少校分住着. 至于门格尔和奥斯丁的房间是在客厅的另一端,背着客厅,面朝中甲板. 船员们则住在平舱里,亦很宽畅舒适,这是因为船上除煤、粮、武器之外没有装载别的东西.所以,空地方有的是. 门格尔船长曾巧妙地利用了这些空间地方进行内部的调置.于是,邓肯号决定在8月24日至25日夜间3点钟落潮时启航.但是开船前,格拉斯哥市民还看到一幕动人的仪式.晚7点钟,爵士和他的旅伴们以及全体船员,从火夫一直到船长,凡是参加过这次救难航行的人,都离开了游船,到格拉斯哥古老的圣孟哥教堂去了. 这是“改教运动”大破坏后巍然独存的一座古教堂,沃尔特. 司各特曾经用他的妙笔描写过它,现在,它的大门正开着,来迎接邓肯号的乘客和船员. 无数人跟在他们后面. 在这教堂里,在那古迹累累的圣堂前,摩尔顿牧师为他们祝福,以求神明保佑这次远征. 正在这时,玛丽. 格兰特的声音在这古教堂里十分响亮. 她在为她的恩人们祷告,在上帝面前振奋地流着感激的眼泪. 祷告之后,全体人员都怀着无限深情退出了教堂.11点钟,大家返回到船上. 然而门格尔和船员们忙着作最后的准备.半夜,机器生火了. 船长命令加足火力. 一会儿大股浓烟就混杂在黑夜的海雾里.邓肯号的帆全卷起来藏在帆罩里,以避免受煤烟的污损,因为那时风正从西南吹来,不利于扬帆行驶.夜里两点时,邓肯号在机器的震憾下开始颤动了. 汽压表指到四级的压力,沸热的蒸汽在汽缸中滋滋地响着. 潮正在平满的时候,曙光可以使人辨认出那条夹在浮标和石标之间的克莱德航道,而浮标与石标上的信号灯已逐渐在晨曦中暗淡了. 现在正好开航.于是,船长让人通知爵士,爵士马上跑到甲板上来.一会儿,潮水在降落了.邓肯号的汽笛呜呜地鸣叫起来.它松下缆索,开动螺旋桨,离开了周围的船只,驶入克来德湾的航道. 但船长没有找领航人,他对这个湾的深浅曲折都特别清楚.任何领航人到他的船上来也不能比他指挥得更好.他的手动一动,船就转一转. 所以,他右手操纵着机器,左手掌着舵,镇定又老练. 过了一会儿,最后的几座工厂看不见了,河边上丘陵上出现了疏疏落落的别墅,城市的喧闹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一小时之后,邓肯号顺着丹巴顿的峭岩正在行驶. 又过了两个钟头,它进入克莱德湾了. 早六点,它绕过康太尔岬,出了北海峡,开始在大西洋上航行.航行的第一天,海浪颇大,傍晚,风刮得更强了. 邓肯号颠簸得很厉害.所以太太们没有到甲板上来,全在房间中,她们的情况都很好.但是,次日风转了向,船长扯起主帆、纵帆和小前帆.邓肯号强有力地压着波澜,不会颠簸那么厉害了. 海伦夫人与玛丽. 格兰特一清早就来到甲板上,和爵士、少校、船长聚在一起. 日出的景象是壮观的. 那太阳象一个金盘,从大海里上升起来. 邓肯号在灿烂的光芒中滑行,它的风帆好象是被太阳光线撑着鼓起来一样.乘客们静静地出神地欣赏着这辉煌的日出.“好一个美景啊!”夫人终于说话了,“这是一个睛朗的日子的开始,但愿风的方向不要转移,一直都这样送邓肯号前进.“ “这风向是最好没有了,我亲爱的海伦.”爵士回答说,“象这样一个旅行的顺利开始,我们是不能再强求老天爷些什么了.” “这次航程需要特别长时间吗,我亲爱的爱德华?” “这要问船长,一切都好吗,门格尔? 你对这条船满意吗?“ “很好,爵士,”船长回答,“这条船棒极了,任何水手一上这条船定会感到高兴.船笛与机器配合得太好了.您看,船后的浪槽多么均匀,船是多么轻快地避着浪头. 我们现在一小时走30公里. 如果照这样的话,我们10天后就可以跨过赤道,不到五星期就可绕过合恩角了.” “玛丽?听见了吧.”海伦夫人接着说,“不到五星期!” “是的,夫人,我听到了,船长的话真叫我高兴.”玛丽说.“你能受得了这次航行吗,玛丽小姐?”爵士问.“受得了,爵士,感觉还行,而且,我不久也就习惯了.” “可是你那小罗伯尔呢?” “呀! 您别问罗伯尔,他不是钻在机器间里,就是扒在桅顶上. 我保证这孩子不懂得什么叫晕船!您瞧.“ 船长手一指,大家的眼睛都朝前桅看去,罗伯尔吊在小顶帆的帆索上,在30米高的高空上悬着呢. 看了之后,玛丽不由大吃一惊.“啊!您放心,小姐,”门格尔说,“我保证,并且保证不久之后,我将给格兰特船长介绍一个了不起的小鬼头. 可钦可敬的船长,我们不久就会找到他的!“ “但愿老天爷听到您的话,船长先生.”玛丽答道.“这一切均是天意,我亲爱的孩子,会给你很大希望的.我们不是自己在走,而是有人在带领着我们走. 我们不是乱找,而是有人在指点着我们. 为了响应这个义举而集合起来的这班精干的人员,只要看看他们,就明白我们的事业非但可以成功,并且不会有什么困难. 我曾答应过夫人作游览旅行,我相信我这话是说对了.” “你真是最好的人,爱德华.”夫人说.“不是我最好,是我有个最好的船员队,在最好的一只轮船上. 你不赞美我们的邓肯号,是这样吗,玛丽小姐?” “怎能不赞美呢,爵士! 我赞美它,并且以内行的眼光赞美它.“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我从小就常在我父亲的船上玩,我父亲也许打算要将我培养成一个水手吧. 必要时,调调帆面,再编编帆索,我不至于做不来吧.” “嘿,小姐,您说的什么呀?”船长喊起来.“这样讲来,你就是门格尔的朋友了吧,门格尔船长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职业能比得上做水手,即便是女子,也只有做水手那才最好!我没说错吧,门格尔!”爵士道.“当然,爵士. 然而,我却认为格兰特小姐应在楼舱里做贵宾,这比在甲板上拉帆索更合乎她的身份.不过听她这话,我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你更开心,尤其你听她赞美邓肯号,”爵士又补了一句. “邓肯号本身就值得赞扬呀!”船长回答说.“真的是这样,我看你这样赞美这样喜欢你的船,我倒想跑到舱底下参观一下,看看我们的水手们在中甲板下面住得如何.”夫人说.“好极了,他们就像住在家里一样.” “他们真正是住在家里呀,亲爱的海伦.这游船是我们的苏格兰的一部分呀,它就是丹巴顿郡分出来的一块土地,然而,它凭着特殊的天恩在海上飘荡罢了,由此,我们并未离开我们的家乡!邓肯号是玛考姆府,大洋就是乐蒙湖.” “我亲爱的爱德华,让我们参观一下您的贵府.”夫人回答说.“夫人,请吧,不过,让我通知一下奥比内.” 游船上那位司务长是个大公馆的好厨师,他虽为苏格兰人,却长得象法国人一样,并且又热忱又聪明. 经主人这么一唤,他就来了.“奥比内,我们吃早饭之前要去溜达溜达,”爵士说,仿佛平时他要去塔尔白和卡特琳湖去散步一样,“不过我希望我们回来时早饭早都摆好了.” 奥比内严肃地鞠了鞠躬.“少校?你也陪我们去看看吗.”夫人问.“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少校回答.“啊! 不过,“爵士说,”他已经钻入他的雪茄烟的云雾中去了,不应该把他从云雾里拉出来呀. 我来介绍一下,玛丽小姐,他是个了不起的抽烟专家,一天到晚抽,连睡觉都要抽呢.“ 少校点点头,同意这句话. 爵士与其他的客人都走到中甲板下面去了.和平时一样,少校一人留下,自思自想,却从不想不愉快的事.他喷出更浓的烟雾将自己包围住,他呆在那儿不动,看着船后的浪槽.这样默默地看了好几分钟,他又转过头来,就在这时,发现一个陌生人站在面前. 如果天下有使人吃惊的事,这应该是使他吃惊的了,因为这位乘客他不曾见过.这人身材高大,颀长,约40来岁,他活象一个大头钉.你说不是吗,他的头又大又宽,高高的额角,长长的鼻子,大大的嘴,兜得很长的下巴. 眼睛呢,罩着大又圆的眼镜,闪动不定的目光好似是夜视眼的样子. 他是个聪明而又愉快的人.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庄重的人物,以不笑为原则,用严肃的面具掩盖他们的卑鄙,这位生客却不象他们那样令人望而生畏. 于是不但不使人望而生畏,而且他那种随随便便的样子,十分潇洒又可爱的样子,显出他是一位好好先生,对一切东西都晓得从好的一方面来看待. 他还未开口,人们就感到他很喜欢说话.特别是看他那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气,就知道他是个十分粗心大意之人. 他头上戴一顶旅行用的鸭舌帽,脚上穿着粗黄皮靴,靴上还有皮罩子,身上是栗绒裤,栗色绒茄克,无数的衣袋,好象都塞满记事的簿子,备忘册子、手折子,皮夹子及种种杂七杂八的没用的东西,还加上一个大望远镜,斜持在腰间.陌生人的活泼好动与少校的安闲沉默恰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他围绕着麦克那布斯走来走去,看着他,瞪着双眼打量着他,而少校则毫不在意也不想问问他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并且他为何上了邓肯号.这位来历不明的客人看到他的一切挑逗根本引不起少校的注意,他只好拿起他那一拉可达到1.2米的大望远镜,叉开双腿,动也不动,和公路上的路标一样,于是他把望远镜对准天边水天相接的地方,看了五分钟,他又把那望远镜放下来,拄在甲板上,用手按住上端,仿佛按着把手杖. 忽然,镜子的活节一动,一节套进一节,镜子突然缩进去,那陌生人站不稳,几乎直挺挺地跌倒在大桅脚下.任何人见了至少也要微微一笑,可少校却连眉毛也不皱一皱,于是那陌生人开口了.“司务长!”他叫着,带一种外国人的口音.等了一会,没有人出来.“司务长!”他又喊了,提高了声音.这时,奥比内先生正从那里经过,向前甲板上的厨房走去. 他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大个子叫他,他是多么惊讶呀! “从哪来这么一个人呢?”他心中想,“哥利纳帆爵士的朋友吗?不可能呀.” 然面,他却爬上楼舱甲板,靠近那陌生人.“难道你是船上的司务长吗?”那生客问.“是的,先生,不过我还未你请教过……” “我是6号房的乘客.” “6号房?”司务长问.“是呀. 您贵姓?……” “奥比内.” “好,我的朋友,奥比内,”那6号房乘客说,“要想开早饭了,并且要越快越好,我已有36小时不曾吃东西了,或者不如说我已经足足睡了36小时了,一个从巴黎一口气跑到格拉斯哥的人,等着要吃,也是人之常情呀. 请问你,何时开饭呢?“ “9点.”奥比内机械地回答.那生客想看一下表,可是摸了许久,摸到第9只衣袋才摸到.“好.现在8点,那么,您先来一块饼干,一杯白葡萄酒,我饿得没劲了.” 奥比内听了感到莫名其妙.并且这生客还在东拉西扯的,说个不停.“我还要问你,船长呢?船长还没有起来呀!大副呢?也还在睡觉吧?幸好天气好,顺风,即使船无人管也可以走.” 这时,门格尔正走到楼舱的梯子上.“这位就是船长了.”奥比内说.“啊!高兴极了,薄尔通船长,认识您,我高兴极了.” 门格尔显得很吃惊,他不但因为看到这生客而吃惊,他听到人家喊他“薄尔通船长”也同样地吃惊.而那生客却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讲下去:“我同您握握手可以吗?我前天晚上之所以没有找您握手,那是因为开船时不便打扰您. 不过,今天,船长,我开始与您结识,真是非常高兴.” 这时候门格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奥比内,又看看新来的客人.“我亲爱的船长,现在,我们认识了,我们是老朋友了. 随便谈谈吧. 请您告诉我,您对苏格提亚号满意吧?“ “那么,什么苏格提亚号呀?”最后船长也开口了.“哦,就是这载着我们的苏格提亚号呀,一只好船啊,人家曾对我夸奖说,船的物质条件好,热诚的薄尔通船长的照顾又好. 而且有个在非洲旅行的大旅行家也姓薄尔通,与您是不是本家呢?多么有胆量的人啊!我羡慕您是他的本家!” “先生,我不仅不是旅行家薄尔通的本家,并且我根本就不是薄尔通船长.” “噢! 那么,我现在是与苏格提亚号上的大副薄内斯先生讲话?“ “是薄内斯先生吗?”门格尔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正待干干脆脆地给他个说明,这时候爵士和他的夫人、玛丽都走到楼舱甲板上来了,那陌生人一见他们就叫:“啊,有男乘客!女乘客!太棒了. 薄内斯先生,希望您给我介绍一下……” 说罢,他就文雅地向前走去,不等门格尔开口,就对格兰特小姐说:“夫人,”向海伦夫人叫道,“小姐,”然又转身朝哥利纳帆爵士补一声“先生.” “请注意,这位就是哥利纳帆爵士.”门格尔说.“爵士,”陌生人跟着改口,“请原谅我自己介绍一下. 在船上不能太拘礼,我希望我们很快便会熟悉起来,和这些夫人们在一起,我们在苏格提亚号上航行将会十分惬意的,时间也会过得快一些” 这时,海伦夫人和格兰特小姐答不出一句话来. 她们不知道怎么在邓肯号的楼舱里会钻出这样的不速之客来. “对不起,先生,”爵士开腔问,“我请教……” “我叫雅克. 巴加内尔,巴黎地理学会秘书,柏林、孟买、达姆施塔特、莱比锡、伦敦、彼得堡、维也纳以及纽约等地理学会的通讯员,东印度皇家地理人种学会的名誉会员,我在研究室里研究了二十年的地理,现在想做些实地考察,我是要到印度去,把若干大旅行家的事继续干下去.” 4。雅克. 巴加内尔 地理学会的秘书是个可爱的人物,他的那一段自我介绍说得非常洒脱动听. 而且,爵士明白他面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雅克. 巴加内尔的名字与声誉对他并不生疏. 而且他的地理著作、他在地理学会会刊上发表的有关现代地理学上历次发现的报告,及他和全世界地理学界的通讯,已经使他成为法兰西最卓越的学者之一. 因此哥利纳帆爵士诚恳地对着这位不速之客伸出手来,并且说:“我们彼此认识了,现在,巴加内尔先生,您能容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20个问题都可以呀,爵士,与您谈话我认为永远是一件愉快的事.” “请问您前天晚上上这条船的吗?” “是的,爵士,前天晚上8点钟. 我从喀里多尼亚火车上下来就跳上马车,由马车下来就跳上苏格提亚号,我是从巴黎预定了苏格提亚号上的六号房间的. 黑漆漆的夜晚,我在船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旅行了30小时,我太疲乏了,而且我知道要避免晕船,最好是一上船就睡下,头几天不能离开卧铺,所以我一到就睡下了,我不折不扣地睡了36个小时,相信我的话吧.” 现在大家听到巴加内尔的这番话,才知道他是如何跑到这船上来的. 这位法国的旅行家错上了船. 可能是当邓肯号上的船员在圣孟哥教堂参加仪式时,他上了这条船. 大家都明白了,但是博学的地理学家仍不明白. 如果一下告诉他现在他乘的是什么船,要开往什么地方去,那么他怎么办呢? “那么,巴加内尔先生,您是选定了加尔各答作为您将来在印度的研究旅行的出发点,是这样吗?” “是呀,爵士. 我平生的愿望就是游览印度. 这是我生平最美妙的梦想,现在我就要在那个‘象国’中来实现这梦想了.” “巴加内尔先生,换一个地方去游览就不成了吗?” “爵士,那怎么成,换个地方太不好了. 因为我还带着给驻印度总督慕塞爵士的介绍信呢,我还有地理学界的一个任务要完成.” “您还有任务吗?” “是的,我还要试作一次有价值而又有趣的探险旅行,旅行计划是我一个博学的朋友菲维言. 得. 圣马丹先生替我订的. 它的目的是要追随许多著名的旅行家之后,继续他们的探险事业. 而且我要在克里克教士一八四六年不幸失败的地方完成的他的遗志. 总之,一句话,我要勘测雅鲁藏布江的河道,这条江沿喜马拉雅山北麓,在西藏境内流了1500公里,但我要知道这条河是否是在阿萨姆东北部与布拉马普特拉河汇合. 这是地理学上的一个大问题,哪个旅行家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爵士,一枚金奖章是拿稳的.” 巴加内尔确实不凡,他说得津津有味,神气极了. 他仿佛鼓动着想象的翅膀在飞行. 他说得滔滔滚滚,象莱茵河在奔流一样. “巴加内尔先生,”爵士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您那探险旅行的计划实在高明极了,科学界会感谢您的. 不过,我不愿让您继续错下去,至少目前您只好放弃游览印度的计划.” “放弃!为什么?” “这是因为您正在背着印度半岛航行.” “怎么,薄尔通船长……” “可我并不是薄尔通船长.”门格尔答道.“那么,苏格提亚号呢?” “这条船也不是苏格提亚号!” 巴加内尔先生的惊愕是无法形容的. 他看看爵士——爵士始终一本正经,又看看海伦夫人和玛丽——她们脸上表现出同情与惋惜的神色;又看看门格尔——看到他在微笑,又看看少校——他动也不动. 然后,他耸耸肩,把眼镜往额上一推,叫道:“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舵盘上,看见舵盘上写着两行大字:邓肯号格拉斯哥“邓肯号!邓肯号!”他没命地叫了起来.他一溜烟地奔下了楼梯,跑到他的房间里.那倒霉的学者一走开,船上的人,除了少校,谁也保持不住严肃的面孔,就连水手们都大笑起来了.要搭错火车,也还罢了!比如要到丹巴顿郡去的话,但是却爬上爱丁堡的火车,这倒也还说得过去. 怎么连船都搭错了?! 要到印度去却爬上开往智利去的船,岂不是粗心大意到极点了? “不过,这种事由巴加内尔做出,我一点不奇怪,他这种粗心,被人家传为笑话的,太多了. 记得有一次,他发表了一幅著名的美洲地图,竟连日本也画了进去,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卓越的学者,法兰西的一位优秀的地理学家.”爵士说.“但是,我们现在叫这可怜的学者怎么办呢? 我们总不能将他带到巴塔戈尼亚去呀.“海伦夫人说一点儿也没顾虑.”为什么不能够?“少校一本正经地道,”他粗心,我们不负责呀. 假使他搭错了火车,那么火车能为他停一停吗?“ “停是不能停的,不过我们到了个停泊的港口,他就可以下去喽.”海伦夫人说.“嗯,可以说,他高兴,他是可以这样做的.”爵士说,“等我们到了前面第一个停泊的地点,他就可以下去.” 巴加内尔查明他的行李都在船上后,便又难为情,又可怜巴巴的,回到舱顶甲板上来了. 他嘴里不断地咕噜着这倒霉的名字:“邓肯号!邓肯号!”似乎他只会说这句话. 走来走去,他仔细看着游船的设备,瞧着海上那一条默默无言的水平线. 最后他又走回到爵士面前:“这邓肯号是到……?”他问道.“巴加内尔先生,是去美洲.” “到美洲的……?” “康塞普西翁(智利一个省的省会)。” “到智利呀!”这个不幸的地理学家喊起来.“我到印度的任务怎么办呢?地理学会中央委员会主席加特法支先生该如何怪我了!还有达弗萨先生,还有高丹伯先生,还有菲维言。得. 圣马丹先生,那么他们都该如何怪我了!我还有什么脸再出席学会的会议啊!“ “不要着急,巴加内尔先生,并没有绝望,现在一切都还可以想法子,您不过迟到一些时候罢了. 雅鲁藏布江总是在西藏的深山中等您呀. 我们不久就要在马德拉停泊,您在那里可再搭船回欧洲.” “爵士,谢谢您,只能这样办了. 但是,我们可以说,这真是个离奇的遭遇啊,也只有我才可能碰到这种怪事. 我在苏格提亚号上定的舱位怎么办呢?” “哎,这对您只能放弃了.” “啊!”巴加内尔重新细瞧了一下这只船后说,“这是只游船呀!” “是的,先生,它是属于哥利纳帆爵士的.”门格尔说.“对不起,我请您宽心接受我的款待.”爵士说.“多谢您,爵士,我实在感激你的盛情,不过请允许我提个小意见:印度是个好地方呀,它会有许多神奇而惊人的事情. 那么这几位夫人一定还没到过印度吧……因此,只需舵盘一转,邓肯号转身回加尔各答航行不是非常容易吗?既然是游览旅行……” 听了巴加内尔的建议,大家只摇头,他的嘴巴发挥不下去了. 他立刻停住.“先生,如果只为了游览,我一定会同意你的意见,爵士也会同意. 无奈邓肯号也有它的任务,而且还有几个遇难后被遗弃在巴塔戈尼亚海岸的航海人员,需要它去把他们运返到祖国. 这样一个义举是不能改变的……“ 还没有几分钟,大家就把全部问题向那位法国旅行家讲清了:自上天赐给的文件起,格兰特船长的历史,直到海伦夫人的慷慨建议,他都明白了,心里非常感动.“请允许我赞美你,夫人,无所保留地赞美您在这件事中所做的一切. 让您的船继续它的航程吧,我不愿使它有一天的耽误.” “那么,请问您是否原意和我们一块去寻访呢?”夫人问.“那是不可能的,夫人,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 到了前面第一个停泊的地方,我就要下去.” “那就是说在马德拉岛下船了.”门格尔说.“到马德拉岛下罢.那岛离里斯本不过800公里,那么我就会在那里等船再回到里斯本去.” “好罢,随您的便,先生,能款待您在这船上住几天,我感到十分荣幸. 希望我们在一起会过得愉快.” “啊!爵士,我乘错船了,错出这样惬意的结果来,我是太幸运了! 不过讲起来真是个大笑话:一个要去印度的人,可是他竟乘上了到美洲去的船.“ 他想到这,心里总有点奇怪,但这是不得已的耽搁,也只好捺着性子住几天了. 从此,他显得即可爱又愉快,甚至有时也显出他的粗心.他的兴致特别好,使太太们都很高兴.这样,不到一天的工夫,他就跟每个人交上了朋友. 因为他的要求,爵士把那文件也拿给他看. 一点一点地分析,他仔细研究了很久,以为爵士他们的解释是正确的,没有别的解释了. 他特别关心玛丽姐弟,他对他们寄以很大的希望. 他对前途的看法,以及他肯定邓肯号一定成功的预言,使那少女忍不住发出了微笑. 真的,如果他不是有任务在身,他也会一同去寻找格兰特船长啊! 对于海伦夫人,当他一听说她是威廉. 塔夫内尔的女儿的时侯,就接连叫起来,又是惊讶,又是赞美. 他曾结交她的父亲呀. 那是多么有胆量的学者啊!海伦夫人的父亲是巴黎地理学会的通讯员呀,他们彼此间不知通过多少次信啊! 介绍塔夫内尔加入学会的就是他和另外一个会员马特伯朗先生呀!和塔夫内尔的女儿同船旅行真是愉快极了! 最后,他要求吻一下海伦夫人的额头,她允许了,虽然这在英国人看来似乎有点不合适.那时,非洲北部的海流帮助游船很快地驶近赤道.8月30日瞧见了马德拉群岛.爵士履行他对客人的承诺,建议停泊,让巴加内尔上岸.“亲爱的爵士,我并不和您讲虚套. 我请问,在我上邓肯号之前,您是不是有意要在马德拉停靠?” “不是.”爵士说道.“那么,请让我利用这次不幸的错误吧.这个群岛已经被人研究得过分详细了. 对一个地理学家来说,那便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研究了. 有关它,能说的人家都说尽了,能写的人家都写尽了,而且,它原来以种植葡萄出名的,现在葡萄的生产已是一落千丈了. 您想想:1813年马德拉的酒产量达2200桶,1845年669桶. 而且现在却连500桶也不到了!真是令人伤心!如果您是无所谓的话,可不可以到加那利群岛停泊呢?”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到那停泊好了,这也不会离开我们的原定路线.” “我明白,我亲爱的爵士.加利那群岛有三组岛可以研究,还有那特纳里夫峰是我一直想攀登的. 这是一个机会,我会利用这一机会,在候船回欧洲时,攀登一下这座著名的高山.” “随便您,亲爱的巴加内尔.”爵士微笑起来.加那利群岛离马德拉群岛还不到460公里,象邓肯号这样的快船,简直是个无所谓的距离.8月31日下午2时,门格尔和巴加内尔在甲板上散步.那法国佬总是盯住门格尔谈智利的情形,问长问短. 忽然船长打断了他的话头,指着南面地平线上的一点说:“那么,巴加内尔先生……” “怎么,我亲爱的船长?” “您朝这边看,您看出什么来?” “我什么也瞧不到.” “请您不要看地平线,看上面,瞧云彩里.” “看云彩里?我瞧来瞧去……” “现在,沿着触桅的辅帆架子看去.” “我没看到什么.” “您不愿看见罢了. 不论怎样,虽然相隔约75公里,特纳里夫山峰在地平线上看得清清楚楚,您该听明白我的话吧?” 于是,巴加内尔愿看也罢,不愿看也好,几小时后,那座高峰就摆在他的眼前了,除非承认自己是瞎子才能说看不见. “那么您总该看到了吧?”船长问.“看到了,清清楚楚的,那就是所谓的特纳里夫顶峰啊?” 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说.“就是啊.” “并不如何高呀.” “它海拔近3300多米呢.” “不如勃朗峰(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呀.” “或许吧,不过爬起来您会觉得它够高的.” “亲爱的船长,爬上去,我请问,那有何用呢?洪宝先生和彭伯先生都在我之前爬过了. 那洪宝先生真是个伟大的天才,他曾经爬过这座山峰,把它描给得毫无遗漏. 这位洪宝先生考察了这座山有五重地带:葡萄带,月桂带,松林带与阿尔卑斯系灌木带,最高的是荒瘠带.他一直爬到山顶上,山顶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从山顶上一眼就看到了面积相当于四分之一西班牙那么广阔的一片土地. 他还游览了那座火山,钻到火山的腹地,直探到那熄灭了的喷火口的最深的地方. 在这位大人物做过之后,那么请问您,我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这倒也是的,做是没有可做的了. 无事可做,真可惜,您呆在那儿等船是多么无聊啊!那儿不能希望有多少可以散心的地方呀.” “散心虽说不上,粗心的机会倒常有,”巴加内尔笑着说.“亲爱的船长,佛得角群岛有没有停泊地方呢?” “有. 而且在那边搭船很容易.” “在那下船还有个便利,佛得角群岛离塞内加尔不远,在塞内加尔我可以遇到一些法国同胞. 一般人都说这一群岛没有太大趣味,荒凉,卫生又差,但在一个地理学家看来,一切都有意思的. 看,那就是学问. 有许多人就不晓得看,他们旅行就像海螺和蛤蚌一般,蒙着头往前爬.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不是那种人.“ “您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先生,我深信您在佛得角群岛逗留对地理学是会有贡献的.现在我们正要在那里停泊上煤,您下船并不耽误我们的行程.” 这样说好了,船长就把船向加那利群岛西边开去. 那著名的山峰落在左舷外面了.邓肯号继续向前急驶,于9月2日早晨5点驶过夏至线. 从此,天气变了,是雨季的潮湿而闷热的天气,西班牙人称为“水季”。这水季对旅客是艰苦的,但对非洲各岛的居民是有利的.岛上没有树木,而且缺少水,全靠雨水供给.此时海上浪头大,人们不敢站在甲板上了.因此大家坐在方厅里,谈得一样起劲.9月3日,巴加内尔整理行李,他准备下船了.邓肯号正在佛得角群岛间曲折前行,它从盐岛前面驶过,那盐岛真是个大沙堆,十分贫瘠荒凉. 它沿着大片珊瑚礁航行,由侧面驶过圣雅克岛,这岛自北到南有一条雪花岸的山脉纵贯着,两端是两座高山. 过了圣雅克岛,门格尔把船驶入了微腊卜拉雅湾,不一会就停泊在微腊卜拉雅城前面,在12米深的海面上,虽然海风吹不到湾内,然而天气坏极了,惊涛拍岸,异常猛烈. 这时大雨倾盆,只隐约地看到一座城,建在平台一般的高原上.台基是90米高的火山岩撑着.隔着密集的雨帘望去,这座岛,特别悲凉. 海伦夫人原计划到城里去看看,现在也只好放弃计划了.上煤的工作仍在进行,可是遇到了许多困难. 因为天上的雨水和海上的波浪交给成一片洪流. 所以邓肯号上的乘客只能躲在甲板下面,大家的谈话是集中到天气上了. 每个人都有意见,除了少校,因为他纵然看到洪水滔天也是满不在乎的.巴加内尔摇着头走来走去.“这是故意和我作对!”他说.“我想一定是风雨波涛向您宣战吧.”爵士说.“可是我一定可以战胜它们.” “您不能去冒险哪. 如此大的雨.”夫人说.“我吗? 夫人,我绝对能冒这个险. 我只恐我的行李和仪器,雨水一打就全完了.“ “也就是下船那一会儿可怕而已,一到城里,您能住得不太糟,清洁是不够清洁,和猴子、猪住在一起,是不怎样惬意,但是对一位旅行家来说,他是不可以讲究这些的. 我们希望七、八个月后,您能够搭船回欧洲.”爵士道.“七、八个月!”巴加内尔激动起来.“至少七、八个月,并且这里在雨季没有什么船来往. 不过您可想法子利用您等船的时间.人家还不熟悉这一群岛,在地形学、气象学、人种学,测量技术等领域都还有不少工作可干.” “我想有些大河您可以考察.”夫人说.“夫人,压根就没有大河.” “没有大河,那总该有小河吧?” “也没.” “那,只有小溪了?” “可是连小溪都没有.” “好罢,那您就去森林里去研究吧.”少校插上了嘴.“但是那儿连一棵树也没呀!” “好个迷人地方啊!”少校说.“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不要失望,至少有些高山你可以去考察一下呀.”爵士插上去说.“啊!山,不仅不很高,又无意趣,爵士,而且,这工作早有人做过了.” “难道也有人做过了吗!?”爵士惊讶道.“是啊,我就是这么倒霉,处处被人占了先.” “那么不太可能吧?” “真的,”他可怜巴巴地说.“那真是太可惜,那您下船后该如何呢,巴加内尔先生?” 夫人说.巴加内尔沉寂了一会.“哎,您不如那天在马德拉下船好,可是那里不再出产葡萄酒了!”爵士惋惜地说.于是他依然沉寂着.“要是我,我就在船上等待机会.”少校说,他的神情好象在说:“要是我,我就不打算下船去了.” “我亲爱的爵士,”巴加内尔终于讲话了,“您今后还预备在哪里停泊?” “从今以后,不到康塞普西翁不停了.” “糟糕!我离印度太远了.” “可并不是这样啊,你绕过合恩角不就一天天接近印度了吗?” “我正是在想这一点.” “只需到印度,到东印度或是到西印度,那样都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什么关系呢?” “是呀,巴塔戈尼亚草原上的居民不也是印第安人(亦称西印度人)吗?他们都是印度人呀.” “是呀! 我的爵士,您不讲起来,我绝不会想到这一点.“ 巴加内尔叫着.“还有,巴加内尔,要得到金奖章,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世界上到处有东西可以研究.而且到处有东西可以探索,到处有东西可以发现呀,在西藏的丛山中不是和在安达斯山脉的丛山中一般吗?” “请问,雅鲁藏布江呢?” “雅鲁藏布江,您就用科罗拉多河代替好了! 这条河人家知道的也不多,随地理学家高兴,在地图上他们爱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个我明白,爵士.在地图上这条河道往往一差就差上好几度. 啊!我深信:假如我要提出要求的话,地理学会也会派我到巴塔戈尼亚去,这和派我到印度去一样. 但是,我早想到呀.” “我知道您一辈子总是这样粗心大意,所以您没有想到啊.” “言归正传罢,巴加内尔先生,您到底愿不愿陪我们一同去呢?“海伦夫人用最恳切的语气问道.”夫人,我的任务该如何呢?“ “不过我要预先告知您,我们还要过麦哲伦海峡哩.”爵士补充着说.“爵士,您想来引诱我?” “而且我再加一句,我们还游经饥饿港呢!” “饥饿港,”那法国人叫起来,他感到各方面都在围攻他,让他转念头,“这海港,许多地理书把它说得太悬了,太出名了!” “您还要想想,巴加内尔先生,您参加我们这个事业,那么就有权将法兰西的名字和苏格兰的名字结合起来.”夫人道.“是呀!这是毫无问题的.” “对于我们这次远征,有个地理学家参加可以给我们帮很大的忙的,您拿科学来为人道服务,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光荣的事吗?” “夫人!您说得太棒了!” “请您相信我,您还是将错就错吧,也许不如说,让我们听从天意吧.请您学我们的样子.天意把文件送到我们手里,那么我们就出发了,天意又把您送往邓肯号上来,您就不要离开邓肯号吧.” “请问诸位要我说真话吗?我的好朋友们?”巴加内尔终于开始松口,“我看你们都十分希望我留下来!” “那么您自己呢? 巴加内尔,我看您也十分想留下来.“爵士说. “可不是吗?!”那博学的地理学家叫了起来,“我是不敢说,怕太冒昧啊!” 5。小罗伯尔 自从知道巴加内尔决定留下来后,没有一个不快活的.小罗伯尔跳起来一下抱住他的颈子,那种急躁的样子足以说明他的心情.那可敬的地理学家几乎被他撞到了.“好个小家伙呀!一定我要教他地理学.” 我们知道,门格尔已经负责要把小罗伯尔教成一个水手,哥利纳帆要把将培养成一个勇敢的人,少校要将他训练成一个沉着的孩子,海伦夫人还要把教育成一个仁慈而又慷慨的人,玛丽又要叫他成为一个不辜负这些热心的教师们的学生,如此,小罗伯尔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绅士”了.邓肯号很快上足了煤,然后离开这一带凄黯的海面,向西挺进,沿着巴西的海岸航行,9月7日,一阵北风把它吹过了赤道线,进入了南半球.横渡大西洋的航行就这样顺利地进行着. 每个人都怀着极大的希望. 在这寻觅格兰特船长的远征中,成功的可能性好像一天一天地在增强. 最有信心的是船长. 他的信心来自他的愿望,他的愿望就是全心全意要使玛丽小姐获得幸福与安慰. 于是他对玛丽特别关怀,他想把这种心情极力隐藏起来,可是事实上只有玛丽与他两人自己不觉得,其余的人每个心里都明白.至于那位渊博的地理学家,也许他是南半球上最幸福的人. 他天天忙着研究地图,方厅的餐桌上都铺满了地图. 所以,奥比内先生每天都因不能布置餐桌而和他争吵.不过,楼舱里的人都支持巴加内尔,除了少校,因为少校对地理学上的问题不十分感兴趣. 巴加内尔在大副的箱子里还找到了一大堆破书,书里有几本西班牙文著作,他就决心学习西班牙的语言,这语言,船上没有一个人会说. 他以为学会西班牙文,能使他在智利海滨地区的调查工作顺利进行. 靠着他善学语言的本领,他还希望一到康塞普西翁就能流利地使用这种语言. 因此他拼命学,人家一天到晚就听到他在咿咿呀呀地练习着艰深的语言.巴加内尔闲下就教小罗伯尔一些实用的科学知识,并将邓肯号路过的那一带海岸的历史说给他听.9月10日,船正驶往南纬5度73分、西经31度15分的地方. 这一天,爵士听到了一个历史事实,这个事实也许那些富有学问的人都没听说.巴加内尔给大家讲美洲的发现史,他在没讲到邓肯号所追踪的那些大航海家时,讲完哥伦布后,又讲到了最后,他说这位著名的热那亚人直到死还不知道他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全体听众都惊叫起来,不过,巴加内尔却十分肯定.“没有比这件事更确实的了,”他补充讲,“我并不是想抹煞哥伦布的光荣,但事实总是事实. 在15世纪末期,一心一意的人们只想到一件:如何找出一条到亚洲的更快捷的路,如何由西方的路走到东方. 总之一句话,怎样找出一条捷径到印度. 这就是哥伦布试图解决的问题. 作了共四次航行,他到达美洲,在库马纳,洪都拉斯,莫斯基托,尼加拉瓜,维拉瓜,哥斯达黎加,巴拿马一带登陆. 这一带海岸他只以为是日本和中国的地方. 至死他还不知道那新大陆的存在,甚至于死后连他的名字也不留给这新大陆作为纪念!“ “我非常愿意相信您的话,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但是,我不能不感到吃惊,我到要请问你,关于哥伦布的发现,后来是哪些航海家查出了究竟的呢?”爵士问.“那是哥伦布后的人们:起初是跟哥伦布一道航行过的奥黑达,还有品吞,威斯普奇,门多萨,巴斯提达斯,加白拉尔,骚立斯,巴尔伯.这些航海家都顺着美洲东海岸航行,由北向南他们探测美洲的海岸的界限,他们在360年前就与我们今天一样,被这股海流推着前进! 你们知道吗? 朋友们,我们驶过赤道线的地方正是品吞在15世纪末驶过赤道线的地方. 现在我们靠近南纬八度了,品吞不是在南纬八度到达巴西陆地的?一年以后,葡萄牙人加白拉尔来到色居罗港. 然后,威斯普奇在1502年第3次远征中,更向南推进.1508年,品吞和骚立斯联合航行,探寻美洲沿岸各地,1514年骚立斯发现拉巴拉他河口,也就是在那里,他让土人吃掉了. 绕过美洲南端的任务只有留给麦哲伦去完成了.1519年这位大航海家带着5只船出发的,他顺着巴塔戈尼亚的海岸南下,发现了得塞多港,圣朱立安港,他在圣朱立安港停泊了很久.而后航行到南纬52度,发现了1100峡,也就是现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麦哲伦海峡.并且在1520年11月28日,他穿过海峡,进入太平洋. 他看见天边有一片新的海面在太阳光下闪烁,那时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与兴奋啊!“ “巴加内尔先生,我倒很想生活在那种环境里.”小罗伯尔激动地喊起来. “我的孩子,我也是这样想啊. 假如老天爷让我早出生300年,我事实上就不会失掉这么一个机会!” “对我们就是个憾事了,果真如此,先生.”海伦夫人接下去又说,“因为假如您早出生300年,您如何能来到这条船的楼舱上给我们讲这段故事呢?” “夫人,这倒不碍事,那自然会有别人来代替我对你们讲呀. 而且他还会告诉你们,西海岸的探险是皮萨尔兄弟的功劳.这两位大胆的冒险家是很多城市的伟大建立者:库斯科、基多利马、圣地亚哥、比利亚里卡,瓦尔帕来康和邓肯号要到的康塞普翁全都是他们的业绩. 那个时侯,他们兄弟的发现和麦哲伦的发现正好联系起来,地图上才有了美洲的海岸线,这样让旧世界的学者们十分高兴.” “要是我的话,那我还不满意呢.”罗伯尔道.“为什么呢?”玛丽瞪着眼睛问,她瞧着他那爱听发现史的小弟弟.“是啊,我的孩子,为什么您还不满意呢?”爵士带着十分兴奋的微笑问.“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要看看麦哲伦海峡南部还有什么.” “我的小朋友,对极了,就连我,我也想知道美洲大陆究意是一直伸到南极呢,还是在它和南极之间,和德勒克所推测的一样,还是有一道海呢……这位德勒克是你的同乡,爵士,……因此,倘若罗伯尔,格兰特和雅克. 巴加内尔是生在17世纪的话,他们一定会随着束增和勒美尔出发,因为,这两位荷兰航海家正是想揭开这个地理学上的难题.” “那么,他们两位都是学者吗?”夫人问.“不是,是两个大胆的商人,他们并没有想到探险旅行在科学上的意义. 那时荷兰有个东印度公司,它对穿过麦哲伦海峡的一切贸易有绝对的控制权. 而且大家明白,那时代西方国家到亚洲,只有穿过麦哲伦海峡这条路,因此这种特权形成了一种垄断. 有些商人要与这垄断作斗争,他们还想另找一个海峡. 其中有一个名叫依萨克. 勒美尔,是个聪明又受过教育的人. 他出钱组织了一个远征队,他的侄儿雅各伯。勒美尔和一个优秀的海员领导,这海员原藉是在霍恩,叫束增.这两个大胆的航海家在1615年6月出发,大概比麦哲伦迟一百年,他们在炎地与斯达腾岛之间发现了勒美尔海峡,1616年2月16日,他们绕过了那著名的合恩角,这个角称为”风暴角“ ,比它的亲兄弟好望角更名副其实!“ “真是!我真想到那地方去探险!”罗伯尔喊道.“你要是到了那地方,我的孩子,你事实上会感到无限的高兴.”巴加内尔接着说,越说越起劲. 一个航海家在他的航海地图上,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新发现标出来,天下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陆地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个的小岛,一个个海峡,好像是从波涛中涌了出来!最初,划出的界线是模糊的,折断的,不连接的!这里一片隔离的土地,那是一个孤立的小港,更远点是一个偏僻的海湾. 而后,历次发现的陆地相互补足着,线和线连起来了,地图上的虚线变为实线了,港湾显出确定的弓形海岸了,海角连接到确实的滨海陆地了,到了最后,一片新大陆,有湖,有河,有江,有山,有谷,有平原,有村落,有城镇,有都市,辉煌壮丽,展开在地球上边. 啊!朋友们,新陆地的发现者是一个真正的发明家啊!我认为他和发明家一样了不起!可叹现在这种事业和一个矿山一样,被人家开尽了!新大陆,新世界,一切都被人们找到了,探测过了,发现过了,我还觉得我们在地理学上是迟到者,我们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怎么没有用武之地啊,亲爱的巴加内尔!”哥利纳帆说.“那么哪儿还有呢?”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我们的用武之地啊!” 这时候,邓肯号正以无比的速度在威斯普厅和麦哲伦等名人走过的航道上疾驰着.9月15日它越过冬至线,船头转向著名的麦哲伦海峡的入口. 有好几次巴塔戈尼亚的南部海岸可望见了,但只象一条线,隐隐约约地在天边. 船在6公里以外沿着这带海岸南下,就用巴加内尔那具大望远镜望那美洲海岸,也只能叫人看见一个轮廓,模模糊糊的.9月25日,邓肯号航行到与麦哲伦海峡同纬度的地方.它绝不迟疑地驶进去了. 按常理,汽船都乐意由这条路线开往太平洋. 海峡的正确长度不过700公里,到处是深水,最大吨位的船只,就是靠岸航行都可以. 海底平坦,淡水站林立,内河极多,盛产鱼类,森林里也充满了猎品,到处都是安全而便利的停泊站. 总之,这海峡具有很多优点,这些优点都是勒美尔海峡与合恩角所没有的.在头110至148公里的航程中,就是说进海峡航行的最开始几小时,直到抵达格利高里角以前,海岸都是平的,多沙的. 雅克. 巴加内尔的眼睛不放过海峡的任何地方. 大概计算一下.在海峡内要航行36小时,两岸的景色值得这位学者在南半球灿烂的阳光下耐心观赏. 北岸无人烟,南边火地的光秃岩石上有几个可怜的火地人在游荡. 巴加内尔并没有看到巴塔戈尼亚人,这件事使他十分失望,而他的同伴却很开心.“巴塔戈尼亚没有巴塔戈尼亚人,就不再是巴塔戈尼亚了.”他说.“我敬爱的地理学家,别着急呀,我们总将见到巴塔戈尼亚人的.”爵士说.“说不定.” “什么原因呢?巴塔戈尼亚人是有的呀.”海伦夫人讲.“我怀疑,夫人,因为我看不到他们.” “至少,巴塔戈尼亚这名字是从西班牙文‘巴塔拱(patagon)而来的,’巴塔拱‘的意思是’大脚‘! 巴塔戈尼亚人既被称为大脚;总不该完全出于想象吧?“ “名字是无关紧要的.”巴加内尔回答,并似乎故意固执已见要引起争论,“而且人家不晓得这些人究竟该叫什么名字!” “太不象话了!”哥利纳帆叫了起来,“少校,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那么大兴趣要晓得的!”巴加内尔又说,“这地方的人被称为巴塔戈尼亚人,这都是麦哲伦给他们命名的,而火地人却称他们是提尔门人,智利人称他们为高卡惠人,卡门地方的移民称他们是提尔门人,阿罗加尼亚人称他们惠立什人,旅行家波根维尔称他们是寿哈,而法尔克纳称他们为特惠尔黑特!有意思的. 他们自己又以依纳肯自称,‘依纳肯’是‘人’的通称呀!我请问你们,这样多的名称我们怎么搞得清楚!而且一个民族有这样多的名称,有没有这个民族还是问题!“ “好一篇大议论!”夫人说.“好吧,我们暂且承认他这套议论,不过,我想你总该承认一个事实:巴塔戈尼亚人的名称应有问题,他们的身材高矮至少是大家确认的吧!”爵士对地理学家说.“对于这种错误的看法,我永远不会承认.”巴加内尔回答.“他们的身材很高.”爵士说.“哦,这我不清楚.” “你太那个了.”爵士叫了起来,“亲眼看见这些巴塔戈尼亚人的旅行家们……” “当亲眼看见这些巴塔戈尼亚人的旅行家们说法都不相同,麦哲伦说他的头还达不到巴塔戈尼亚人的皮带!”地理学家回答.“啊,这不是说明他们很高吗?!” “是,但德勒克认为普通的英国人比最高的巴塔戈尼亚人还高.” “拿英国人比可能不行.”少校用鄙视的口气反驳,“但是如果拿苏格兰人来比就不高了!” “加文地施肯定他们又高大又强壮.”巴加内尔又说.“霍金斯讲他们是巨人. 勒美尔和束增讲他们的身高3。 3米.“ “这不就得了吗?这些人的话都靠得住的呀.”爵士说.“但伍德、那波罗和法尔克纳的话也同样是靠住的啊,他们说巴塔戈尼亚人为中等身材,那位著名的地理学家拜伦.拉. 吉罗德、波根维尔、瓦立斯和卡特来,都认为巴塔戈尼亚人高1.6米还多呢.“ “那么,在这些互相矛盾的说法中,哪个是真实的呢?”海伦夫人问.“夫人,真实么?”巴加内尔说,“真实该是这样:巴塔戈尼亚人腿短,上身长. 所以有人开玩笑说:那些巴塔戈尼亚人坐着有1.8米高,站着仅有1.5米高.“ “我亲爱的学者,太好了,这话说得太巧妙了!”爵士说.“更好的是他们这些人都不存在,这样,各种矛盾都统一起来了. 现在为了结束这场论战,我要补充一句使大家宽心的话:朋友们,麦哲伦海峡漂亮极了,就真没有巴塔戈尼亚人也是挺漂亮的!” 正在这时,邓肯号正环绕着不伦瑞克半岛航行,两边风景十分好.它绕过格利高里角后又行了130公里,将奔德,亚利拿大牢狱丢在右舷之外了. 有一阵子,智利的国旗和教堂的钟楼出现在树林中. 海峡两边突起了花岗石的峭岩,看了有些怕人. 很多山的山脚在无边的森林中隐藏着,头上铺着终年不化的积雪,直伸到云霄里. 西南面,塔匀恩峰高210米,矗立在空际. 临近傍晚,黄昏的时间非常长. 阳光不知不觉地融化成多种柔和的色彩. 天上布满了星星. 南极的星座给航海者指明道路. 在这一片朦胧中,星光代替着文明海岸上的灯塔. 游船没有在沿途的港湾里抛过锚,于是,便大胆地继续它的航行. 有时,它的帆架掠过那俯临在波澜上的南极榉(一种落叶乔木)的枝梢;有时,它的螺旋桨拍着大河的水波,拍打的声音惊醒了雁鹅,凫鸭,鸥鹬,和那沼泽里的各种鸟类. 不久,许多断墙残壁出现了,几座倒塌了的建筑物在夜景中望去显得特别庞大,这都是一片废弃了的殖民地残留下来的凄凉痕迹. 我们知道这片殖民地的名字永远是向那一带肥沃的海岸和猎品丰富的森林表示抗议的. 邓肯号这时在饥饿港前面航行.西班牙人萨蒙多就在这地方于1581年带了400名移民到这儿住下来. 他在这里建立了圣腓浦城. 过了几年,移民死了大半,再加上闹荒,把熬过寒冬的人又饿死了.1587年战船加文地施号来到这里,而且还发现了那400条可怜虫中的最后一个,他在这具有600年历史的古城的废墟上挣扎了6年,当时正饿得要命呢.沿这荒凉的海岸邓肯号在前进. 日出时,它在这重要的峡中航行着,两岸是榉树、榛树、枫树等交错而成的森林,林间冒出许多青葱的圆岭、许多长着茂盛的金雀花的土丘和许多尖尖的山峰,而且可以看到其中还高高耸立着布克兰纪念塔. 邓肯号又经过圣尼古拉湾口,这个湾原是由波根维尔命名为“法国人湾”的.远方,有大群的海豹和鲸鱼在游戏,鲸鱼似乎十分巨大,因为3公里外就可以看到它们喷出的水柱.一直到最后,船绕过佛罗瓦德角,在角上密布着尖尖的残冰,海峡的对面,在火地上,耸立着200米高的萨眠多峰,那是一片惊险的岩石,这些岩石被如带子一样的云层将它们分隔开了,看上去活象是空中群岛. 美洲大陆到了佛罗瓦湾角仅真正是到了尽头,因为合恩角不过是南纬56度下荒海中的一座岩石罢了.一过这尖端,海峡就变窄了,一边是不伦瑞克半岛,另一边为德索拉西翁岛,这德索拉西翁岛是一个长形岛,两边有成千的小岛环抱着,就如一条大鲸鱼落在一片鹅卵石滩上一样. 南美洲的末端是这样的支离破碎,如果和非洲大洋洲和印度那些整齐清晰的尖端相比,是多么不同啊!伸入大西洋之间的一个大土角,当年不知道是一场什么天灾把它弄得这样破碎.在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之后是连绵不断的光秃的海岸,看上去非常荒凉. 海岸被许许多多支流啮成了月牙形. 邓肯号就顺着那条任意曲折的航道转弯抹角地行进着,不犯一点错误,而且也不迟疑一下,沿途将一团团的浓烟掺杂到被冲破的海雾中间.这一带荒芜的海岸上,有些西班牙人的商行,邓肯号从那些商行前面路过,并没减低它的速度. 过了塔马尔角,于是峡道转弯了,游船也有了旋转的余地,它转过了那波罗群岛的陡峭海岸,靠近南岸航行,最后在入港航行36小时之后,它看见了皮拉尔角的峭岩突然崛起在德索拉西翁岛的最末端. 呈现船的面前是一片波光鳞鳞的大海,巴加内尔十分激动,挥动着手,热情地欢呼着,几乎站不稳了. 6。行动前的辨论 绕过波拉尔角后,大概有8天,船开足马力驶进塔尔卡瓦诺湾,这是一个22公里长18公里宽的绝妙的海湾. 天气很好. 这地方从11月到第二年3月,天上朗净,整个海岸给安达斯山脉挡住了,因为这个原因经常刮南风. 门格尔曾依照爵士的命令,把船紧贴着济罗岛和美洲西岸的零星小岛航行. 一片烂船板,一根断桅杆,一块经人手加工过的小木块,都会给人们提供不列颠尼亚号沉没的线索呀. 但是,人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邓肯号不得不继续航行,最后停泊在塔尔卡瓦诺港. 此时它离开克莱德湾那多雾的海面已经42天了.哥利纳帆爵士在船一停时,就叫人放下小艇,带同巴加内尔,直划到岸脚下上了岸. 这位博学的地理学家想利用这机会讲他那苦学苦读过的西班牙语. 但是,土人半个字也不懂他所说的话,也使他奇怪极了.“我说的音调不对.”他道.“那么我们去海关吧.”爵士说.到了海关,人家用几个英文字,夹杂着带有表情的手势,告知他们说美国领事馆驻在康塞普西翁. 计算一下骑马一小时即可以到达. 爵士一下子就找来了两匹快马,不久他们俩就进了城. 这是一座大城,是皮萨尔兄弟勇敢的同伴,天才冒险家瓦第维亚建立起来的.当年这座城市是多么繁华,然而现在却是如此萧条啊! 它常被土人掠劫,1819年又全城大火,烧掉了不少房屋,城墙还是被烟熏得漆黑的呢. 它已被塔尔卡瓦诺港淘汰了,现在城里居民已不满800人了,居民的脚又懒得很,以致街道变为了草地. 没有商业,没有活动,贸易是不可能的. 每个阳台上都响起曼陀林(一种类似琵琶的乐器)的声音,从窗帘里传出娇柔的歌声,原来康塞普西翁原是一个男人的古城,现在已成为妇孺的村落了.即使巴加内尔怂恿他去做,爵士无心研究它萧条的原因,他也不耽误一点工夫,立即找到美国领事彭托克. 这位领事十分客气地接待了爵士,他一听说格兰特船长遇难的事情,立刻就答应负责在沿海一带进行调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是否在智利或阿罗加尼亚海岸的37度线附近的失事的问题,答案是否定的. 这是由于英国领事及其他国家的领事都不曾接到过有关的或类似的报告. 爵士并不丧气. 他回到塔尔卡瓦诺,东交涉,西活动,不惜金钱,不辞辛苦,派人到各海岸去查问. 可这一切都是白费工夫. 向沿海居民作了详细的调查都没有产生效果. 最后只确肯定不列颠尼亚号在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失事的痕迹.因此,爵士把结果告诉了船上的伙伴们. 于是玛丽和她的弟弟不由得表现出内心的痛苦. 这是邓肯号抵达塔尔卡瓦诺六天后的事了. 这时大家都聚集在楼舱里. 海伦夫人安慰着玛丽姐弟俩. 没有用话来安慰,而是用怜爱来安慰,因为,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此时,巴加内尔把那文件又拿了出来,集中注意力仔细审察,仿佛要逼那文件说出新的秘密. 整整一个钟头过去了,他这样审视着,这时爵士叫了他一声,对他说:“巴加内尔,凭你的智慧判断一下.我们难道对文件解释错了吗?这些字的意义不合逻辑吗?” 巴加内尔不回答,他在思考.“那么,是我们将出事地点弄错了吗?”爵士又问,“就是最笨的人看来:巴塔戈尼亚这几个字难道不是再明白不过的吗?” 可巴加内尔始终不语.“还有indien(印第安人)这个还不是更支持我们的论断吗?”爵士又说.“哦,那十分正确呀,”少校也在搭腔.“那么,那些遇难的船员,在写这文件的时候,就要做印第安人的俘虏,这不是十分明显吗?” “爵士,这里我要打断你的话.”巴加内尔终于回答了,“你的论断别的都正确,可就是这最后一点我觉得不太合理.” “那么,请问您认为怎样?”海伦夫人问,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地理学家.“我的意思是:格兰特船长写文件时已经成了印第安人的俘虏. 而且,我还要补充一句,这件事对于这一点,不容许有任何怀疑.”巴加内尔特别强调了最后这句话.“请您解释,先生!”格兰特小姐说.我亲爱的玛丽,“解释太容易了. 文件上的空白,我们不该读成‘将被俘于’,而是应该读成‘已被俘于’,这样一切都清楚了.” “然而那不可能呀!” “不可能!为什么,我的好朋友?”巴加内尔微笑着对爵士说.“瓶子只能在船触礁时扔进海里的呀.因此,文件上的经纬度必然是指出事地点.” “你这一点毫无根据,”巴加内尔赶快反驳,“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遇难的海员被印第安人掳到了内地后,那就不能想法丢下一个瓶子,让人家知道他们被拘留的地点.” “理由简单得很,亲爱的巴加内尔,要把瓶扔到海里,一定有海才行.” “倘若没有海,扔到入海的河里不可以吗?”巴加内尔回答.一片惊诧的沉默接受了这个万想不到而又合情合理的回答. 巴加内尔看到大家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就知道每个人又抓住了个新的希望. 第一个开腔的是海伦夫人:“这是个想法!”她叫着.“这真是绝妙的想法呀.”他自己天真地补了一句.“请问,您的意思是……”爵士问.“我的意思是应先测定南纬37度线穿过美洲海岸的地方,然后沿着这37度线向内地找,不离开半岛,一直找到大西洋.在37度线上也许我们会找到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船员.” “可能希望不太大!”少校说.“不论希望大与小我们也不能忽视它. 万一我推论对了,那瓶子确是由某一内河流到海里的,我们就必会找到俘虏的线索. 朋友们,看看这地方的地图吧,我要叫你们完全地相信我的话.” 他,摊开一张智利和阿根廷各省的地图,说“你们瞧,”他说,“你们跟我作一次横贯美洲大陆的散步罢了. 我们跨过这狭长的智利,越过安达斯山脉那一带高低岩后再下到草原中间. 请问这些地区缺少大江吗?缺乏大河吗?缺乏水道吗?不缺呀. 这是内格罗河,这是科罗杜多河,这里是两条河的许多支流,都被南纬37度线穿过,都可把文件送到海里. 也许在这些地方在一个土人部落手里,在一些定居的印第安人手中,在这些外界不明白情形的河岸上,在这些山坳里,格兰特船长他们正在听天意等人来营救呢!你说我们能叫他们失望吗?沿着我此刻在地图上指出的这条直线去穿越这一地区,你们赞成吗?万一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又是错了.那么我们不也有责任再沿着37度线找到底吗? 假如为了要找到那些遇难的船员而有必要的话,我们不该沿着37度线环绕地球一周吗?!“ 大家听了慨慨激昂的话语,颇为感动,都站起来和他握手.“是,我的父亲就在那儿!”罗伯尔不停地叫着,眼睛恨不得把地图吞下去.“你的父亲在哪里,我的孩子,我们就会到哪儿去找他.” 爵士说,“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解释是再正确不过了,现在应该毫不迟疑地沿着他划的这条线走去. 格兰特船长不是在大批的印第安人手里,就是在一个小部落手中. 倘若落在小部落手里,我们就直接把他救出来,倘若在大批的印第安人手中,我们就侦察了情况之后,再走东海岸回到船上,我们到阿根廷的首都去招一班人,让少校组织起来,就足以对付阿根廷内地所有印第安人.“ “就这样,爵士,好!”门格尔说,“我还可以补充一句,这横跨美洲的旅行将会安全地完成.” “那样安全,并不太疲劳.”巴加内尔说,“有许多人的装备比不上我们,也没有象我们有这么伟大的事业在激励着我们,他们全都已经作过了横贯大陆的旅行! 1782年不是有个叫维拉摩的从卡门走到高低岩吗? 1806年不是有智利人,康塞普西翁省的法官董. 路易,走了40天,从安杜谷出发,越过安达斯山脉,走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吗?最终还有卡西亚上校,多比尼先生,以及我那可敬的同事穆西博士不是游遍了这个地区么?他们为了科学研究能够这样做,那么我们为了救人难道不能这样做么?“ “先生!” 玛丽用发抖的声音激动地说,“您这样仗义救人,不怕冒那么多的危险,我们该感谢您啊!” “啊!危险!谁说会有‘危险’?”巴加内尔叫了起来.“不是我!”罗伯尔回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光显得十分坚决.“哪里危险啊?我们要做的是什么?不过是做一次仅仅648公里的旅行罢了,我们是沿直线走的呀,这旅行所遵循的纬度和在北半球西班牙、西西里岛、希腊等地的纬度一样的,而且气候大概相同. 我们等于散一次步啊!这旅行至多不超过一个月.” “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插上话问,“您相信那几名失事的船员落到印第安人手里之后,而且生命还安全吗?” “用问吗,夫人! 印第安人又不是吃人的野人啊! 他们绝对不是那样. 我在地理学会认识一个法国人季纳尔先生,曾被草原区的印第安人的掳走了3年. 吃了不少苦头,曾受到虐待,但是他经得起这个考验,最终胜利归来了. 一个欧洲人在这个地区里,如一只有用的动物. 他们爱护他就和爱护值钱的牲畜一般,印第安人知道他的价值.“ “既然这样,就别再犹豫了,我们应该去,并且赶快动身.我们应该走哪条路呢?”爵士问道.“开始有点山路,一条既便当又惬意的路,随后是安达斯山东面山脚的小斜坡,最后是一片细草平沙的原野,没有崎岖不平的地方,简直是个大花园.” “那么看地图吧.”少校说.“地图在这,亲爱的少校.我们先从智利海岸鲁美那角与卡内罗湾之间37度线的一端出发. 穿越阿罗加尼亚首都后,我们就由安杜谷火山南面的小道横断那条高低岩儿,然后溜下这一带延绵的山坡,渡过内乌康河和科罗拉多河,我们就到判帕草原区,经过盐湖,瓜米尼河,塔巴尔康山. 并且那是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省边界. 我们越过了边界. 爬上坦秋尔山,沿途找,直找到大西洋岸边的马达那斯角.” 一边说,巴加内尔一边数着这次远征路过的地方,摆在眼前的地图他连瞧都不瞧. 他是用不着瞧地图的. 他曾熟读佛勒雪、毛里那、洪宝、半艾尔、多比尼这些人的著作,他的记忆力很强,一点也没说错.数完了这一连串的地名之后,他又讲:“所以,我亲爱的朋友们,这条路是笔直的.30天就可走完了. 如果风稍微有点不顺的话,那么邓肯号会在我们之后到东海岸呢.“ “依您讲,邓肯号应该在哥莲德角与圣安托尼角之间巡航,是吗?”船长问.“啊,的是.” “当然这趟远征要哪些人去呢?”爵士问.“越少越好. 我们不过是要打探一下格兰特船长的境况,并不是要和印第安人打仗. 我想哥利纳帆爵士自然是我们的领袖,而且少校也一定是当仁不让的,还有你们的忠实的服务者巴加内尔……” “还有我!”小罗伯尔喊了起来.“弟弟!不要乱讲话!”玛丽说.“为什么不让他去呢?”巴加内尔说,“因为旅行是青年最好一种锻炼. 所以,就是我们这四个人,还有邓肯号上的三个水手……” “哦,什么,”门格尔对他的主人说,“难道您就不给我提一提名?” “我亲爱的船长,”爵士说,“我们把女客都丢在船上呀,就是讲,我们最亲爱的人都留在船上呀!还有谁能来照料她们呢?除了邓肯号热诚的船长.” “我们不可以陪你们一同去吗?”海伦夫人说,看着爵士,显得不放心的样子.“我亲爱的海伦,这次旅行想必很快就可以返回,我们不过是暂时的小别呀,而且……” “是的,我了解你们,你们走吧,祝你们成功!”海伦夫人说. “并且,我想这不算是旅行呀!”巴加内尔说.“不是旅行又算是什么呢?”夫人问.“走马观花地过一过就是了.就象一个善人打尘世间过一过一样,一面行走,一面行善. 古人讲:‘行着善事,走过尘世’,这就是我们的座右铭.” 巴加内尔说完了这句话,于是一场辩论结束了. 严格地说,这不是一场辩论,只是一席谈话,大家的意见完全一致.当天,旅行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于是大家决定保守秘密,以免印第安人知道了.动身的日期定在10月14日. 个个争着要去,当要挑选随行的水手时,反使爵士感到很为难.他只让叫他们抽签.抽签结果,大副汤姆. 奥斯丁,水手威尔逊和穆拉地抽到了.威尔逊是条好汉,穆拉地赛过伦敦拳击大王汤姆. 塞约斯. 他们三人都欢天喜地.他即要求按期出发. 于是哥利纳帆爵士积极准备,他实际上也做到了这一点. 另一方面,船长进行贮煤工作,以便立就能再启锚开航. 他一心要做到在远征队之前到达阿根廷海岸.所以,在爵士和那青年船长之间简直可以说是在竞赛,这竞赛对大家都好.10月14日,果然在预定的时间,大家均准备好了.出发时,全体乘客都聚集在方厅里. 邓肯号已经扬好篷帆,它的螺旋桨在打着塔尔卡瓦诺湾的清波. 爵士、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奥斯丁、威尔逊、穆拉地都带着马枪与“高特”手枪准备离船. 可以看到向导带着骡子在水栅那边等待着.“时间到了.”最后,哥利纳帆爵士讲. “朋友!你去吧,”海伦夫人力保镇定地回答.爵士紧抱着夫人,罗伯尔也跳过去搂姐姐的颈子.“亲爱的伙伴们,现在,最后一次拉拉手,到大西洋岸上再见吧!”巴加内尔说.大家都到甲板上来了,7个旅行者离开了船.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码头,游船也在岸边开着,船离岸还不到百米.海伦夫人在楼舱上最后一次高喊:“愿上帝保佑你们!朋友们.” “夫人,上帝一定会保佑我们的,请你相信吧,因为我们会互相帮助!”巴加内尔回答.“开船!”船长向机器师喊着.“走吧!”哥利纳帆附合着.陆上的行人赶着坐骑沿着海岸进发,邓肯号开足马力,向远洋驶去. 第三章 7。阿罗加尼亚国 哥利纳帆组织的旅行队,其中有3个大人与一个小孩.骡夫头子是一个在本地生活了20年的英国人.他的职业就是租骡子给旅客,并引导他们过高低岩儿的山隘. 过了山隘,他就将旅客交给一个“巴加诺” ,至于“巴加诺”那是阿根廷熟悉草原路途的向导. 这英国人里果整天与骡子、和印第安人在一起,但并没完全忘记祖国的语言,他还不至于不能和旅客们交谈. 因此,爵士要表达意愿或要求对方执行命令,都获得很多方便. 他乐于利用这种便利,因为巴加内尔的西班牙语还不能叫人听得懂.“卡塔巴”是骡夫头子智利语叫. 这个原籍英国的“卡塔巴”用了两名当地的骡夫,土语称为“陪翁” ,再加上个12岁的孩子做助手.“陪翁”照应运行李的骡子,小孩骑着挂着铃铛的小母马,“马德铃娜”在骡队前面走,后面跟着10匹骡子.在10匹骡子中,7位旅客骑了7匹,“卡塔巴”骑了一匹,还有两匹运着行李及几捆布匹,这些布匹是为了交结平原地区酋长用的.“陪翁”照例仍是步行. 这样的装备,横贯智利的旅行在安全和速度方面,是有保证的.过安达斯山,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旅行,没有这强壮的骡子是不行的. 这种爬山的骡子,最好的是阿根廷产的,它们在这地方获得了比原始品种更为优良的发育. 它们不讲究饲料,每天只喝一次水,8小时走48公里一点不成问题,运30多斤重的东西亦不嫌重.在这条连接两大洋的路程中没有一个旅社. 人们路上吃的是干肉、辣椒拌饭和可能在途中打到的野味,喝的是山中的瀑布与平原上的溪水,加上几滴甜酒,这甜酒是每个人都带着的,装在牛角做成的“安缶儿”里面. 但是要留意,含酒精的饮料不能喝得过多,在这种地区,人的神经系统非常容易受刺激,含酒精的饮料是不很合宜的. 至于睡觉的铺盖整个都装在鞍子里,而且还用绣花的宽带子缚在马身上. 鞍子为本地产的,名叫“勒加驮” ,是用羊皮做的,这种羊皮叫“皮量” ,一面割光,一面保留着原有的羊毛. 旅客用这种暖和的被褥裹着,既不怕潮湿的夜晚,还可睡得很酣畅.爵士是个懂得旅行并可以适应各地方风俗习惯的人. 他为自己和同伴准备了智利人的服装. 巴加内尔与罗伯尔——两个都是孩子,一大一小,他俩把头一套进智利大斗篷,脚一插进那长皮靴,都感到乐不可支. 那斗篷土名“篷罩” ,为一大块格子花呢,中间穿了个洞. 靴子是小马的后腿皮做成的. 他们乘的骡子也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嘴里衔的是阿拉伯式的嚼铁,嚼铁两端系着皮质的缰绳,可当作鞭子用,头上是金碧辉煌的络头,还有那颜色鲜艳的褡裢,装着当天的干粮. 那个巴加内尔总是粗心大意的,上骡子时差点要挨上几脚. 他一爬上鞍子,就漫不经心地坐着,腰里悬着大望远镜,脚踩着镫子,松着辔头让骡子自己走. 他觉得十分满意,骡子十分听话. 至于小罗伯尔,他一上骡背,就象一个未来的一流骑手.全队出发. 万里无云,天气睛朗. 虽然是烈日高悬,空气却被海风调节得非常凉爽,这一小队人马沿着塔尔卡瓦诺湾的曲折的海岸迅速前进,再南下48公里,就踏上37度线的末端. 第一天大家,在干滩地的节苇丛中迅速行进. 彼此不多说话,临别的赠言在旅客的脑子里还留着强烈的印象.邓肯号冒出的黑烟,渐渐消失在天边,但还可以看得见. 不说话,大家只有那好学的地理学家在练习西班牙语,用新的语言自问自答.不仅旅客不说话,那骡夫头子也是个相当沉默的人,他的职业并没有使他养成好说话的习惯. 他连对“陪翁”说话时都讲得十分少. 这两个“陪翁”都是内行,而且特别地懂得他们应做的事. 要是有匹骡子停了,他们就用喉咙叫一声来督促它,再不走,就扔个石子,石子扔得相当准,即使再执拗的骡子也会服从的. 若是一根兜带散了,或是一条缰绳溜了,“陪翁”就脱下“篷罩” ,蒙住骡子的头,兜带或缰绳整理好了,骡子立即继续前进.骡夫的习惯是早晨8时吃了早饭出发,直至下午4点歇夜. 于是爵士一直尊重这个习惯. 这天,向导,也就是骡夫头子发出休息的信号时,旅客们正到了海湾南端的阿罗哥城,他们直至现在为止还没有离开过那泡沫飞溅的海岸. 只有西行32公里,直到卡内罗湾,才到37度线的端点. 爵士这一队人已经走遍海滨地区,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沉船的痕迹.如果再跑下去也是白费,因而决定就以阿罗哥城为出发点. 从这里往东循着一条笔直的路线进发.这一队人马进了城后,于是在一家特别简陋的旅社过夜.阿罗哥城为阿罗加尼亚的首都. 阿罗加尼亚人是智利族的分支,这一族的人高傲而强健,在南北美洲中没有受过外力统治的只有这一族了. 阿罗哥城曾经属于西班牙人,但是居民却从未屈服过. 他们当时抵抗西班牙人和现在抵抗智利人一样,他们独立的旗帜蓝底白星旗一直飘扬在那座筑有护城工事的山顶上.当别人在预备晚饭的时候,爵士、巴加内尔与向导在那些屋顶由茅草盖成的房子间散散步. 除了一所教堂和一个圣芳济修道院的遗址以外,阿罗哥城里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爵士试图打听点有关沉船的消息,但没有结果. 巴加内尔说的西班牙语居民听不懂,所以他很失望. 但,阿罗哥城的人说的都是阿罗加尼亚文(一种土语,直至麦哲伦海峡都通用) ,巴加内尔的西班牙语说得再好也没用.他既不能和土人交谈,只能以目代耳,他还是感到十分高兴,这是因为阿罗加尼亚各种典型的人都呈现在他的眼前,任凭他观察. 这里的男子都身材高大,面部扁平,皮肤呈古铜色,没有胡子,眼光闪疑,脑袋宽大,头上披着又黑又稠的头发. 他们成日游手好闲,仿佛是太平盛世无所事事的战士. 他们的女人都很能吃苦耐劳,整天忙着家务活,为主子刷马,擦武器,耕田,打猎,除此之外,而且她们还抽空来编织那种翠蓝色的“篷罩“,一件要织两年,最低价钱也要卖三百美元.阿罗加尼亚人是一个不值得注意的民族,风俗十分粗野.人类所有的坏习惯他们几乎都有,他们只有一个美德,就是喜爱独立.“啊,真是些斯巴达(古希腊的一邦,居民以勇武著称)人!“巴加内尔散步后回来围坐着吃晚饭时,再三地赞美着.于是大家都觉得这位可敬的学者赞美太过分了. 后来他又说,他游览阿罗哥城的时候,他那颗法兰西人的心跳动得十分厉害,大家听了更觉莫名其妙. 少校问他为什么他那颗心竟会这样出乎意料地跳动,他说他那阵心跳是十分自然.不久以前,他有一个同乡人曾做过阿罗加尼亚国王. 少校请教国王的名字. 他就很骄傲地讲出那位诚实的脱楞斯先生. 可以看出他是个地道的好人,满脸的络缌胡子,早年曾在法国的白里各城做过律师,后来做了阿罗加尼亚国王,又被那一班下台的国王斥为”臣属的忘恩负义的行为“将他从宝座上赶下来了. 听到一个律师做了国王又被赶下宝座,少校不觉微微一笑,巴加内尔却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律师做一个好国王,也许比一个国王做一个好律师要容易得多.“听了这话大家都笑起来,举起玉米酒,每人喝了几滴,为阿罗加尼亚国王的健康干杯. 几个钟头后,旅客们各自裹上”篷罩“酣然入睡了.第二天早晨八点钟,”马德铃娜“和”陪翁“一前一后,那一小队人马又向东走上37度线的路了.他们穿过阿罗加尼亚的那片到处都是葡萄和羊群的肥沃的地区. 人烟渐渐稀少了. 隔一里多路也难得有了”拉斯特勒阿多“的茅栅——“拉斯特勒阿多”是美洲大陆闻名的印第安人的练马人.有时候他们遇到一所废弃的驿站,这是被平原上游荡的土人用来做躲避风雨的地方. 这一天有两条河——拉克河与杜巴尔河拦着路. 幸亏向导发现了一个浅滩,大家安然渡过了. 这时,安达斯山脉已在天际展开,现出一个个的圆顶和向北延绵的尖峰. 这条山脉是整个新世界的巨大脊梁,大家现在所见的还不过是那巨大脊梁的最低的部分.下午4时,大家已一口气走了56公里路,就在旷野里一棵巨大的野石榴树下停歇了. 骡子卸了缰,自由地跑去吃草场上的嫩草. 褡裢里有的是干肉和辣饭. 把“皮量”铺到地上就是枕席,在这临时枕席上安睡,大家恢复一天了的疲劳,守夜的工作由“陪翁”与向导轮流担任.天气晴朗,全体人员,连罗伯尔在内,都身体健康,长途旅行开始得这样顺利,因此,大家认为应该和在赌场上一样,“牌风”顺了,就勇往直前. 所以第3天走得更快. 白尔河的急流也安然渡过了. 大家晚上就在标河旁过夜,这个地方是介于智利和土人国之间.爵士一行又前进了56公里.地理情况没有变化,仍然是肥沃的土壤,盛产着宫人草,木本紫罗兰花,曼陀罗花,金花仙人掌、鹭鸶、鸱枭及逃避鹞鹰的若干黄雀和铁寨就是这地区仅有的鸟类. 有些动物,如南美豹等都蹲伏在丛莽中. 而土人,看到的很少. 难得遇上几个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混血儿,而且赤脚上拴着大马刺,骑着被刺得流血的马,在平原上奔驰着,如鬼影一般地走过去.路上找不到可以问话的人,因此绝对打听不到消息. 于是哥利纳帆决定不做任何查访,只好耐着性子,迅速前行. 17日,按往常的时间与习惯的次序出发. 罗伯尔总是不遵守这次序,因为他一高兴起来就要走到那“马德铃娜”前面,他的骡子真吃尽了苦头. 爵士厉声呵止后,才使这小家伙退回到原位.道路崎岖些了,地面的高低起伏预示着前面要到山地了,河也多起来了,都随山坡的曲折汨汨地流着. 巴加内尔不时看看他的地图. 有些溪流地图上漏掉了,他看到在地图上没有某一条河,就非常生气,头上几乎冒出火来,那样子又可笑又可爱.“一条河没有名字,就好比没有身份证! 按地理学的法律上看来,它是不存在的.“ 他毫不客气地给那些没名字的河取个名,并且在地图上记下来,他给每条河都加上了西班牙语中一个最响亮的形容词.“啊! 好个西班牙语!“他不断地说,”多么响亮的语言啊! 这语言真如金属制成的,我深信它的成份是包含78%的铜,2%的锡,如铸钟的青铜一样!“ “你学得总有些进步了吧?这样好的文字.”爵士接着问他.“当然有进步呀,亲爱的爵士! 啊! 若不是有音调问题的话! ……只可惜还要有适当的音调,这样才能让人家听得懂!“ 巴加内尔希望能将音调说得更准确,一面走,一面努力克服发音的困难,嗓子都几乎叫破了. 与此同时,他还没忘记提出地理学上的意见,在这方面,他真是个内行,全世界也找不出比他更高明的了. 只要爵士问那向导一个问题,想知道当地的一个特点,那么他博学的同伴总是抢在那向导前头把问题解答了,将特点说出来了,那向导瞪着眼睛惊愕地看着他.这天近10点的时候,他们遇到一条路,横截着他们一直在顺着的那条直线. 哥利纳帆爵士自然要问问这路名,而且自然又是巴加内尔回答出了:“这是荣伯尔通向洛杉矶的路.” 于是,爵士瞧瞧那向导.“完全正确.”向导回答.接着,他又转向那地理学家,:“您来过这地方吗?” “那当然!”巴加内尔一本正经地说.“骑着骡子?” “不是,我坐在安乐椅子.” 那向导一定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耸了耸肩膀就回到了队伍前面去了.傍晚5点,旅行团来到一个不太深的山坳里休歇,可以看到这山坳就在那小罗哈城的北边几里的地方,当夜,他们就在山脚下宿营,这些山已经是那条安达斯山的最低的阶梯了. 8。安达斯山脉 直到现在为止,横贯智利的人们还没有遇到任何严重的意外. 现在,爬山旅行难免要碰到的障碍和危险都来了. 与自然界各种困难作斗争就要开始了.在出发前有个重要的问题必须先解决:由哪条路可越过安达斯山脉而离不开原计划的路线呢?大家问向导.“只知在这一带高低岩儿我有两条路可走.”他回答.“一定是曼多查发现的阿里卡那条路?”巴加内尔说.“是的,一点不差.” “和维腊里卡岭以南的亦就叫作维腊里卡的那条路?” “哦,对.” “那么,朋友,这两条路都有一个毛病,不是太偏北就太偏南.” “那么,你能提出其它一条路吗?”少校问.“有,就是安杜谷小道,它的位置在火山的斜坡上,南纬37度30分的地方.就是说,离我们的预定路线只差半度.这条小道是查密雕. 得. 克鲁兹以前探出来的,高只有200米差一点.” “你认识吗,这条安杜谷小路?”爵士问向导.“认是认识的,爵士,这条路我也走过,我所以没有提到它,是因为它是小径,最多也仅能勉强通过牧群,那是山东麓的印第安畜牧人走的.” “那么,朋友,白环什人的牛马能走的地方,我们就能走.既然这条路仍在直线之上,那么我们就走这条小路吧.” 立即,动身的信号发出了,全队人马钻进了拉斯勒哈斯山谷,两边都是大丛的结晶石灰岩,路随着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斜坡逐渐升高. 大约11点光景,要绕过一个小湖. 这小湖是个天然蓄水池,是附近所有小河的汇流点,风景极佳.河水汨汨地流到这里,就消失在一片恬静中. 可以看到湖上是一层一层的高原,长满了林草,印第安人的牛羊群就在那里放牧. 过了这儿是一片南北横亘着的沼泽地,由于骡子有跨过沼泽地的本领,大家安然渡过了. 午后1点,恰好从巴勒那堡旁边绕过. 石头嶙嶙的,山坡已逐渐陡起来,石子在骡脚下滚着,形成一种哗啦啦的碎石瀑布.近3点钟的时候,又是许多170年土人起义中毁掉的残壕与废垒.而且这些遗迹充满了画意.“真的,高山还不够将人们隔开,还要加上碉堡呀!”巴加内尔说.从这地方起,路非但很难走,而且很险. 随着山坡的坡度的加大,岩头的小路愈走愈窄,岸下的坑谷深得吓人. 骡子谨慎地走着,鼻子贴着地,嗅着山路. 人们一个个排着前进. 有时,拐了个陡弯“马德铃娜”便不见了,旅行队就循着它从远处传来的铃声前进. 也有时,任意曲折的山径把骡队折成平行的两行,领头的向导可以与压尾的“陪翁”谈话,其中隔着一条宽不到20米的裂缝,深有几百米以上,形成平行的两队人马中的不可逾越的鸿沟.在这一带山地上,还有草本植物正和岩石作斗争,但是人们已感觉到矿物界在向植物界侵略了. 几块已经凝固的熔岩,呈着铁青色,耸起针状的黄色结晶,人们一看就知离安杜谷火山不远了. 摇摇欲坠的,岩石一层层地堆砌着,不符合任何平衡定律,却还能互相支撑攀附着,还不会崩倒下来.很明显地,只要有轻微的震动,这些岩石就会改变样子,我们看到这些倾斜的尖峰,歪倒的穹窿,偏颇的圆顶,就知道这些地区的山势仍没有定型.如果在这种条件下,是很难辨认的. 安达斯山的巨大骨架几乎不断地在摇动,因此常常改变着通行的路线,昨天认路的标识点,今天可能就不在原位了. 所以向导常常搞不清楚. 于是,他们停下来看看四周,辨认岩壳的形状,在那些易碎的石头上寻找着印第安人走过的痕迹,因为要辨别方向是毫无办法的! 一步一步地爵士紧跟着向导. 他了解并感到向导的烦恼随着路径的困难在增加. 他不敢问,他想:骡夫应该和骡子一样,也有识路的本领,因此还是信任骡夫好,也许他这种想法是不无道理的.整整一个钟头,向导可以说是在彷徨着,但总是渐渐进入更高的地带. 最终他不得不干脆下来. 他们那时正走入一条不很宽的山谷,这种山谷是印第安人称为“格伯拉达”的那些窄山峡的一种. 一堵云斑石的峭壁,呈尖峰状,拦住了出口.那向导找了一阵,但是找不出路来,因此下了骡子,交叉着胳膊,等候着. 爵士向他走过来,问:“迷路了吗?” “爵士,不是.” “可是,我们现在已不是在安杜谷那条路上了吧?” “我们还在安杜谷那条路上.” “你没有认错吧?” “没认错,您看这里是印第安人烧篝火留下的灰烬,哦,那边是羊群马群走过的痕迹.” “这条路是人家走过的呀!” “是,但是现在走不过去了,最后一次地震把这条路堵死了……” “堵住骡路却堵不住人路呀!”少校说.“啊! 这要看诸位怎么办了,我已尽了我的力量了. 如果诸位愿意往回走,再在这带高低岩儿里面找别的路的话,我的骡子和我都准备一齐回去.“ “那不是要耽误了?……” “最少3天的时间.” 爵士听着向导的话,一声不响. 向导自然是按照合同行事.他的骡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当向导建议往回走的时候,爵士回头望着他的旅伴们,问:“你们愿不顾一切地走这条路过去吗?” “当然愿跟您走.”奥斯丁回答.“甚至于抄过你的前面走,”巴加内尔补充说,“我们说来说去,究竟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爬过一条山脉,而山那边的下坡路容易得不能与这边相比!如果我们过了山,就可以找到引导我们过山的阿根廷的‘巴加诺’与惯于在草原上奔驰的快马. 不要迟疑,还是向前走吧.” “好,往前走!”爵士的旅伴们都叫起来. “请问,你不能陪我们走了吗?”爵士转过头问那位向导.“我是赶骡子啊!” “好,那就随便吧.” “我们用不着他陪,到了峭壁那边,我们就可以再找到安杜谷的小路,我一定把你们引到山脚下,绝对不差于这一带高低岩儿的一个最好的向导员.”巴加内尔说.于是爵士和那向导付了帐,把他连他的“陪翁”和骡子一起都辞掉了. 武器、工具和干粮由七个旅客分开背着. 经过一致决定,大家立刻再往上爬,必要时走段夜路. 在左边斜坡上有一条直上直下的小径蜿蜒着,骡子确实不可通行.困难的确很大,不过经过两小时的疲劳和周折,于是7个人又走到安杜谷那条路线上了.这时他们已到了真正叫安达斯山的部分,离那条巨大的高低岩儿的最高山脊不远了. 但是,无论大路小路,都已无法辨认.而且最近的一次地震把这整个地区捣得天翻地覆,只有从山腰上隆起的石壳上一步一步地朝山脊上爬. 巴加内尔找不到可走的路,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他只好拚命爬向安达斯山的顶点,山顶的海拔高度平均都在330~360米之间. 很幸运,天气很好,天空晴朗,这个季节对行人有利. 如果是在冬天,在5月到10月之间,这样爬就不能了:严寒的气候,会把行人冻死;就是冻不死,也逃不过当地特有的那种飓风,这飓风叫“腾薄拉尔” ,每年被它刮落到那带高低岩儿的深坑里的人不知有多少.爵士一行人爬了整夜.那些几乎无法攀登的层层岩石,大家都用手扒着爬上去,大家都跳了过去,那些又宽又深的缝穴,胳膊挽着胳膊算是绳子,用肩膀一个掮一个就算是梯子,这样冒着危险与困难的好汉就仿佛是大马戏团里的一群丑角,表演着空中飞人. 这时候,正是健壮的穆拉地和灵巧的威尔逊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这两名诚实的苏格兰人奔来跑去,到处出力,有好几次若不是他们两个那样的热诚和勇敢,那一小队旅客就过不去了. 爵士不断地瞧着小罗伯尔,他年纪小,而且性格活泼,叫人担心,怕他冒失出事. 巴加内尔呢,他带着法国人特有的那种狂热,不断地前进着.至于少校,他该动的时候才动,恰如其分,他若无其事,不慌不忙地慢慢向上爬着. 几小时以来,他自己说不定还不觉得一直在往上爬,或许他还以为在下山呢.据气压表测算,早晨五点钟,他们已经达到2300米的高度了. 这时他们是在二级平顶上,这是乔木地带的尽头. 有几只野兽在跳跃,如果猎人遇到它们的话,会欣喜若狂的,也没准会发大财呢. 这些矫健的野兽似乎亦知道猎人喜欢打它们,所以远远见到人就跑. 在那些野兽中,首先是山区特产的骆马,它可以代替羊、牛、马之用,生活在连骡子也不能生存的地方. 还有种大耳龈鼠,是个啮齿类的小动物,温驯而胆小,长得一身好皮毛,形状又象野兔,又象野鼠,后腿特长,又类似袋鼠. 轻盈的小动物在树顶上象栗鼠一般跑来跑去,真是可爱.“它虽然不是鸟儿,但是它已经不是四足动物.”巴加内尔说道.然而,这些野兽仍不是山上最高点的居民.在300米高的地带,雪区的附近,还有成群美丽无比的反刍动物:一种是羊骆,它们都披着丝绒一般的长毛,还有一种为无角的山羊,身段苗条,气宇轩昂,毛很细致,动物学家称为“未角羚”。不过这种小动物,你别想靠近它,而且你连看也不容易看到它,它逃得如鸟儿展开翅膀一样,在白得眼花的雪层上无声无息地一溜就跑掉了.当破晓的时候,整个山区的面目完全变得捉摸不定. 无数耀眼的大冰场,带点淡青色,在绝壁上耸立着,反射着黎明的曙光. 这时爬山是十分危险的. 得先细心探测一下,摸到裂缝后,便就不可冒险前进了. 威尔逊已经跑到队伍的前面做先锋了,他用脚试探着冰面. 同伴们都谨慎地踏着他的脚印子走,并避免高声的谈话,因为声音稍微大点,那样就会震荡空气将悬在头上七、八十丈高的大雪团震落下来.他们已到达灌木地带了,再爬上250多米,灌木都要让位给禾本草类和仙人掌类了.300米高度,便连这些东西也没有了,植物都全绝迹. 旅客们只在8点钟时歇了一次,简单地吃点东西恢复恢复体力,而后又鼓起勇气冒着更大的危险继续向上爬. 要跨过刀尖一般的冰棱,而且还要爬过那令人看也不敢往下看的深坑. 好些地方路边都插满了木头做的十字架,这说明这地方不断发生不幸的事故. 午后快到2点时,平地光秃、荒凉得象沙漠一般展开在险峻的峰峦中间.空气干燥,天空是蓝色的. 这样的高度上,从来没有过雨,水蒸气仅会变成雪和冰雹.零零落落的云斑石或雪花岩的峰岭,看起来象残骸的朽骨突破白色的裹尸布,有时,硅石或片麻石的碎块,被风吃脱了,以深厚的声响落下去,由于空气稀薄,几乎听不见.而那一小队旅客,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到同伴们都已经精疲力竭,爵士很后悔在深山里走得这样远. 小罗伯尔拼命同疲劳作斗争,但是委实不能再走了.3点钟之时,爵士停了下来.“休息了,”他说,他看大家都不肯先提这个建议.“休息吗?但没有藏身之处呀!”巴加内尔说.“然而,一定休息不可了,对罗伯尔来说,更有这个需要!” “我不休息,爵士,”那勇敢的孩子回答,“我还能走…… 大家不要停下来……“ “我的孩子,让别人背你吧,”巴加内尔说,“无论如何非走到东面不可. 到了山那面也许会找到个茅棚子. 我要求大家再走两个钟头.” “请问大家同意吗?”爵士问.“同意.”旅伴们一致作答.接着,穆拉地补上一句:“我负责来背孩子.” 于是大家继续往东进发. 又吃力地攀登了两个钟头. 大家总归是往上爬,爬,直爬到最高峰. 由于空气稀薄,大家呼吸困难,这种现象叫“缺氧”。血液由于失掉平衡,从牙龈和嘴唇上渗出来,或许雪地亦是渗血的原因之一,这是因为在高空中,雪显然是败坏空气的. 空气既然稀薄,就必须加劲呼吸,才能加速血液循环,这种器官活动令人疲惫,不亚于雪面上的阳光反射. 不管那群勇士的意志怎样坚强,在这时,最勇敢的人都熬不住了,高山区那种可怕的病痛——昏眩——不仅削减了他们的体力,亦削减了他们的毅力,与这种疲劳作斗争是免不了要吃亏的. 摔跤的人越来越多了,一跌倒就站不起来,只有跪着向上爬.这一程攀登的时间太长,弄得大家精疲力竭,而且眼看都支持不下去了. 一片茫茫雪海,那冻裂体肤的寒气,那逐渐吞噬着山峰的夜影,再加上找不到过夜的地方,这一切不由得爵士胆战心惊. 忽然少校以镇静的语气喊道:“那里有一座小屋!” 9。印地安人的“王宫” 除了少校任何别的人就是从那小屋旁边走了一百遍,乃至从那小屋顶上踏过去也不会发现那里有间小屋. 因为那只是雪地上凸出的一点,与四周的岩石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来. 那小屋已经埋在雪里了,所以非扒开不可. 威尔逊和穆拉地拼命扒了半小时才把那小屋的入口扒开了. 全队的人都马上挤了进去缩成一团.这正方形的这小屋是印第安人用土坯建成的,长宽各3。 3米,耸立在一个雪花岩的顶上,仅有一个小门,门前有一个石梯,门虽狭窄,一旦刮起那种飓风,雪花和冰雹依然能钻进来.小屋里足可容纳10人,四壁虽在雨季挡不住雨,此时却至少可以避一避零下10度的寒气.屋内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灶炉,土坯烟囱,砖缝用石灰糊严,用来生火取暖,抵抗外面的寒冷,总是可以的.“虽然不太舒服,但总算有个栖身之处,”哥利纳帆说.“我们要感谢老天爷将我们引到了这里.” “你还嫌不舒服吗? 是座王宫啊! 只可惜没有禁卫军和朝臣. 在这里我们算是舒服极了.“巴加内尔道.”特别是灶炉里烧起一把旺火.“奥斯丁说,”我觉得,大家饿固然饿了,冻僵更是吃不消,以我个人来说,能找到一把柴比能打到一些野味还更开心些.“ “啊,我们想法子去找点东西来烧烧.”巴加内尔说.“在这高低岩儿的顶上想找东西来烧?”穆拉地带着怀疑的神色摇了摇头,说.“我想屋里既然有灶炉,外边就一定可以找到烧的东西.” 少校作答.“麦克那布斯说得对,你们布置一下,准备晚饭,我去打柴.”爵士说.“那么我和威尔逊陪你.”巴加内尔说.“你们要不要我陪?”罗伯尔爬起来问道.“不用,我的孩子,你休息吧,你虽跟别人一样是小孩子的年龄,可你已成了大人了.”爵士说.于是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威尔逊走出了那间小屋. 这里是傍晚6点,虽然没有一丝风,但是,寒气却刺人肌骨.天已经转暗,太阳已经以最后的光彩抚摸着高原上的峰峦. 巴加内尔看到气压表的,水银柱指在零下4分过95。此时他们是在3600米高的高空.这里比勃朗峰仅低910米.如果这些山也象在瑞士高峰上有那许多困难,只要飓风或旋风来和与们捣乱一下,任何一个旅客也爬不过这新大陆的屋脊.哥利纳帆与巴加内尔走上一个云斑石的高岗,并且向四方的天边观看. 他们这时正在峰峦叠嶂的最高峰上,一眼可以望到65平方公里. 东面,山坡层层下迭,不算太陡,可以走入. 远处是乱石堆砌,这全都是冰山陨落时冲积出的,科罗拉多河流域已经沉没于黑幕中了.地面此起彼伏的皱纹,一切峰峦叠嶂,都在夕照中渐渐消失了,整个的安达斯山东麓都悄悄阴暗下来. 在西边,支撑尖峰的嶙嶙石壁仍然被阳光沐浴着. 看着那些沉浸在光海中的岩石和冰山,真令人眼花缭乱. 北边隐隐约约峰峦起伏,仿佛用颤抖的手拿着铅笔划成的一条朦胧而富有弹性的曲线. 南边正相反,景象却是十分瑰丽壮观,愈近黄昏反而愈显灿烂. 是的,你朝荒野的尔比多河谷望一望,就可以看到安杜谷火山,可以看到大张着嘴的喷火口,就在离那儿3公里之外的地方.那火山怒吼着,如一只巨大的怪兽,象圣经里所说的长鲸,它喷出炽热的浓烟和奔流而出的褐色火焰.看到四周的峰峦都仿佛着了火;白热的石雹,暗红的烟光,火红的熔岩,交织成了硕大无比的万花筒. 一阵耀眼的闪光火焰不断加强,照得那一望无际的盆地到处是强烈的光环,然而那时,逐渐收敛的夕阳的余辉,象一颗陨星在天边的暗影里缓缓隐匿.巴加内尔和哥利纳帆看着这一幕天火与地火的壮丽的交斗,只是出神. 这二位临时樵夫现在变成艺术鉴赏家了. 不过对此威尔逊并不十分感到兴趣,他提醒了他们要做的事.那地方没有树木可以当柴烧,幸而有些干枯的苔藓巴在岩石上,他们采集了很多,还有一种植物叫做“拉勒苔” ,因为根可烧得着,所以他们也拔了一些.这些宝贵的燃料一拿回小屋里,就放进炉灶,堆起来. 火十分不容易生起来,更不容易维持不熄. 因为空气太稀薄,而且不能供给足够的氧气了,这至少是少校的看法.“在相反的一方面,”少校又补充道,“水沸也不需要10度,爱喝百度沸水煮咖啡的人也只好迁就点了,在此高度,水不到九十度就开.” 少校说得没错,水沸时拿温度计插下去一试,只有87度. 大家喝了几口热咖啡,感到舒服极了,至于干肉,似乎有些不够分配. 这使巴加内尔起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骆马肉烤起来吃倒不糟!而且人家说骆马可以代替牛羊,倒想试试骆马肉是不是能代替牛羊肉!” “什么!”少校说,“大学者,这样的晚饭你不满足吗?” “满足极了,我的好少校,不过我承认,若有盘野味,我更欢迎.” “那你真太好享受!” “你给我扣的这顶帽子我接受,不过,少校,你自己又如何呢?你嘴里尽管说得好听,心里也未尝不想烤他一块什么肉吃吃吧!” “可能有这回事吧.”少校答道.“如果有人请你去打猎,你能不惧怕寒冷和黑夜,乖乖地去干吗?” “你如果真这样想的话,那当然啦,……” 大家没还来得及感谢并劝阻他,已经听到一片吼声自远处传来了. 吼声拖得很长,可以看到不是一只两只野兽,而是成群的野兽往他们这边跑来了.难道老天赐给一个小屋,还要赐给一顿晚饭吗?这是那地理学家的想法. 但是哥利纳帆却抑住了他的兴头,对他说,而且在高低岩这样高的地带绝不会有野兽出现的.“没有野兽,这声音是哪儿来的?”奥斯丁说,“你们不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吗?” “那会不会是雪崩?”穆拉地问道.“不可能!明明是野兽的吼声.”巴加内尔反驳说. “让我们出去看看吧.”哥利纳帆说.“我们以猎人的身份去.”少校说着,同时拿起他的马枪.夜已降临了,大家都钻出了小屋,阴森森的,满天星,月儿还没有出来. 北面和东西的峰峦都消失在夜幕中,仅能看得出几座最高的峭岩象幽灵一般的侧影. 吼声——受了惊的野兽的吼声——越来越大,就从高低岩儿的那片黑暗中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一片东西排山倒海地崩落下来了,但不是雪崩,而是一群受惊的野兽. 整个高山都仿佛在颤抖. 空气虽稀薄,奔腾声、叫嚣声还是震耳欲聋. 涌来的野兽数以万计,是草原的猛兽呢?还是这座山的骆马和未角羚呢? 这阵动物的旋风正从他们头上几尺高的地方卷过去,于是哥利纳帆、麦克那布斯、罗伯尔、奥斯丁与两个水手赶快伏倒在地上. 巴加内尔是个夜瞎症,他站着,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结果一下子就被弄得四脚朝天.忽然砰地一声,少校摸黑放了一枪. 突然他觉得有只野兽倒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而整个兽群乘着不可抑制的势头奔去,响声更高,在那火山一带的山坡消失了.“我找到了!”太高兴了!一个声音在说,是巴加内尔的声音.“你找到什么?”爵士问.“当然找到眼镜呀! 在这阵混乱中没丢一副眼镜,总算造化!“ “你没有受伤吧?……” “仅被踩了几脚. 不晓得是什么东西踩的.” “是这东西踩的.”少校拖着他打死的野兽说. 于是,大家赶快跑回小屋,借着炉火的红光仔细研究少校一枪的收获——是一只漂亮的兽,象个无峰的小骆驼:细头、扁身、长腿,软毛,牛奶咖啡色,肚子下面有白斑点. 巴加内尔一见便喊.“原驼呀!” “请问原驼是什么?”哥利纳帆问道.“可以吃的兽.”巴加内尔回答.“那肉好吃吗?” “味道棒极了,一盘佳肴. 我早就晓得晚上有好肉吃哩! 多好的肉啊!谁剥皮呢?“ “让我来剥皮.”威尔逊说.“好,你剥我来烤.”巴加内尔接着说.“巴加内尔先生,您还会做厨子吗?”罗伯尔问.“我是法国人,还能不会做厨子吗,孩子? 法国人生来就有一双厨子手啊!“ 5分钟后,巴加内尔拿将大块的兽肉把肉放在“拉勒苔” 根烧成的炭火上. 过了10分钟,他就把他的“原驼肋条肉” 烤成开胃适口的样子,交给旅伴们吃. 大家都不客气地接了大嚼起来.但使地理学家非常惊讶的是:大家才吃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做出鬼脸来.“太难吃了!”这个说.“吃不得啊!”那个说.虽然那可怜的学者满肚子不高兴,也不得不承认他那烤肉连饿鬼亦咽不下. 大家开始嘲弄他,拿他那“佳肴”开玩笑了. 他当然明白大家在嘲弄他. 他只得找出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本来真正是好吃的人人赏识的原驼肉,可是肉一到他手里就变为这样的怪味道. 他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一理由:“哦,我想起来了,”他大叫着说,“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找到原因了!” “烤得过火了吧!”少校镇定地问.“你这爱挑剔的少校啊! 不是烤得太过火,是跑得太过了! 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呢?“ “巴加内尔先生?”奥斯丁问,怎么叫‘跑得太过’了呢.“怎么叫‘跑得太过’吗?原驼在休息时打死的才好吃.赶它跑得如此快,肉就吃不得了. 根据它的肉味,我就可以断定它来得很远,因此那一群原驼都来得非常远.” “是真的吗?”哥利纳帆问.“当然绝对真实.” “是什么事,是什么现象会把这群动物吓成那样子,在它们应该安安静静睡在窝里的时候跑了出来呢?” “我亲爱的爵士,关于这一点,我无法解答. 如果你相信我,你就去睡觉吧,别再追问了. 我要打瞌睡了. 我们睡觉吧,少校?” 于是,大家都裹上“篷罩” ,添上火,各色各样的鼾声都来了,那地理学家的鼾声在唱着男低音,伴着全体的大合奏.只有哥利纳帆睡不着. 他内心的不安使他难以入睡.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群野兽朝一个方向逃,又想到它们那种不可理解的惊骇.原驼不可能被猛兽赶着的呀.这样的高度,猛兽根本不多,要说猎人吧,更少了. 是一种什么恐怖把它们赶向安杜谷的深坑呢?而且那恐怖的原因何在呢?哥利纳帆预感到不久会有灾难降临.渐渐地,由于半睡眠的状态的影响,他的念头又变了,希望代替了焦虑.他想象到明天在那安达斯山下的大平原上.想象着在那里开始调查,也许离成功就不远了. 他想象着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两个水手从苦难的奴隶生活中解放出来了. 于是这些想象很快地从他的脑子里掠过. 炭火的爆炸声,飞起的火花,烧得红红的火焰,被火光照耀着的同伴们的睡脸和在墙壁上忽隐忽现的影子,这所有的一切不时地打断他的思路.然而,他那种灾难的预感又来了,并且比以往更厉害.他模糊地听着外面的声响,那声响在这些寂静的山峰上怎么会产生呢?确实真难理解!有时候,他似乎听到一阵、隆隆的、带有威胁性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这种声音只有山腰上距山顶100米以下起了暴风雨才会有. 哥利纳帆想要证实这一点,便走出了小屋.月亮正升起. 空气清新而平静. 上下都没有云彩. 疏疏落落的,有几道安杜谷火山的活动回光. 没有风雨,没有闪电. 千万颗星星在天空闪烁着. 然而隆隆响声与那些原驼的逃跑可有什么关系呢?是因果关系吗?他看看表,正是凌晨两点. 因为他不可确定立刻就有危险发生. 这一切他让他那些疲乏的同伴们酣睡着,不去叫睡他们,连自己也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朦胧状态,这状态持续了约几小时之久.哗啦啦猛裂声响突然把他惊醒了. 那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冲撞声,如无数炮车在坚硬的地面上滚过去一样,轰冬!轰冬!哥利纳帆忽然觉得脚底下的地面在陷落,看到小屋在摇摆,而且都崩裂了.“逃命啊!”他叫起来.这时,旅伴们都醒了,七颠八倒地滚作一团,落到一个陡坡上. 天亮了,眼前景象真是骇人. 群山的面貌都忽然变了:许多圆椎形的山顶被齐腰斩断,尖峰摇摆摆地陷落下去,然后不见了,仿佛脚下的地面忽然开了门. 在高低岩山区发生了这样特殊现象,整个的一座山,有几英里路宽,在移动,移动,向平原的那边涌过去.“不好了,地震!”巴加内尔叫了一声.是地震,他没说错,是智利边区山地常发生的灾祸. 正是在这个区域里,可比亚坡城曾两度被毁,圣地亚哥城14年中就震倒了四次. 这一部分的地壳常被地下的烈火燃烧,这条山脉出现在晚期,所有的火山不够排泄地下的热气,因此,经常有这种震动.那7个旅客这时候都靠手攀着苔藓,拼命地扒住那座平顶山头的边缘,头晕眼花,惊慌失措,而那个大山头正以特别快车的速度,即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向下驰行. 喊也喊不出,不但动也不敢动,而且逃也无可逃,止也不能止. 就是叫了,谁也听不见谁. 地下的隆隆声,雪崩的霹雳声,花岗岩和雪花岩的冲击声,碎了的雪块旋舞的呜呜声,所有一切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打招呼. 那座山有时无阻滞、无碰撞地往下滑行着;有时,它颠簸起来,前仰后合,左顾右侧,和船在海浪里一样. 它从那些无底深坑的旁边经过,大块的石头纷纷落到深坑里去. 它沿途将千年古树都连根拔起. 突出地面的所有部分都被铲平了,如一把巨大的铁锹一样,把安达斯山东麓铲成了一片光滑的斜面.我们想想:一块几万万吨重的物体,以50度角的斜度向下奔去. 速率不断地增加,那是多大的一种威力啊! 究竟这一阵难以形容的陨落要持续多久呢? 谁也猜不出.要损落到哪个深渊里去呢? 谁也不敢讲.7个人是不是都还在原地方呢?是不是都还活着呢?有没有人已经被摔到旁边的深坑里去了呢?不知道. 他们都被奔驰的速度窒息了,被彻骨的寒气冻僵了,被旋在天边的雪花迷住眼了,个个都气喘嘘嘘地似乎整个身体都毁灭了,几乎没有生气了,之所以他们还能扒住岩石,也仅是求生的本能在作最后挣扎罢了.砰地一声,无比猛烈,把他们震出了那巨大的滑车. 他们被扔向前去,在山脚下的最后几层坡子上直滚. 那座滑行的平顶大山轰然止住了.过了好几分钟,没一个人能动一动.有一个人爬起来了,在最后,但是仍然头昏眼花的,不过身体还站得住,——象是少校. 他拂了拂那迷眼的灰尘,向四周看了看. 他的旅伴们全都躺在一个小山窝里,象弹丸落在盘底一样,叠成了一团.少校点点人数:除了一人外,个个都在,都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 那少了的一个人,是罗伯尔. 格兰特. 第四章 10。失踪的孩子 安达斯山高低岩儿的东麓都是些长形坡,看着一条条伸展到平原上,逐渐消失了,新飞来的一座山就突然停止在这平原上.这片新地域铺满了深厚的牧草,耸立着茂盛的树木,还有数不清的苹果树,闪耀着金黄色的果实的,这大片苹果林,似乎是法国富饶的诺曼底省截下一块,丢到这个高原地区. 旅客们突然由沙漠转入绿洲,由雪峰落到草地,由寒冬进入炎夏,要是在平常的环境里,我想他们一定会对这种突变感到无比惊奇的.此时,大地寂静无声了. 地震已平息了. 地下的震力一定是移到更远的地方破坏去了. 在安达斯山脉里,经常总有个地方在摇撼或颤抖. 这回,旅客们所遇到的地震确实太猛烈了. 整个山形都变了样子. 一眼望去. 全都是些崭新的峰峦岭嶂显现在蓝天下. 于是,那些草原上的向导要想找寻旧路的标志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开始了,太阳自大西洋中升起,光线溜到阿根廷的草原上,并进一步伸延到那边太平洋的波浪中了.那时正是早晨八点钟之时.哥利纳帆与旅伴们,在少校的急救下,渐渐地苏醒过来.好在他们不过是受了震动而昏厥过去的,没有其它的损伤.于是那条巨大的高低岩儿总算爬过来了,直爬到山脚下了. 若是少了一个人,少了年幼的旅伴罗伯尔,大家对于这种乘着自然力,不动脚就能下山的办法,一定都会拍掌称快的.这勇敢的孩子罗伯尔,大家都爱他,特别是巴加内尔离开不了他,少校虽然生性冷僻,也爱这孩子,而哥利纳帆更是爱之如命. 哥利纳帆一听到罗伯尔失踪,就急坏了,他想,这可怜的孩子一定落入一个深坑里,正在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第二慈父”。 “我的朋友们.”哥利纳帆几乎声泪俱下地说,“我们必须去找他,非找到他不可!我们不能就这样把他丢掉啊!所有的山谷,所有的悬崖,所有的深坑,我们都要找到底!如果你们把我捆在一条长绳上,把我缒下去,我一定要这样做,你们明白吗? 我一定要这样做! 老天爷保佑罗伯尔还活着吧! 我们还有脸见他的父亲吗,若丢了他,为救格兰特船长而牺牲了他的儿子,这象什么话呢?!“ 旅伴们听着他的话,没有回答. 他们感觉到哥利纳帆正在望着他们,是想在他们的眼光中找出一丝希望来,因而他们都将眼睛低下去了.“那么到底如何啦?!”哥利纳帆又说,“你们听见我的话了吗?你们为什么都不开口?你们都认为没有希望了吗?毫无希望了吗?” 接下去又是一阵静默,后来,还是少校先开口. 他问:“你们谁还记得罗伯尔是何时不见了的?朋友们.” 这问题,没有人回答.“至少,”少校又说,“我想你们总可以告诉我当这高低岩儿下崩的时候,那孩子在谁身边?” “他在我的身边.”威尔逊回答.“那么,好,到什么时候你还觉得他在你的身边呢? 仔细想想. 你说吧!“ “我只记得是如此:我们跟着山崩,最后一撞时,在一撞之前不足两分钟的时候,罗伯尔. 格兰特仍在我的身边,两手还抓住苔藓呢.” “可要注意啊,不足两分钟! 威尔逊! 那时每分钟都觉得是很长的!你没有记错吧?“ “我想不会记错,……是的,……不足两分钟!” “好!”少校说.“那时罗伯尔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在右边?” “在我的左边. 我记得他的‘篷罩’还拍着我的脸.” “你呢?在我们的……” “也是在左边.” “罗伯尔只能可是在这边失踪的,”少校一面说,一面脸朝着山,指着右边,“我还可以断定,就他失踪的时间而论,那孩子应该是掉在距地面3公里以内的这一部分山里. 那么我们要找就应该在这部分找,每人找一个地带,我们会在这一部分山里找到.” 谁也没再加上一句话. 马上,六个人都爬上高低岩儿山坡,分别站在不同的高度,开始寻找. 他们始终在那下崩的践线的右边找,连最小的石缝也搜了搜,那悬岩下的深坑已部分地被迸落的碎石填起来了,于是他们直下到坑底下去找,不只一个人冒着生命的危险跑下去,撕破了衣服,刺破了手脚,再血淋淋地爬出来. 安达斯山这整个一片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找遍了,除了几个根本上不去的平顶之外,而且找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想中途休息一下. 但是一切努力全是白费的.那孩子不但已经死在山里,并且一定被一大岩石压住,而且永远葬在山里了.下午快一点的时候,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都精疲力竭了,又回到原来的山谷中. 哥利纳帆万分悲痛,他不说别的话,他只是叹息道:“我不走了!不走了!”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神经受了刺激,所以才有这样一种固执的想法. 大家了解他,迁就他.“我们再等回儿吧.”巴加内尔对少校和奥斯丁说,“我们休息一下吧,恢复体力.不论是再寻找下去还是继续走路,都必须休息.” “既然爱德华要这样,那么我们就留下吧! 他还抱着希望呢. 可是还有什么可希望呢?!“ “谁知道!”奥斯丁说.“可怜的罗伯尔!”巴加内尔说着,擦着泪.山谷里有很多树. 少校选了一丛高大的树,在底下搭了临时的帐篷.他们剩下来的东西只有几块盖布,全部武器,一点干肉和冷饭. 不远的地方是一条小河,有水可用,河水受了山崩的影响,很浑浊. 穆拉地就在草地上生了火,不久就送给他主人一杯热水,让他喝了定定神,但是哥利纳帆不喝,非常沮丧地躺在“篷罩”上.就这样这一天过去了. 今夜如昨夜一样,平静的,安宁的. 当旅伴们躺着休息的时候,哥利纳帆又爬上了高低岩儿山坡. 他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呼唤声. 他独自一个前探着,走得很远,很高,时时把耳朵贴着地,忍住心头的跳跃,听着,听着,并用失望的声音呼叫着.于是那可怜的爵士在山里徨了一整夜. 有时是巴加内尔,有时是少校跟住他,因为他不顾一切地乱找,要防他从光滑的岩石上或峭壁的边沿上跌下去呀.但仍然没有结果.千声万声的“罗伯尔!”只引起一些重复这亲切的名字的回音.当天又亮时,人们不得不到遥远的山岭上去找哥利纳帆,并且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回帐篷.他那失望的样子实在太可怕.谁敢向他说出一个“走”字?谁敢向他提议离开这伤心的山谷?干粮完了. 那骡夫过去提到过的阿根廷向导与过草原所必需的马匹,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该可以碰到了. 现在能往回走吗?往回走比往前走困难更多. 况且和邓肯号又约好了是在大西洋岸上聚齐的呀. 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为了全体的利益,出发的时间不能再拖了.于是少校想要把爵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劝说了很久很久,哥利纳帆都似乎没有听见,只摇头. 但有时他也挤出几个字来:“走?”他说.“走.” “再等一个钟头吧!” “再等一个钟头也行.”可敬的少校回答.一个钟头过去了,爵士又恳求再给他一个钟头. 看他那样子就好似是死囚在恳求再廷长他一个钟头的生命一样. 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就这样大概要挨到正午了. 这时少校根据全体的意见,不再迟疑,干脆告诉哥利纳帆说非走不可了,所有旅伴的生命都靠他的决定,迅速的决定.“是!是!”哥利纳帆回答,“我们走罢!走罢!” 但是,一面说,一面却把眼睛从少校那边转了过去. 盯住天空中的一个黑点他的目光. 突然,他把手举起来,指着,一动不动,象中了风似的.“那儿!在那儿,你们看!看!”他说.顺着他那坚决指定的方向,大家都向天上看去.这时,那黑点眼看着越来越大了. 原来是一只鸟在很高的天空中飞翔着.“是一只兀鹰.”巴加内尔回答.“是的,兀鹰,谁知道啊?它来了!等一等!”哥利纳帆回答.哥利纳帆希望什么呢? 难道是神经错乱吗? 他曾讲:“谁知道啊?”巴加内尔看得不差,那兀鹰越来越看得清楚了. 这种过去曾被当地的酋长们奉为神明的大鸟. 它们在这区域里长得异乎寻常地庞大.它们的力量大得惊人,能将牛抓起来,丢到深谷里. 它们常常袭击平原上的羊、马、小牛,用爪子将它们抓到很高的高空. 飞上两万尺高的高空去盘旋,对它们并算不了什么,而这种高度已经是人类不可逾越的界限了.因此,这空中之王,在那种高度上,人们最好的眼力也看不见它,而它却用锐利的眼光俯瞰着地面,能够辨得出最细微的物体,其视力的强大令所有的生物学家都惊叹.这只兀鹰看见了什么呢?看见了一个死尸吗?就是看见了罗伯尔的死尸吗? “谁知道啊?”哥利纳帆目光不离开那兀鹰说着. 那庞大的鸟越来越近,有时盘旋,有时象一个抛在空中的物体,急速下落,一会儿,在离地不到200米高的地方绕了几个大圈了. 人们看得十分清楚. 它横飞在5。 4米以上. 浮在空气中矫健的两翼几乎不动,因为大鸟的特点就是飞时带着威风凛凛的安闲姿态,而小鸟飞在空中必需每秒钟鼓翅无数次,这样才能保持飞在空中.这时,少校和威尔逊都已经抓起马枪了. 哥利纳帆以手势制止了他们.那兀鹰在距他们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绕着山腰上一个不可攀登的平岭盘旋,快得使人看着头昏,兀鹰的铁爪忽而张开忽而捏紧,冠子摆动着.“就在那儿!那里!”哥利纳帆叫了起来.忽然转了一个念头,然后又惊叫一声,说:“如果罗伯尔还是活着的呢! ……这兀鹰……开枪! 朋友们!开枪!“ 兀鹰很快已经到高耸着的一排山峰后面去了. 过了一秒钟——就好似有一百年那么久的一秒钟,兀鹰又飞了过来,带着重载,冉冉地上升. 一片惊骇的叫声起来了,兀鹰的爪下是一个死尸,悬挂着,摆动着,正是罗伯尔. 格兰特!只见那兀鹰抓着他的衣服左一摆右一摆地飞到距帐篷不到45米高的上空,它也看见那些旅客了,激烈地鼓着翅,搏着风,它们想带着它那沉重的猎物扬长而去. “啊!”哥利纳帆大声呼叫,“宁可罗伯尔的尸体在岩石上摔碎,也不能让那兀鹰……” 没说完话,他就抓起威尔逊的枪,想瞄准那一只兀鹰.但是他的胳臂发抖,枪抓不稳,眼睛又发花.“我来吧!”少校说.立刻,他眼定手稳、全身不动地瞄准那只兀鹰,这时那只兀鹰已经距他150米远了.还没有扳动枪机,山谷里就砰地传来声枪响. 一道白烟从两座雪花岩之间冒出来,那只兀鹰,头中了枪,打着转慢慢下坠,张着大翅膀好似个降落伞.它没有放下它的猎物,但那鹰下落时却悠悠扬扬地,落在离河岸约10步远的地方.“落在我们的手里了!落我们的手里了!”哥利纳帆说.他就奔到兀鹰那里,也不问这一枪是从哪来的,同伴们都跟着他跑.兀鹰已死了,当他们跑过时. 罗伯尔的身体被它的宽大翅膀掩盖着. 哥利纳帆扑到孩子的尸体上,将他从魔爪下拖了出来,放在草地上躺着,把耳朵贴到他的胸口上听.从他的口里发出来从没有比这更响亮得惊人的欢叫声:“还活着呢!还活着呢!” 一会儿工夫,罗伯尔的衣服被剥掉,用冷水浇在他脸上.他睁开眼,动了一动,看了看,说出话来,他仅是说:“啊! 是您,爵士……我的父亲啊!……“ 哥利纳帆激动的感情使他噎住了,不能回答.他跪下来,在孩子的身边哭着,这孩子得救确是一个奇迹啊! 1。学错了西班牙语 虽然小罗伯尔逃过兀鹰的馋吻,但是却得到同伴们的热吻:他们恨不得将他吞下去. 虽然他还很虚弱,没有一个人不来把他拉到怀里紧抱一下. 这种热爱的表现是不会累死病人的,对于病人只有好处.孩子的命得救了,大家想到救命的恩人. 自然又是那少校先想起. 他东张西望地在寻找. 在离河50步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动不动在山脚上的高岗上站着,一动不动.这人脚边放着一枝长枪,肩膀非常宽,长头发用皮绳扎着,身材在2米以上. 古铜色的脸,眼睛和嘴之间涂着红色,下眼皮涂着黑色,额头涂着白色. 那个当地土人模仿边区的巴塔戈尼亚人的装束,披着一件漂亮的大衣,上面绣着红色阿拉伯式花纹,大衣是拿原驼的颈皮与腿皮用驼鸟筋缝起来的,它的细茸毛翻在外面. 大衣里头是一件紧身的狐皮袄子,前襟向下成尖形. 腰带上悬着一个小袋,装着涂脸用的颜料. 靴子是用牛皮做的,用皮带交叉着绑在了小腿上.这巴塔戈尼亚人虽然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却是十分雄壮,并且显得十分聪明. 他以十分尊严的姿态在那里等候着. 看他一动也不动地在石岩上站着,一动也不动,那样庄重,人们简直要误以为那是一座“镇静之神”的塑像.少校一瞥到他就指给爵士看. 于是,哥利纳帆立刻向那人跑过去,那人向前走了两步迎上来. 哥利纳帆的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 爵士的眼光、笑容和整个面部表情里都充满了感激的心情,因此那土人是不会有任何误会的. 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了几句话,少校和哥利纳帆都听不懂.仔细端详了那几个外国人之后,那巴塔戈尼亚人,就换了种语言. 但是,不论他如何努力,这种新语言和开始时讲的那种语言一样,他们仍是听不懂. 然而那土人说的有几个词句引起了爵士的注意.哥利纳帆懂得几个西班牙常用的字,于是认为那土人说的是西班牙语.“请问是西班牙语吗?”他用西班牙语问道.那巴塔戈尼亚人点点头,于是这种一上一下的动作在任何民族都表示肯定的意思.“好了,这是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事了.幸亏他想起了学西班牙语!” 他们喊巴加内尔. 不一会儿巴加内尔跑来,用法国人特有的高雅风度给那巴塔戈尼亚人打了个招呼,他风度说不定那巴塔戈尼亚人一点也领略不到. 他一听到要他和人家说西班牙语时,就回答说:“这个不是问题.” 因此,他特意把嘴张得大大地叫,为了发音清楚,“呜斯——梭以思——翁——好门——得——奔!” (你是个好人!) 那土人不作回答,侧耳听着.“他听不懂,”那地理学家说.“或许说的音调不对吧?”少校提醒他.“是的,我吃了那个鬼音调的亏啊!” 他将那句恭维话重新说了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 “我换一句来说.”他说,于是咬牙嚼舌地,一音一顿地,又叫出这几个字:“孙木——独维大——翁——巴塔戈!”(你毫无疑问地,是个巴塔戈尼亚人!) 对方仍保持沉默.“狄则意买!”巴加内尔又补上了一句.那巴塔戈尼亚人仍是不回答.“呜斯——公卜里言得意思?”巴加内尔恨不得将嗓子都喊破了.再也明显不过了,那印第安人不懂,因为他用西班牙语答道:“诺——公卜勒那奥.” 现在轮到巴加内尔诧异了. 他将额上的眼镜向眼睛上一推,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懂得,他说的那种鬼话,一个字才怪呢!”他说,“那定是阿罗加尼亚语!” “不会的呀,这人一定是用西班牙语回答的.”哥利纳帆说着,又转向那巴塔戈尼亚人用西班牙语,问:“是西班牙语吗?” “西!西!”土人作答.于是,巴加内尔由诧异转向惊骇了. 少校和哥利纳帆彼此斜瞟了一瞟.“啊哈!我博学的朋友,”少校说,嘴唇上泛起微笑,“你是粗心专家,这次可是不是你又粗心大意了?” “啊!”那地理学家侧耳听着,发出一个怀疑的声音. “很显然,这巴塔戈尼亚人说的是西班牙语……”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 “是的!你可不是学了另一种语言,我还以为是学……” 少校的话没说完,那学者就耸耸肩,狠狠地“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头.“你说得太过火了!”少校!巴加内尔相当不服气,说.“不然,你怎么听不懂他讲话呢?”少校反驳.“是由于他说得不好!我才听不懂这土人的话,”地理学家愈辩愈有些不耐烦.“这就是说:他说得不好,是由于你听不懂.”少校又冷静地逼他一句.“喂,少校,”哥利纳帆出来打圆场,说,“您的假定说不过去. 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即使再粗心,也不至于整个地学错了一国语言吧!” “不是学错了语言,亲爱的爱德华,我就请你……或者,我还是请你自己吧,我的好巴加内尔,我请你自己解释你和那土人彼此说话不懂,究竟是什么道理.” “我不想解释,”巴加内尔回答,“我来证明. 你瞧,这是我天天苦学西班牙的书本子!少校,你还有什么话讲!” 他说着,在衣袋里东摸西摸,掏了几分钟,摸出一本很破的书,心安理得地递给少校.于是,少校接着书,瞧了瞧:“好呀,这是什么书?”他问.“是卢夏歌,”巴加内尔回答,“那是一部美妙的史诗呀,它……” “卢夏歌!”哥利纳帆喊起来.“朋友,是的,大诗人喀孟斯的卢夏歌,一点也不差!” “喀孟斯,”哥利纳帆重复了一遍,“唉,喀孟斯是葡萄牙诗人呀! 我倒霉的朋友,你六星期以来学的全是葡萄牙语呀!“ “喀孟斯!卢夏歌!还有葡萄牙语!……” 巴加内尔讲不下去了,眼睛在大眼镜底下发花,同时耳朵里响起了一阵狂笑,因为所有的旅伴们,围在他的周围.那巴塔戈尼亚人眉头也不皱一下,他对不能理解这另生枝节的一幕,于是只耐心地等待着说明.“啊!真是个傻子!真是个疯子!”终于说出话来了的巴加内尔,“怎么,会有这样一回事? 这不是随便诌出来的笑话吗?我会做出这种事来?这简直是巴拜尔塔的故事,混淆了一切语言!啊!朋友!朋友们!我往印度跑,却跑到智利来! 我想要学西班牙语,却学会了葡萄牙语!真太不象话了!老是这样下去,我会有一天往窗外扔烟头时,会把我也扔了出去的!“ 任何人,听巴加内尔这样说,看他那副样子,也忍不住要笑. 首先他自己就大笑起来.“朋友们!笑吧.”他说,“尽情笑!我笑自己,比你们笑我还要厉害!” 说着就“哈哈!”大笑一阵,从未有一个学者这样笑过.“我们可没有能干翻译的人了. 笑也笑够了.”少校说.“啊! 你不要烦神,西班牙语与葡萄牙语太相近了,所以才把我弄得阴阳差错. 但是这种相近的程度正好让我很快地补偿过失. 可敬的巴塔戈尼亚人的西班牙语说得太好了,我保证一会儿就可以用西班牙语向他致谢.“ 巴加内尔讲得不错,过了一会儿他居然能和那土人交换了几句话,他并且知道了那巴塔戈尼亚人的名字叫塔卡夫,这个字在阿罗加尼亚文中就是“神枪手”之意.显然塔卡夫是以善打枪命名的.但是哥利纳帆最庆幸的就是听说那巴塔戈尼亚人是以导游为业,并且专门领旅客们在草原里旅行.不能说没有天意.这个巧遇太妙了. 因此,这次探险的成功等于是个既成之事实了. 无人再怀疑格兰特船长的安全了. 正在这时,旅客们和那巴塔戈尼亚人都回到罗伯尔身边来了. 罗伯尔向土人伸出两只胳膊,那土人一言不发,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 他看了一下那孩子的身体,捏捏他那疼痛的四肢.检查完之后,他微笑着跑到河边采了几把野芹菜,又用野芹菜擦了擦小病人的全身. 他擦得十分精细,那孩子一经按摩,于是就感到渐渐有了气力了.很明显,再休息几个小时就会完全恢复过来.因此,大家决定当天和当夜都还留在这临时的帐篷里.不过粮食和交通工具这两大严重问题要解决. 他们的干粮和骡子都没有了. 幸好有塔卡夫在呢. 他惯于沿巴塔戈尼亚的边境为旅客作向导,而且还是当地最为聪明的一个向导,他负责供给哥利纳帆一行人所需要的一切. 他自告奋勇,要引导哥利纳帆到相距至多四里的印第安人集市上去,旅行所需的一切都可以在那里找到. 他的这建议是半用手势半用西班牙语表达出来的,巴加内尔终于懂了. 哥利纳帆与他那博学的朋友立刻接受了这个建议,辞别了他们的旅伴,他跟着那巴塔戈尼亚人沿河向上游走去. 他们紧张地走了近一个半钟头,跨着大步子才跟得上那巨人般的塔卡夫. 安达斯山这一带地区不但风景宜人,并且土壤肥沃. 一片连一片的,丰饶的草地,有10万头牛羊在这里也不愁吃的. 罗列的池塘,纵横的沟渠,为这些平原提供了绿化的条件,黑头天鹅在池塘里嬉欢,许多鸵鸟在藤蔓中腾跃,它们分享着水国的风光. 这里的鸟类非常美丽,同时也非常喧噪,其品种之多实在惊人. 有一种浅灰色带白条纹的班鸠,名叫“依萨卡” ,玲珑可爱的它们与许多黄莺点缀在树枝上面,仿佛是些活跃的鲜花,野鸽子成群结队地掠过天空,无数的小麻雀,“深歌罗”雀,“喜格罗”雀与“蒙吉他”雀,展翅争飞,互相追逐,在空中叽叽的叫.巴加内尔一路走去,欣赏不已,满口是赞叹的声音,这使巴塔戈尼亚人有些惊诧. 在他看来,空中有鸟,池上有天鹅,平原上有草,是自然不过的,何足赞叹!而那学者却越来越有劲,不嫌路长,他以为才动身不久呢,而这时那些印第安人的帐篷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这集市位于两山扣住的葫芦谷深处. 那里,在树枝搭成的棚子之下,住着30来个游牧的印第安人,放牧着大群的乳牛,牲牛,羊,马. 于是,它们从这片草场逛到那片草场,到处是丰盛的筵席款待着他们那一大群四条腿的客人.这些印第安人名为安第斯秘鲁人,他们是阿罗加尼亚人、白环什人及奥卡人的混血种,橄榄色的皮肤,中等的身材,身段厚实,低低的额头,滚圆的脸,薄嘴唇,高颧骨,容貌带着女人气,神色冷淡,被人种学者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纯血种族. 这些土人不能令人对他们发生多大兴趣. 不过,哥利纳帆的目的不在牧人而在于牧群.只要他们有牛马就成了.塔卡夫负责交涉,所以很快地就办成功了. 哥利纳帆买了7匹阿根廷小马,鞍辔齐全,还买了百来斤干肉和几斛米,几个盛水用的皮桶. 印第安人颇想用葡萄酒或“卢母酒”作为交换,他们接受了20两黄金这是因为哥利纳帆没有酒,——黄金的价值他们是完全懂得的. 哥利纳帆想再买一匹马给塔卡夫,但他表示用不着.成交之后,哥利纳帆辞别了巴加内尔所称为“供应商”的人们,不出半小时就回到他们的临时帐篷了. 他一到,大家都欢呼起来,他知道这不是欢呼他而是欢呼他带来的粮食和马匹. 每人都饱餐一顿. 罗伯尔也进了一点饮食,到这时他的体力差不多完全复原了.这天剩余的时间休息比较消闲.大家东拉西扯地谈天,什么人都谈到了:谈到亲爱的海伦夫人与玛丽,还谈到约翰.门格尔船长和他的船员们,一会儿又谈到哈利. 格兰特——他大概离此不远了.至于巴加内尔,整天盯住那印第安人,寸步不离. 他居然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巴塔戈尼亚人了!真是太高兴. 他和这巴塔戈尼亚人比起来简直成了个矮人,他认为塔卡夫足以与古罗马的马克西明皇帝和学者樊. 德. 伯罗克所见到的那位刚果黑人媲美,这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有2米多高的身材!此外他还用西班牙语不住地同那庄重的印第安人罗嗦,然而那印第安人却能耐心听着他说.我们的地理学家又在学习呀,不过这次不是在书本子里学习了. 人们经常听他用嗓子,用舌头,用两颚叫出许多响亮的声音. “我如果将来掌握不住西班牙语的音调,不能怪我!”他常对少校说,“谁会料到会有一天有个巴塔戈尼亚人来教我西班牙语呢?” 12。线  索 第二天,10月22日8点,塔卡夫发出启程的信号.根据阿根廷的地形,在南纬22度与42度之间,一溜儿自西向东倾斜着.旅客们只有从这微微倾斜的下坡路一直走到海边了.巴塔戈尼亚人谢绝马匹之时,哥利纳帆还以为他和许多向导一样宁愿步行呢. 果真如此的话,他那两条长腿一定亦不难追得上马. 然而,哥利纳帆估计错了.出发时,塔卡夫怪啸了一声. 于是,一匹又高又大的阿根廷种的好马,听到主人的呼唤,立即从附近的小树林里跑了出来. 这匹马十分俊美,棕红色的毛显示出它是一匹骄傲的、勇敢而又活泼的良种马. 头轻颈细,鼻孔大开,目光炯炯,腿弯宽阔,肩胛高耸,高胸脯,长脖颈,这就是说它具备了一切矫健的条件. 少校是识马的专家,他对这匹阿根廷种的好马赞不绝口,说与英国的“猎马”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匹好马叫作桃迦,“桃迦”在巴塔戈尼亚语里是“飞鸟”之意,这匹马无愧有这个名称.塔卡夫跨上鞍,马便腾跃起来. 这位巴塔戈尼亚人是位骑马能手,在马上的姿势十分好看. 他的装备包括阿根廷平原里惯用的两种猎具:一种名叫“跑拉” ,另一种名为“拉索”。 “跑拉”是皮条连起的3个球,印第安人挂在鞍前,能在百步之外扔出“跑拉”去打他所追的野兽或将敌人的腿裹住,立刻绊倒了. 所以“跑拉”是印第安人手中的一件可怕的武器,他运用起来灵巧惊人.“拉索”则相反的,是用手挥动的武器,从不离手. 那只是一条10米长的绳子,用两条皮条编起来的,末端是个活结,串在一个铁环中. 用时,右手扔出活结,又用左手拉住绳子,绳子这一端是系牢在鞍子上的. 除上述两种武器之外,还斜背着一支马枪,这就是巴塔戈尼亚人的全副武装.塔卡夫那自然的健壮姿态,灵活而又从容自在,大家都赞美他,他却毫不在意,跑到队伍的前头去了. 全队开始出发,有时奔驰,有时缓行,从来不快步小跑,阿根廷的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中等速度的步伐. 罗伯尔骑得很大胆,他表现出他有控鞍的能力,因而哥利纳帆很快地把心放下来了.草原的平地就从那带高低岩儿的山脚下开始. 可以分为三带. 第一带自安达斯山起一直延伸到400公里远,全区是不很高的根木和灌木丛. 第二带有720公里宽,全铺着茂密的草,一直铺到距布宜诺斯艾利斯288公里的地方. 从这开始,脚下践踏的全为大片的紫苜蓿和白术,即是草原的第三带.一走出高低岩儿山区,哥利纳帆一行便遇到许多沙丘,当地人称为“迷荡落” ,这些“迷荡落”就同波浪一样,每逢没有植物的根株把它们攀结在土地上的时候,它们就不断地随风飞扬. 因为沙是极细的,所以,只要有一点风. 沙就和轻烟一样,一阵一阵地飘荡起来,或涌起沙柱,旋转着直升到高空. 看着这种景象,真令人又喜又怕:喜的是这些沙柱在平原中飘摇,忽聚忽散,忽分忽合,忽高忽低,忽起忽落,乱纷纷地,根本无法形容,没有比这种形象更有趣的了,怕的是从这些“迷荡落”上扬起的沙尘细得难以捉摸,你眼睛闭得即使再紧,它也会往你眼皮里钻.这天刮的是北风,沙扬了大半天. 虽然这样,大家还是走得很快,快到6点钟时,那高低岩儿已经被甩在背后40英里远,呈现出一排队影,便消失在黄昏的烟雾中了.一行人约摸走了60里路,有点累了,所以看到宿夜的时间快到了,都很高兴. 他们在内乌康河岸上搭起帐篷来. 这是一条水色浑浊,湍急的河流,在赤色的悬崖中奔流着. 内乌康河又称拉密河或考磨河,发源于许多湖泊中间,这些湖泊的所在地只有印第安人知道.当夜无话,第二天照常赶路. 旅行队走得顺利迅速. 道路非常平坦,气候也还受得了,所以行路不觉困难. 但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热起来了. 傍晚,一片云彩点染着西南面的天边,这是天气要变化的预兆. 他指着西边一带的天空给那地理学家看. 那巴塔戈尼亚人不会看错的.“好!我知道了.”巴加内尔说,然后又转向他的旅伴们说:“天气要变了. 我们要靠到场”奔北落“哩.” 接着他就解释,“奔北落”是阿根廷这些草原上常见的西南风,十分干燥. 塔卡夫果然没看错,当晚强烈地刮起来了.那场“奔北落”对于只裹着一层“篷罩”的旅客是相当艰苦的,马都躺到地上,人就躺到马的旁边,挤得紧紧的. 哥利纳帆发愁. 若这暴风不停息,就会耽误行程. 但是看了看气压表以后,巴加内尔就向他保证不至于.他说:“通常,若气温下降,‘奔北落’就一定要带来三天暴风雨. 如果和现在一样,水银柱上升,那么刮几小时的狂风就没事了. 你放心好了,我亲爱的朋友,天一亮,天空就要恢复晴朗,如平时一样.“ “就与书本子一样,你说得头头是道,巴加内尔.”哥利纳帆说.“我本来就是书啊,你尽管翻着看好了.” 果然这书本子说对了. 夜里一点钟,风忽然停了,大家都睡了个好觉.次日,个个都精神抖擞,特别是巴加内尔,他敲着关节,发出愉快的响声,又伸了伸懒腰,就象一只小狗.从塔尔卡瓦诺出发后的第十天. 这天是10月24日,行人离科罗拉多河和37度线交叉处还有150公里,也就是说,还要走3天. 沿途哥利纳帆集中注意力看着有无土人走到他们的附近来. 很想向土人打听格兰特船长的消息. 如今巴加内尔已经能用西班牙语与那巴塔戈尼亚人交谈了,彼此足够了解了,假若要向土人打听消息的话,塔卡夫是可以担任翻译的. 但是他们走的路线是印第安人所不常走的,因为草原上由阿根廷共和国到高低岩儿山区的大路全都在这条路线的北边.这些印弟安人游牧的印第安人和在酋长统治下定居的,在这里都不能遇到.偶然有个把骑马游牧的人在远处出现,但是他一见他们一行就很快逃走了,他们不愿和生人接触. 他们这行人,本来,叫草原上任何单身行人看了都觉得形迹可疑:强盗见他们八个人全副武器,骑着快马,就会溜之大吉;旅客们见了他们在这样荒野的草地里,又会误认他们是强盗.因而,不管他们想跟良民或强盗谈谈话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他们巴不得遇到一伙强盗,就算彼此打几枪,然后再和他们谈谈话也好. 然而,要打听路线,却遇不到印第安人,是十分可惜. 但在另一方面,却引起了一个枝节问题,为文件的解释带来了一个意外的证明.旅行队走的路线有几次横过草原的小路,这些小路其中一条相当重要,是由卡门通到门多萨的. 沿途是骡马牛羊的骨骼,被鸷鸟啄得七零八落的,又让空气剥蚀得白生生的,过一程就是一堆. 那些数以千计的骨头,其中难免也有人的骨头与牲畜的掺在一起,都化为了灰尘.到这现在为止,塔卡夫看他们专沿着一条直线走,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不过他晓得,这条直线既不和草原上任何一条路相衔接,也不会走到任何一城镇、一个村落,或阿根廷任何一个垦殖区. 他是个向导,看见这班人不但不由向导领路,反却向导他,因此,他自然不能不惊讶. 然而,他虽然惊讶,却始终保持着印第安人固有的保留态度,关于那些被许多忽略过去的小路,他一直不发一言. 这一天,他直到上述的那条要道,勒住马,终于向巴加内尔发话了.“告诉你这是通卡门的路.”他说.“是呀,不错,我的好巴塔戈尼亚人.”巴加内尔用纯粹的西班牙语作答,“这是由卡门到门多萨的路?” “我们不走这条路吗?”塔卡夫问着.“不走.” “我们是往……” “要一直向东.” “一直向东没有地方可去呀.” “那么谁知道呢?” 塔卡夫不说话了,他看着那学者,显得十分惊讶的样子.然而,他不认为巴加内尔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一个印第安人常是一本正经的,对于他,是永远想象不到别人会不是一本正经地讲话.“难道你们不是到卡门去?”他沉默了一会又问.“不是.”巴加内尔作答.“那么也不是到门多萨?” “不是.” 就在这时候,哥利纳帆赶上了巴加内尔,问塔卡夫在说什么,他为何停下来.“他问我,我们是到卡门还去到门多萨,我说都不是,他很惊讶.” “事实上我们走这条路,是该叫他感到很奇怪.”哥利纳帆说.“我也相信是这样,因为他说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巴加内尔,那么,你能不能将我们这次远征的目的解释给他听听?你能不能给他说明一下我们一直向东走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个印第安人不懂得什么地球经纬度,这很难解释我们发现文件的经过,他听了会觉得是幻想的神奇故事.” “我倒想问你,”少校郑重其事地说,“到底是故事的本身他听不懂?还是讲故事的人说不清楚叫他听不懂呢?” “麦克那布斯,”巴加内尔回答道:“你还是疑心我的西班牙语说不好啊!” “既说得好,可敬的朋友,就试试啊.” “就试试吧!” 于是巴加内尔又到巴塔戈尼亚人旁边,设法将那段故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有时由于找不到字,有时因为翻译不出某些细节,有时因为某些细节对一个半无知的人不容易懂,他那长篇的演讲常被截断了. 那学者的样子看来真有趣. 他指手划脚,咬牙嚼舌地说着,费尽了心思,想尽了方法,大汗珠象瀑布一样,从额头上向胸口直流. 最后,实在说不出了,他就用手来帮忙. 于是,他跳下马,在沙地上就画了幅大地图:这是经线,那是纬线,交叉着;这里是太平洋,那里是大西洋;这里是卡门那条路,一直通到这儿. 从来没有一个地理教师感到这样的困难. 看着这一场表演,塔卡夫态度始终安详,不让人家看出他是懂还是不懂. 那地理学家讲了近半个多小时,后来,他停住了,擦着满头大汗,看着那个巴塔戈尼亚人.“他明白了吗?”哥利纳帆问.“如果他再不明白,我们再看吧. 我也无法说了.” 塔卡夫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眼睛一直盯着那逐渐被风吹平的沙上的地图.“如何?”巴加内尔问道.塔卡夫仿佛没有听见他问.巴加内尔已经看到一个讥嘲的微笑从少校的嘴唇上显出来了. 他为了要争这口气,正准备重新努力再作一翻地理说明,这时那巴塔戈尼亚人用手一挥,止住他.“请问你们要找一个俘虏吗?”塔卡夫问.“是的.”巴加内尔马上作答. “请问就是在由太阳落山到太阳升起的这条路上吗?”塔卡夫又问,以印第安人的说法,确定着那条由西到东的路线.“是,正是啊!” “是上帝将那俘虏的秘密交付给那大海的波澜了?” “正是上帝亲自交付的.” “让上帝的旨意实现吧!”塔卡夫相当严肃地回答,“我们让我们一直往东走去,如果必要的话,一直走到太阳边!” 巴加内尔瞧见他的学生懂了,得意洋洋地,把那印第安人的回答翻译给他的旅伴们听.“那是多么聪明的种族啊!”他又说,“在我们本国,20个乡下人听我讲这一套,就有19个不会懂的呢!” 于是哥利纳帆请巴加内尔问那巴塔戈尼亚人:他可听到有外国人落到草原区的印第安人手中.巴加内尔照样问了,然后静候回答.“似乎听说过.”巴塔戈尼亚人说.等这句话翻译过来,七个人一齐围到塔卡夫身边来,用眼光询问他.巴加内尔心里万分激动,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继续对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话头追问下去,盯住那庄重的印第安人,恨不得在他没开口之前就能把他的回答看出来.那巴塔戈尼亚人每说出一个西班牙字,他就用英文同时讲一遍,使他的旅伴们听着后感觉就似乎塔卡夫在直接用英文说话.“这俘虏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巴加内尔问.“是个外国人还是欧洲人.” “你可看到过他?” “没有,但是印第安人闲谈时曾说到他.有一颗牯牛的心! 他是一个好汉啊!“ “一颗牯牛的心!”巴加内尔惊叹着说,“啊! 好个巴塔戈尼亚语言啊! 你们明白吗,朋友们?! 那意思是说一个特别勇敢的人!“ “那就是我父亲呀!”罗伯尔喊起来.他转过脸来,问了问巴加内尔:“那就是我的父亲,这句话用西班牙语怎么讲?” “艾斯——米奥——巴特勒,”地理学家回答道.一会儿,罗伯尔就拉住塔卡夫的手,柔声说道:“艾斯——米奥——巴特勒!” “苏奥——巴特勒!”(你的父亲!)塔卡夫说着,双目炯炯发光.他一把搂住那孩子,带着一种非常好奇的同情心将他抱下马鞍,仔细端详着. 他那聪明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平静的感动.但巴加内尔还没问完他的话.当时那俘虏在什么地方呢? 他那时做什么事呢?塔卡夫什么时候听到人家说他呢?许多问题同时涌到他的脑子里来了.他提出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复,因而他知道了那欧洲人当时是在一个印第安人部落作奴隶,而这部落是在科罗拉多河与内格罗河间游牧的部落.“请问最近那欧洲人在何地方呢?”巴加内尔问.“是在卡夫古拉酋长家中.” “是否在我们一直遵循的这条路线上呢?” “是在这路线上的.” “请问那酋长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印第安. 包于什族的首领,是两舌两心的人!” “也就是说:他不但说话反复无常,而且做事也反复无常.”巴加内尔翻译了那句巴塔戈尼亚俗语之后又这样解释.“我们能把我们的朋友解救出来吗?”接着他又问.“或许能够,如果他还在印第安人手里的话.” “请问你何时听说的呢?” “很久了,在我听说过之后,已过去两年了.” 哥利纳帆的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而且这个回答与文件上的日期正相符合呀!但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塔卡夫. 巴加内尔立即以西班牙语提出:“是不是同时有三个呢?你说到一个俘虏?”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至于那俘虏,现在的情况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一点也不知道.” 这句话结束了所有的交谈. 那三个俘虏可能早就分离开了. 但是这巴塔戈尼亚人所提供的资料可以证实这一点:印第安人过去常常谈到一个落到他们手里的欧洲人. 他被俘的日期,以及他被拘留地的地点,所有的一切,连那句描写他勇敢的巴塔戈尼亚话,全都明显地指出那欧洲人就是哈利.格兰特.第二天,10月25日,旅客们怀着新的兴奋的心情又启程向东. 那一带草原经常是荒凉的、单调的,土语称作“特拉维西亚”的无边空地. 久经风力刮磨的陶土质的地面,平坦极了,除了几条干沟里和印第安人挖的一些池沼有几块石头之外,别的地方连一个小石子都没有了. 疏疏落落的一些矮树林,彼此距离很远,呈淡黑色的林端,零零星星地冒出几棵白色决明子树,树上结着荚,荚中长着一种有点糖味的果肉,清凉可口.此外,还有几丛笃唇香树、“沙纳尔”树、野金雀花树和各种荆棘,荆棘就足以证明土壤的贫瘠程度了.26日是辛苦的一天,因为他们要赶到科罗拉多河畔过夜. 马被鞭策着,跑得十分快,因此,当晚,他们就到达西经69度45分的地方,那条美丽草原区里的大河了.这条河,印第安语称作“高比勒比” ,“大河”之意,它经过很长的流程流入到大西洋里. 在接近河口的那一段,有一种奇特的现象:离海愈近,河里的水量愈少,也许由于河水被松土吸收去了,也许被蒸发掉了,到现在,这还是个谜.一到科罗拉多河,巴加内尔的第一件事就是跳到那陶土染红的河水中,“地理学式”地洗了个澡. 他很惊讶,河水居然那么深! 这完全是由于初夏的太阳融化了积雪的结果啊! 这河面相当宽,所以马不能游过去. 幸而在上游几百米的地方有个木棚桥,桥板都是用皮条固定住吊在河上. 那一小队人马过了河,就在左岸露营过夜.巴加内尔在就寝前,要将科罗拉多河正确地测量一番,他在他那张地图上仔仔细细地把它画出来. 他已经让雅鲁藏布江在西藏的山中自由地流着,现在只好测绘科罗拉多河了.27、28两天,途中平安无事.到处是同样的单调与贫乏.风景很少变化,地形也很呆板. 然而土壤却变得很阴湿. 行人走路要越过许多渍水的洼地和许多沼泽.28日晚上,人马歇在一个大湖的岸上. 这湖里的水都是带有浓味的矿泉,湖的名字叫兰昆湖,在印第安语就是“苦湖”之意,1862年,阿根廷军队曾经在这里残酷地屠杀过土人. 旅行队伍照例宿了营.假如不是有许多猴子和野狗,大家会很舒服地睡一觉的.但可惜的是那些猴子野狗叫嚣不休,它们合奏着一种天然交响曲来欢迎这些外宾,而这些欧洲人的耳朵偏偏又领悟不到那音乐的风味——未来派音乐. 13。阿根廷“判帕”区 展延于南纬34度与40度之间的阿根廷的判帕区. “判帕”是阿罗加尼亚语,意为“草原”。这区域以“草原”命名,是名副其实的. 西部的含羞草类与东部的各种茂草,构成本地区的特殊面目. 这植物的根生长在浅红色或黄色的泥沙土壤上层的浮土里. 假若一个地质学家来考察一下这第三纪地层,收获一定非常丰富. 那里有许多的洪水前期的兽骨,印第安人说是现在已经绝种的大犰狳的骨骼. 那些多得同沙尘一般的野草底下,蕴藏着这区域的整个原始时代的历史.美洲的草原就如同北美合众国北部五大湖的“草野” ,西伯利亚的“荒原”。 这草原区的盛暑严寒都超过布宜诺斯艾利省,因为它在内陆. 据巴加内尔解释,夏天的热气已被海洋吸收了,到冬天就慢慢地吐出来,因此,海岛上的气候,冬夏相差没有内陆那么大. 因此西草原区的气候没有东海岸一带那样均匀了. 西草原区的气候是突变的,忽而酷热,忽而严寒,不断地在寒暑表的水柱上下跳动,并且很快,也就是在4月5日的秋天,雨水多而急,但到十月前后,气候很干燥,气温很高.每天清晨,哥利纳帆一行,经过审定路线后,天一亮出发,地面被无数的大小灌木的根攀结着,十分结实. 没有沙丘了,也没有构成沙丘的那种细沙了,在空中甚至没有被风扬起的沙尘了. 马在草丛中大踏步前进.“帕佳. 不拉伐”草是草原中特殊的一种草,到处都是,印第安人行路碰到暴风雨就在这草下躲避.隔一个相当距离,还有一片潮湿的洼地,但是这种洼地愈来愈少了. 洼地里长着柳树,其中还有一种植物称做“阿根廷薄苇” ,专喜欢生在淡水的附近. 马匹遇到这种地方就拚命喝上一阵,这不只是抓住机会求一时的痛快,也是为了前途,以防前途水少. 在队伍前面的塔卡夫,边走边打着丛莽. 这丛莽中有一种最毒的蛇叫做“韶力拿” ,牛被它咬了,不出一小时就会死去. 塔卡夫打着丛莽就把这种蛇惊走了. 那匹桃迦马非常矫健,亦在荆棘梢头腾跃着,协助主人为后来的马匹开路.在这平坦而径直的草原上旅行是容易的,而且又是迅速的.这片平原在性质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是在周围160公里内也找不到一块石头或一粒石子. 从来也遇不到象这样单调的地方,延展那么远. 什么风景呀,事物变化呀,自然界奇观呀,于是你连影儿也别想看到!也只有象巴加内尔那样能无中生有、遇事都感兴奋的学者们才能对这条路上的一草一木发生兴趣. 请问他为什么会发生兴趣呢?他自己也讲不出. 最多不过是遇到一个小树丛!也许仅是遇到一根草!这就足够叫他打开话匣子,引起他滔滔不绝地讲给罗伯尔听,可是罗伯尔偏喜欢听他那一套.10月29日,在旅客面前展开的平原仍然是那样的单调,午后,近两点钟的时候,他们遇到很长的一片牲畜的遗骸.那是无数头牛的骨骼,在那里堆着、白生生的. 这些遗骸并不是排成弯弯曲曲的一条线,表明牲畜因精疲力尽而沿途倒毙.所以谁也猜不出,就连巴加内尔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为什么这许多骨头会聚在一个相当狭窄的地方,因此,他又请教塔卡夫,塔卡夫非常轻松地就给他解释了.那学者叫道:“不可能的吧!”那巴塔戈尼亚人却点头表示确是事实,这些事把旅伴们弄得更加奇怪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问.“天火烧死的.”地理学家回答道.“什么!雷火竟会造成这样大的一个灾难!”奥斯丁惊奇问,“五百头的一大群牛都会一齐卧到地上!” “塔卡夫这样说,他不会错的. 而且我也相信他的话,因为这草原的风暴是以狂烈著名的. 愿我们不要有这么一天受到这种考验!” “这样天气热得很.”威尔逊说.“是的,温度计在阴凉处就有30度.”巴加内尔回答道.“我并不惊讶,我感到热气向我身上直站.希望不要这样热下去了.”哥利纳帆说.“啊!啊”巴加内尔叫起来,“不要想天气转变吧!你看天边连雾的影子也没有.” “倒霉!”哥利纳帆又说,“我们的马已经热得受不了啦.你不太热吧,我的孩子?”他转向罗伯尔,问道.“爵士,不,我喜欢热,热点好.” “特别是冬天热点更好.”少校很正确地纠正了一句,说时向空中喷出一口雪茄烟.到了晚上,他们歇在一个废弃的“栏舍”旁边,“栏舍” 是树枝编成的,四壁涂着泥,顶盖着草. 这个草棚子与一个已烂了的木桩围成的院子相连,这种院子足够保护马匹过夜,它们不受狐狸攻击,马本不怕狐狸,但是那些狡猾的野兽专咬马络头,络头一断,马就逃去了.离那“栏舍”几步远有个土坑,当炉灶用的,在坑里还有灰烬.“栏舍”里有一张凳子、一张破了的牛皮床、一只锅、一条铁链子、一把煮“麻茶”的壶.“麻荣”为南美通行的饮料,是印第安人的茶. 一种熔干的叶子,泡着水,用麦梗子吸,同美洲人喝其他饮料一样. 应巴加内尔的要求,塔卡夫煮了几杯“麻茶” ,再加上日常的干粮,大家边吃边喝,显得很协调,都说这种茶味道妙极了.第二天,10月30日,太阳在热雾中升起,它将最热的光线倾泻到大地上. 这一天一定特别热,苦的是平原里没有可避荫的地方. 但,大家依然鼓起勇气向东进发,他们有好几次遇到了巨大的牧群,牛羊在盛暑之下懒洋洋地躺着,连吃草的气力都没有. 牧人根本不见影儿. 这时,只有那些口渴时习惯喝羊奶的狗仍在守护着那些大群的牝牛、牡牛和牯牛.好在这些牛都很驯服,不象欧洲的牛见了红色就害怕.“它们之所以不怕红色,一定因为吃的是共和国的草(当时法国统治者最害怕革命,提起”红色“都“谈虎色变”。) 啊!“ 巴加内尔说,这句打趣的话似乎太法国式一点,可是他自己很得意.到了傍晚,草原上的景物有了些变化,大家的眼睛看厌了单调的东西,因此一有变化就观察到了. 禾本草类越来越少,牛蒂子越来越多,还有2米多高的大棵白木,全世界的驴子都想不到这种美味. 矮小的“少纳尔”树及其他暗绿色的多刺的小树疏疏落落地生长着,这都是干燥土壤上易生的植物.直到这时以前,平原上的粘土仍保存着相当的湿度,滋润着牧草,因此牧草都长得和地毯一般,茂密丰厚. 现在这地毯仿佛是用旧了,有些地方大块地的毛都落掉了,露出麻线底子,暴露出贫瘠的土地. 这都是地面愈来愈来干燥的征兆,前途的艰苦已经摆在眼前. 塔卡夫已提起大家注意了.“我倒不讨厌这种变化,”奥斯丁说,“老是草,看得我头昏脑胀了.” “是呀,但是,老是看见草,也就是老是有水喝呀.”少校回答道.“水倒不愁了,我们在路上总可以遇到一条小河吧.” 如果巴加内尔听了他这个回答,一定会告诉他,在科罗拉多河与阿根廷省些山脉之间,是很少有的河流. 但是那时巴加内尔正与哥利纳帆说话,哥利纳帆叫他注意一下奇特的现象,他正在解释.原来,他们感到了大气中充满了一股烟味,但是天边却看不到一点火,就没有一点烟表示远处有失火的地方.因此,对这充满烟味的现象找不出自然的原因来. 不一会儿烧草的气味变得更浓厚了. 没有一个人不惊讶,除了巴加内尔与塔卡夫外. 那地理学家对任何问题的解释都不感到困难,此时他们给旅伴们作出以下的回答:“我们看不见火,但是却闻到烟. 但我们应该知道:‘无火不成烟’,这条成语在欧洲是有例的. 因此,一定有个地方有火. 不过,这平原太平坦了,气流畅通无阻,常常大概120公里以外的烧草,我们便都能闻到气味.” “120公里以外?”少校用不很信服的语气问. “那可不是120公里以外吗?”巴加内尔说,显得非常肯定.“不过,我要补充一句:这些火是大规模地延烧,常常烧到一个很大的范围.” “请问是谁在草原上放火呢?”罗伯尔问.“有时是雷火,有时草晒干了,印第安人也放火.” “那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认为——这种‘认为’究竟有多少根据,我可不知,——他们认为草原区上烧了一次火,禾本草就长得茂盛些. 如果果真如此,这应该就是用草灰肥田的办法. 不过在我看来,我们宁可相信火烧草原的目的是灭虫,有一种寄生虫,叫兽虱,对牲兽特别有害. 那样一把火就把千千万万的兽虱都烧死了.” “但是这种猛烈的手段,不会将草原上放牧的一些牛羊群的命也送掉吗?”少校问.“有时也烧死一些.但牛羊群太多了,烧死一点,算什么?” “倒不是为牛羊群担忧,我也管不到这些.我是为那些穿过这草原区的旅客们发愁. 遇到烟火突然降临,就不会将他们包围起来吗?” “那么,你怎么怕起这件事来呢!”巴加内尔叫起来,显得对这种遭遇十分满意的样子,“这种事件有时也会产生,就我来说,看看这样一个奇异景象,我倒不讨厌.” “这就是我们的学者,”于是,哥利纳帆接上去说,“他研究学术要一直研究到要活活烧死为止.” “亲爱的博士啊,天晓得. 我不那么傻. 我读过库柏(美国小说家)的游记. 皮袜子(库柏小说中的人物的外号)曾告诉我们:野火来了,将四周的草拔掉,拔出一块直径几米的空地来就成.这办法再简单不过了.因此我不怕大火烧来,我情愿能够遭到一场大火.“ 但是巴加内尔希望发生的事没有实现. 假若他现在已经是烧到半焦,那只是因为太阳的强光倾出了热不可耐的烈焰.在这种热带的般的气候下,马也喘个不停. 荫凉的地方是想不到的. 除非会偶然飞来一片浮云将火球遮住,那样,就有一片阴影在平地上流动着,于是骑马的人赶快催着马儿,追着那被西风吹到他们前面的云影. 但,不一会,马便落后了,赤裸的太阳在烧得发焦的草原下洒着火雨.我们还记得,威尔逊曾说过不愁没有水,他那时就没有想到这一天大家都会渴得慌.他又说路上总可以遇到条小河,他估计太乐观了. 事实上,不但沿途地面平坦,没有任何水流能找到可以蓄水的河床,就连印第安人挖出的池塘也干涸了. 巴加内尔看那干燥的情况一程甚似一程,曾多次引起塔卡夫的注意,还问他在什么时候能找到水.“要到盐湖.”那巴塔戈尼亚人回答道.“什么时候可到呢?” “明晚吧.” 通常,阿根廷人在草原区里旅行,都是临时掘井,掘下几米深就有水.但我们的旅客们没有掘井工具,就没法了.于是,不得不就所带的一点水来定量分配. 虽然大家不致于都渴得要命,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能完全喝够.到晚上,大家一口气走了48公里,歇下来了. 每个人都想好好地睡一夜,来恢复一天的疲劳,哪晓得偏偏有乌云似的蚊群来扰乱他们.蚊群的来临表明着风向的转变:果然,风向改变了90度:由西风转了北风. 按经验讲,起南风或西南风时,那些可恶的飞虫是不来的.少校遇到生活上的各种小苦恼,但仍然能一直保持镇静,但巴加内尔却相反,对命运的捉弄不耐烦起来了. 他恨透了那些鬼蚊子,恨没有酸性水可擦他身上的无数的叮伤. 虽然少校努力宽慰他,还说博物学家统计世界上有30万种昆虫,他们现在仅受到一万种昆虫的袭击,还算是幸事,然而巴加内尔早晨爬起来仍然是满肚子的不高兴.然而,他还是天亮就走,不需人家催促,因为当天要赶到盐湖呀. 马是已经疲乏了,它们渴得要死,虽然骑马人尽量省水给它们喝,它们的配给量仍很有限.这天这天是10月24日,干燥得更加厉害,判怕区的北风以及非洲大沙漠里的那种著名的热风相似,它挟着灰尘刮了起来,同样地使人受不了.旅途的单调气氛在这天曾一度被打破:穆拉地在前面走着,忽然勒转回马头,报告有一批印第安人走来. 每人对这事的看法都不同:哥利纳帆想到这些土人也许供给有关不列颠尼亚号失事船员的线索. 然而塔卡夫却颇不乐意在平原上遇到游牧的印第安人,他认为他们是盗匪,只想避开他们.在他的命令下,那个小旅行队集中起来,准备着武器,一切事情这样一来都是有备无患啊! 一会儿,大家看见那队印第安人,不过是十来个人组成的一小队,这使塔卡夫放了心. 那些印第安人走到相距百步的地方,他们的面孔很容易看清楚.这些人都是土著,是183年罗萨将军(阿根廷的独裁者) 扫荡过的那个地区的种族.高额头往前突起,不是向后塌去,高大身材和那橄榄色皮肤,这一切使他们成为印第安人中健美的典型. 他们披着原驼皮或臭鼬皮,除一支两丈长的长枪之外,还带着刀、弹弓、“跑拉”和“拉索”。接他们操纵坐骑的技巧来看,这些人都是些骑马好手.他们在相距百步的地方立住了,你喊我叫,指手划脚地,仿佛在互相商量. 哥利纳帆走向他们,还没有走到4米远的时候,那队土人就掉转马头,一溜烟不见了,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旅客们那疲乏的马绝对追不上他们.“真是胆小鬼!”巴加内尔骂.“他们逃得太快,不是好人.”少校说.“请问这些印第安人是什么人?”巴加内尔问塔卡夫.“是一些高卓人(西班牙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种)。” “啊,高卓人!”巴加内尔转向他的旅伴们说,“原来是些高卓人!我们刚才不用那样大惊小怪的呀!没什么可怕的!” “那是什么原因呢?”少校问.“因为高卓人都是和善的庄稼人.” “巴加内尔,你是这样认为吗?” “自然啦.这几个高卓人将我们当作强盗,所以都跑了.” “他们是不敢袭击我们,”哥利纳帆说,他原想不管是什么人也要与他们谈谈话,现在他们逃了,十分懊丧.“我也是这样认为,”少校说,“如果我看得不错的话,那些高卓人不但不善良,相反地,他们都是些不折不扣的可怕的匪徒.” “你这话从哪谈起?”巴加内尔叫起来.于是他开始大谈这一种族学上的问题,并且讨论得十分热烈,竟能激动了少校的情绪,这一切引起了他破例的一个反驳.“我想你说错了,巴加内尔.” “难道错了?”那学者否认.“是呀,塔卡夫人本人就将这些印第安人当作强盗,塔卡夫是有根据的.” “塔卡夫这回是弄错了.”巴加内尔反驳,多少有点气愤.“高卓人都是些农夫、牧人,其余什么都不懂,我就曾写过一本关于判帕区土人的小册子,很受人家欢迎.” “巴加内尔先生,您错了.” “麦克那布斯先生,我错了?” “那么算是粗心的错吧.”少校坚持说,“你的书再版时要更正一下.” 巴加内尔听到人家批评乃至嘲笑他的地理知识,就十分气恼,于是脾气上来,抑制不了,他说道:“你要晓得,先生,我的书不需这种更正!” “是需要的!至少,这次是需要的.”少校反驳地说,他也固执起来了.“我看你今天专门喜欢挖苦人,先生.” “而且我也觉得你今天火气特别大!”少校针锋反击.我们可看出,讨论发展到出乎意料的程度了,而问题本身是不值得这样的. 哥利纳帆觉得应该出面干涉了:“你们一方面也是有些故意挖苦,另一方面也的确有些火气,对于双方,我都感到惊讶.“ 那巴塔戈尼亚人听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事,却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朋友在争吵. 他开始微笑了,而且冷静地说:“北风不好.” “北风不好!”巴加内尔叫起来,“北风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呀!” “呃! 正是北风不好呀,北风是使你冲动的原因! 我听说在南美洲北风特别刺激神经系统.“ “爱德华,圣. 巴特利克(苏格兰人特别崇拜的基督教圣人)知道,你说得真不错!”少校说着,一阵哈哈大笑.巴加内尔真的是火了,仍不肯罢休,他觉得哥利纳帆的干涉有点太开玩笑了,就找上哥利纳帆.“爵士,你这话是哪里来的,我的神经受刺激了吗?” “是啊! 是北风刺激了你呀,巴加内尔,这种风叫人在这草原区里犯了多少罪,正与阿尔卑斯山脉东部地区的风在罗马的乡间一样!“ “犯罪!”学者又说,“请问我象犯罪的人吗?” “可我并不是说你犯罪啊.” “请你直截了当地说要我暗杀你好了!” “呃!”哥利纳帆忍不住笑起来,“我真怕你暗杀我呀! 幸好北风仅吹了一天!“ 听到这话大家都与哥利纳帆一起哈哈地笑起来.于是巴加内尔两脚一夹,打着马,跑到前面自我消化他的脾气去了. 一刻钟后,他便把这一切都扔到九霄云外了.那学者的好性格就这样波动了一会儿. 不过,哥利纳帆说得好,他这回表现的小弱点完全由于外在的原因.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塔卡夫赶在前面一些,指出那些通往盐湖的许多干沟. 又走了一刻钟,全队人马跨下了盐湖堤. 渴望以久的盐湖终于走到了. 然而失望却在那里等待着他们:湖水已经完全干涸了! 14。干涸的盐湖 从文塔拿和瓜和半尼两条山脉一连串的湖沼绵延到这里,以盐湖为终点. 以前,许多远征队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出发,来这里取盐,因为湖里的水含有大量的氯化钠(食盐主要成份) ,现在水被炽热的气候蒸发完了,含的盐分全凝结在湖底. 于是湖变成了一面巨大的反光镜子.塔卡夫预告盐湖有水可喝的时候,他指的是许多入湖的淡水河流. 可是谁知此刻那些河流都干涸得和湖一样:爆烈的太阳把所有的水都喝尽了. 所以,那渴了的旅行队到达盐湖湖岸时,谁都显出惊愕万分的样子. 必须立刻作出一个决定. 皮桶里仅存的一点水已经有点坏了,不能喝. 大家开始渴得难熬. 饥饿与疲乏都在这紧急需要的面前消失了. 他们找到一个土人遗弃的“鲁卡”——一种皮做的帐幕,并把它支在一个土坑里,那些精疲力竭的旅客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他们的马躺在湖的泥岸上,带着嫌恶的心情嚼着咸草和干的芦苇.当大家在“鲁卡”里安定下来后,巴加内尔便问塔卡夫有什么意见,应该怎样做. 两人开始对话,谈得很快,哥利纳帆从旁边也听懂几个字. 塔卡夫始终镇定地说着,然而巴加内尔却手舞足蹈地说了几分钟,塔卡夫就抱着膀子了.“他说了些什么?”哥利纳帆问,“我好象听见他劝我们分开.” “分成两队,”巴加内尔回答“我们中间,若谁的马又疲又渴,走不动了,就沿37度线这条路慢慢往前挨. 马还能走的就赶到前头去,侦察那条瓜米尼河,这河是流进圣路加湖的,离这里50公里.河水够多的话,他们就在河岸上等后面的人. 如果水没有了,他们就赶回来迎后面的人,让他不要再走冤枉路了.” “请问水若没有又怎么办呢?”奥奥丁问.“水没有就只好往南下120公里,直到文塔拿山脉最初的几条支脉,那里河流很多.” “也带我去吧,爵士.”罗伯尔说,就好象是要去玩一趟一样.“ “但是你怎能够赶得上我们吗,我的孩子?” 我的马好,“赶得上!它老是要向前赶. 您肯带我吗,爵士?……求您带我去吧.” “你就来吧,孩子.”哥利纳帆说,他也极不愿意离开他.“我们3个人,”他又接着说,“若走不到一个清凉的蓄水场,那就太笨了.” “那么,我呢?”巴加内尔问.“亲爱的巴加内尔你,”少校说,“你还是跟后备军一起留在后面罢. 你太了解37度线上的情况了,你知道瓜米尼河,你知道整个的判帕区,你千万不能离开我们. 穆加拉、威尔逊和我都赶不上塔卡夫,他们都不能和他一起到达那约定地点,我们只有在你的旗帜下,才能充满信心,慢慢地向前走.” “那么我只好忍耐点了.”地理学家说,心里却很高兴获得了领导权. “不过,你不能粗心大意呀!”少校又说,“别把我们引到我们不要去的地方,比方罢,别把我们引回太平洋的岸上去呀!” “你这讨厌的少校,那才好呢.”巴加内尔笑着说,“可是,我亲爱的哥利纳帆,你怎么能懂得塔卡夫说的话呢?” “我觉得,他和我也没有什么可谈的.并且我用我能说的几个西班牙语,在紧急情况下我可以叫他懂得我的意思,我也可以懂他的意思.” “我可敬的朋友,你就去吧.” “我们先吃晚饭吧. 假如睡得着,就睡一睡,睡到出发的时候.”哥利纳帆说.大家吃过一顿晚饭,但是没有喝水,于是大家都觉得不够爽口. 然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睡觉了. 巴加内尔梦见了很多急流、瀑布、大江、大河、池塘、水溪,甚至还梦见了许多凉水瓶,装满了凉水,总之,平常有水可喝的地方都梦到了. 想想简直是个昏天黑地,乱梦一场.第二天,早晨6点,塔卡夫、哥利纳帆、罗伯尔3人的马都准备好. 给它们喝了最后一份水,水都发了臭,它们没办法才喝下去. 然后3个人跨上马鞍.“再见!再见!”少校、奥斯丁、威尔逊、穆拉地块儿说.“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找到水,不要再往前跑!”巴加内尔补充了一句.一会儿,那巴塔戈尼亚人和哥利纳帆、罗伯尔回头一望,已看不见地理学家带领的那批人马了,人们心里有些纳闷.他们穿过的那片盐湖是一个陶土质的大平原,这大平原满生着1.8米高的蜷缩的灌木,木本含羞草,富有苏打成分的叫做“如木”的丛生灌木. 疏疏落落的大片盐地反射着太阳光,光线强烈惊人. 人们把这种盐地叫做“巴勒罗”。乍看和冻结的水面一样,但那炽热的太阳很快地就使人不致误认为那是坚冰. 即使如此,整片晒得发焦的瘠土和这些闪光的冰湖般的盐地相映成趣,使这片荒区显起来有一副特殊的面孔.前面说过,要是瓜米尼河也干涸了,行人就不得不往南下去130公里到文塔拿山区,仔细一看,这一区的面目却和盐湖荒区截然不同.这一区是1835年费兹. 罗以船长领着探险船猎犬号前来探察过的,土壤很肥沃,那儿生长着全印第安领域里最好的牧草,直铺到山脚下那些布满各种树木的森林里.在那里有一种决明子树叫“阿尔加罗坡”,果子晒干了,磨成粉,就可做成印第安人爱吃的一种面包. 还有白色的破斧树,木质坚固. 还有遇火就着的“诺杜伯”树,往往引起奇怪的火灾. 还有“维拉罗”树,一层一层的紫花垒成金字塔形状. 最后还有“凡波”树,向空中撑起24米高的大伞,成群的牛羊都可以在下面乘凉. 阿根廷人曾多次想移殖到这个地区来,但他们不能战胜印第安人的仇视.当然人们会猜想到这样一个肥沃的地区一定有大河从山腰中流出来供给足够的水量. 这种猜想是对的,那些大河连最旱的时候也不会干涸. 不过,要到达这些大河,还要往南走210公里.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塔卡夫主张先到瓜米尼河去找水是不错的,这样,既不离开原定路线,又比到文塔拿山区还近得多. 三匹马都跑得很带劲. 这些聪明的牲口肯定本能地知道了它们的主人要把它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特别是桃迦,它显出任何疲劳和饥渴都挫折不了的勇气,象飞鸟一样,跳过干涸的沼泽,跳进“勾拉妈飞东”树丛,它们发出乐观的嘶鸣.哥利纳帆和罗伯尔的马,脚步有些沉重,但是受到桃迦的榜样鼓舞,也勇敢地跟在后面跑. 塔卡夫在鞍上几乎不动,以自己的榜样鼓舞着别的旅伴,正和桃迦鼓舞着它的旅伴一样.塔卡夫常回头看罗伯尔.这孩子年纪虽小,然而却在马上坐得稳妥坚定,腰部灵活,肩背斜侧,两脚自然下垂,双膝据鞍. 塔卡夫看了很满意,喝起彩来. 真的,罗伯尔已经成为第一流好骑手了,值得他赞赏.“罗伯尔,好啊,”哥利纳帆说,“看塔卡夫的神气是在赞美你呢!他在对你喝彩,我的孩子.” “爵士,为什么喝彩呀?” “那是因为你骑马的姿势好.” “啊!我只是骑得踏实罢了.”他听到人家称赞,乐得脸红起来了.“罗伯尔,最主要的就是骑得踏实,不过你太谦虚了,我可以预告,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绝顶的运动家.” “好啊,爷爷要把我造就成一个水手,然而我却做了运动家,他该怎样说了?”罗伯尔笑着说.“我认为做运动家并不妨碍做水手嘛,好骑手并不一定都能成为好水手,但是好水手都能变成好骑手. 在帆架上骑惯了就能在马上骑得踏实. 至于怎么勒马,怎样周游兜转,那都是很容易的.“ “我那可怜的父亲啊!”罗伯尔接着说,“啊!您救了他,爵士,他将来会多么感激你呀!” “罗伯尔,你很爱你的父亲吧?” “是的,爵士,他对姐姐和我都太好了. 他一心一意只想到我们!每次旅行归来,凡是他所到的地方,都带一点纪念品给我们,一到家,就抚摸着我们,给我们讲很亲切的话.啊! 您将来若认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玛丽就象他.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得很,就象玛丽! 说话那么温柔,一个当水手的,很奇怪,是不是?“ “罗伯尔,奇怪得很.” “我现在仿佛看见他在我的眼前.”那孩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地说,“慈爱的爸爸啊!好爸爸啊!我小时候,他摇我睡觉还把我抱在膝盖上. 他老是哼着一支苏格兰的歌曲,歌曲里是赞美我国的湖泊. 我有时还记得起那调子呢,不过模模糊糊地. 玛丽也记得. 我们是多么爱他啊!爵士!呃!我想一个人越小就越爱父亲!” “越大就会越尊敬父亲,我的孩子.”哥利纳帆回答,他听了从这小心灵里流露出来的几句话,显得十分感动.他们这样谈着时,马已经走慢了,改用缓步前进.“我认为我们一定找得着我的父亲,是吗?”罗伯尔沉默了一会,又说.“一定找得到他.塔卡夫提供给了我们寻找的线索,我很信任他.”爵士回答.“好一个正直的印第安人啊,这个塔卡夫!”这孩子说. “真是这样的呀.” “还有一件事,爵士,您晓得吗?” “你先说出来我再回答你.” “海伦夫人,跟您在一起的人个个都好! 我真是爱他;那少校,态度老是镇定的;那门格尔船长;还有那巴加内尔先生;还有邓肯号上的全体水手们,又勇敢,又热心!“ “我的孩子,我知道.” “你可还知道,您是好人中最好的人?” “啊!我还不知道呢!这话从哪说起.” “那么,您该知道呀,爵士.”他说着,拉着爵士的手放到嘴上吻一吻.哥利纳帆摇了摇头. 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由于他们不知不觉地落后了,塔卡夫在前面招手催促他们了.我们知道,那时候的时间是宝贵的,应该想到后面的那批人在度日如年啊! 三人又催马跑起来了. 可是不一会儿,他们就明显看到除桃迦外,其余两匹马都跑不动了. 中午,必须让马休息一个钟头,它们实在太累了. 大丛的紫苜蓿,被晒枯了,它们都不肯吃.哥利纳帆心里不安起来了:干燥的气候一直没变,若再找不到水,后果真不堪设想. 塔卡夫一言不发,如果一个印第安人的心也有失望的时候,他也许在想:如果瓜米尼河也干涸了,那时候才真叫失望哩! 不管好歹他们又出发了,马鞭,又用马刺,逼得马不得不上路,不过,只能缓步走着,更快是不可能的. 塔卡夫本可以跑到前头去,这是因为桃迦只用几个钟头就能把他送到瓜米尼河岸边. 无疑地,他也曾想到一点,但是他又想到不能把他的两个旅伴丢在这荒野里. 所以,为了不赶在他们的前面,紧紧勒住桃迦,以便迫使它把脚步放慢下来.要让桃迦经常用慢步走是不容易的,它又抵抗,又腾跃,又激烈地嘶叫. 所以他的主人不但在用力勒住它,还得用好话安慰它. 塔卡夫在和马谈话,虽然桃迦不会回答,至少懂得主人的意思. 塔卡夫一定对他的马说了好多理由,所以“商量”了一些时候以后,终于桃迦接受了他的意见,慢步前行了,但还不免咬着嚼铁,表示不耐烦.桃迦了解塔卡夫,而且塔卡夫也同样了解它. 这头聪明的牲口具有高度灵敏的嗅觉,已经感竟到了空中的湿气,它猛列地吸着这湿气,鼓动着舌,咚咚作响,仿佛是在清凉的泉水里一般. 离水源已经不远了,塔卡夫不会看错.于是他把桃迦急躁的原因解释给哥利纳帆他们听,鼓励着他们,同时,别外的两匹马不久也懂得桃迦的心理了. 又作最后一次努力,在塔卡夫后面奔驰着. 快到三点时,一条白茫茫的线出现在地形的凹处. 日光照着,它在颤动.“那是水!”哥利纳帆说.“是水!的确是的,是水!”罗伯尔惊叫着.他们用不着催马,那3匹可怜的牲口感到浑身是劲,跑得连铁壁也挡不住. 不用几分钟就跑到了瓜米尼河岸,于是连鞍带人,全扑到那救命的河水里,直浸到胸脯上面去.它们的主人也不由分说地被驮到河里,洗了个冷水澡,虽然衣物都湿了,却一点也不抱怨.“真好呀!”小孩子只是叫,一边在河心大喝特喝.“孩子,喝慢点啊!”爵士告诫着他,但自己却并不以身作则.这时,只听到一片咕噜咕噜的喝水声.塔卡夫喝得很镇静,不慌不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喝个不停,恨不能把整条河都喝干了.“好,我们的朋友总不至于失望了.他们一到瓜米尼河就有水喝了,水又清又多,不过,但愿塔卡夫别一口气把河都喝干了!” “请问我们不能去迎他们吗? 我们若迎他们就可以减少他们几点钟的焦急和痛苦呀.“罗伯尔问.”我的孩子,你说的对,但是怎么能带水去呢? 皮桶都在威尔逊手里呀. 还是去迎罢了. 照原来的计划在这里等他们也比较好.按需要的时间计算,按他们的马走的速度计算,他们夜里可以到. 我们替他们准备一个好的住宿,再做一顿好的晚饭吧.“ 塔卡夫没等哥利纳帆开口就去找宿营地. 他在河岸上很幸运地找到一所“拉马搭”——一种关牛马用的三面环墙的院落. 如果不怕露天睡觉,这院落倒是个住宿的地方. 而塔卡夫的旅伴们并不强求在屋子里过夜. 所以,他们就不用另找地方了,大家好在太阳下晒湿透的衣服.“住处既有了,现在,想法子预备晚饭吧. 我们必须让我们的朋友满意他们的先遣部队. 我想,待会儿他们到了,不会有什么可抱怨的. 现在,我觉得打个把钟头猎总不是浪费时间. 罗伯尔,你准备好了吗?“ “爵士,准备好了.”那孩子回答说,一骨碌爬起来,拿着枪.哥利纳帆想到打措,是因为瓜米尼河两岸好象是附近各平原所有禽兽的聚集区. 各种鸟儿成群地飞起来,有判帕区特产的一种红鹧鸪,叫作“啼纳木”。有黑鹧鸪;有叫做“得路得路”的一种雉鸠,有好多黄色秧鸡,有绿得可爱的松鸡等.兽类是看不见的,但是塔卡夫指了指那些深草和树丛,表示兽都在那里面藏着. 我认为我们的猎人只需走几步路就到了世界上最富饶的猎狩区.他们开始打猎了. 他们嫌飞禽不好,先打野兽,对判帕区的大兽的窝藏区放了几枪. 在他们面前突起成百只鹿和原驼——这些原驼和那天夜里在高低岸山锋上冲倒他们的一样. 但这些胆小的野兽跑得太快,没有办法赶上用枪打. 他们只好降低要求,打跑得慢些的兽,我认为这些兽拿来作菜还是绝妙的. 十来只红鹧鸪和秧鸡打下来了,爵士还很巧妙地打到一只叫“太特突尔”的野猪,这种厚皮兽肉味极佳,我认为那一枪可真打得合算.不到半个钟头的时间,所需要的野味都有了,精神并不感到怎样疲乏. 罗伯尔打到一只贫齿类怪兽,叫做“阿尔马的罗”,是一种满身长着活动鳞甲的犰狳,有半米长,身子很胖,据巴塔戈尼亚人说,这种犰狳是一道好菜. 对他的成绩罗伯尔感到自豪. 至于塔卡夫,打了一只“南杜”给旅伴们看.“南杜”是判帕区特产的驼鸟,跑起来快得很. 塔卡夫他并没转弯抹角地堵截这只快鸟,纵着桃迦他一奔就奔到它跟前,因为“南杜”原地兜圈子,一枪打不中,它就跟你兜上无数的圈子,弄得人疲马乏还打不到它. 塔卡夫一到它的跟前,便狠命地抛出他的“跑拉”。他抛得那么巧,一下就把那驼鸟的腿裹住了,叫它无法用力. 几秒钟时间,它就躺在地上了.立刻塔卡夫捉住它,这不仅是为着射猎的娱乐,而且“南杜”也非常好吃,他要大请客人.一大串鹧鸪和秧鸡、塔卡夫的驼鸟、哥利纳帆的野猪以及罗伯尔的犰狳都带回到院落里来了. 立刻驼鸟和野猪被剥了皮,切成薄片. 至于犰狳,原是名贵的野兽,它身上长着烤肉托子,所以就连壳被放在热炭上烤.三个猎人自己只把那些鹧鸪、秧鸡当作晚饭吃了,而把大件头全都留给后面的朋友.他们一边吃,一边喝着清水,觉得清水比世界上任何美酒都好,就连苏格兰高地所崇尚的那著名的威士忌酒,也不如它.马也没有被忘记. 院子里堆了大量的干藁草足以让它们吃饱.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3人裹上“篷罩”,就在一大堆柔软的紫花苜蓿草上躺下来,这种草是判帕区里猎人经常睡的床席. 第五章 15。夜遇狼群 夜降临了,是月牙的黑夜,月亮一点影子也看不到. 除了微弱的星光点照着平原. 天边,黄道星隐没在深暗色的浓雾里. 瓜米尼河静静地流着,象漫长的一片油从云母石的平面上滑下去. 这时,羽虫、毛虫和竹虫白天疲乏得够呛,都在休息,荒漠的沉寂笼罩着无边无际的草原.受共同规律的支配,他们直条条地躺在草堆上酣睡. 马已是疲惫不堪,也都倒在地上了,只有桃迦,它是匹纯种好马,还是站着睡,四腿笔直,休息时和行动时一样的英俊,准备着主人一叫就到.一片宁静的院子,炉里的火炭渐渐熄灭,在静悄悄的黑夜中闪着最后的红光.快到10点时,塔卡夫才睡了一会就醒了.他皱着眉凝着神,耳朵在倾听着:他显然要听出一个细微的声响. 不一会儿,他那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地泛起了一种不安的神情.来了一批流窜的印第安人,还是来了一群河流区域盛产的黑斑虎、水老虎或者其他猛兽呢?他觉得最后一个假定可能性最大,他向院子里的燃料看了一眼,更显得不安. 那一堆干苜蓿草很快就会烧完,不能持久地挡住那些大胆的野兽啊! 塔卡夫在这当儿,别无他法,只能静候事情的发展. 于是他等待着,半躺在地上,双手支着地,两肘压在膝盖上,眼睛一动也不动,象一个人被突然的焦虑从梦中惊起来一样.一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 要不是塔卡夫,别的人听到外面毫无声息,都会放心再睡下去. 但是,外地人感觉不到丝毫危险的地方,印第安人敏锐的感觉和他天生的本能却能预感到那快要来临的危险.当他正细听着的时候,桃迦发出了隐隐地嘶声. 它的鼻孔向院子的出口处伸着. 突然塔卡夫挺起腰来.“桃迦他感到有敌了.”他说.他站起来,走出来仔细看了又看.虽然是沉寂,但已经不是宁静了. 塔卡夫隐约看到很多黑影在苜蓿草丛那边不声不响地浮动. 疏疏落落的流光在闪烁着,从各方面越来越多,一下明,一下暗,活象是许多磷火在琉璃般的大湖沼上跳舞. 我觉得外地人一定会认为是判帕区常有的萤火虫在飞呢,但是他不会看错. 他知道是什么样的敌人来了. 他装上枪弹,躲在柱旁注视着.等了一会儿,听到草原上响起了狂吠和长号混杂而成的一片怪声. 马枪的一声响给了那怪声一个回答,立刻就是无数骇人的叫嚣.哥利纳帆和罗伯尔被惊醒了,一骨碌站起来.“怎么了?”罗伯尔问.“那是印第安人吗?”爵士问. “不是,那是‘阿瓜拉’”。塔卡夫回答.罗伯尔看着哥利纳帆.“‘是阿瓜拉’?” “是的,是判帕区的红狼.”爵士回答.两人都拿起着枪,跑到塔卡夫那边去了. 塔卡夫用手势告诉他们,叫他们注意那一片平原,骇人的号叫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于是,罗伯尔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你不是怕狼吧,我的孩子?” “爵士,不怕,”他用坚定的声音回答,“并且,和您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很好.这些红狼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野兽,只要不是来得太多,我睬也不睬它们.” “我们有的是枪,不管它!让它们来好了!” “它们来了,就叫它们好好地吃吃苦头!” 嘴里这么说着,爵士为的是让孩子的心放宽些,其实,这一大群野兽在黑夜里袭来,他心里也不禁胆寒. 也许来的红狼有好几百头,三个人,无论武器多么厉害,和这样多的野兽格斗,那也是不容易占上风啊! 塔卡夫说“阿瓜拉” ,哥利纳帆就知是印第安人称呼红狼的名字.这种肉食动物,身材和大狗一样,它的头象狐狸,毛色是肉桂红,沿脊背飘动着一行黑色鬃毛,既矫捷,又健壮,一般住在沼泽区,常游着水捕食水生动物,夜里出洞,白天在洞里睡觉,养牲畜的牧场最怕它,它饿起来连牛马都敢攻击,正是这个原因给地方上造成很大损失. 个别的红狼并不怎么可怕,但是成群的饿狼就不同了,人们宁愿打一只美洲豹、一只黑班虎,也不愿打一群红狼,因为虎豹可以正面打,狼群却在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打不尽.这次,哥利纳帆一听见判帕区里响起的那一片号叫声,一看见那许多黑影在平原上跳来跳去,于是便知道了瓜米尼河岸上聚集的红狼为数不少,并且没一个不想吃上几口才回窝.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惊险万分.这时,狼群组成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 马醒了,作出极端恐怖的表示. 只有桃迦在用蹄子踹地,想挣断缰绳,冲到外面去. 它的主人不停地打着胡哨,劝阻它,才使它安定下来.这时候爵士和罗伯尔守卫着院子的入口处. 他们的枪都上好子弹,正待对那第一排红狼开火哩. 塔卡夫突然把他们已举起来瞄准的武器一把抓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罗伯尔问.“竟然不让我们开枪!” “为什么呢?” “他也许认为时机还没有到!” 塔卡夫不是为了时机问题而不叫他们射击,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 当他托起他的子弹袋后,把它翻转过来表示几乎是空的时候,爵士立刻懂了.“怎么啦?”孩子问.“怎么啦? 我们必需节省弹药. 我们今天打了一场猎,把弹药打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不到20发子弹!“ 那孩子没吭声. “你不怕吗,罗伯尔?” “爵士,不怕.” “好,我的好孩子!” 又是砰地一枪. 一只狼胆子太大,冲上来,让塔卡夫打死了.其余的狼本来排成密集的队形前进,现在退下去了,挤在离院子100步远的地方.立塔卡夫立刻向爵士招招手,哥利纳帆就过去替了他的位置. 塔卡夫跑去把院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搬过来,堆在院子的入口处,并且丢了个还在燃烧着的火炭. 不久,幽暗的天空中就拉起了一幅火焰的帘幕,透过这帘幕的缺口,人们可看出那平原被火闪闪的回光照得雪亮. 这时哥利纳帆才看清眼前要抵抗的红狼是那么多:从来没有见过有那么多的狼聚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狼. 塔卡夫烧起来对付它们的那处火网一下就把它们挡住了,但同时也加速了它们的愤怒. 这时候竟然有几条狼直进到火坑边上,烧了前爪.一阵一阵地,那叫着跳着的狼群冲上来,打枪不能把它们止住. 一个钟头内已经大约有15只死狼死掉了.现在处境稍微好一点. 只要弹药没完,火网还布在院门口,狼群的冲锋是不怕的.但是一旦弹药打尽,火网一熄,抵抗狼群的方法就没有了,如果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哥利纳帆看着罗伯尔,心里感到很难过.他忘掉了自己,只想到这可怜的孩子,觉得他表现的勇气超过了他的年龄.于是罗伯尔的面孔显出灰白色,但是手还不丢下枪,他坚定地等着发怒的狼来袭击. 哥利纳帆于是对当时的处境冷静地考虑了一番,决定来个彻底的办法.“一个钟头后,我们就没有弹药、没有火了. 我们不能等到那时候才下决心呀.” 他回头看着塔卡夫,并且把他脑子所提供的几个西班牙语集合起来,开始和他谈话,一面谈,一面是时断时续的枪声打断了谈话.他们俩要达到被此了解的程度是比较困难的. 哥利纳帆很侥幸早知道了红狼的习惯,否则,塔卡夫说的话,做的手势,他会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的.即使如此,他还是费了一刻钟的工夫才能把塔卡夫的回答传达给罗伯尔.“他怎么说?”罗伯尔问.“无论如何他说要支撑到天亮.红狼只在夜里出来,一到早晨就回窝去. 它是夜狼,怕阳光,是野兽中的鸱枭!” “我们就抵抗到天亮好了!” “不过,我的孩子,没有弹药就只能拿刀干了.” 这时,塔卡夫已经做出例子给他们看了:一只狼跑到火网边上,他的长胳膊握着刀,透过火网,他把血淋淋的刀收回来.火和弹药都快完了. 快到早晨两点钟的时候,塔卡夫已向火坑里投下最后的一捆柴草,计算一下弹药一共只剩下五发.哥利纳帆向四周看了看,伤感万分.想到这身边的孩子,想到他的同伴,想到一切他所爱的人,罗伯尔一声不吭. 也许,在他那天真的幻想里,他还不知道死就在眼前哩. 但是爵士已经替他想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那幅不可避免的悲惨画面:一个孩子活活生地被饿狼吞咽下去!他抑制不住感情的冲动,把孩子拖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吻着他的额头,同时,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罗伯尔还微笑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怕呀!”他说.“不怕!我的孩子,不怕!”爵士回答,“你说得对,再过两个钟头,天就亮了,我们就得救了. 塔卡夫,打得好!打太得好了! 我的巴塔戈尼亚好汉啊!“他又叫着. 这时塔卡夫正用枪托子打死两头想跳过火网的大狼.在即将熄灭的红光照耀下,他看到那大群红狼以密集的队形又冲上来了.这场血战已接近最后关头,火焰渐渐低下去. 原来照得雪亮的原野又渐渐回到黑暗中,红狼那发着磷光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中. 再过几分钟,整个狼群会都扑到院子里来了. 塔卡夫放了最后的一枪,又打死了一只狼. 弹药没有了,他交叉着膀子站着,头直低到胸前,好象在沉思. 他是不是在想一个冒险的、狂妄的办法来打退那疯狂的群狼呢? 狼群的攻击这时起了变化. 它们好象跑开了,原来一直震耳欲聋的号声忽然停止了.一种死沉沉的静寂笼罩着平原.“它们已走开了!”孩子说.“可能.”哥利纳帆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塔卡夫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对他摇摇头. 他知道那些野兽不会放弃快到口的美味的,除非是阳光逼着它们不得不回巢.敌人的策略在他们猜想的一刹那显然已经改变了.它们不再想从正面冲进院子,但是它们的新战术给人们造成的危险更大、更紧急. 那些红狼看见前门被火和刀顽强地保卫着,于是一齐绕过那院子,开始从背后进攻.他们3个人不一会儿就听到它们的爪子在半朽的木桩上抓.从摇动的柱子缝里已经伸进了许多强健的腿和血盆大口.马惊骇到了极点,挣断缰绳,在院子里疯狂地跑着. 一把抱住孩子,哥利纳帆以便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 也许,为了死里逃生,他正想冲出院门哩. 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塔卡夫身上.象野兽在笼子里一般的塔卡夫,在院子里兜了一个圈子,然后突然跑到他的马跟前,马已急得不耐烦了. 他给马戴上鞍辔,仔仔细细地,连一条皮带、一个钮扣也不忘记. 咆哮声继续增高,他仿佛毫不在乎. 看到他这样做,爵士心里又悲痛又恐慌.“他要丢下我们了!”他看见塔卡夫马上就要上马,脱口叫起来.“他永远不会丢下我们!”罗伯尔说.是啊!塔卡夫不但不肯丢下他的朋友,他正要想为了拯救他们而愿牺牲自己呢.它咬着嚼铁,又蹦又跳,桃迦准备好了,眼里充满怒火,发出闪闪的电光,它已经懂得主人的意思了.哥利纳帆在塔卡夫揪住马鬃的时候,用急躁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走吗?”他说,指点着当时无狼的那片原野.“是的.”塔卡夫回答. 懂了他的旅伴的手势后,接着他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意思是:“桃迦!好马,引着群狼追它去. 快.” “啊!塔卡夫啊!”哥利纳帆喊.“快!”塔卡夫又说. 哥利纳帆这时,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向罗伯尔解释说:“我的孩子! 罗伯尔! 你晓得吗?! 他要为我们牺牲自己! 他要向别处奔去,引狼群追他!“ “朋友! 塔卡夫啊!“孩子扑到塔卡夫的脚前大叫,”好朋友,不要离开我们啊!“ “不!他不会离开我们的!” 转过头来哥利纳帆又对塔卡夫说:“我们一块跑吧.”他一面说,一面指着那两匹惊得紧靠在柱边的马.“不能,”塔卡夫明白了,回答说,“不能. 劣马,惊了.桃迦,好马.” “也好!既然如此.”哥利纳帆说,“不要卡塔夫离开你,罗伯尔,他启发了我应该做的事了!我来骑马!让他留在你身边.” 一把抓住桃迦的缰绳说:“让我来!” “不能!”塔卡夫镇定地回答.“可我一定要去!”哥利纳帆夺过缰绳叫着,“让我去! 你救这孩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了,塔卡夫!“ 在激动的情绪中,哥利纳帆把英语夹在西班牙语里一块说. 但是语言有什么关系,在这紧急关头,手势就可以表达一切,他们很快就互相了解了. 哥利纳帆要去,塔卡夫不肯.随着两人的争执延长,危险一秒一秒地逼近,院后的树桩被狼又抓又咬,快要断了.哥利纳帆跟塔卡夫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塔卡夫把哥利纳帆拉到院口,指着无狼的那一片原野,用激动的语言使他知道到事不宜迟,骑马诱狼的计策如果不成功,留下的人危险更大;又告诉只有他懂桃迦的性情,可以利用那矫健迅速的特长来谋求大家的安全. 哥利纳帆简直急糊涂了,硬是不听他的话,非要自己去不可. 突然,他被猛烈地推了一下,推到旁边去了. 桃迦前蹄悬空,蹦起来,急不可待地一跳就越过了火线和一排狼尸,同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叫着.“爵士,原谅我.”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几乎望不到罗伯尔,他已经扒在马背上,抓住马鬃,消失在黑暗中.“罗伯尔!糊涂的孩子啊!”哥利纳帆叫着.但这叫声,就是在他身边的塔卡夫也听不见. 一片骇人的咆哮同时爆发起来了.原来红狼一窝蜂似地涌去追那匹马,所有狼一齐向西跑去,快得象鬼影一般.塔卡夫和哥利纳帆赶快追出院子. 这时平原又恢复了平静,他们只隐约望见一条黑色的曲线在夜色中远远地移动着.哥利纳帆卧倒在地上,急煞了,绝望了,紧握着两手.他看着塔卡夫,他却在微笑,和平时一样地平静.“桃迦,好马!能干!孩子,一定得救!”他不断地说着,点头赞许.“要是他掉下马来呢?” “肯定不会掉的!” 塔卡夫有这样的信心,那可怜的爵士还是急得要死,一直急到天亮. 他连自己脱了险也没有感觉到. 他要去找罗伯尔. 塔卡夫不让他去,但他说别的马追不上桃迦,桃迦一定会把那群狼远远地丢在后面,并且要找罗伯尔,在黑夜里也寻不着,一定要等到天亮为止.早晨四点钟,东方渐渐泛发白了. 过了一会儿,天边的浓雾渐渐地染上了淡白的银光. 摇摆清露洒遍了平原,蒿草在晨风中摇摆.现在可以去寻找罗伯尔了.“出发吧!”塔卡夫说.哥利纳帆一言不发,跳上了罗伯尔原来骑的那匹马. 不一会工夫儿,两人就向西驰去,循着他们的旅伴不会离开的直线往回奔.他们飞快地跑了一个钟头,一面左右找焦急地罗伯尔,一面又怕发现他那血淋淋的尸首. 哥利纳帆用马刺催着马,马肚子都差不多给刺穿了. 最后,他们听到了枪声,有规律地一声接一声,显然是信号枪.“啊,是他们到了!”哥利纳帆叫起来.他俩把马催得更快,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和巴加内尔带领的那一小队人马会师了.哥利纳帆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罗伯尔也在一起,还是活活泼泼的活的,骑在桃迦的背上,这马见着主人,也欢快地嘶叫起来. “天啊!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爵士喊起来,带着难以形容的慈爱的表情.他和罗伯尔两人同时跳下马,奔过去互相拥抱.接着,塔卡尔又把罗伯尔紧抱在怀里.“啊!他还活着啊!他还活着啊!”爵士不断地叫.“是的,我还活着,这完全亏了桃迦!” 没有等到罗伯尔说出这句感激的话塔卡夫就跑过去谢他的马了. 这时他正和马说话,抱着它的颈子吻它,好象那匹骏马的血管里也流着人的血一样.他一阵亲热之后,他又转向了巴加内尔,指着罗伯尔说:“好汉!” 他又用印第安人表示“有勇气”的俗语夸奖罗伯尔,说:“他的马刺从来没有发抖过!” 此时,爵士搂着罗伯尔问道:“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或塔卡夫去冒那最后一次险来救你呢?” “爵士,”那孩子用最感激的语气回答道,“那冒险牺牲的事不应该由我去做吗?塔卡夫已经救我的命了. 您,您正要去救我的父亲的命呀!” 16。走向坦狄尔 大家高兴了一阵之后,所有后到的人,可能除了少校,都有一个共同感觉:就是渴得要命.幸好瓜米尼河就在不远.大家又上了路,早晨7点钟就到了那座小院落附近. 看到院子前前后后都摆满了死狼,就知道昨夜那一场防御战是多么地激烈.过了不久,大家都喝够了,就在院子里大吃一顿异常丰富的早餐,大家都说“南杜”的肋条肉好吃,那连壳烤的犰狳更是无上的美味.“吃少了就会对不起老天爷的,该吃到胀破肚子才对.” 巴加内尔说.他吃得是虽说是太多了,但肚子并没有胀破,因为他喝瓜米尼河的清水,觉得这水有意想不到的消化力.哥利纳帆不愿在这呆太久,早晨10点发出前进的号令后,皮桶装满了水,大家便就上路了. 马喝足、吃饱、歇够了,就表现出高度的奋发精神,差不多经常保持打猎时的步伐. 土壤有点潮湿,也变得肥沃了些,但依然没有人烟.1月2,3日两天,一路上平安无事.3日晚上,他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很疲乏了,于是歇在判帕区的尽头,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边界上.10月14日他们离开了塔尔卡瓦落湾的,现在已经过了22天,走了730公里也,就是说,近三分之二的路程都已经幸运地走过了. 第二天早晨,跨过了阿根廷平原区与草原区的分界线.就是在这一带,塔卡夫希望能遇到扣留格兰特船长的印第安人酋长.在阿根廷的14个省中,数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最大、最富饶. 这个省在东经64度和65度之间,跟南部的印第安人区域接壤. 全省土地非常肥沃,气候特别宜人. 遍地都是禾本草类和高大的蔬菜类. 地面非常平坦,一直到坦狄尔和塔巴尔康西山的山脚,几乎毫无凸凹.我们的旅客自离开瓜米尼河以后,气温有了显著的改善,这样的变化使他们十分满意. 这里,由于巴塔戈尼亚的猛烈的寒风不断搅动着空中的气浪,平均温度经常不超过17摄氏度. 所以,在受过燥热之后,大家都感到十分爽快了. 怀着兴奋和信心前进着. 但是,不论塔卡夫怎么说,这地区仿佛是完全没有人住过的,或者更正确的说,住的人都已经完全迁徒了.这条向东的路线经过许多湖沼,有时掠过湖岸;有时横截湖心;有的湖水是咸的,有的是淡的. 许多轻捷的鸟儿在湖岸的树丛中在跳跃,快乐的百灵鸟在欢唱,还有美丽的“唐迦拉”,它的羽毛跟蜂鸟一样. 这些美丽的莺类兴高采烈地振羽,对那些披着红肩章,挺着红胸脯,在堤岸上大合唱的椋鸟一点也不在意.在荆棘丛中,“安奴比”鸟的悬窝摆动,就象住在殖民地的白种人所用的吊床一样. 湖边有许多艳丽的朱鹭,踏着整齐的步伐走着,迎风扑飞着火红的双翅. 人们看到它们的,有0.3米高窝,有点象椭圆形,成千地栖息在一块,象小城镇一样. 旅客走近时,朱鹭并不惊飞,这颇使巴加内尔失望.“告诉你吧,很早我就想看看朱鹭怎样个飞法.”他对少校说.“好啊!”少校说.“既然现在有了机会,我要利用一下.” “你利用吧,巴加内尔.” “少校,你跟我来. 你也来,罗伯尔,我需要见证人.” 说着,巴加内尔就让他的其它旅伴先走,自己朝那群红翅膀的鸟走去,后面还跟着罗伯尔和少校.每当走到枪弹能达到的地方,他就装上火药,砰地放了一枪,立刻所有的朱鹭都惊飞起来,巴加内尔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请问怎么样呢?”当鸟群飞到看不见的时候,他问少校,“你看见它们飞吗?” “除非是瞎子,否则总会看见的.” “你觉得它们飞的时候象羽箭吗?” “我觉得一点也不象.” “根本无法比.”罗伯尔补充了一句.“我早就相信是不象的啊!”那学者又说,显得很满意的样子.“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说是谦虚人中最骄傲的人,就是我的同乡,著名的夏朵布里昂(法国十九世纪初的作家) ,他居然拿羽箭来比喻朱鹭!啊!你看,罗伯尔,文学的比喻是最靠不住的呀!你一生不要轻信比喻,非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用它.“ “现在,你这样实验了一下总该满意了吧?”少校问. “太满意了.” “是的,我也满意了. 赶快催马前进吧,因为你那著名的同乡,已使我们落后了2公里路.” 巴加内尔赶上他的旅伴的时候,正遇到哥利纳帆在和塔卡夫高谈阔论但又苦于不懂西班牙语.塔卡夫曾几次停下来,观察远处的地平线,每观察一次,他的脸上就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哥利纳帆看他的随从和翻译不在身边,就想直接问他,但是想尽了方法彼此还是不能了解. 远远地他一看见巴加内尔就招呼了:“巴加内尔朋友!快来呀,塔卡夫和我说话,我们彼此都听不懂!” 巴加内尔就和塔卡夫谈了几分钟,接着转向哥利纳帆说:“塔卡夫看到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感到很惊讶.” “那是什么现象?” “就是在这些平原里,平时总是遇到许多印第安人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或者是赶着牧场里劫来的牲畜,或者一直跑到乌达斯山区在那儿卖他们的鼬绒毯子和皮条编成的鞭子,现在不但遇不到印第安人,连他们过路的痕迹也没法找到了.” “塔卡夫觉得是什么原因叫他们不到这些平原上来的呢?” “他说不出原因来,只是感到惊讶.” “以为他原来在这一带会遇到什么样的印第安人呢?” “想遇到手里有外国俘虏的那班印第安人,就是卡夫古拉。卡特利厄尔或者扬什特鲁兹等酋长率领的那班印第安人.” “请问这些酋长是怎么样的人?” “30年前他们是具有无上权威的部落首领,后来被赶到山这边来了. 从此,他们被驯服了,在印第安人可能驯服的程度上驯服了. 他们在判帕平原上,同样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境内游荡来游荡去.而且他们专门在这地区里做强盗,而现在却遇不到他们,我也和塔卡夫一样感到惊讶.” “那么既然这样,我们又该怎样办呢?”哥利纳帆又问.“我来问问看.” 巴加内尔和塔卡夫一起谈了一会儿又说:“他的意见我觉得很妥当,是这样,我们还是继续往东走,一直走到独立堡——这是在我们的路线上的,到了那里,若我们还得不到格兰特船长的消息,至少我们可知道阿根廷平原上的印第安人到哪里去了.” “这独立堡很远吗?”哥利纳帆接着问.“在坦狄尔山里,不远,离这里大约有90公里.” “我们什么时候到呢.” “是后天晚上.” 哥利纳帆因这件意外的事而感到失望. 在判帕区里遇不到一个印第安人真是万万想不到的. 这里的印第安人平时很多. 一定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迫使他们离开这里. 尤其严重的问题是:如果格兰特船长原在本地区的一个部落里做俘虏,现在他是被带到北方还是南方? 这问题令哥利纳帆犯起愁来了.他们无论如何必须掌握格兰特船长移动的线索啊.想来想去,还是照塔卡夫的意见做为妙! 先到坦狄尔村,到了坦狄尔村,起码可找到可以说话的人了.快到傍晚4点时,远远地望见一个丘陵在地平线上,那丘陵相当高,在这样平坦的地区里可以算作一座山了. 那就是塔巴尔康山,行人在这山脚下过夜. 次日,过山就再容易不过了. 象波浪一样起伏着的沙地,坡路不陡. 爬过安达斯那带高低岸的人实在不把这种小山当作一回事,这里的山路差不多没有减低马匹的急行速度.中午走过塔巴尔昆废堡,就是山南一带的防备土人抢劫筑起来的那条碉堡锁链的第一个堡垒. 而且在这里还是没有遇到印第安人,这使塔卡夫更加惊奇. 快到正午的时候,有三个人骑着马,带着枪在平原上跑着,观察了一下这个小旅行队. 他们不让人接近他们,用使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逃掉了. 这使爵士十分恼怒.“那是些高卓人.”塔卡夫说,他对这些土人的称呼,曾经惹起少校和巴加内尔争执过.“高卓人.”少校应声说,“巴加内尔,今天北风不吹了,你到底觉得这些家伙怎么样?” “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倒很象强盗.” “我亲爱的学者,‘象强盗’和‘是强盗’之间有多少距离啊?” “我亲爱的少校!不过一步之差而已,” 巴加内尔这一承认,引得大家都笑,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对印第安人提出一个很耐人寻味的意见:“我记不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阿拉伯人的嘴有一种极凶恶的表情,而目光却显得温和.现在看美洲的土人恰巧相反,这班人的眼睛尤其凶恶.” 一个专职的相面先生形容印第安人也不会比他说得准确了.这时,按塔卡夫的命令,大家集合在一起前进. 不论这是怎样荒野无人的地方,也不能不谨防袭击. 但这种防备是多余的. 当晚,大家就歇在一个废寨里,这废寨原是卡特利厄尔酋长平时集合队伍的地方. 塔卡夫看不出什么痕迹表明最近有人住过. 只好检查一下地面,他发现这所寨很久以来就没有人占据过了.隔天,他们一行又进入平原. 可以看到邻近坦狄尔山的最近的几个大牧场了.但是塔卡夫决定不在那些地方停留,直奔独立堡去打听消息. 他特别想知道为什么这片地区会没有人.自从过了高低岩儿,树木很少. 现在树木又出现了,大多都是欧洲人到了美洲以后才种起来的. 那里有楝树,有桃树,有白杨,有柳树,有豆球花树. 没有人管这些树,但都长得很快、很好.这些树通常都是在牲畜栏的四周环绕着.牲畜栏里面饲养着牛、马、羊等. 牲畜身上都打着代表主人的烙印. 许多强壮精悍的狗守在栏的四周. 最好的刍草长在山脚下的那片略带盐质的土壤生长,极适宜于牧畜. 于是人们特别选了这地方来建立牧场.每个牧场有一个总管一个工头,他们的手下每千头牲畜有四个帮工.这班人过着圣经里那些大牧主的生活. 他们的牲畜群比起牛羊布满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那些牧主所有的还多. 但这里的牧人没有家庭生活,判帕区牧场的主人都是些贩卖牛马的大商人,没有一点圣经里所说的那些多子多孙的老家长意味.以上这些是巴加内尔向他旅伴们解释的话.关于这一点,他又大谈其人种学,对不同的种族作了些极有趣味的比较,从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 连少校都感兴趣了,巴加内尔又有一个使同们们看到一次海市蜃楼的机会,这种幻景在这种平坦的原野里是常有的:许多牧场远远望去,好象是些岛屿,周围的白杨绿柳仿佛倒影在清水中,而这清水常常在行人前面随着行人的前进而后退.这幻影太逼真了,人的眼睛实在无法辨别出真假.11月6日这天,遇到好几个大牧场和一两处宰杀牲畜的地方,这种地方叫做“杀腊得罗”。正象它的名字所指出的,“杀”了就拿盐腌成“腊”肉. 这种血腥工作在春季末开始.从“杀腊得罗”派人到牧场来带牲畜,用“拉索”套捕,套一个就捕获一个,技术高妙,套够了就成群地带到“杀腊得罗”,公牛、母牛、牯牛、羊,一杀就是几百头,杀了之后就剥皮,切肉. 但牯牛往往会抵抗的. 在这种情况下,屠夫就成了斗牛士. 这种职业很危险,但是他们技术熟练,手段又非常残忍. 总之,这种屠杀的场景是惨不忍睹的. 没有比这种地方的四周更使人毛骨悚然的地方.空气里是熏天臭气,院子里传出的是屠夫的狞叫声、狗的狂吠声和临死牲畜的哀叫声. 同时,阿根廷平原的鸷鸟成千上万地从方圆几十公里飞来,从屠夫手里抢着还在颤抖的残骸碎肉. 但现在,这些屠场都是无声的,平静的、无人的,因为大规模屠宰时期还没到来.塔卡夫催着桃迦前进. 他要当晚就赶到独立堡. 马被主人鞭策着,学着桃迦的样子,在高大的禾木草中飞奔. 途中也遇到几座庄户,都是深壑高垒,正屋上有阳台,庄里的居民都有武器,他们可以从阳台上射击平原里的盗匪. 哥利纳帆或许可以从那些庄子里获得他所需要的一些消息. 但是到坦狄尔村里打听还是最妥当的办法. 因为,沿途不远,涉过洛惠索河,过了几公里又走过沙巴雷夫河. 不一会儿,马蹄踏上坦狄尔山的最初的几个草坡了. 一小时后,已经看见坦狄尔村了,它深藏在一个狭窄的山坳里,上面是独立堡的重重城垛. 17。独立堡的司令官 坦狄尔山海拔300多米,是条最古的山脉. 它是一连串的丘陵,盖着青草,排成半环形. 这个区域就是一个县,县名叫坦狄尔.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整个南部,它以这一带山腰为界,这带山腰向北流淌着许多自山城上发源的河流.这县约有400名居民,县城就是坦狄尔村,建立在北部冈峦的脚下,由独立堡掩护着. 它的位置很好,因为那里有沙巴雷夫河的一条相当重要的支流.还有另外一点很特别,也很奇怪,不过巴加内尔是不会不知道的,那就是这村里居住的全都是法国的巴斯克人和意大利移民. 原因是由于在拉巴拉他河下游这一片地区里最先的几个殖民地都是法国人建立起来的.1828年,为了抵御印第安人的频频袭侵,这座独立堡在法国人巴尔沙浦的领导下建筑起来了. 他在这个工程中得到第一流学者多比尼的帮助,这多比尼是通晓、研究并描写南美各国情况最国翔实的一个人.坦狄尔村是很关键的一个据点. 它以当地的大牛车为交通工具,和布宜诺斯艾利斯交通往来,大牛车跑一趟只需12天的工夫,所以这里的商业贸易发达. 村里运送到省城的货色有大牧场所养的动物,宰杀场所腌制的腊肉,还有印第安人的手工业品,如棉布、羊毛织物、由编皮匠编的各种难得货物等等. 另外,这个村不仅有一些相当舒适的房屋,还包括有些学校和教堂. 巴加内尔给大家作了一番详尽的介绍以后,还补充了一句说:这里是不会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而且这座城堡经常有军队驻守.于是哥利纳帆就选了一家相当华丽的旅社住下来,把马牵到马房里. 然后,他和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在塔卡夫的引导下,向独立堡走去. 他们在山上爬了几分钟就到了堡门口,门口站着个阿根廷哨兵,他随便地守着. 他们轻易就走过去了,这说明防卫十分松懈,不然就是这地方极度安全.这时有几个士兵正在堡的空场地上操练. 年纪最大的不过20岁,最小的不到七岁.老实说,那只是十来个儿童少年,他们在舞枪弄刀,倒很象样. 他们的制服是一种条子布做成的衬衫,用皮带贴身扎住. 裤子呢,既没穿长裤,又没穿短裤,也没有穿苏格兰式的短便. 巴加内尔看到一个政府不愿把钱花在美丽的军服上,就有了一个好的初步印象. 那些孩子军每人佩着一枝后膛枪,一把军刀,枪显得太重,刀也显得太长,因为他们实在太小. 他们的脸都晒成了黑炭,模样都相同. 指挥他们的那个教练排长也和他们的面孔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大概是12个弟兄在一个老大哥的指挥下进行大会操,后来问起这件事,确是如此.巴加内尔对此并不感到诧异.他熟悉阿根廷的统计数学,知道阿根廷的每家儿童数目平均都超过9个. 不过使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小兵都是在做法国式的操练法,分为12个节的主要冲锋动作都做得十分正确,而且那教练的命令常是用这地理学家的法国语言发出的.“这才令人吃惊哩!”他说. 但是哥利纳帆并不是到独立堡来看孩子兵操练的,更不是来研究他们的国籍和出身的. 因此他不让巴加内尔有时间呆在那儿惊愕下去,他马上去找驻军首长说话. 巴加内尔照办了,于是一个小兵就向着一座做营盘用的小房子走去.司令过了不久亲自出来了.一个50岁左右的人,健壮的体格,军人的风度,硬撅撅的八字胡,高颧骨,斑白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从短筒烟斗里冒出一团团的浓烟,隔着烟雾看去就是如此. 他的举止使巴加内尔回想起法国的老下级军官的那种自成一格的风度.塔卡夫向司令介绍了哥利纳帆爵士一行.他说话的时候,那司令不停地瞧着巴加内尔,盯着看,叫人真难为情,弄得我们的学者摸不着头脑,不知那老兵用意何在.他正待问他,那人已经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手,用法语欣喜的声音问:“法国人吧?” “是!法国人!” “啊!高兴极了!欢迎!欢迎!我也是法国人.”司令重复地说着,摇晃着那学者的胳膊,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是你的一个朋友吗?”少校问巴加内尔说.“可不是吗!”他自豪地,“我们在五大洲都有朋友呀.” 巴加内尔的手几乎被捏碎了,好不容易才把它从那活象老虎钳子的手中挣扎出来,然后开始与大力士司令正式谈话.哥利纳帆很想插进一两句话,问问他所想知道的事,但是那司令在背诵他的历史,看来很不愿意人家打断他的话. 从他的叙述中,人们知道这豪爽的军人离开法国已经很长时间.祖国的语言已经不再那么纯熟了,虽然字还没有忘记,但至少文法规则已经记不得了. 他说起法文来几乎和法国殖民地的黑人一样. 原来这独立堡司令是法军的一个军曹,以前是巴尔沙浦的伙伴,这一点,也是旅客们从他的口中得知的.他就从1838年独立堡建成后,没有离开过独立堡,现在他是经阿根廷政府核准指挥这座要塞的.他50岁了,是个巴斯克人,名字叫玛奴埃尔. 伊法拉盖尔. 虽然他不是西班牙人,他却有他的对付办法:他到这里一年后就入了阿根廷国籍,在阿根廷军队里服役,并娶了一个印第安人做老婆,这时这位印第安夫人正在奶着一双6个月大的双胞胎呢. 两个双胞胎都自然是男的,因为这位夫人是决心不生女儿的. 玛奴埃尔从来不知道除了当兵以外还有其他职业,他希望上帝保佑他将来能献给共和国一个连的青年人.“你们看见了呀!”他说,“个个可爱! 好兵! 若瑟! 若望! 米凯尔!倍倍!倍倍才7岁!已经会打枪了!“ 那小孩听到父亲表扬他,并起两只小脚,来个立正,举起枪,姿势很好看.“他有前途!总有一天,会升上校,当师长!”司令又说.司令说得太开心了,军人的职业确实高于一切,将门之子的前途果然不可计量,谁也不能反驳他. 他快乐极了,正如歌德所说“使人快乐的一切,无非幻梦.” 这一连串的历史足足讲了十五分钟,这使塔卡夫非常惊讶:怎么一张口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司令在说话时,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一个军曹,即使是一个法国军曹,说话总有个尽头,他终于停下了,在停止前还敬请客人跟他到他的公寓去. 客人们觉得盛情难却,不得不去见一见司令夫人,这位夫人很有“大家风范” ,如果这个名词能用来形容一个印第安的女人的话.大家接受了他的邀请后,那司令就问贵宾们是什么风吹到“敝地”来的. 这正是言归正传的机会,否则大概永远也谈不上主题了. 巴加内尔用法语讲叙了这次横穿判帕区的旅行经过,最后问为什么印第安人都离开了这个地区.“啊!……没有一个人了!……”司令耸一耸肩,回答,“实实在在地! ……没有一个人了! ……我们这班人只好抱着膀子……没有事做了!“ “那是为什么?” “打仗呀.” “打仗吗?” “是啊!自家人打自家人……” “自家人打自家人? ……“巴加内尔嘟囔着,不知不觉地也跟着说黑人的法语了.”是的,巴拉圭人跟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打起来了.“ “那以后呢?” “打了以后,印第安人就都到北方去了,跟在佛劳来斯将军的屁股后头. 印第安人和强盗.” “那些酋长呢?” “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卡特利厄尔酋长……” “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也没有.” “那么扬什特鲁兹呢?” “更没有了.” 这回答译给塔卡夫听了之后,他点点头,同意那司令说得不错.原来塔卡夫不知道或者说忘记了此刻有一场内战.这场内战后来还引起了巴西的干涉,使阿根廷共和国的内战双方都死了很多人哩. 这种自相残杀的战争,正是印地安人的好时机,他们不会放过这机会而不去趁火打劫的,所以,阿根廷北部各省在打内战,判帕区里没有人了. 这两件事,一因一果,那军曹说得很对. 但,这件国家大事却把哥利纳帆的计划整个推翻了,以前打算做的都做不了了. 不是吗?如果哈利. 格兰特是在酋长们手里做俘虏,他一定被带到北方边区里去了. 既然如此,到哪里去找他呢?又怎样能找到他呢?是否该一直跑到草原北部边界去作一次危险的而又几乎没有好处的搜索呢?这种做法会有严重后果的,必须得认真讨论一下.这时,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可以向那军曹提出,可惜大家都没话讲,竟把它忘记了,还是亏得少校想起来:“这位军曹,可曾听说有欧洲人成为判帕区印第安人酋长的俘虏呢?” 玛奴埃尔想了一会儿,象一个人努力在回忆中搜索的一样.“有的,”他终于说.“啊!”哥利纳帆叫了一声,又抓住一个新的希望.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麦克那布斯、罗帕尔一齐围住了那个军曹.“请说!请说!”大家都催着他,用渴望的眼光瞅着他.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玛奴埃尔回答.“是呀,……的确……欧洲俘虏……但是没有见过……” “几年以前,” 哥利纳帆说,“你记错了对吧,你记错了…… 船失事的日期是正确的呀,那是1862年6月失踪的……因此还不到两年时间.“ “啊!爵士,不止两年.” “不可能,”巴加内尔叫道.“他说得对,那是倍倍出生的时候……有2个人.” “不对,,是3个人呀!”哥利纳帆说.“2个人,”那军曹又以肯定的语气反驳.“2个人!”哥利纳帆重复着,很惊讶.“2个英国人吗?” “不是呀,”那军曹回答,“谁说是英国人了? 不是啊…… 而是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意大利人.“ “一个意大利人被包于什人杀掉了,是吗?”巴加内尔叫起来.“正是!我后来才知道了……那法国人得救了.” “得救了!”小罗伯尔叫起来,他的整个生命都仿佛悬在军曹这一句话上.“是的,他从印第安人手里得救了.”玛奴埃尔说.大家都在看着那学者,他拍一拍额头,显出失望的样子.“啊!我懂了,”那学者终于说,“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哥利纳帆问,又着急,又不安.“朋友们,”巴加尔抓住罗伯尔的手说,“我们要耐心忍受这一次大倒霉!我们找错了线索了!这里被俘的不是格兰特船长,而是我的一个同胞,他的同伴叫作马可. 瓦责罗,确实是被包于什人杀掉的. 我的同胞跟那些残忍的印第安人到科罗拉多河畔跑了几次,后来很幸运地从他们的手里逃了出来,重新回到法国了.我们原想追查哈利. 格兰特的踪迹,现在却追到了那年龄的季纳尔的踪迹.“ 这一个说明引一阵深沉的静默. 错误是极清楚的:那军曹提供的细节、俘虏的国籍、同伴的被杀、从印第安人手里脱逃,这一切都互相符合,证明那错误是确寮的.哥利纳帆以失望的神情看着塔卡夫. 于是那印地安人又开口问军曹:“你从来没有听过有3个英国人成为俘虏吗?” “从来没有,”玛奴埃尔回答,“如果有,坦狄尔这地方应该听说过……我一定会知道……不,并不如此……” 哥利纳帆听了这干脆的答复之后,觉得没有再在独立堡停留的必要了.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告辞了,他们谢那位军曹,并和他握手.哥利纳帆看到自己的希望完全覆灭了,心里十分难过.罗伯尔在他的身边走着,默默无言,眼泪汪汪地要滴下来. 哥利纳帆也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 巴加内尔在自说自话,指手划脚. 少校的嘴唇一动也不动. 至于塔卡夫,他觉得找错了线索,有损他那印地安人的自尊心,于是也显得不高兴.其实这种错误是完全可以谅解的,谁也没有想到要责怪他呀.于是大家都回到旅馆里来了.晚饭吃得没精打采的.当然,这些人个个勇敢、热情,谁也没后悔吃了这么多毫无意义的辛苦,白冒了这么多的危险.但每个人感到一切成功的希望都忽然幻灭了. 在坦狄山与海岸之间还能找到格兰特船长?不可能的呀. 万一有俘虏在大西洋岸上落到了印地安人手里,玛奴埃尔军曹肯定能知道情报的. 那些经常往来于坦狄尔与卡门之间,经常到内罗河口做生意的印地安人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类事件. 我们知道,凡在阿根廷平原上做生意的人,什么消息都互相转告,任何事情,任何做生意的人都会晓得. 现在既没有一点格兰特的音讯,就只有一件事可能:立即到梅达诺岬那约定的地点去和邓肯号集合.然而,巴加内尔却又向哥利纳帆要出了那张不幸引起这次寻访错误的文件,他怀着一肚子的不高兴重新研究着. 他要找努力出一个新的说明.“这文件倒是很明显的呀!”哥利纳帆再三地说,“关于格兰特船长的沉船经过的以及他的被俘地点,说的再正确不过了!” “呃!未必!”那地理学家敲着桌子回答,“一百个未必! 如果哈利. 格兰特不在判帕区,他就不在美洲. 究竟他在什么地方呢? 这文件应该对我们说,并且它一定会告诉我们;朋友们,我要是找不出来,我就不叫作雅克. 巴加内尔了!“ 18。可怕的洪水泛滥 独立堡和大西洋相距约240公里. 如果无意外耽误——这种耽搁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哥利纳帆一行4天后就可以和邓肯号会合了. 但是,他的寻访就这样全部地失败了吗?没有找到格兰特船长而独自回到船上去吗?这样总是十分不情愿的. 第二天,哥利纳帆无意发出启程的命令. 还是少校替他负起责任来:他备了马、办了干粮,定了行程计划. 由于他的活跃活动,那支小旅行队在早晨8点钟走下了坦狄尔山的青草山坡了.哥利纳帆把罗伯尔带到身边,策马跑着,不说一句话.他那勇敢的性格不容许他平平静静地接受这种失败. 他的心跳得几乎要迸出来,头上热得象火烧一样. 巴加内尔被文件的困难激恼了,把文件上的字一个个翻来复去地想着,想找出一个新的解释. 塔卡夫默默无言,放纵着桃迦去领头. 少校始终怀着信心,坚定地做着他应做的事,好象根本不知道失望灰心是怎么一回事. 奥斯丁和他的两个水手都分担着主人的愁闷. 有一次,一只胆小的野兔突然在山路上打他们的前面窜过去了,那两个迷信的苏格兰水手互相看了一眼.“坏兆头.”威尔逊说.“是的,在高地,是坏兆头.”穆拉地说.“在高地是坏兆头,在这里却不是好兆头.”威尔逊象煞有介事地反驳. 旅客们傍晚,走过坦狄尔山区,又进入直奔海岸的那片起伏如波的大平原里了. 到处都遇到澄清的溪流,灌溉着肥沃的土壤,消失在高高的牧草中间. 地面又显出平坦的形态了,和海洋在风浪后恢复了平静一样,阿根廷判帕区的最后一些岗峦走光了,单调的草原又在马蹄下铺下了漫长的绿色毯子.在此之前,天气一直很晴朗. 但是,天色在这一天,有些靠不住了. 前几天的高气温产生出来的大片水气都凝成了乌云,预示着随时可以变成倾盆大雨了. 而且,地区邻近大西洋,西风经常地刮着,使气候十分潮湿. 人们一到当地肥沃的土地,富裕的牧场和翠绿的牧草,就知道空气里湿度之高.不过,这一天,大片的乌云至少还没有变成倾盆大雨.晚上,马轻快地一口气跑了65公里之后,就在一些深的大小坑旁边停下来. 那地方没有任何掩蔽. 各人的“篷罩”同时作帐篷和被褥之用. 大家就在风雨欲来的天底下睡着了,幸而那风雨只是虚张声势,实际并没有落下来.第二天,平原渐渐地变低了,地下的水也渐渐地显露出来. 土壤的每个毛孔都在渗出潮气. 前进一会,就有大池沼,深的、浅的、或正在形成的拦住了东去的路. 只要是边缘见得清楚而又无水草的沼泽,马匹还不难应付. 但一遇到那些叫做“盆荡荡”的流动泥窝,就困难了,深草盖住泥面,陷下去才感到有危险.这些泥窝已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畜了. 罗伯尔在前头半英里走着,突然打马回来,嚷着:“巴加内尔先生! 这有一片长满牛角的林子!“ “什么?”那学者回答,“你看见一片长的是牛角的林子?” “是的,一片小丛林.” “你在做梦吧,我的孩子.”巴加内尔驳斥着,耸耸肩.“我才不是做梦哩,”罗伯尔又说,“您自己来看呀! 真是个奇怪怪地方!地里种牛角,牛角长得和麦子相同!我倒想弄点种子带回家去!“ “他说得倒是正经话.”少校说.“是正经话呀,少校先生,您去瞧瞧就明白了.” 罗伯尔没有说错,走了不远大家就看见一大片牛角地,牛角种得十分整齐,一眼望不到边,真是一片小丛林,既低又密,真是诧异得很.“是真的吧?” “真是怪事了.”巴加内尔说着,同时回头望着那印第安人,请教向他.“牛角伸出了地面,但是牛却在底下.”塔卡夫解释.“怎么?一群牛陷入这泥里?”巴加内尔惊了起来.“是的.”塔卡夫回答.的确是一大群牛踩动了这片土地,陷下去死掉了:好几百条牛闷死在这泥滩中.这种事情在阿根廷平原上时有发生,塔卡夫不会不知道,同时这也是对行人的一种警告,要加紧小心. 大家绕过那片死牛滩. 其中死牛之多,简直足以满足古代最盛大的神灵的一场的百牛祭. 走了一个钟头,那片牛角田丢在后面两公里远了.塔卡夫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总觉得一切不比寻常. 心里真有些着急,他常常停下来,站在马背上,他的身材高大,可以看得很远. 但是望又望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又继续前进. 他走了1公里多路,又停下来,离开直着走的路线,一会往北,一会向南,走了好几公里,又回来领队,也不说什么. 这样他停了好几次,弄得巴加内尔莫名其妙,哥利纳帆满心不安. 他请学者问一下塔卡夫,巴加内尔照他的话了.塔卡夫回答说,他看到平原渍透了水,十分惊讶,他自当向导以来,从没有走过这样的湿地. 就算在大雨季节,阿根廷的原野也还有旱路可以走.“那么,潮湿的程度不断地增加,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巴加内尔追问.“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就是我知道的话……” “那些山溪涨满了雨水,从不泛滥吗?” “有时也有过.” “现在或许是山溪在泛滥吧?” “或许!”塔卡夫说.巴加内尔只好满足于这个不确定的回答,把谈话的结果告诉爵士.“塔卡夫劝我们如何办呢?”哥利纳帆回答.“我们该怎样呢?”巴加内尔问塔卡夫.“快些走.” 这句劝告,说来很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马在软地上走,总是往下陷,很快地就疲惫了,而且地面越来越低,这一部分平原可说是一片无边的洼地,越渗越多的水很快地就会聚得很深. 因此,这片锅底平的平原一泛滥就要成为大湖,最要紧的就是要毫不拖延地跨过去.大家都加紧脚步. 但,大滩大滩珠水一片一片地在马蹄下展开还不够,快到两点钟的时候,天上的飞瀑倾泻而下,热带的大雨倾盆倒泻到平原上. 所有人想要显现出所谓“烈风淫雨而不迷”的修养,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在这种倾盆大雨下绝无掩蔽的地方,只好咬住牙任它淋在身上.“篷罩”上都成了沟渠,帽子上的水好似屋边涨满了水的天沟一样,哗啦啦地往“篷罩”上直倒;鞍上的缨络都成了水网;马蹄一踩下,就溅起了很大的水花,骑马的人就在这天上地下的两路大水的侵略中狂奔着.他们就是这样,冷透了,冻僵了,疲惫极了,傍晚走进了一所破“栏舍”。这“栏舍”,也只有毫不讲究舒适的人才把它叫作住宿处,也只有落难的旅客们才想进去投宿. 哥利纳帆一行人没有选择余地. 因此大家都钻到这座连判帕区最穷的印第安人也不肯住的废棚里去伏着. 好容易用草生着了一堆火,火的热量抵不上冒出的湿烟.外边是一阵阵的大雨,它疯狂地下着,烂草的棚顶漏下大滴的水珠.火被水打湿,不知道灭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多少次穆拉地和威尔逊两人又拼命把它点着了.晚饭简单又没有营养,吃得大家愁眉苦脸的.谁也没有好胃口. 只有少校对得起那湿透了的干肉,一口都不饶. 那少校不动声色地对任何环境的打击都满不在乎. 至于巴加内尔,他是地道的法国人,这时还要说笑话哩. 但是大家笑不起来.“我今天的笑话打湿了,讲得不响!”他说.因为在这种环境中最能宽怀的只有睡觉. 所以大家都从梦乡找片刻安宁了. 夜里的天气糟透了.“栏舍”的木板“劈啪劈啪”地响,仿佛要折断. 狂风吹把整个“栏舍”得歪歪倒倒的,几乎要随风飞去.马听凭风吹雨打,在外边呻吟,它们的主人虽有破屋遮身,也不比它们舒服. 但是,瞌睡终于战胜了大雨.罗伯尔先闭上眼,头倒在哥利纳帆爵士的肩上.一会儿,其他人也都在上帝的守护下睡着了.仿佛上帝守护得非常好,一夜平安无事. 早晨,人们在桃迦的呼唤中苏醒来了. 这匹马经常是清醒着的,它现在正在外面嘶叫,用蹄踢着棚壁. 就算没有塔卡夫,它也会在必要时发出登程的信号的. 人们总是很倚重它的,所以不会不依从它. 它一叫,大家也就上路了. 雨已经下得小些了,但是不吸水的地面仍保留着积水,处处是水渗不进去的黄泥,上面全是水洼、沼泽和池塘,它们都漫出水来,形成大片的“巴纳多” ,深浅不辨. 巴加内尔瞧瞧他的地图,想起大河和未伐罗他河平时都是吸收这平原上的水的,现在一定是泛成一片,两条河床合起来该有几公里宽了.现在必须应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这关系到全体的安全.如果泛滥的洪水再往上涨,到哪里去栖身呢?望尽天边,也瞧不到什么高地,这片原野如此平坦,以致大水一侵袭进来,就会流得非常迅速的.因此,马被催着拚命向前跑. 桃迦领头,它比某些大鳍的两栖动物还厉害些,称它为海马,完全够格,因为它在水里跳的时候,就似一向是生活在水里的一条船.快到早上10点的时候,桃迦忽然表现得非常急躁.它时不时把头转向南方那片无边的平坦地带,嘶声越拖越长,鼻孔使劲地吸着那激荡着的空气. 它猛烈地腾跃起来,塔卡夫虽然不会被摔下鞍子,却亦无法控制. 桃迦嘴边的泡沫带着血,因为嚼铁勒得太紧了,而这烈马却还不肯安静下来,它的主人明白,万一放松缰绳随它跑,它会用尽全力向北方逃去的.“桃迦怎么啦?”巴加内尔问,“阿根廷的蚂蟥厉害,它是不是被蚂蟥咬了?” “不是.”塔卡夫说.“那,它一定是感觉到什么危险,受惊了.” “是,它确实感到了危险.” “什么危险?” “不知道呀.” 人眼还没有看到时,桃迦就已猜到有危险了,至少耳朵已经听到了. 果然,一种隐隐约约的澎湃声像涨潮一样,从天外飞来. 湿风阵阵地吹着,夹着尘粒般的水沫. 许多鸟儿疾飞而过,像是在逃避某种莫名其妙的现象. 马的半截腿浸在水里,已经感到洪流最初的浪头了. 一会儿,一阵骇人的叫喊声,牛狂吼着,马急嘶着,乱纷纷地连滚带爬,没命地向北奔窜,快得使人震惊. 溅起的浪即使有上百条长鲸在大洋里翻腾,也不会掀起如此巨烈的浪头.“快!快!”塔卡夫大声喊道.“怎么了?”巴加内尔问.“洪水!洪水!”塔卡夫一面回答,一面鞭笞着马,急着向北奔去.“洪水泛滥了!”巴加内尔叫起来,所有的同伴由他领头,都追随着桃迦向北飞奔而去.是飞奔的时候了. 果然,从南面八九公里远处,一片既高又宽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倾泻到这平原上来,这儿立即变成了汪洋大海. 深草都不见了,象被割去了一样. 浪头拔起的含羞草在水面上漂荡着,筑成了许多流动的岛屿.这片洪流,劈头就是一排又高又厚的水帘,挟着不可抵御的威力. 显然地,判帕区的几条大河溃决了,也许就是北边的科罗拉多河和南边的内格罗河同时泛滥,汇成了一条巨大的河床.塔卡夫报告道:那白浪滔天的洪头,正以快马的速度急奔来. 前面的旅客们没命地逃着,好似暴风赶着浮云,水头正以凶猛的势头逼来. 他四处寻望,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歇的地方. 直到天边,还是天与水混成一片. 马受了过度的惊吓,没命地狂奔,骑马的人好不容易扒住马鞍. 哥利纳帆不时地回头张望.“水就快淹到我们身边来了.”他一直在想.“快!快!”塔卡夫一直在叫.大家不停地加紧催逼那可怜的坐骑.马刺擦着马肚子,淌出的血滴在水面上,汇成一条条的红线. 那些马,踩到地上的裂缝时几乎要摔倒. 有时它们被水底的草绊住了,几乎走不动. 马扑倒了,人就立刻把它拉起来;又扑倒了,又拉起来. 眼瞧着水在往上涨,漫漫的浪条预示着那股洪流的水头就要侵袭过来了,相距不过二三公里,雪似的浪花在水头上翻跃着. 人躲水,水追人,人和这最可怕的灾难顽强地搏斗着,相持至一刻钟之久. 大家只顾逃,逃了多远,谁也不知.以速率估计,逃的路实在不少了. 然而,马已经被水淹到胸脯,跑起来困难.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奥斯丁、个个都觉得没命了,好似在大海里沉了船一样,只有等死了. 渐渐地,马蹄已经触不到底了,水要是深到2米,马就会淹死的呀.水潮侵袭下的那八个人这时是多么的焦急,多么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 他们面对着这种人力无法抵抗的自然灾害,只感到自己太无力了,太渺小了. 他们的安全已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又过了大约五分钟,马已浮了起来,在游水了. 水流以无比的力量,以快马急驰的速度拖带着马匹,一小时前进32公里.在一切都似乎绝望之时,忽然传来少校的声音.“有棵树!” “在哪?”哥利纳帆喊着问.“那儿,那儿!”塔卡夫回答他同时用手指向北方七八百米远,孤立在水中的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不必催促旅伴. 令人喜出望外的这棵树无论如何也得抓住它. 也许马匹游不到那棵树,但人至少可以得救的. 急流冲着人和马不断地向前. 这时奥斯丁的马忽然长嘶一声不见了. 奥斯丁急速摆脱马镫,矫健地开始游泳.“抓紧我的马鞍.”爵士向他喊着.“谢谢,爵士,我的胳臂还算结实.” “你的马如何,罗伯尔?”爵士又转头问小格兰特.“它还成,爵士!它还成!游得象鱼一样!” “小心点!”少校高声嘱咐着.这句话还没说完,洪水的大浪头却已经到了. 一排1米高的大浪,声如巨雷,扑到那几个逃难的人身上. 他们一个个连人带马地都滚进了一个泡沫飞溅的大漩涡中,连影儿也看不到了.几百万吨的水以疯狂的波涛卷着他们翻来复去.浪头过了的时候,人又浮了上来,赶快互相数一数. 可是马匹呢?除了还驮着主人的桃迦之外,其余的都杳无踪影了.“勇敢些!勇敢些!”哥利纳帆喊着,一手支撑着巴加内尔,另一只手在划水.“好!好!”那可敬的学者回答,“我倒不讨厌这……” 不讨厌什么呢?天晓得!那可怜虫灌了一大口泥水,连那半句话都咽了下去了. 少校却镇定地前进着. 他左一下右一下十分规范地划着水,甚至连游泳教练也比不上他. 两个水手在水里游着,象海豚在海里一样. 至于罗伯尔,他一把揪住了桃迦的鬃毛,由它拖着走. 桃迦勇敢地劈开狂澜,本能地冲着那股向大树冲去的急浪,始终不离那棵树的方向.离树只有20米了. 一会儿工夫,大家都扒到了树边. 真是万幸啊!要不是有了这个栖身之处,大家就别想获救,非死在波心不可! 水已涨到树干的顶端,大树枝开始长出的地方,因此攀附上去是很容易的. 塔卡夫撇开他的马,托着罗伯尔. 他先爬上去,然后用他那强有力的胳臂将那些十分疲劳的同伴都拉上了树,放在安全的地方. 但是桃迦被急流冲着,已很快地漂远了. 它那聪明的头转向它的主人,振着它的长长的鬃毛,嘶叫着呼唤他.“你把它丢了!”巴加内尔对塔卡夫叫.“我怎能丢了它!”塔卡夫高声叫道. “扑通”一声,他跳进洪流里去了,离树十米远才露出水面. 没一会儿,他的胳臂在桃迦的颈子上了,连人带马朝北面那一带茫茫的天边漂流而去. 第六章 19。栖生之地 这棵被哥利纳帆一行用以栖身的树,仿佛是颗胡桃树.它的叶子发亮,树冠圆圆的,都和胡桃树一样. 但实际上它是一棵“翁比”树,阿根廷平原上的“翁比”树总是孤独地生长着. 这棵树的主干蜷曲且巨大,不但有粗大的根深入到土里,还有许多坚韧的支根使它攀附在地面上,极其牢固. 因此它能抵抗住洪流的袭击,不至于被冲倒.这棵“翁比”树大约有30多米高,浓荫覆盖着它周围约120平方米的面积.重重叠叠的树叶都长在三个主枝的上面,这三个主枝从直径近2米粗的主干的顶上分开. 两个主枝几乎是竖直上去的,满载着枝叶,好一柄巨大的伞撑开了,所有的枝叶互相交错着,缠绕着,仿佛经竹蔑匠的手编织成的,构成一个不怕日晒雨淋的大屋顶. 另一个主枝却不同,它差不多是横伏在澎湃的波涛上边的,最低的叶子已经浸在水里了. 整棵树好似大海中一座绿色的孤岛,而那个横枝就象海峡向前伸出. 伞形枝叶的圆周开了许多大缺口,像森林中的空隙一样,放进大量的空气,到处都是阴凉的. 这三个大枝将无数的细枝撑起来,直冲云霄,同时又有许多寄生藤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枝子维系起来,阳光从许多空隙中零零星星地钻进去,这一片树枝就由这棵“翁比”树的主干独立支撑着.避难的人刚到了树上,一群飞禽就逃到上层枝叶里去了,它们唧唧喳喳地抗议着这暴力的侵占.这就是哥利纳帆一行人获得的栖身之地. 罗伯尔和矫捷的威尔逊一爬上树就爬到最高的枝子上去了. 他们的头便出了那绿色的圆盖,在最高点上,他们一眼望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泛滥成汪尖的洪水从四面包围着他们,凡目力所能及的地方都是茫茫水域,渺无边际.水面上没有其他任何树,除了这棵“翁比”树屹然孤立于洪流中,也被冲得颤巍巍的.远处,有许多连根拔起的树干,蜷曲的树枝,倒塌的“栏舍”的草顶,从大牧场冲下来的棚柱,溺死的兽尸,血淋淋的兽皮,还有棵摇摇晃晃的树,上面聚着一窝黑斑虎,用利爪扒在那纤弱的枝干上吼叫着,它们都被急流拖带着,自南向北,漂漂荡荡而过. 更远处有个黑点,几乎看不见了,它吸引着威尔逊的注意. 那是塔卡夫与他那忠实的桃迦逐渐消逝在天边.“塔卡夫,塔卡夫朋友!”罗伯尔喊起来,向那英勇的塔卡夫逝去的方向探着手.“他不会淹死的,罗伯尔相信吧! 我们下去,同爵士呆在一块儿吧.“威尔逊说.一会儿工夫,罗伯尔与他就爬下了三重枝叶,到了主干的顶端.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少校、奥斯丁、穆拉地都在这儿,或坐,或骑,或攀,威尔逊报告了他在树顶上所见的一切. 大家同意他的看法:塔卡夫不会淹死,不过就不知道得将来是塔卡夫了救起桃迦,还是桃迦救起塔卡夫. 树上的人的处境,无疑比塔卡夫还更可虑. 不过,树也许不会被水冲倒,可是继续增高的洪流会淹到它最高的枝子上来的呀,因为这一带地面非常低,就象一个深的蓄水池. 因此,哥利纳帆一来就拿小刀刻划树皮,以便测量水位. 这时,水位稳住,泛滥似乎已经达到最高峰. 这确实是使人宽心的一件事了.“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呢?”哥利纳帆问.“搭窝呀,还用问吗?”巴加内尔快乐地回答.“搭窝?”罗伯尔惊叫.“当然要搭窝呀,我的孩子,既然我们不能过鱼的生活,就必须过鸟的生活.” “好吧!但是做了窝谁给我们喂食呢?”哥利纳帆问.“我来喂食.”少校回答.大家一听,都扭头去看着少校. 那少校很舒适地坐在由两个柔软的枝子搭成的一把天然交椅上,伸着一只手,递出他那湿透而饱满的搭链.“啊!少校,你真是个能人!你想得太周到了,即使一般人忘了,你也还能想到.”哥利纳帆喊起来.“既不愿淹死,当然也就不愿意饿死啊!”少校回答.“我也该想到这点,只可惜我太粗心了!”巴加内尔天真地说.“您这搭链里装的是什么?!”奥斯丁问.“够七个人两天吃.”少校回答. “太好了!”哥利纳帆说,“我希望24小时内水就退得差不多.” “或者是24小时内我们有法子回到陆地.” 巴加内尔补充说.“因此,现在我们第一个任务就是吃早饭.”哥利纳帆说.“总得先将衣服烤干吧?”少校又提出意见.“火呢?”威尔逊问.“没有火就该生火呀!”巴加内尔回说.“在哪里生火?” “顶上,树干的树干!” “用什么生呢?” “用枯柴,我们到树上砍去.” “可我们还是没法生火呀!”哥利纳帆说,“我们的火绒湿得像海绵一样了!” “用不着火绒!”巴加内尔回答,“只要有点干苔藓,还有太阳光,拿我的望远镜的镜头一照,你看罢,我的火就出来了. 谁到树上打柴去?” “我去!”罗伯尔嚷起来.他说着,就如小猫一样,钻到枝叶的深处去了,他的朋友威尔逊紧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走了之后,巴加内尔便发现足够的干苔藓,他又找到一片太阳光,这倒是很容易的事,因为恰好那时太阳光线正强. 他用望远镜将那些易燃物一点就点着了. 他们把这些易燃物摆在“翁比”树干的分枝处,摆在一层湿树叶上面. 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炉灶,也不提心引起火灾. 不一会儿,威尔逊和罗伯尔回来了,带着一大捆干柴,放到干苔藓上. 巴加内尔就爬到炉灶上面,为了扇火,叉开他的两条长腿,象阿拉伯人一样,迅速地一蹲一起,用他的“篷罩”扇起大风. 柴点着了,一会儿熊熊的大火苗从这临时炉灶上升起来. 大家随意烤着,各人的“篷罩”都挂在树上,随风飘扬. 接着开始吃早饭,每人接受定量分配的一份,因为还有明天啊!大水也许不会象爵士希望的退得那样快,而干粮却是很有限的,“翁比”树又不结果子,幸而有鲜鸟蛋,因为树枝上处处是鸟巢,除了鸟蛋之外,还有鸟可以吃,更不用说了.这些生活资料还不算糟.因此,不能不作久居之计,应该设法安顿得舒服些.“既然厨房和饭厅都在楼下,那么我们的卧室就安在楼上吧.”巴加内尔讲,“房子很大,房租又不太贵,不必住得太挤. 我看那上面有些天然的软兜子,只要我们把自己结实地绑在树上,就可在世上最好的床上睡觉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们将轮流守夜,我们的人数足以打退印第安人的舰队与各种野兽.” “武器!我们太缺少了.”奥斯丁说.“我还有手枪哩.”爵士说.“我的也还在.”罗伯尔应声回答说.“可是若巴加内尔先生想不出制造弹药的法子来,手枪有什么用呢?”奥斯丁又说.“用不着造.”少校回答着,拿出一个弹药袋来,它仍保存得好好的.“哪里来的弹药,少校?”巴加内尔问. “塔卡夫的.他认为这弹药可能对我们有用,所以在跳下去救桃迦之前交给我了.” “他真是个慷慨仗义的巴塔戈尼亚人!”爵士叫着.“是的,”奥斯丁说,“倘若所有的巴塔戈尼亚人都像他一样,我真要佩服巴塔戈尼亚人了.” “大家不要忘记那匹马!”巴加内尔说,“它也是巴塔戈尼亚人的一部分呀!我们还能看见他们,塔卡夫在马背上骑得好好的.” “我们离大西洋还有多远?”少校问.“最多不过65公里左右. 朋友们,现在,既然大家都能各行其事了,我要向各位告辞了. 我要上去找个观察台,用我的望远镜看看,再把看到的情况报告给你们.” 大家请这位学者自便,他灵巧地攀援而上,从这一枝到那一枝,在密叶的隐幕后不见了. 于是他的旅伴们开始忙起来预备床铺. 这事并不难,又不需花多少时间,因为根本没被可铺,没桌椅可摆. 因此不一会儿大家都准备停当,又回到炉灶旁边坐下了.他们开始闲聊起来.并不谈当前的处境,因为当前的处境只有忍耐,别无他法. 大家谈的仍是那个谈不完的话题:格兰特船长. 水一退,不到三天旅客们就全回到邓肯号上了. 可是格兰特船长与他的两个水手——这几个不幸的遇难者竟不能和他们一齐上船. 在这次横穿南美大陆白跑一趟之后,一切希望都似乎无可挽回地破灭了. 还要去哪里去找呢? 如果海伦夫人和玛丽听到没有任何希望的消息,心里该是多么难过啊! “我可怜的姐姐啊!我们一切都完了!”罗伯尔.哥利纳帆找不到一句话来安慰他,这是回一次. 他能给孩子什么希望呢?他不是已经严格按照文件的指示找了一遍么? “可是,”他说,“这南纬37度线不是一个空洞的数字呀! 不论是不是指哈利. 格兰特的失事地点亦或被俘地点,这数字都不是假的,不是推测的,不是瞎猜的呀!是我们亲眼看见写得明明白白的!“ “这都是真的,爵士,可是我们的寻访最终还是失败了.” 奥斯丁回答.“这是令人而又叫人灰心的事啊!”哥利纳帆叫起来.“苦恼当然是苦恼的,但灰心,那倒不必.”少校用镇定的语气说,“正因为我们有可靠的数字,所以我们应该根据它找到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爵士问,“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你觉得.“ “可做的还有一件最简单而又最合逻辑的事,亲爱的爱德华. 我们回到船上之后,就把船向东开着走,一直沿着这条三十七度线,如果必要的话,直走到我们最初的出发点为止.” “麦克那布斯,你认为,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我也想了不知多少遍了! 但是有成功的希望吗? 离开美洲大陆,不就远离了哈利. 格兰特亲自指出的地点巴塔戈尼亚了吗? 文件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 “其实你已经知道不列颠尼亚号失事地点既不在太平洋岸,也不在大西洋岸,你难道还想回到判帕区再找一回不成?” 哥利纳帆不作声答. “并且这条纬线是他自己指出来的,我们循着这条线去找他,哪怕希望再小,我们不也应该试一试吗?” “我并不是说不该……”哥利纳帆抢答.“朋友们,”少校转向水手们问一句,“我的意见你们不赞成吗?” “完全赞成.”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朋友们,现在听我说,”爵士想了一下又说,“你也仔细听着,罗伯尔,因为这是次重要的讨论. 我必须想出一切办法去找到格兰特船长,这是我已经承担下来的责任. 如果有必的话,我将花毕生的精力来做这件事. 这位好心人一直为苏格兰效忠,全苏格兰人都会赞成我去援救他.我也认为,不论找到他的希望是怎样的渺小,我们都应该循着37度线绕地球一周,我现在决定要这样做.不过要解决的问题不在这.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立即放弃在美洲大陆上找的可能,而且以后不再回来了呢?” 这个问题提得这样斩钉截铁,没有人回答. 谁也不敢决定.“你怎样认为呢?”哥利纳帆特别问了少校一句.“我亲爱的爱德华,立刻就用一个‘是’‘否’来答复你,未免责任重了,这问题要好好地想一下. 首先我想知道南纬三十七度线需经过哪些地方.” “这个,要问巴加内尔.” “那就问问他吧.”少校说.那学者已经钻入树的遮荫里看不见了,必须从下面大声喊他. “巴加内尔!巴加内尔!”哥利纳帆叫.“在!”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作答.“你在哪里?” “在观察台上.” “干什么?” “观察望不到尽头的天际.” “你可以下来吗?” “你们需要我吗?” “是的.” “什么事?” “我们想知道37度纬线经过些什么地方.” “这太容易了,”巴加内尔回答,“用不着我下去就可以告诉你们.” “那太好了!你就说吧.” “好,听着. 南纬37度线离开了美洲就穿过大西洋.” “好.” “到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 “嗯.” “然后在稍微下去两分的地方,路过好望角.” “然后接着呢?” “就穿过印度洋.” “而后呢?” “掠过阿姆斯特丹群岛中的圣彼得岛.” “往下讲.” “横穿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省.” “继续说讲.” “出了澳大利亚……” 这句话没有说完.那地理学家了迟疑吗? 他不知道了吗? 不,突然大叫一声,一个急骤的呼声由树的浓荫中传下来.哥利纳帆和他的朋友们都吓得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灾难?还是那倒霉的巴加内尔摔下来了呢?威尔逊和穆拉地要奔上去救他了,突然上面掉下一个大汉:巴加内尔从一支支树枝上直滚下来. 他两只手抓不住一点东西. 他活着还是死了?不晓得. 眼看他要滚到怒吼的狂澜中了,这时少校才用粗壮的胳臂将他一下拦住.“谢谢你,麦克那布斯!”巴加内尔喊起来.“怎么你了?”少校问,“你怎么摔下来了? 又是吃了你那老是粗心的亏吧?“ “是!是的!”他回答着,话都几乎说不出来,“是的!粗心……要开个新纪元,这一回.” “怎么开个粗心新纪元的呢?” “我们搞错了!我们又搞错了!我们老是弄错了!” “怎么一回事?讲呀!” “爵士、少校、罗伯尔、朋友们,”巴加内尔叫嚷起来,“你们都听我说,我们为什么专门在格兰特船长不在的地方找他!” “你说什么?”哥利纳帆惊奇地问.“我们找的地方,不仅格兰特不在那里,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到过!” 这万万想不到的几句话引起了大家极大的惊讶. 巴加内尔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神经错乱了吗?可是他说的倒象心里很有把握的样子呀,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哥利纳帆,因为巴加内尔那种肯定的话直接答复他所提出的问题的. 但是爵士只是摇了摇头,他并不赞成巴加内尔的讲法.可巴加内尔一阵兴奋过后,又说话了:“的的确确呀!”他坚定地说,“的的确确我们找错了,文件上根本没有这样讲.” “你说明理由吧,巴加内尔.”少校还算镇定地说.“太简单,少校. 我原来也和你们一样,弄错了,我回答着你们的问题,讲到‘澳大利亚’这个名字时,突然灵机一动,我明白了.” “怎么?”哥利纳帆叫起来,“你以为格兰特船长……” “我认为文件上austral这个字不是我们一向所想的,不是‘南半球’(austral)这个字,而是‘澳大利亚’(Australie)一词的前半个字.” “怪了!”少校回答.“非但奇怪!”爵士耸耸肩,反驳道,“简直是不可能.” “不可能,在我们法国根本就不承认‘不可能’这个词.” 巴加内尔反驳着.“怎么?”爵士又用极不相信的口吻追问他,“你竟敢说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在澳大利亚海边?” “我看毫无问题.” “说句实话,巴加内尔,你这种说法真使我诧异,尤其从一个地理学会秘书的口中讲出来.” “你有什么理由惊讶?”巴加内尔问,听到人家不信任他这个地理学会秘书,感到不自在.“理由是:假若你说是澳大利亚,那么你就同时要承认大洋洲有印第安人,可是在大洋洲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印第安人呀.” 巴加内尔对哥利纳帆的“理由”不足为奇. 他早想到了,只微微一笑.“我亲爱的哥利纳帆” ,他说,“不要以为你这‘理由’就是铁证. 我会把你驳得哑口无言,让你们英国人遭受一次前所未有的惨败,替我们法国在克勒西和达赞古尔打的那两次败仗出出气.” “但愿能如此,巴加内尔.” “你听啊. 文件里根本没有‘印第安人’(indiens)与‘巴塔戈尼亚’(Patagonie)的字样!那几个不完整的字‘indi’不是‘印第安人’而是‘当地土人’(indigines)。 这回,你承认不承认大洋洲有土人呢?“ “说得好!巴加内尔.”少校说.“你同意我的解释吗,亲爱的爵士?” “我同意,”爵士回答,“只要你能证明那‘gonie’不是指‘巴塔戈尼亚’(Pacogonie)或者‘危险万分’(agonie)。” “是‘危险万分’!”少校说.“它是什么字都没有关系,这些字是无关紧要的.我连解释都不屑解释它.主要的一点就是:austral是指澳大利亚,这么明显的一个解释,我们一看就该明白,只可惜先前有个错误,竟叫我们瞎了眼!倘若是我先看到这个文件,不是你们的解释把我搞糊涂了,我一定早先就不会解释错!” 这一次,大家为巴加内尔的话都喝起采来了,恭维他,佩服他,奥斯丁、两个水手、少校,特别罗伯尔,都看到了新的希望,十分快乐,祝贺那可敬的学者. 爵士的眼睛也逐渐睁开了,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快要向巴加内尔投降了.“还有最后的问题,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你再能把它解决了,我对你的聪明才智就只能甘拜下风了.” “你讲,哥利纳帆.” “你如何照你的新解释把那些字连贯起来呢? 那整个文件怎么读法呢?“ “很容易. 文件在这儿.”巴加内尔说着,拿出几天来他细心研读的那张宝贵的纸.在那地理学家集合着脑子里的概念,聚精会神地准备回答之时,全场都静寂无声. 他的手指头指着那文件上零零落落的字,同时用坚定的声调,特意重复些字,宣读道:“‘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这里随便你们怎么猜都可以,这几个字毫无关系.‘澳大利亚的海上. 因急欲上陆,两水手和船长格兰特将到达’或者‘已到达这陆地’,‘将被俘’或者‘已被俘于野蛮的当地土人,兹特留下此文件.’等等,等等,这文字不是十分清楚了吗?” “很明白,不过澳大利亚只是个岛,‘大陆’这个名词怎么用得上呢?” “请放心,我亲爱的爵士,一流的地理学家都一致称这个岛为‘澳大利亚大陆’。” “那么,现在只有一句话我可以讲了,朋友们,到大洋洲去!愿老天爷协助我们!“爵士叫道.”去大洋洲!“他的旅伴们异口同声地叫着.”你知道吗,巴加内尔“ ,爵士又补充一句,“你到了我们邓肯号船上,这是出于天意呀!” “就算是罢,”巴加内尔回答,“就算是上天派我来的罢,不要再提了!” 这一席话就这样结束了,它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啊!它竟然把大家的情绪全都扭转过来了. 他们原本在迷宫里,永远不能出来,现在又抓住线索了. 他们从这个破了产的计划中又建立起一个新的希望来了.他们可以干脆丢下美洲大陆,而让心飞往大洋洲那片土地上去.他们回到邓肯号上的时候,就不会把失望带回去了,不会让海伦夫人和玛丽为格兰特船长永远失踪而悲哀了!因此,他们忘掉了当时的处境的危险兴奋起来,只觉得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即刻出发.下午四点的时候. 大家决定六点钟吃晚饭. 巴加内尔要准备一席盛筵来庆祝这可喜的一日. 可惜带的菜太少了,于是他邀罗伯尔“到附近的树林里”去打猎. 罗伯尔鼓掌赞成.他们拿起塔卡夫留下的弹药袋,擦了擦手枪,装上小粒子弹,出发了.“不要走远了.”少校认真地对这两个猎人说.猎人走后,爵士和少校去看树上刻的水位标记,同时威尔逊与穆拉地准备重新点起炉灶中的炭火.哥利纳帆下来到了那无边大湖的水面之后,没有看到退水的任何迹象. 而且水似乎已经涨到最高峰了. 不过由南至北还是流得非常快,这证明阿根廷所有河流的水量仍没有平衡.水在退潮之前必定先要稳定下来,与海面在涨潮停止,落潮开始的时候一样. 因此,如果水还这样向北急流,就不能希望它立即下降.在哥利纳帆与少校观察水位的时候,树上的枪声响了,接着就是一阵欢呼声,同枪声一样响亮. 罗伯尔的男高音在巴加内尔的男低音的基调上听起来似黄莺一般. 别人听真不知道他们俩谁更孩子气. 猎物一定不少,这预告着大家会有野味下饭了. 少校和哥利纳帆回到灶边,又发现威尔逊已想出了一条妙计:这水手异想天开,竟利用一根针和一条线钓起鱼来. 已经有好几十条小鱼丢在“篷罩”的折缝里了. 是“摩查拉”鱼,它们嫩得和香鱼一样,还活蹦乱跳的,又是一盘好菜! 此时,两个猎人从“翁比”树顶上下来了. 巴加内尔十分小心地捧着一些鸟蛋,提着一串小麻雀——他准备用百灵鸟的名称把它们献给大家吃. 罗伯尔极灵巧地打到了几只“喜格罗”——这种水鸟的羽毛是黄绿相间的,肉味极美,在乌拉圭一向被认为是名贵的菜肴. 巴加内尔用蛋做菜可以有72变,不过这次只能放到热灰里. 虽然饭菜做法简单,晚饭的菜肴却十分丰富而又鲜美. 干肉、煨蛋、烤麻雀、烤“喜格罗” 、烧鱼,这些组成了一席盛筵,参加的人将永远不能忘怀.大家谈得特别起劲.都称赞巴加内尔不仅是好个猎手,还是位好厨师.这位学者带着谦逊的神色,接受了这些赞许,象一位的确有真本事的人一样. 听完赞叹之后,巴加内尔就大谈这棵给他们以栖身之所的树,他觉得这棵树真是太大了. “罗伯尔和我,”他开着玩笑说,“我们打猎时简直认为跑进到了一个大树林里. 竟有一个时候我以为钻不出来了. 我找来找去找不到路,太阳又在下落!想照原路回来,又看不见我来时的踪迹! 而且肚子饿得得! 昏暗的树丛中已经有猛兽在怒吼了……我是说……哦……不!没有猛兽,真可惜!“ “怎么!”爵士说,“你竟然可惜没有猛兽?” “是呀!非常可惜!” “这洪水还不及猛兽吗?简直是凶恶之极……” “从科学的角度说,凶恶这一说法是不存在的……”那学者说.“啊! 你怎么这么说,巴加内尔,你总不能让人家承认猛兽是有用的吧?猛兽有何用处呢?少校问.“少校!”巴加内尔嚷起来,“你怎么不知道猛兽是可以用于分门别类的呀! 有了猛兽就可以把它们列为某门、某纲、某目、某科、某属、某种……“ “这就叫作用处么?”少校说,“我却用不着! 假若古代洪水时期,我也在诺亚方舟上的话,我一定不让诺亚在他的船上装上一对狮、一对虎、一对豹、一对熊,还有其他一切有害无益的兽类.“ “你真会这样做吗?”巴加内尔问.“我一定要这样做.” “按动物学观点说,你犯错误了.” “可是从人道观点上看却不错.”少校回答.“那真是可恼! 要是我,恰好相反,我一定要连那些大懒兽、翼手龙,还有洪水前期所有的生物都保存下来,真是可惜,我们再也没有这些生物了.“ “我告诉你,诺亚做错了,他保存下那些猛兽,应该世世代代受到学者们的咒骂.” 大家听着这两个朋友为了诺亚在争执,不禁大笑起来.少校从来都没有跟人家辩驳过,现在却破例,总是和巴加内尔抬杠. 自然是那学者故意刺激他. 结果还是哥利纳帆出面调停,他说:“没有猛兽这总是个问题,你说可惜也好,不可惜也好,就科学观点说也好,就人道观点说也罢,今天事实上总是没有猛兽的. 不论怎样,在这‘空中的树林’里,巴加内尔并不希望遇到猛兽.” “有什么不可能?”巴加内尔问.“树上会有猛兽吗?”奥斯丁说.“啊!当然有呀!美洲虎,被猎人赶急了,不会往树上逃吗?一只虎猝然遇到洪水爬到这棵树上来逃命也是很有可能的呀.” “至少,刚才你并没有遇到美洲虎吧,我想.”少校说.“的确没有遇到,虽然我们在树林里搜遍了. 非常可惜! 否则,好一场围猎啊!美洲虎可真是个猛兽!它一爪就可以把马颈子扭断!只要它吃过人肉,它就专爱吃人. 它最爱吃的是印第安人,其次是黑人,再后是白人和黑人混处的杂种人,最后才是白种人.“ “幸亏我排在第四位呀!”少校说.“好呀!这只能证明你这人没有味.”巴加内尔带着鄙夷的神气向他进攻. “你让我无味吧!”少校反驳.“那么你也太羞愧了! 白种人一向以第一等人自居! 美洲虎先生们,意见似乎并不如此!“这巴加内尔实是不好应付.”不论如何,我的好巴加内尔啊,“爵士说,”现在我们这儿既没有印第安人,又没有黑人,更没有杂种人,你那些可爱的虎儿还是不来的好. 我们的处境并不太舒适哩……“ “什么!舒适?”巴加内尔认为这个字可以把谈话引到一个新的话题,便咬住这个字叫起来,“你还讲运气不好吗,哥利纳帆?” “自然啦,在这些树上,既不方便,又不软,你觉得舒适吗?” “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舒适过,就是在我的书房里也没有这样舒适. 我们过着鸟儿般的生活,我们歌唱,我们飞舞!我甚至开始相信人类生来就是该生活在树上的.” “可惜少一对翅膀!”少校说.“将来总有一天翅膀会生出来!” “在翅膀没有生出来之前,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是别让我上这空中楼阁,而去公园里的细沙地、房子里的地板或船上的甲板吧!” “哥利纳帆,我们该随遇而安呀!遇到好的,固然很好,遇到坏的,亦不应该介意. 我看你是后悔离开了玛考姆府那个温柔乡了!” “不是,不过……” “我深信罗伯尔在这里是很快活的.”巴加内尔赶快接上去说,希望至少可以找到一个拥护他的理论的人. “是的,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用快活的语气叫道.“这是因为这种生活合适他的年龄.”爵士解释.“也正合适我的年龄!”巴加内尔又反驳,“对于一个人,来说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 “算了吧!”少校喊道,“你们看他要来对一切财富、一切华丽的建筑物下攻击令了.” “并不是这样呀,少校,唉!说到这里,我正好想起一个阿拉伯的小故事,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讲出来给你们听听.” “愿意!愿意!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说.“你要用那故事证明什么?”少校问.“我的老伙伴,我要让它说明一切故事所证明的东西.” “那么,就是说并不证明什么了.”少校接下去解释,“不过也好,你就说吧,你专会说故事,就讲一个给我们听听吧.” “很久以前,”巴加内尔开始讲,“那哈龙拉拾(公元八世纪阿拉伯回教徒的著名教主)大教主有个儿子,他的儿子总是不快乐.他跑去请教一个老法师.这贤明的老人告诉他说,幸福是在这尘世最不容易找到的东西. 不过,他又讲,‘我倒有一个百试百验的方法,可以让你获得幸福.’‘什么方法呢? ‘那青年王子问.’就是找到一个快乐的人,将他的衬衫披到你的身上.‘那老法师回答. 王子当即吻别了老法师,立刻去找那件能使他快乐的衣服. 他出发了. 世界各国的京城,他都访遍了!国王的衬衫,皇帝的衬衫,王子的衬衫,贵族的衬衫他都试穿过. 可这一切是白费力气. 他还是不快乐!于是他又把艺术家的衬衫,战士的衬衫,商人的衬衫都拿来试了试. 也不觉得好些. 他就这样跑了许多路,可还是没有找到幸福. 最后,因为试过这许多衬衫都没用,他沮丧了,愁眉不展地回到父亲的宫殿里去. 恰巧有一天,他下乡去,在路上他看到农田里有个农夫,快快活活,一边唱着歌,一面在犁田.‘这总该是个快乐的人了,’他心里想,‘假如他不快乐,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快乐这回事了吧.’于是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唉!你这汉子,你快乐吗? ‘’我快乐.‘那人回答.’你心里难道不想再要点什么吗? ‘’不想再要什么了! ‘那人又答.’叫你不做农夫,做国王,干不干? ‘’我一辈子也不干这事! ‘’那,把你的衬衫卖给我! ‘’衬衫!我根本就没有衬衫啊! ‘“ 20。离  别 这个故事,巴加内尔讲得十分出色. 大家都很赞赏,不过每人都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的学者得到了一般讨论所通常达到的结果,就是说,没能说服任何人. 然而,有一点大家却都同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里决不能灰心丧气,现在既然没有什么王宫或茅屋可住,就只好暂时忍耐住在这棵树上.大家东谈西谈,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只好以睡眠来结束这惊心动魄的一天. 树上的客人们不仅因为遭了洪水,流离颠沛而感到疲惫不堪,而且这一天又特别热,他们在毒辣的日头底下烤了一天,已经感到支持不住了. 鸟儿已经先去休息了. 号称“判帕之莺”的“喜格罗”鸟已经停止了它们甜美的吟唱,树上所有的鸟儿都已经隐蔽在浓荫的深处了. 最实际的方法就是向它们看齐,睡觉最好.不过,在睡前大家,哥利纳帆、罗伯尔和巴加内尔又都爬到那“观察台”上去,对那一片汪洋作了最后一次观察.那是9点钟左右. 太阳正从闪烁着浓雾地平线上慢慢西斜(美洲下午的9点钟相当于我们的6点钟左右)那半边天,以天顶为界,都浸没在蒸汽里. 南半球的星座本来耀眼而又灿烂的,现在仿佛都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 不过,人们还能隐约地辨认出它们,所以巴加内尔正利用这个机会将南极圈里那些辉煌的星座指给罗伯尔看,哥利纳帆也在旁边听. 他特别指出“南极十字架4个头号和2号的大星排列成斜方形,差不多与南极点相平;还有那”人马星座“,里面闪耀着那颗距地球最近的明星;还有那“麦哲伦星云”,两大片云,最大的一片看来比我们所见的月亮还大200倍.这事太可惜了:在两极都可以看到的那“猎户星座”还没有出来. 但巴加内尔却给他的两个学生讲述了巴塔戈尼亚人的星宿学中一个有趣的特点. 那些充满诗情的印第安人认为,这“猎户星座”的四个星星是一条大“拉素”和三个“跑拉”,从那奔驰在天上的猎人手里抛出来的. 所以这许多的星座倒映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使人仿佛置身于双重的天空里,上下澄澈,蔚为大观.在那博学的巴加内尔这样谈天说地的时候,整个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暴雨的景象. 一片又厚又黑的云,轮廓异常分明,渐渐升起来,明显掩盖住了那一颗颗明星. 这片云显得那么阴森可怕,不久就占领了半边天,仿佛把这半个天空都盖住了. 它的推动力应该是隐藏在自身内部的,因为外面可没有一点风吹它. 天空的大气层都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在颤动,水面没有一条波纹在起皱. 甚至连空气都仿佛消失了,就好象有个巨大无比的抽气机将天空里的空气都抽尽了似的. 整个空间充满了高压的电气,所有的生物都感到浑身像通了电似的.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和罗伯尔对这些电流都有同样明显的感觉.“快起风暴了.”巴加内尔说.“打雷怕吗?”哥利纳帆问罗伯尔. “怎么会怕打雷呢,爵士?” “那就好,风暴一会儿就要起来了.” “据天空的情况看来,这场风暴还不小哩.”巴加内尔又补充说.“我倒怕风暴,我只怕那倾盆大雨跟着风暴下来,我们可要被淋透到骨髓里了. 不管你怎么会说,巴加内尔,人住在鸟窝里还是不行的,等一会你就会得到教训了.” “啊!拿出一点哲学修养来!”那学者回答.“哲学修养!哲学修养总不能让人家浑身湿透呀!” “这肯定是不能,不过有了哲学修养,心里也温暖多了.” “好了,我们回到我们的朋友们那边去吧,我们应该叫他们好好地用他们的哲学修养和他们的‘篷罩’把身子裹起来,裹得越紧越好,尤其要劝他们准备好最大的忍耐,因为确实有这个必要.” 哥利纳帆向那虚张声势的天空瞧了最后一眼. 这时密云把整个的天空几乎完全盖住了. 两边勉强还有一个缺口,射出黄昏的暗光. 水面蒙上一层幽暗的色彩,好象一片乌云就要跟天上沉沉的雾气会合. 连夜影也看不见了. 声和光的感应力量都无法到达人们的耳朵. 静寂像黑暗一样的深沉.“下去吧,就快打炸雷了!”哥利纳帆催着.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顺势滑下了那光滑的树枝. 发现底下是一片惊人的微光,他们感到很惊讶. 这微光是由无数的水光点发出来的,那无数的小光点在水面上嗡嗡地浮动,乱纷纷地交织着.“是磷光吗?”哥利纳帆问. “不是,是磷虫,象萤火虫,它们是些活的,不值钱的金刚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太太们用它们做极漂亮的装饰品!” “什么?这些昆虫,竟会和火星子一样地飞?”罗伯尔叫起来.“是呀,孩子.” 罗伯尔就捉了一个发光的昆虫. 巴加内尔果说得果然不错,那是一种大土蜂,有一寸长,印第安人称它“杜可杜可”。 这种奇怪的甲虫翅前有两个斑点,光就从这斑点里发出来的,光度非常强,可以照着人在黑暗中看书. 巴加内尔把那虫凑近他的表. 居然看见了表针正指着夜里十点.哥利纳帆回到少校和三个水手那里,叮嘱他们夜里应做的一切. 有一场迅猛的风暴就要来了,该有所准备. 雷声一响就必然要刮大风,这棵“翁比”树必然摇撼得厉害. 因此他叫每个人都把身子绑在用树枝做成的床上,一定要绑牢固.倘若天上的雨水无法避免,那么至少还备要防备地上的洪水,不要滚到那向树脚冲过来的急流中去.大家彼此道了声“晚安” ,心里却都没有“安”的希望,然后各自钻进空中卧室,用“篷罩”紧紧地裹着,静候瞌睡到来.但是人非草木,自然界的突变快要降临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即使是最坚强的人也再所难免. 所以树上的人们既烦躁,又郁闷,不能合眼,当第一声雷响的时候,他们都是清醒的,是发生在快十一点的时候,那雷声还是在远处轰轰地响着. 哥利纳帆爬到横枝的末端,冒险把头伸出树叶. 锅底般黑的夜空,零零乱乱地被划也许多道明亮的裂口,清晰地反映在水面之上.漫天的乌云有些地方仿佛撕破了,但是与软绵绵的布一样,没有碎裂的声音.哥利纳帆看看天顶,又看看天边. 全是一团漆黑,然后他又回到树干的顶端上来了.“怎么样,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问.“来势汹汹,这样下去,风暴可真不得了.” “好得很,既然逃避不了,那么就是看一场奇伟的景象也是好的.”他兴奋地回答.“你又要搬出一套怪论来了!”少校说.“少校,我和哥利纳帆的看法一样,这场风暴惊人的猛.刚才我尽量想睡着的时候,想起了几个事实,叫我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场惊人的大风暴,因为我们正是在大雷雨的地区里呀. 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1793年,在这布宜诺斯艾利斯省,一场风暴就起了37次雷火.我的同事穆西先生曾数过,有一声甚至连续不断地响了有55分钟.” “拿着表数的?”少校说.“表拿在手中数的……不过,”巴加内尔又接着说,“如果让人趋吉避凶的话,我倒有一个想法. 这片平原上的最高点正是我们所在的这棵”翁比“树. 这里若有个避雷针倒是很有用处的,因为在判帕区的所有树木中,这棵树正是雷火所特别偏爱的. 并且,朋友们,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科学家都劝告人在风暴时别躲在树下.” “唉呀!”少校说,“这个劝告来得极是时候呢!” “巴加内尔,你说风凉话也要看看时候呀!”哥利纳帆也针对着他的话说.“要什么紧!学点见识,什么时候都是好的. 啊!响雷来了!” 更猛烈的响雷打断了这一场不合时宜的谈话. 雷的响声越来越大,威力也就越来越凶猛,此起彼伏,越来越紧. 如果借音乐来比喻的话,则正是由低音转入中音. 一会儿雷声锐利起来了,大气团里仿佛有无数的管弦乐器在快速地震奏.空中满是火光,在这火海中辨不出雷声究竟是哪一条闪电发出来的,这些绵延不断的隆隆声彼此响应,直窜入冥冥的高空.不停的闪电变出不同的花样. 甚至有几条闪电垂直地射到地面,在原处重复5~6次.还有些闪电对专门研究这一门的人可引起他们最有趣的统计里对叉形闪电只举了两个实例,而在这里发生的叉形闪电竟有百十来种花样. 另外有几条闪电分出无数的各种各样的枝杆,开始时是弯弯曲曲的,如珊瑚树一般,在那黝黑的天空中射出老树形的光条,复杂无比却万分有趣.一会儿,由东到北的那一片天蒙上了一大片磷光,十分耀眼. 这一片天火渐渐蜿蜒燃烧着. 它烧着云堆好似烧着一大堆炭一样,反映在琉璃般的水面上,变成个巨大无比的火球. 这棵‘翁比’树正处于球的中心.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默默地看着这骇人的景象. 他们即使说话,彼此也听不见的.大片的白光直泄到他们的身边,一闪一闪,或隐或现地,有时照出少校镇静的脸色,有时照出罗伯尔惊惶的样子,或者照出那几个一晃一晃如幽灵一般的水手们满不在乎的面容.这时,雨还没有下呢,风始终在屏息待发. 但是一会儿,天上的河流决口了,千万条雨柱从漆黑的天空上直射下来,象织布的竖线一般. 这些大雨点子打到湖面上,溅起一片片泡沫,被电光照得雪亮.这场雨是不是就预告着风暴快结束了呢?哥利纳帆一行人遭受了连续猛烈的淋浴是不是就算完事了呢?不啊!在那天火交战的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有个拳头大的火团子裹着黑烟,落到横伸着的那个主枝的末端上来. 火团子落下,转了几秒钟,一声霹雳,轰地一声炸开了,象炸弹一样的硫横气味弥漫在空中. 接着一刹那的沉寂之后,人们听到奥斯丁在叫:“树上着火了!” 奥斯丁没有看错.刹那,火焰就在树的西边部分烧起来,枯枝、干草做的鸟巢,还有那“翁比”树的全部疏松的白木,都为那火势助威.风刮起来了,往火苗上吹着,风助火威,火苗在漫延着.看来大家非逃不可了. 哥利纳帆一行人赶快避到树还没着火的东边一部分去. 他们个个都讲不出话来,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攀援的攀援,跌跤的跌跤,冒着险,直爬到那些摇摇欲坠的细枝上. 这时西边的树枝正在火里烧得发焦而且喀喳喀喳地响,由喀喳喀喳地响而蜷曲缭绕,正如许多活蛇在火里烧着一样,通红的灰烬落到洪水上,随波而去,边走边闪出褐色的火亮. 树上的火焰,结儿升腾得极高,直透入那空中的火海,连成一片,忽而被一边风给压下去,抱着“翁比“树打转. 哥利纳帆、罗伯尔、少校、巴加内尔、三个水手,没有一个不惊恐万分:浓烟呛得他们已经喘不过气来,热气熏得他们实在难受,大火正在向这边烧来,已经烧到这边下面的主枝了. 既然无法阻止,又无法扑灭,眼看着就要被活活烧死. 树上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 烧死或淹死,总之是死,还是选择一个比较不太惨酷的死法吧.”跳水!“爵士喊.这时火焰已爬到威尔逊身上,已跳进湖里了. 他们忽然听到他惊骇的声音没命地喊:”救命呀!救命呀!“ 奥斯丁奔过去,拉着他爬回树干上来:“怎么了?” “鳄鱼!鳄鱼!”他呼喊道.顿时大家都发现了树脚已被那种最可怕的晰蝎类动物围满了. 它们的鳞甲在火焰照耀下的大片亮光中闪烁着. 纵扁的尾巴像矛头一样尖的长头、突出的眼睛、直伸到耳后的两颚,这一切特征都使巴加内尔不会看错. 他认出了这些都是美洲特产的极为凶猛的“阿厉加鼍,”西班牙语系的人称为“介鳗”。那里有十几条,它们用可怕的尾巴拍着水,用下颚的长牙咬着树.那些不幸的旅客一看,就觉得没命了. 无论怎样都是要惨死的,看来不死在火舌下,就要死在鳄鱼的嘴里. 连那镇静的少校也说了一句:“很可能一切都要完了.” 事情却完全是这样,当人们对自然的某种元素无能为力之时,而自然界的另一种元素能够来制服它. 哥利纳帆狠狠地无奈地看着水火夹攻,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风暴已经进入衰退的阶段了,但是它在空气中搅起了太多的水汽,而雷电又赋予这水汽以极度的威力. 因而南方渐渐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飓风,就像一团圆锥形的浓雾,锥顶朝下,锥底向上,把沸腾的水和翻飞的云搅起来. 这一团飓风旋转着前进,快得令人眼花,它又卷起湖水,吸入圆锥的中心,形成一支水柱,并以它的自转所产生的强大的吸引力把四周的气流都吸引去.不多时,那猛烈的飓风扑到“翁比”树上来,将这棵大树重重叠叠地裹住了. 整棵树,从根起,被摇撼着. 哥利纳帆竟以为是鳄鱼正用它们强有力的两颚在咬着树,要把树拔起来呢.他和同伴们相互紧抱着,觉得树已经在往下倒了,根向上翻了. 烧得熊熊的树枝子漫到汹涌的波涛里,发出可怕的嗤嗤声. 这却仅是一秒钟的事情. 飓风一卷而过,又到别的地方去肆虐了. 它沿途吸收着湖水,所到之处只留下一道空槽.这时“翁比”树已伏倒在水上了,随着风与水配合的双重力量朝前漂流着. 那些鳄鱼都已经逃掉了,剩下一只还在向翻起的树根上爬,它向前伸着张开的大嘴. 穆拉地抓起一根半焦的树枝,拼命地打了它一下,竟打折了它的腰. 那鳄鱼被打翻了,沉进急流的漩涡里,临下去时它那可怕的尾巴还猛烈地打着水.现在哥利纳帆与他的旅伴们摆脱了鳄鱼的危险,都爬到火势上风的枝子上去了,这根“翁比”树载着一团团火焰在夜幕下漂流,火焰被飓风吹得越来越旺,好似一只张着火帆正在冲锋的船.“翁比”树在无边的大湖上漂流了两个钟头,却还是碰不到陆地. 吞噬它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了. 这次可怕的航行中的最主要的危险的确已没有了.少校只轻巧地说了一句:“如果现在我们能得救,是不足为奇的事了.” 水流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方向,从西南方奔向东北方. 天上仅有残存的几条闪电疏疏落落地闪着,夜又变得沉沉的.巴加内尔望着天边,却寻不到一个目标来. 风暴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雨点已经变成了雾一般的雨,随风飘散着,大块的云好象瘪了一般,裂成一团一团的云在高空里飞翔.树在狂澜上奔得异常快,它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滑行着,好象树皮里装着一部强大的发动机. 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它不会继续这样漂流好几天. 然而,快到早晨3点钟的时候,少校却提示大家注意到树根有时竟然掠到湖底了. 奥斯丁折下一个长枝子小心地探测着,证实了水下的陆地的确是在渐渐增高. 果然,20分钟后,“翁比”树一撞,就忽然停止了.“陆地!陆地!”巴加内尔用宏亮的声音高喊起来.烧焦了的树枝子的末端触到了一片高地. 航海家遇到陆地,也没有这样快乐过. 而这里,触礁即是着陆. 罗伯尔和威尔逊已经蹦到那片高原上,欢叫起“乌拉”来了.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口哨声,接着在平原上响起了马蹄的声音,一会儿,塔卡夫高大的身材在夜色中挺立.“塔卡夫!”罗伯尔喊了起来.“塔卡夫!”所有的旅伴都异口同声地呼唤着. “朋友们!”塔卡夫也在喊. 他正在那里迎着水头等候着这班旅客,他猜到他们一定要漂流到这里,因为不久前他自己就是被水头冲到这里的.这时,他两手把罗伯尔. 格兰特抱起,搂到怀里,没有料到巴加内尔也跑到他的背后抱住了他.立刻,哥利纳帆、少校和水手们又见到他们忠实的向导了,都高兴异常,都与他亲切地、使劲地握着手. 接着,塔卡夫把他们引到了一个废弃的牧场的敞棚底下.那里正烧着一堆旺火,供他们取暖,火上烤着大块的猎物,味道很好,大家吃得一点碎屑也没有剩下. 在他们镇定之后回想起来,没有一个人不惊讶,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会从那水火夹攻,又加上大鳄鱼来趁火打劫的重重险境中居然还能逃出性命! 塔卡夫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给巴加内尔讲述了他的逃难经过,他所以能够得救,这完全要归功于他那匹神勇的马.巴加内尔也将那文件的新解释和这新解释所能给予大家的新希望,说给他听了. 巴加内尔的许多精妙的推测,塔卡夫是不是都听懂了呢?我们尽可怀疑,但是只要他看到他的朋友们都快乐,都满怀信心,他也就满足了.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到,这些英勇的旅行家,在“翁比”树上休息了一天后,不待催促就会立刻动身的. 早上八点钟,他们已准备好了,要出发了. 他们所处的方位,太偏向大牧场和宰杀场的南边了,无法找到交通工具,因此大家只有步行不可.好在仅剩下60多公里路,而且如果谁走累了,桃迦还可以驮他一会儿,必要时同时驮两个人走也可. 走38小时后大家就会到达大西洋的沿岸. 出发的时间一到,向导就和他的伙伴们背朝着那依旧是一片汪洋的洼地,向更高的平原走去. 阿根廷的领土又呈现出它那单调的本来面目. 只有欧洲人曾种的几棵树仿佛冒着险在牧草场上疏疏落落地伸出来,其稀罕的情景,竟然和在坦狄尔及塔巴尔康两山的附近一样. 本地的树木,只有在这些广阔的草原的尽头快到哥连德角附近的地方才愿生长.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距海岸还有24公里路的时候,他们就感到靠近海洋了. 那种时常在下半日与下半夜刮起来的叫作“维拉宗”的怪风,开始把高耸的草顺着一方吹去. 贫瘠的地面上挺立一些稀疏的树木,一些矮小的木本含羞草,一丛一丛的“亚克河”树与一簇簇的“勾拉妈波尔”。有些盐滩拦在路上,闪着光,象打碎的玻璃,使步行非常困难,行人必须从滩旁绕过. 大家都加紧了脚步,以便当天能赶到大西洋岸上的萨拉多湖. 到了晚上8点,旅客们都相当疲乏了,这时,他们看见许多沙丘,约有四十米高,拦住一条泡沫飞溅的白线. 不一会儿,涨潮的长号就传到了耳朵里.“大洋!”巴加内尔喊叫起来.“是的,大洋!”塔卡夫应声道.这些原已感到精力不济的步行的旅客们,现在却相当矫健地爬上了沙丘.然而夜已经很黑.大家的眼在那片阴森的海面上寻找,却什么都看不出. 他们想找邓肯号,但找来找去却找不到.“无论如何,它肯定是在这一带,紧靠着岸边荡来荡去,等待着我们呀!”哥利纳帆急躁地叫着. “那我们明天就能看见它了.”少校回答.奥斯丁朝估计的方向呼喊着邓肯号,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这时风很大,浪也很高. 云片从西边飞来. 浪头的泡沫象灰尘一样,直飞溅到沙丘的顶上. 因此,即使邓肯号是在约定的地方,了望的水手听不到岸上的呼声,岸上也听不到他们的回答.这带海岸没有任何可停泊的地方.既无湾,又无浦,更无港,就连小支流也没有. 沿岸尽是一条一条的长沙滩,直伸进海里,触到了这些沙滩,比触到和水面相平的礁石还要危险得多. 这些沙滩激着浪头,所以这一带的海涛都特别汹涌,如果船被风打到这些毡毯一般的沙滩上来,那就绝对没有获救的希望了.邓肯号看到这一带海岸险恶、而且又毫无躲避风浪的地方,便开得离岸特别远,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门格尔船长一生谨慎,到这里必定是更加倍小心.奥斯丁这样估计着,而且他肯定那只邓肯号离岸决不能少于8公里.因此,少校请爵士只好暂时忍耐下去. 向着那一带黑暗的天边,望来望去,白费眼力,有什么好处呢? 少校说了这番话以后,就以沙丘为掩蔽,建成一个野营.最后的一点干粮大家拿来做了旅途最后的一顿晚饭.然后,每人都学着少校,挖了一个相当舒适的洞当作卧铺,把那片一望无际的细沙当作被褥,直盖到下巴,倒下去就沉沉地入睡了. 只有爵士还没有睡,在守着. 风依然又大又烈,波涛老是汹涌着,打在沙滩上,轰雷似地响. 哥利纳帆总是不敢相信邓肯号就近在眼前.但是假定它没有到达约定的地点呢,于理又不可能.哥利纳帆于10月14日就离开了塔尔卡瓦诺湾, 11月12日到达大西洋岸.就在他穿过智利、高低岩儿、判帕区和阿根廷平原的三十天当中,邓肯号肯定有足够的时间绕过合恩角,到达和塔尔卡瓦诺湾相对的东海岸了. 象它那样一艘快船,是不可能误期的. 过去的这场风暴虽然猛烈,在大西洋的那片海洋上纵然奔腾得厉害,但是,那只游船是好船,船长又是个好海员呀. 因此,它应该是到了这里,也就必然他在这里了.他尽管这样想着,心却不能安下来. 当情感与理智矛盾的时候,理智不一定能战胜情感. 我们的玛考姆府的主人在这片黑暗中好象已经见到了他所爱的人们,他的亲爱的海伦、玛丽、他的邓肯号上的船员队. 海洋用它无数发着磷光的颗粒装饰着海岸,他就在这荒凉的海岸上彷徨.他望,他听.有时,他竟自以为在海上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亮光.“不错呀,”他心里说,“我看见了船上的亮光,肯定是‘邓肯号’上的亮光,啊! 我的眼力为什么不能透过这片夜幕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巴加内尔自己说他是夜视眼呀,黑暗里的东西,他可以看得见. 于是就跑去找巴加内尔.这学者正在他那沙窝里睡得象蛰虫冬眠一样,忽然一只强健的胳臂将他从沙窝里拖出来.“谁呀?”他喊起来.“是我呀,巴加内尔.” “谁呀,你是谁?” “我是哥利纳帆. 你过来,我要借你的眼睛用用.” “我的眼睛?”巴加内尔使劲地擦着眼睛说. “是的,你的眼睛,为了要在这片黑暗中看出我们的邓肯号来. 快点,来!” “有了夜视眼真倒霉!”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心里觉得能为哥利纳帆帮忙,倒很高兴.他一骨碌地爬起来,伸了伸懒腰,鼻子里还呼呼地和刚睡醒的人一样,跟着他的朋友到岸上去了.“哥利纳帆请你仔细看一下海上那一带幽暗的天边.” 巴加内尔认真地看了好几分钟.“怎样?你没看见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只猫来也看不两步远.” “你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个红灯或绿灯,就是说船上的左舷灯或右舷灯?” “我也看不见什么红灯绿灯!只是漆黑一团!”巴加内尔回答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他被他那急躁的朋友拖了半个钟头,机械地跟着他,头向胸前低了下去,又突然抬起来.他不回答,也不说话了.他步走不稳,东倒西歪的,和醉汉一样. 哥利纳帆看着他,原来他边走路边睡觉呢.于是哥利纳帆搀住他的胳臂,不叫醒他,一直把他送回到他窝里,又把沙好好把给他埋起来.天刚破晓,大家都被“邓肯号!邓肯号!”的叫声给惊醒了.“乌啦!乌啦!”所有的旅伴都附和着哥利纳帆,奔到岸头上来.果然,在海上,就在离岸约4公里远,游船的低帆都好好地裹在帆罩里,以最小的马力慢慢地在航行. 船上的烟雾模糊地混入晨雾中. 海浪很大,这样吨位的船决不能驶到沙滩的脚下,否则就会很危险.哥利纳帆拿着巴加内尔的望远镜,细细地观察着那只船的运行.门格尔一定还没有看到他们,因为船并没有掉头,还在继续往前行,左舷扣着帆脚,前帆张了一半.但就在这时塔卡夫把他的枪紧紧塞满了火药,对着游船那边放了一枪.大家细心听着,特别细心地. 塔卡夫的枪连响三次,引起了沙丘里的回声.终于,游船的腰部冒出一股白烟.“他们已经看见我们了!”哥利纳帆叫起来,“是邓肯号在放炮!” 跟着,几秒钟后,隐隐的炮声果然传到岸上来了. 立刻,邓肯号掉转帆篷,加强马力,摇摇摆摆,想尽地量贴到岸边来.不一会儿,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一只小艇从船上放下来了.“海伦夫人不可能来,浪太大了!”奥斯丁说.“门格尔也不能来,他可不能离开船.”少校接着说.“我的姐姐!我的姐姐!”罗伯尔直叫嚷,伸起他的胳臂向着那激烈颠簸着的小船挥动.“啊!我要立刻要上船!”爵士说.“耐心点,爱德华,过两个钟头你就在船上了.”少校说.两个钟头!是啊,小艇上六只桨划着,一来一往,非要两个钟头不可! 于是,爵士转过头来找塔卡夫,他正交叉着膀子,带着桃迦站在身边,安静地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面.哥利纳帆拉着他的手,指着游船,对他说:“跟我走吧.”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吧,朋友!”哥利纳帆又说.“不.”塔卡夫又温和地说,“这里是桃迦,那里是‘判帕’!”他补充了这一句,同时以一个充满热爱的手势指着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哥利纳帆懂得他是永远不愿丢开那片埋葬着祖先白骨的草原.他知道这荒僻地区的儿女们,对于故乡是多么地热爱.因此,他又握了握他的手,不再勉强他. 当塔卡夫以他那特有的微笑,用“完全为朋友帮忙”这句话来谢绝任何报酬的时候,他也没有勉强他接受报酬.哥利纳帆对这句话没有办法回答. 他非常想给这个正直的朋友留下一点纪念. 让他永远记着他的欧洲朋友. 但现在他手边还有什么呢?他的武器、他的马匹都在洪水的灾难中丢失了. 他的同伴们也都两手空空的和他差不多.因此,他很想知道怎样感谢这个热诚盛情的向导,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他从皮夹里掏出一个宝贵的小雕像框子,中间嵌着一个小画像. 这是劳伦斯的杰作,他把它送给了塔卡夫.“这是我的夫人.”他说.塔卡夫看着画像,非常感动,简单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真是又贤慧又美丽呀!” 接着,罗伯尔、巴加内尔、少校、奥斯丁和那两个水手都来了,用感人的语句向塔卡夫告别. 这班诚实的旅客们现在就要离开这样一个英勇而热心的朋友了,他们心中都感到难受,而塔卡夫也用他的长胳臂将它们一齐搂到他那宽阔的胸脯前,巴加内尔想起塔卡夫常常观看他那张南美及两洋的地图,对它感兴趣,就把它送给他了,那是巴加内尔当时所保存的唯一宝贵的东西.至于罗伯尔,他没有什么东西可送,除了热吻. 他拼命亲着他的救命恩人,同时也并没有忘记热吻桃迦.这时,邓肯号的小艇渐渐近岸,它钻进沙滩间的一条河汊,不一会儿就停到了岸边.“我的妻子呢?”爵士问道.“我的姐姐呢?”罗伯尔喊着.“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都在大船上等候着你们.”那划船的人大叫.“赶快走吧,爵士,一分钟也不能延迟,因为海潮已经在落了.” 大家最后一次和塔卡夫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又是热吻.塔卡夫将他的朋友们直接送到小艇旁边. 小艇又被推到水上了.罗伯尔正要上船的时候,塔卡夫已经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充满和蔼地看着他.“现在,你走吧,”他说,“你已经是大人了!” “再见!朋友!再见!”爵士又接着喊了一次.“我们就不能再见了吗?”巴加内尔叫.“谁知道呢?”塔卡夫,举起胳臂向着天回答道. 塔卡夫的最后一句话在晨风中消失了.小艇进入了海面,被落潮拖带着,越走越远.很久,人们隔着浪花溅起的泡沫还看得见塔卡夫的身影,象岩石一样地屹立在那里. 他那高大的身材渐渐缩小了. 最后,完全在他那些萍水相逢的朋友们的视线中消逝了. 一小时后,罗伯尔第一个跳上了邓肯号,奔上去搂住玛丽的颈子,同时全船的水手都发出了一片“乌啦!”的欢呼声.循着一条直线横穿南美的旅行就这样结束了. 高山大河也不曾使这些旅行家们离开他们那条坚持不变的路线. 他们没有遇到人情险恶的困难,但是自然界却常常阻挠他们,使他们的意志和勇敢受到了很多次严峻的考验. 21。相聚后的争议 回到船上以后,大家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 哥利纳帆爵士不愿意因为寻访失败而使大家扫兴,所以第一句话就是:“要有信心!朋友们,要有信心!尽管这次我们寻访失败,但是我们有可能找到格兰特船长.” 为了不使那两位女客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失望,这种保证是很必要的.确实,当那小艇慢慢划近大船的时候,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她们在尾楼顶上端详着回来的人们. 玛丽小姐既高兴又绝望,好象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她心跳得厉害,话也说不出,站也站不稳,幸亏海伦夫人用胳膊搂住她. 门格尔船长站在她身边,默默地注视着小艇. 那水手的眼睛很锐利,即使远方的东西也能看清楚,可是就是看不见格兰特船长的影子.“他就在那儿! 他来了! 我的父亲!“玛丽小姐欢呼起来.但是,小艇越来越近,欺骗自己的幻想成为泡影. 那群归来的旅客离大船不足100米了. 海伦夫人和船长看清了小艇里没有格兰特船长,玛丽自己也泪眼模糊地感到没有任何希望了. 就在这时,哥利纳帆爵士到了,他及时地给他们投下一颗定心丸,并且用那句充满信心的话来安慰他们.大家一阵拥抱之后,他们就把这次陆上探险碰到的若干意外的艰险告诉海伦夫人、玛丽小姐和门格尔船长.首先,哥利纳帆爵士提起巴加内尔凭他的智慧给那个文件一个新的解释. 接着,他又夸奖小罗伯尔,说他既勇敢又热诚,不惧怕危险,玛丽小姐有这样一位好弟弟,应该感到自豪才是. 爵士的话说得小罗伯尔难为情起来,不知躲到哪里才好,幸亏他姐姐张开两臂,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不要难为情嘛,罗伯尔,”门格尔说,“这才显得不愧是格兰特船长的儿子!” 他伸出两臂把罗伯尔拖起来,吻着他的脸,脸上还沾着玛丽小姐的泪花哩.我们在这里提一句:麦克那布斯和那位地理学家受到热烈的欢迎,那慷慨的塔卡夫也光荣地被谈到了. 海伦夫人很遗憾不曾有机会和那位印第安人握一握手. 少校在一阵欢叙之后,就到自己的房间里,用他那宁静、稳重的手刮着胡子.至于巴加内尔,却象只蜜蜂,东跑西颠,寻这个、找那个,从各方面吮吸着人们对他的赞美和微笑的蜜汁. 他要吻遍邓肯号上的全体船员,当然地包括海伦夫从和玛丽小姐在内. 因而,他就从她们俩个开始,一个个地吻过去,一直吻到奥比尔先生.奥比尔觉得没有更好的方法答谢他的盛情,只好宣布开始午饭.“开午饭啦!”巴加内尔叫道.“是的,先生!”奥比尔回答.“真的是一顿丰盛的午饭吗? 真的是我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吗?有餐具吗!有餐巾吗!“巴加内尔问个不停.”当然有啦!“ “那么,今天我们不再吃干肉,吃灰煨蛋,吃鸵鸟肋条了吧?” “先生,这话从哪里说起!”司务长不高兴了,感到他烹调的本事让人挖苦了.“我不是在挖苦你啊,我的朋友,”巴加内尔微笑着说.“要知道,我们一个月以来一直在吃这些东西,而且不是坐着吃,而是躺在地上吃,要不然就骑在树杈上吃. 所以,你宣布开饭,对于我来说,仿佛是在作梦,是在讲故事,或者是想入非非!” “那么,我们就去证实一下这顿午饭的真假,巴内加尔先生,”海伦夫人回答说,不由得笑起来.“让我搀着您的胳膊吧!”那位殷勤的地理学家说.“阁下对于邓肯号没什么命令给我吗?”船长问.“我亲爱的门格尔,”爵士回答说,“午饭后我们再从容地讨论一下我们的探险计划.” 游船上的乘客和船长都到方厅里了. 门格尔吩咐机器师保持火力,以便一接到命令就开船.麦克那布斯刮完脸,旅客们也很快梳洗了一下,全体围在餐桌上.司务长预备的午饭,大家都吃得眉开眼笑,个个都说很好吃,比幡帕斯草原那个地方的盛筵好多了. 巴加内尔每样菜都取两份,他说这是“由于粗心”。 提到粗心,海伦夫人就问那位法国人有没有犯过他这个毛病. 少校和爵士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会意地笑. 巴加内尔却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天真,并且以荣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粗心的毛病,然后就津津有味地把苦读喀孟斯的作品和说话人家不懂的事讲了出来.他最后又补充道:“总之,吃一堑,长一智,不过呢,这次错误,我也不吃亏.” “我的朋友,这话怎讲?”少校问.“很简单呀! 由于这次错误,我不但会说西班牙语,连葡萄牙语也会说了,真的是一举两得.“ “原来如此,好一个一举两得啊!”少校回答说,“恭喜你,诚恳地祝贺你学会了两种语言.” 大家都庆贺巴加内尔,他却在那里人停地吃着,嘴没有闲的工夫. 他边吃边和人谈话. 但是席间有个秘密他没有发现,而被爵士注意到了:那就是船长门格尔坐在玛丽小姐的身旁,对她极其地殷勤. 海伦夫人对丈夫挤挤眼,表示“一向如此!”爵士带着一种慈爱的同情看着这对青年男女.他猛地叫了一声门格尔,不过他问的并不是那回事.“门格尔,你这次航行如何?” “非常顺利.”船长回答,“不过,我们并没有经过麦哲伦海峡.” “好呀!”地理学家叫起来,“我不在船上,你们背着我绕过了合恩角!” “别后悔没看见合恩角呀,伟大的地理学家,”爵士说,“除非你有分身法,否则你怎么能同时到几个地方呢? 你已经在幡帕斯草原跑过了,还能同时绕过合恩角吗?“ “尽管不能,但毕竟是一个遗憾呀.”那学者反驳说.大家不再逗他往下说了,他的这句话成了这个枝节问题的结束语. 船长继续叙述他们的航行经过. 他们沿着美洲海岸,观察西边的所有岛屿,没有发现不列颠尼亚号的任何痕迹. 到了皮拉尔角,在靠近麦哲伦海峡的入口处,正赶上顺风,直向南驶去. 邓肯号沿着德索拉西翁那带岛屿航行,直抵南纬67度线,绕过合恩角,顺火地岛前进,穿过勒美尔海峡,再沿着巴塔戈尼亚海岸向北. 驶到和哥连德角同纬度的地方遇到风暴,这场大风同样也猛烈袭击了在幡帕斯草原上考察的哥利纳帆一行人. 但游船依然无恙,它靠近海岸航行了3天,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归来,直到听到枪响为止. 至于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如果门格尔船长不敬服她们,那就太不公平了. 因为她们在惊涛骇浪面前毫不畏惧,虽然有时表现出一点点烦躁的样子,但那是因为她们那善良的心在挂念着在阿根廷草原上旅行的朋友啊! 船长的叙述就这样结束了,哥利纳帆夸奖了他一番. 然后,又转向玛丽小姐说:“我亲爱的小姐,我发现门格尔很同意你的那些观点,我想,你在他船上一定不会寂寞吧.” “怎么会呢?”小姐说,眼睛望着海伦夫人,似乎同时也望着年青的船长.“啊! 我姐姐很喜欢你,船长先生,“玛丽的弟弟喊起来,”我也很喜欢你.“ “我亲爱的孩子,我也很爱你们,”船长回答. 这话说得这孩子有点窘迫,玛丽小姐的脸上也泛起一层红晕.为了转变话题,船长接着又说:“我把邓肯号的航行说完了,阁下能把横贯美洲大陆的旅行的详情和我们这位小英雄的事迹说一说吗?“ 没有比这更使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爱听的了. 所以,爵士赶快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他详详细细地,一幕又一幕地,把两洋之间的旅行描述了一遍. 爬安第斯山,遇到地震,罗伯尔失踪,兀鹰把他抓起来,塔卡夫的枪,和红狼的一场恶战,那个小孩的牺牲精神,马奴埃尔军曹,洪水,在“翁比”树上的避难,雷击枯树,树起大火,鳄鱼,飓风,大西洋岸上的一夜,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可乐的或是可怕的,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使听众们忽而欣喜,忽而惊惧. 叙述中有很多次使罗伯尔得到姐姐和海伦夫人的宽慰. 从来没有哪个孩子象他此刻一样受到这么多热烈的拥抱和狂吻.爵士叙述完了以后,又加了句:“现在,朋友们,要想到当前应做的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有未来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再谈谈我们要找的格兰特船长吧.” 午饭吃完了. 大家跑到海伦夫人的小客厅里来,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桌子上堆满了彩色地图,谈话立即开始.“亲爱的海伦,”爵士说,“上船时,我告诉过你: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的船员虽然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但我们有足够的希望能找到他们. 我们横穿美洲跑了一趟的结果,就是使人们有了这样一个信心,或者说,有了这样一个把握:那的船只失事既不在太平洋沿岸,又不是在大西洋沿岸.总之,我们误解了文件的意思,关于对巴塔哥尼亚的解释完全是不对的. 幸亏地理学家巴加内尔灵机一动,发现了错误,重新解释了那个文件,这样我们心里没有什么疑问了. 他是拿那张法文文件来解释的. 为了让大家更放心一些,我们再让他解释一番.巴加内尔接受了这个请求,立刻就讲起来.他把gonie和incli这两个不同的字讲得头头是道. 巴加内尔把“澳大利亚” (Australie) 一词从austral这个字里解释出来,他证明格兰特船长离开秘鲁海岸回欧洲的时候,很可能因为船上的机件失灵,被西风漂流打到大洋洲海岸. 最后,他那些巧妙的假设和精细的推理,使性格执拗、不易受设想所蒙蔽的船长也完全赞同这个观点.地理学家讲完之后,爵士宣布邓肯号驶向大洋洲.这时,少校麦克那布斯请求在命令掉头向东航行之前让他提一个小小的意见.“你说吧,”哥利纳帆说.“我的目的不是想要削弱我们的朋友巴加内尔的论断,更不是要推翻它,”麦克那布斯说,“我认为他这些推断都很谨慎、敏锐,完全值得我们注意,但只能作为我们今后寻访的基础. 因此,我希望诸位对这些文件再做最后一次推敲,以求达到无可非难并且无人非难的程度.” 大家不知那位谨慎的少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他这番话都有点不安.“接着说吧,少校,”地理学家说,“我准备答复你提出的一切问题.” “我的问题很简单,”麦克那布斯说,“5个月前,我们在克来德湾里研究3个文件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解释出来的意义很清楚. 除了巴塔戈尼亚的东海岸,就没有别的海岸可以假定作为沉船的地点了. 关于这一点,我们甚至连怀疑的影儿也没有.“ “你想得对,”爵士说.“后来,”麦克那布斯又说,“巴加内尔象鬼使神差一般,粗心大意地上了我们这条船,我们拿文件给他,他毫不保留地附和我们在美洲海岸搜寻.” “我同意你的话,先生!”地理学家回答.“但是,我们却走错了方向,”麦克那布斯说.“是呀,我们却走错了方向,”那位地理学家学他的口气说了一句. 随后又叫道:“但是,人总是免不了犯错误的,错了一直错下去,那才是十足的傻瓜.” “等我说完,专家先生,”少校回答,“你别这样性急. 我不是要求一直在美洲寻找.” 这时,爵士等不急了:“那么你是到底说什么?” “没有别的,我只要你们承认. 只要你们承认:现在大洋洲可能是不列颠尼亚号的出事地点,就和当初美洲是格兰特船长所率领的那条船的出事地点一样明显.” “我们当承认,”地理学家回答.“既然承认这一点,”麦克那布斯说,“我根据你这句话告诉你:你的想象力似乎太丰富了,今天看这个也明显,明天看那个也明显,今天的‘明显’否定了昨天的,明天的‘明显’又会否定今天了. 这样循下去,谁敢保证在我们搜寻完大洋洲之后,又会发现‘新大陆’和美洲、大洋洲一样的明显呢?谁敢保证,如果我们在大洋洲搜寻失败后,你又觉得应该到‘明显’的还是要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呢?” 爵士和地理学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 麦克那布斯的想法太对了,使他们十分惊呀.接着,麦克那布斯又说:“因此,我要求在启航去大洋洲之前,我们再作最后一次验证. 这是文件和地图. 把南纬37度纬线所穿过的各个地点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在文件中标识出来.” “这个太容易了,不需要多长时间,”地理学家回答,“因为很幸运,这条纬线所经过的陆地很少.” “我们来研究一下,”麦克那布斯说着,打开一张英国版的麦卡忒(法兰德斯的地理学家) 投影法印制的地球平面图,整个的地形就呈现在大家面前.地图是摆在海伦夫人面前的,大家凑拢来找合适的位置,听这位地理专家按图解释.“我已经给你们讲过了,” 巴加内尔说:“37度纬线穿过南美洲之后,就是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 我觉得文件里没有一个字眼是跟这个群岛的名字有联系的.” 大家经过仔细检查,不得不承认这位地理学家说得对,因而丢下这个群岛.“再继续往下看,”巴加内尔又说,“出了大西洋,我们就到了好望角,比37度低两度,然后我们就进入了印度洋. 我们在路上只能碰上阿姆斯特丹群岛.那我们再和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一样,再在文件上检查一下吧.” 大家又仔细查寻了一番. 最后,把阿姆斯特丹群岛也放弃了. 不论英文、法文和德文文件,不论是完整的或不完整的字样都与印度洋中这群岛屿无关. “现在,我们到了大洋洲了,”地理学家又说,“37度线穿过澳大利亚大陆,从百奴依角进去,从吐福湾出来. 我想你们和我一样,认为英文文件中的stra和法文文件中的ausbtral,都适合于澳大利亚(Australie) 这个字.我不用多说了.“ 很快每个人都赞成地理学家的结论. 把出事地点的可能性都集中在他这方面来了.“再往前看,”麦克那布斯说.“再往前看,”巴加内尔回答,“地图上旅行容易得很. 离开吐福湾经过大洋洲东面的那片海峡是岛国新西兰.起先,我提醒大家注意,法文文件上的continent一词是指‘大陆’的意义. 因为新西兰只是一个小岛,格兰特船长不可能逃到那上面去. 虽然如此,我们还要多多的研究、比较一番,看看有没有是新西兰的可能.” “绝不可能!”船长立刻回答,“我把文件和地图都仔细观察过了.” “不可能,”别人都这样说,包括少校在内,“不可能,扯不上新西兰.” “现在,”巴加内尔又说,“在新西兰岛和美洲海岸远隔万里的海洋之间,在南纬37度线只穿过一个荒芜人烟的小岛了.” “叫什么?”麦克那布斯问道.“你来看地图,叫玛丽亚一泰勒萨岛,我在这3个文件中没找到这个名字的什么痕迹.” “是的,的确没有任何痕迹.”爵士应声说.“朋友们,我们来商量一下,如果说有把握的话,是不是有可能在澳大利亚大陆上?“ “这很明显啊!”全体乘客和船长一致赞同.于是,爵士问:“门格尔,煤和石油是不是都够用了?” “足够了,阁下,我在塔尔卡瓦诺大量补充过了,而且我们到好望角也极容易补充燃料.” “那好,开船到……” “我还有个意见,”麦克那布斯打断了爵士的命令.“你说罢,少校先生.” “不论大洋洲能否保证我们成功,我们都在透利斯探达昆雅和阿姆斯特丹停留一天,好吗?这两个群岛都在我们的航行路线上,用不着拐弯,或许还可以搜寻一下不列颠尼亚号在那里沉没的痕迹.” “多疑的少校,你还在固执己见!”地理学家叫道. 2。重踏征途 澳大利亚的百奴依角和美洲的哥连德之间,相差196个经度,假如游船沿赤道航行,要走6350公里. 但由于地球是圆的,他们的船沿南纬37度前进,航程可以减小到5200公里.从美洲海岸到透利斯探达昆雅岛是1140公里,如果顺风的话,船长计划能在10天之内完成航行.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当天傍晚,风势明显减弱,然后又转为西风,邓肯号在一片平静的海洋上充分展示了它优越的性能.乘客们坐在船上,很快恢复了往常的习惯,他们离开船还不到一个月.离开太平洋的波涛之后,很快进入了大西洋,除了细致分辨以外,所有的波涛都大致相同. 难以驯服的大海曾经那样严酷地考验过他们,现在却在配合起来帮他们的忙. 大洋是宁静的,风向也正好,全部的船帆都在西风的护送下,协助着那锅炉中永不疲倦的气力.航行进行顺利,既未发生枝节,也未遭逢意外. 大家满怀信心地等待大洋洲海岸的出现,可能渐渐变成现实. 大家热烈地谈论着格兰特船长,仿佛游船要开到商埠接他回来一样. 他的房间及其伙伴的吊床也准备好了,玛丽小姐特别高兴,亲手为父亲布置卧室,并且加以美化. 这卧室是奥比尔先生让出来的,他现在移到自己太太房间里去了. 卧室的隔壁就是那位地理学家在苏格提亚号上预定的“六号房”。 这位博学的巴加内尔先生经常躲在“六号房”中,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在写一部著作,叫做幡帕斯草原印象记. 人们常听到他用激动的声音读着他那铿锵有力的文句,读完之后,才在那笔记本的上写下来;不只一次,他写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就向希腊神话中的史神克丽欧和诗神珈丽奥卜寻找灵感.地理学家向希腊的那些司文艺的女神求灵感,并不瞒人.女神的首领阿波罗十分乐意那些处女们帮助我们的学者而离开她们的仙宫. 海伦夫人也常常实心实意地庆贺他的成功.麦克那布斯看他和希腊司文艺的女神交往,同样也赞同他.“不过,”少校又时常补充道,“千万不要粗心大意,我亲爱的学者,如果你要学英语的话,千万不要拿起一本中国语法书来读!” 船上的生活就是这样圆满. 爵士和夫人都留心着门格尔和玛丽小姐的举动.他们觉得两人的行动配合十分默契,但,这位船长先生不肯说破这层关系,还是任其自然的好.“将来格兰特船长对这事会怎么想呢?”爵士有一天问夫人.“他一定认为门格尔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我亲爱的爱德华,而他这样想没错.” 这时候,游船一直驶向自己的目标,离开哥连德角五天以后,即11月16日,刮起了一场十分凉爽的西风;非洲南端是经常刮东南逆风的,要绕过好望角的船只要是遇上西风就会很顺利. 因邓肯号拉起了全部的帆篷:主帆、纵帆、前帆、顶帆、樯头帆,各种辅帆和辅帆一齐张开,帆索扣在左舷上,以惊人的速度飞驰着. 船首劈开向后飞逝的波澜,螺旋桨几乎都碰不到水,邓肯号仿佛在参加滑水竞赛似的.第二天,洋面上漂满了长大的海藻,活象一个无边无际的青草池塘. 人们简单认为是北大西洋那种由邻近大陆冲下来的残树断草聚集而成的“藻海”被人搬到了这里.过去,莫利船长曾提醒要特别注意这种情况. 那位地理学家拿阿根廷的草原和这“藻海”相比,再恰当不过了. 邓肯号在这种草原中滑行,速度稍慢了一些.24小时后,天刚亮,了望的水手叫了起来:“陆地!” “在哪里?”正值班的奥斯丁问.“迎风的方向!”水手用手指着.这一声音让船上的客人都激动起来,甲板上站满了人.一会儿,一个大望远镜从顶楼先伸出来,后面紧跟着地理学家.巴加内尔把他的工具也架起来,向指示的方向观察,但看不出任何象陆地样的东西.“看云里呀,”船长对学者说.“果然,”巴加内尔回答,“好像是座山峰,几乎望不见.” “那就是透利斯探达昆雅岛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巴加内尔说,“我们相距不过68公里,因为这个岛海拔2100米,在这样的距离正好可以看见.” “对的,”门格尔船长回答.几小时过后,那群很高很陡峭的岛屿在天边上被清楚地看见了. 透利斯探达昆雅岛的黑黝黝的圆锥形顶峰在旭日初升彩霞缤纷的晴空中显露出来. 没一会儿,主岛便从那片石林中显出原形,整个岛群形成一个向东北倾斜的三角形,主岛在三角形的顶部.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的中心位于南纬37度8分和西经10度44分,它的西南17公里为无路岛,东南8。 5公里为莺岛,这两个小岛依偎着主岛,在这部分洋面上形成了一个渺小而孤悬的岛屿群. 傍晚时分,船上测定了两个主要地点作为认路标志,一个是无路岛的一角——活象一只帆船的岩石,一个是莺岛的北端——活象一座残垒的小屿.午后3点钟,邓肯号向群岛的法尔默思湾驶去.这个湾,由援助岬挡着西风,风平浪静,是个优良港口.那里停着几只猎捕海豹和其他海兽的捕船,由于这一带海岸上,有各式各样的海兽,不计其数.船长忙着找个合适的停泊地,因为这一带的港外停泊场受西北风和北风的袭击,十分危险,英国双桅船裘里亚号就是1829年沉没于此.邓肯号驶到距岸半公里,在一个海底多暗礁、水深8米的地方停下来. 乘客们立即登上大艇,在一片细黑松软的沙地上着了陆.透利斯探达昆雅群岛的人民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它位于海湾的深处,在一条水声潺潺的山溪的岸旁. 村里大约有50所的房屋,相当清洁,依照规则的几何图排列着,形成了英国式建筑的典范. 在这座象模型一样小城后面伸展着15平方公里的平原,平原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火成岩,火成岩层上矗立着那圆锥形的高峰,深入云霄2130米.爵士受到当地总督的接待,这是一个受好望角英国殖民政府管辖的地方. 哥利纳帆立刻向他寻问哈利、格兰特和不列颠尼亚号的情况.但这两个名字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这个群岛不是交通要道,所以船舶往来甚少.自从1821年白郎敦霍尔号在无路岛触礁失事以后,还有两只船曾在这个海湾沉没过:一只是1845年的卜利莫奎号,一只是1857年的美国三桅船菲列德尔菲亚号. 这群孤岛记载的船舶失事只有这三起.爵士并不希望得到什么确切的线索,他问问总督只不过是内心稍安罢了.他甚至派人划着船上的快艇绕岛巡视一周,这岛不过15平方公里,就是再大3倍,也不能把一个伦敦或一个巴黎装下去.在爵士去向总督打听的时候,乘客就在村子和附近海岸上散步. 群岛上共150多人,都是英国人或美国人,他们在这里和当地及南非的黑种人通婚,这些妇女丑陋到了极点.这些旅行者一踏入陆地,便感到十分快乐,他们散步到毗连平原的海岸.平原上种着农作物,只一部分土地耕种过,其余的地方都是一连串的喷石悬崖,它们高峻而贫瘠,居住着千千万万的信天翁和呆头呆脑的企鹅.参观的人们考察过这些火成岩之后,就向平原走去,山上的冰冻积雪融成了活水,形成了许多溪流,到处是潺潺的水声;青葱的灌木丛点缀着地面,一眼望去,树丛里鸟儿如同花儿一样多;只有一棵高8米的鼠李树和一些庞大的木本苇科植物——“屠色”草在那片青青牧场上直立着;此外还有多蔓而结着辣果的巴西蔷薇,枝条坚壮、纤维纠结着的狮子头草,常青的灌木,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的灰灰菜,和苔藓、野芹、凤尾草. 这些都是当地特产植物,种类不多,但很茂盛. 人们为有个永恒的春季把所有的温柔都向这个得天独厚的孤岛倾泻. 地理学家赞美着,认为这就是法国文学家费纳龙所歌颂的著名仙岛奥吉吉. 他建议海伦夫人在岛上找个仙洞住下,学习那可爱美丽的女神珈丽莎,来做岛上的主人,至于他自己,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个服侍女神的小仙女.散步的人们赞赏着,谈笑着,傍晚才回到船上. 村子的四周放牧着的牛羊;田地里种着最近40年才被带上岛的麦子、玉米和蔬菜,这些植物长势喜人,从田里一直蔓延到都城的街道上来了.当爵士回船的时候,邓肯号派出的巡查艇也回来了. 它们只需几个钟头就绕岛兜了一圈,但在路上没找到格兰特船长的任何痕迹. 因此,这次旅行结果,除了让人们把透利斯探昆雅群岛从寻访计划中删掉外,没有任何收获.邓肯号本可以离开大洋洲的这群岛屿向东继续进发,然而当晚并没有开船,因为爵士同意他的船员们猎一场海豹(这种动物有人叫它海牛,有人叫它海狮,有时又叫它海熊或海象)。 这里的海豹确实太多了,把法尔默湾的沿岸海域塞得水泄不通. 以前,这里还有许多北极鲸鱼,但是猎捕的人太多,赶的赶,叉的叉,以致于现在几乎快绝迹了.相反地,那些两栖动物成群结队地随处可见. 邓肯号上的船员们决定利用晚上的时间大干一场,再利用次日白天把它们熬的油储备起来.因此,邓肯号延迟了三天,即11月20日才启航.吃晚饭的时候,地理学家讲了一点关于透利斯探各岛的历史,大家听了很感兴趣.他们知道了这些岛屿是在1506年被葡萄牙人透利斯探. 达. 昆雅发现的,他是著名的葡萄牙探险家阿布奎基的随行者之一. 这个群岛被发现后,却无人问津,认为它是风暴的巢穴,事实上这种看法也不是无道理的,它的名誉并不比古巴荒岛贝尔穆德斯更好. 所以人们很少接近它,大凡在这里着陆的船只,大都因为被大西洋的飓风打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到这里来的.1697年,东印度公司的三只荷兰船在这里停泊,并测定了群岛的方位,后来1700年英国天文家哈雷又校订了一下这个方位的计算数字. 从1712到1767年,又有几个法国航海家问过,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法国人拉白鲁斯,他在1758年的著名探险旅行中为研究而来这里的.直到那时,岛上很少有人来,所以始终无人居住,到了182年,美国人蓝拜尔做了开辟工作. 他和两个同伴在正月里登陆,勇敢地着手垦荒. 好望角的英国总督听说他们发达起来,建议给他们保护. 他们接受了,因而在自己的草棚上挂上英国国旗.这个小国中有两个臣民:一个是老意大利人,一个是葡萄牙的黑白混血儿. “国王”蓝拜尔似乎很容易把“小王国”和平地统治下去,不料有一天,他在巡视王国海岸时,竟不知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到海里淹死了.到1786年,拿破仑被囚在大西洋中的圣赫勒拿岛上,英国为了监视他,派了一支部队驻在防亚森森岛,一支部队驻在防透利斯各岛,后者的士兵是由好望角的一个炮兵连和一队霍吞脱族的士兵组成. 他们一直驻防到拿破仑死于那个荒寂的岛上,才被调回好望角.“后来只剩下一个欧洲人,”地理学者补充说,“他是个上尉,苏格兰人…….“ “啊!是个苏格兰人!”麦克那布斯说. 少校对于同胞总是特别的关心.“是的,他叫威廉. 格拉斯,”地理学家回答说,“留在岛上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两个霍吞脱人. 不久,又有两个英国人来到岛上和他们一起生活,一个是水手,一个是太晤士河上的渔夫,他们曾在阿根廷军队中当过骑兵. 后来,在1891年白朗敦霍尔号沉没以后,一个脱险的旅客和他年轻的妻子也流落此地. 当时,岛上只有六个男人,两个女人.1899年有了7个男子,6个女人和4个小孩.1905年人口达到40人,现在又增加了3倍.” “许多国家都是这样形成的呀,”爵士说.“为了使透利斯探各岛的历史更完整,我还要补充一句,” 地理学家嚷道,“我觉得此岛有点和南大平洋中的胡安斐岛一样,称为鲁滨逊之岛. 因为,如果说胡安斐岛上曾有两名水手流落过,在这个群岛上曾流落过两名学者.1793年我的同胞,博物学家瞿卜第. 杜阿尔在岛上采集植物标本,采得兴奋,迷了路,直到船长起锚时才摸上船.1824年,亲爱的阁下,你的同胞能干的画家依耳,被丢在岛上过了8个月. 他的船长忘记了他没有回船,便把船开往了好望角.” “这个船长真粗心大意,”麦克那布斯应声说,“你们俩个一定是兄弟吧?” “兄弟倒不是兄弟,少校先生,不过,他那样粗心大意是配当我弟弟的!” 地理学家的这个回答结束了这场谈话. 晚上,邓肯号的船员们打了一场好猎,50多只大海豹送了命.爵士既准许打猎,当然也让船员们享受了丰收的喜悦.因此第二天大家把这些值钱的动物的皮剥掉熬油. 自然,乘客们把空闲时间消磨在登陆游览上. 爵士和少校挎着枪,想打些野味助兴.他们一直步行到山脚,那里遍地是岩石碎块,是黑色多孔的喷出岩,经过风化的残骸,是火山的遗迹. 山脚是从无数摇摇欲坠的岩石堆里钻出来的. 因此,那座圆锥形的高峰的形象,是不难想象的. 英国船长卡尔氏认为这是一座死火山,是有道理的.我们的猎人看到几只野猪,但仅有一只被少校麦克那布斯击毙了. 爵士仅仅打了几只黑竹鸡,带回去让厨师做了一道绝妙的菜.远处还有几只山羊在高原的山顶上隐约可见.至于英挺、大胆、敏捷,连狗看见都害怕的山猫,它们在岛上繁殖得特别快,将来总有一天要变成了不起的山大王.晚上8点钟,大家都回船休息了. 晚上,邓肯号就离开透利斯探达昆雅岛.门格尔船长要求在好望角上煤,所以,他不能不离开南纬37度线,向北走两度. 邓肯号在信风区下面航行,遇到强大的西风为它送行. 不到六天的功夫,透利斯探岛和好望角之间的700公里便走完了.11月24日,下午3点,在船上便望到了桌山. 过了一会,船长就测定了信号山的方位,它是海湾入口处的标志. 不到8点钟,船开进了海湾,在开普敦港抛锚了.巴加内尔是地理学会会员,自然知道好望角是被1486年葡萄牙海军上将狄雅兹第一个发现的,1497年葡萄牙著名航海家霍斯哥达伽马曾绕过这里. 并且,喀孟斯的卢夏歌所歌颂的正是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巴加内尔这位赫赫有名的地理学家怎能不知道呢?关于这一点,他是发表过一点意见:他说狄雅兹发现好望角是在哥伦布第一次航行的前6年,如果狄雅兹当时绕过了好望角,美洲的发现可能会无限期地推迟下去.因为欧洲与东印度之间的航线,绕过好望角而往前,是最短最好路线. 那位伟大的热那亚航海家之所以开着船往西寻找,就是想找到一条通往“香料之国”的捷径呀.所以,好望角一绕过,这条捷径便找到了,他往西探险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就不再做那无意义的探险旅行了.开普敦位于开普湾的深处,是1652年荷兰人凡. 利百克建立起来的. 它是英国重要的殖民地首府,这片殖民地在1815年签定条约之后归属英国管理,邓肯号上的乘客利用停泊时间上岸去游览了一番.乘客们只有12小时可以参观,因为门格尔船长只需一天时间上煤,他想在26日清早开船.开普敦全城并不大,游览不需十分多的时间. 城市分布象一个分成方格的大棋盘,在大棋盘上活动着3万人,有白人,有黑人,他们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国王、王后、骑兵、小卒,也许还有丑角. 至少,那位地理学家是这样形容的. 开普敦并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无非是看看东南角耸起的堡垒、总督衙门的花园、证券交易所、博物馆及狄雅兹最早发现好望角时树立的一个十字架石碑.人们看过这些之后,只用再品尝一下当地特产——“彭台”酒,除此而外,别无可留恋的. 我们的旅行家们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天一清早,他们就航行了. 邓肯号拉起了触帆、三角帆、主帆、前帆,几个小时之后就绕过了著名的“风暴角”,就是被那乐观的葡萄牙国王约翰二世硬改名的地方,改为“好望角”。 海平风顺,从好望角到阿姆斯特丹共计1600公里,大概10天内可以走完.旅行家们在海上比在幡帕斯草原上幸运的多,过去风和水在陆地上曾联合起来和他们作对,但现在却配合起来帮着他们前进,他们对自然界再也没有抱怨的道理了.“啊!海洋啊!海洋!”那位地理学家不住地说,“海洋才是人类的用武之地啊!船只真正是文明的媒介啊!你们考虑一下,如果地球上没有海洋,人们到20世纪还不能认识它的面积的千分之一!你们再看看吧:在西伯利亚的森林里,在中亚细亚的平原里,在非洲的沙漠里,在美洲的草原里,在大洋洲的矿山里,在两极严寒的冰区,所有这些地方,人们几乎不能钻进去冒险,最大胆的人也会退缩,最勇敢的人也会被吓倒. 总之,此路不通. 交通工具不够,炎热、疾病和土人的强悍又构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11公里的沙漠就使人们‘至老死不相往来’,它比270公里的海洋的阻力还要大! 在两个遥遥相对的海岸上,人们有‘天涯若比邻’的感觉.但是只要隔上一片森林,便互相成为异类了!英国和澳大利亚相距甚远,却仿佛是疆界相连,而埃及和塞内加尔则仿佛相距几百万公里,北京和彼得堡则仿佛离我们很遥远. 我们今天穿过一片汪洋大海比穿过非洲的撒哈拉沙漠容易的多,正如美国的莫利舰长所说的,全世界各大陆之所以能够建立起来友好的关系,多亏了海洋才会这样啊!“ 地理学家热情奔放地演说着,连麦克那布斯对这篇“海洋颂”也没批驳一句.是啊,如果为了寻找哈利. 格兰特,人们要沿着37度纬线在陆地上前进,这种困难的工作根本不会有人尝试. 幸亏地球上有海洋,能把我们的航海家从一片陆地运到另一片陆地.12月6日,天刚亮,一座新的山峰从波涛的怀抱中升出来了.那就是阿姆斯特丹岛,它位于南纬37度47分和东经77度24分,天气晴朗的时候,圆锥形的高峰在25公里外都可以看见. 到了8点钟,高峰的轮廓还看不太清,望去和特内里夫峰十分几乎一样.“因此,”爵士说,“这高峰和透利斯岛相似.” “你的推断完全正确,”那位地理学家回答,“依据几何原理,若甲乙两岛同丙岛相似,那么甲乙两岛也相似. 我还要说一句,阿姆斯特丹岛也和透利斯岛一样,过去和现在都一直富有海豹和鲁滨逊一类的人物.” “鲁滨逊随处都可以看见吗?”海伦夫人问.“可不是吗,夫人,”地理学家回答,“我所知道的岛屿中,很少没有类似的漂流事件的,在您那不朽的同胞狄福写鲁滨逊漂流记以前,早有与这差不多的奇闻异事了.” “巴加内尔先生,”玛丽小姐说,“我向你提一个问题行吗?” “提两个都行,亲爱的小姐,我一定答复你.” “那么,” 那少女又说:“如果你被流放到荒岛上,你怕吗?” “我怎么会怕?”地理学家叫了起来.“得了,我的朋友,”麦克那布斯说,“你不会说被丢在荒岛上是你最热烈的愿望吧?“ “这话我倒不会说,”巴加内尔说,“不过,如果真有这种遭遇,我并不讨厌.我就重新安排生活,靠捕鱼打猎为生,夏天住在树上.冬天住在山洞里,我会有仓库储备我的东西.总之,我能够自己开发孤岛的.” “你一个人能够开发吗?” “如果真有必要,我就一个人开发好了. 不过在世界上,人真的会有孤独的时候吗? 他就不能在动物界找些个朋友吗? 比如说,驯服一只小山羊,养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或一只可爱的猴子. 万一再来一个伙伴,正如鲁滨逊遇到那忠实的礼拜五一样,你的生活不也很美满吗? 两个朋友在一个孤岛上,那就是幸福啊!如果少校和我……“ “谢谢你,”麦克那布斯赶快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劲头学鲁滨逊,而且我也学不象.” “亲爱的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向他说了,“您又是被想象力送到云端里去了吧,现实和梦想毕竟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您只是说想象中的鲁滨逊,先由人家给他选好一个孤岛,然后把他小心地运上去,大自然待他又象待娇生惯养的孩子,您只是朝事物好的一方面想啊!” “怎么!夫人,您以为人在荒岛上会不高兴吗?” “我不相信.人生来就是要过社会生活的,不是离开人群去过孤独生活的.孤寂使人只能产生绝望的情绪.在开始,一个人刚从海涛里爬出来,由于物质生活的忧虑,生活安全的需要,或许他想不到别的地方去,眼前的困惑使他想不到未来的威胁. 然而,当他一感到孤独一人看守荒岛,既无希望重回故国,又无希望重见亲人,他会如何感想呢?他是如何痛苦啊!他的孤岛就是他的世界,全人类只有他一人,死到临头的时候,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人在世界的末日里. 这种在孤独生活中的死是吓人的啊!您还是信任我吧,巴加内尔先生,你还是不做这样的人好.“ 这位地理学家不得不承认海伦夫人的话有一番道理,谈话依然在孤独生活上打转,一直到邓肯号停在阿姆斯特丹岛距岸1公里的海面上才告结束.孤悬在大西洋上的这群岛屿由相距50公里的两个岛屿组成:北边是阿姆斯特丹岛(或称圣彼得岛) ,南边是圣保罗岛. 可是,这里我们应该提及,这两个岛的名字常被地理学家和航海家弄颠倒.这两个岛是1796年12月被荷兰人弗拉明发现的,后来丹特尔加斯陀,带着渴求号和探求号去寻找拉白鲁斯的时候又侦察过此岛.两岛名字的混淆便是从丹特尔加斯陀开始的.在地图里把海员巴罗和波丹两岛名字标错,以致后来霍斯保、品保通以及其他地理学家都把圣彼得岛说成圣保罗岛,把圣保罗岛说成圣彼得岛.1859年奥地利军舰诺伐拉号作环球航行时,航员们才开始改正这个错误. 这次巴加内尔又着重强调了一下.圣保罗岛位于阿姆斯特丹岛以南,是个无人居住的小岛,是由一座火山锥形的山构成,或许在远古时代是座火山. 它的北面是阿姆斯特丹岛,岛周围有20公里,生长了几个自愿离开家乡过无依无靠生活的人,他们已经过惯了那种可怜的生活. 他们是渔场的看守人,而渔场却归波旁岛上的商人奥陀凡先生独有. 这位没有获得欧洲列强承认的岛主,每年可以获得年俸7万5千到8万法朗的厚利,因为他叫人在那里捕“唇指鱼” ,捕着鱼就腌起来,然后大批运出去卖.应该提到,阿姆斯特丹岛天然属于法国并长期归它所有.它以早先,它以最初占领权的关系,属于波旁岛圣德尼城的航主卡曼先生的;后来,按照某一国际条约规定划给了波兰人,波兰人用了马达加斯加岛的奴隶在这里垦殖. 说属于波兰人的就相当于法国人的,所以这个岛又落在法国人手中.1864年12月6日当邓肯号停泊在这个岛的海边时,岛上的人口只有;一个法国人和两个黑人,3个人都是那位岛主兼行商雇用的伙计. 因此,地理学家有幸遇到可敬的维奥先生,又有机会与同胞握手了. 维奥先生很老,这位“忠厚长者”很客气地招呼了岛上的贵宾.他能接待一些可爱的外宾,这对于他实在是一个幸福的日子. 阿姆斯特丹岛只有捕海豹或极少的捕鲸人光临,这些人总是很粗鲁,他们天天和鲨鱼打交道,不会有什么修养的.维奥先生向客人介绍了他的臣民,就是上面提到的混血儿,他们是岛上的所有人口. 此外,还有几头躲在窝里的野猪和上千只呆头呆脑的企鹅. 他们的住房位于西南部一个自然形成良港的深处,这个港口是由于山崩形成的.早在奥陀一世统治以前,阿姆斯特丹岛已有沉船的先例了. 巴加内尔讲述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开头就说:“两个苏格兰人在阿姆斯特丹的漂流记” ,它引起了听众极大的兴趣.那是1827年.英国船巴米拉号从岛前经过,远远望见岛上有一股浓烟直冲云霄. 船长发现了遇难者的求救信号. 他派小艇接回来两个人:一个青年,叫贝纳,22岁;另一个叫卜罗夫,四十八岁.这两个人已不能看出是人了.18个月来,几乎没吃东西,没喝淡水,只靠蚌类维持生命. 他们把随身带的钢针敲了弯钓鱼,有时捉头小野猪,有时整整好几天滴水未咽. 他们用打火石生着一堆火,就和古罗马神庙里的司灯女神一样,经常守护着,生怕它熄灭,出去时也带着火种,仿佛是个无价之宝.就这样,他们在艰苦与疲惫中煎熬着.他们俩是被一只捕海豹的帆船送上岛的,按着渔业中的习惯,他们应在岛上住一个月,捕海豹、剥皮、熬油,后来有人派船接回他们. 但是,5个月过去了,来接他们的船却没有出现.一天,一只到凡第门去的船希望号来岛靠岸,但船长不晓得为什么不讲义气,拒绝这两个苏格兰人的请求,把船开走了,连一块饼干或一口淡水都没留下. 如果没有巴米拉号打这里经过,把这两个可怜虫救上船,他们肯定丧生无疑.阿姆斯特丹的历史——如果一座荒岛也有历史的话——记载的另一个事件就是裴龙船长的遭遇.这是一个法国人,他的历险也和那两个苏格兰人一样的开始,一样的完结:先是自愿来这个岛住些时候,接着,也是预先约定的船只没有按期接他们,过了40个月无人问津,最后一只外籍船被风吹到了岛屿旁边.不过,在裴龙流落期间发生了一幕流血斗争,有点象丹尼尔. 狄福小说中的主人公鲁滨逊回岛时的情形.裴龙带着两个英国人和两个法国人——共4名水手,他们准备用15个月的时间猎海狮.但是,15个月过去了,船还没有来,粮食却渐渐没了,国际间的关系也不易维持了. 两个英国人反叛偷袭法国人,如果少了那两个法国人帮助,裴龙一定遭毒手. 从这时起,敌对双方日夜互相监视,时刻不离武器,彼此互有胜败,双方都度日如年,过着困苦而焦急的生活. 一个无聊的国际问题把这几个不幸的人在这座荒岛上分成势不两立的阵营,要不是一条英国船将他们救起,“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以上就是岛上发生过的流落事件. 阿姆斯特丹岛已经两次成为被抛弃的海员之家了,而这些海员又两次在这里被老天爷从苦难与死亡中解救出来. 但是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船只在这里失事了. 如果有的话,总有点残余的东西冲到沙滩上的,失事的船员们也许会逃到维奥先生的渔场里来的. 然而,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从来没有机会对海上遇难者显示一下好客的情怀. 什么不列颠尼亚号,什么格兰特船长,他丝毫不知. 很明显,阿姆斯特丹和圣保罗岛都不是格兰特船长的出事地点.爵士对那位老人的回答,既不惊讶,也不扫兴. 因为他和他的旅伴们几次停留的地方,都没有格兰特船长的踪影.不过,他们只是想证实因为格兰特船长确实不在南纬30度纬线上,如此而已. 因此,门格尔船长想第二天继续出发.乘客在岛上一直游览到夜晚. 岛上的风景引人入胜. 但是岛上的动植物,就是最好写长篇大论的生物学家也难以写出一页纸来所剩无几. 所谓的兽类、禽类、鱼类、鲸类,也只是几只野猪,一些积雪鸡、信天翁、鲈鱼和海豹罢了. 温泉和含铁质的矿泉到处从淡黑色的岩缝里冒出,在水面上升起浓密的水烟,其中几处水温很高. 船长拿温度计一试,竟达摄氏80度.从相距几步远的海里捕着鱼,拿到这种近乎沸点的温泉里,煮几分钟就变成美餐了. 这样巴加内尔也就不敢跳进去了洗他那身子.大家高高兴兴地游览一番. 夜晚,爵士向那位忠厚长者维奥先生告辞. 大家都向他祝福,祝他在岛上一切都称心如意. 那老人也回谢他们,祝福他们一路平安,顺利到达寻访成功. 接着,他们就上邓肯号的小艇回船了. 第七章 23。探求失踪范围 12月7日,凌晨3点钟,邓肯号的锅炉隆隆响起了,水手转动辘轳,船锚随着辘轳的转动吊起来,离开那小港的沙底,回到锚架上,螺桨开始转动,游船再次入海了.8点钟,乘客们登上了甲板,阿姆斯特丹岛已经在天边的云雾中逐渐看不见了.这是沿37度旅行的最后一次停泊,距大洋洲海岸只有1620公里了,只要西风能维持10天,只要在海上没有什么意外,邓肯号就可以安全到达要去的地方了.玛丽小姐和弟弟罗伯尔看到海上怒涛,心里不免有些感伤,这些波涛或许是格兰特船在失事前几天冲破过的呀,也许就在这里,格兰特船被打坏了,船员不见了,只有父亲一个人和印度洋上的风暴作斗争,结果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向遥远的海岸. 船长在海图上画出各股海流的流向给那少女看.其中一股是——印度洋的横贯海流,有强大的势力,自西向东. 向大洋洲流去,因此,也许不列颠尼亚号桅杆被打断了,舵失调了,也就是说,船在海和天的暴力之前完全解除了武装,只有随着这海流向前面的海岸奔去,被撞得“粉身碎骨”。 然而,这里有个问题. 据商船日报记载,格兰特船长的最后消息是1862年5月30日自卡亚俄发出的,那为什么不列颠尼亚号离开秘鲁海岸只有8天,6月7日便进入印度洋了呢?巴加内尔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合理的答复,即使最好持相反观点的人也不会反对.那是12月12日的晚上,离开阿姆斯特丹岛的第6天了.哥利纳帆夫妇、格兰特姐弟、少校、船长都在楼舱里闲聊.和平时一样,不列颠尼亚号是全体人员唯一的心事. 正在谈的时候,提出了上面的问题,这一提,大家仿佛往头上泼了一盆凉水.巴加内尔猛不防爵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立刻把头抬起来. 而后,一言不发地去找那份文件. 他回来的时候,只耸了耸肩,仿佛被一个“无所谓的小问题”难住了似的.“你耸肩,我亲爱的学者,那就是说这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也出现差错了,如果这样,你也总得有个答复吧.”爵士说.“不要急,”地理学家说,“我先向船长问个问题.” “说吧,巴加内尔先生,”船长说.“一只快艇能不能在一个月内从美洲到大洋洲的太平洋内穿过?” “可以的,假如以每天110公里的速度航行.” “以最不可思议的速度吗?” “不是,快帆船的速度比这还要快得多.” “那么,好了!”地理学家又说,“文件上的‘6月7日’几个字中空隙比较大,它真的6月7日呢?! 假如海水把‘7’字前面的一个数字侵蚀掉了,原来是‘6月17日’或者‘6月27日’,问题不就可以得到解决了吗?“ “对呀!”海伦夫人回答,“从5月31日到6月27日……” “不列颠尼亚号有充分的时间穿越太平洋到达印度洋!” 大家都十分满意地接受了博学的地理学者的这个解释.“又弄明白了一点!”爵士说,“还多亏了我们这位朋友的帮助. 我们现在只有到大洋洲,的西海岸上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了.” “一定是在西海岸吗?”门格尔问着.“是呀,船长说的对,文件中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失事的船只在西海岸而不在东海岸. 因此,我们的寻求目标应放在37度纬线的大洋洲海岸的东西两端.” “这样,不是又出问题了吗,爵士先生?”玛丽小姐问.“啊,没有的,小姐,”船长赶快回答. 他的话解除了玛丽小姐的顾虑.“阁下请注意,假如不列颠尼亚号在大洋洲东岸停泊的话,他应该很快得到救援和帮助的. 因为这一带几乎所有人是英国人,住的都是英国侨民. 格兰特船长走不到16公里路便可以遇到同胞.” “是的,门格尔船长,”巴加内尔说,“我同意你的见解.假如在东海岸的吐福湾,在艾登城,格兰特船长不会在英国移民区找到一个栖身之处,而且还会找到交通工具回到欧洲.” “这样看来,” 海伦夫人说,“我们假如到大洋洲的西海岸,遇难后的船员就不会找到同样的可以生活得很方便了?“ “是的,夫人,”地理学家回答,“那一带海岸荒漠没有一条路通往阿德雷得或是墨尔本.如果格兰特船触礁失事了,它得不到救援,就跟在非洲那不通人情的海滩上失事一样.” “那么,”玛丽小姐问,“我父亲两年来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我可爱的小姐,”地理学家回答说,“你总认为船只失事以后,你父亲是在大洋洲登陆不成问题是不是?” “巴加内尔先生,是的.” “那么,一登陆以后,格兰特船长那为什么办了呢? 我猜测无非有三种可能:要么和他的同伴们到了英国移民区:要么落到当地土人手中;要么就是在大洋洲中的沙漠中迷失……“巴加内尔讲了好长一会儿,突然停住了,看看人们的眼色是赞同抑或反对这种猜测.”继续说下去吧,先生,“爵士对他鼓励.”首先,“他继续讲往下,”我否定第一种推测. 因为格兰特船长不会跑到英国移民区去. 否则,他的安全根本不是问题,早该回到故乡和亲人团聚了.“ “可怜的父亲啊!”那少女自己说给自己听,“他离开我们整整两年了.” “让巴加内尔先生继续说呀,姐姐,”小罗伯尔说,“他最后会告诉我们……” “唉,我的孩子! 我并不能告诉你们什么确切的情况. 我所能肯定的,只是你父亲落到大洋洲土人手上做了俘虏,或者……“ “这些土人会不会……?”海伦夫人着慌了.“您放心,夫人.”他知道海伦夫人想要说什么.“这些土人虽然未经开化,很愚笨,可是生性温和,不象他们的近邻新西兰岛上的土人那么好杀成性. 要是遇难船员被他们俘虏过去了,他们是不会有生命威胁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有旅行家异口同声地肯定过:大洋洲土人最怕让人流血,有好几回,旅行家和他们联合起来,打败了成群被流放的囚徒的袭击. 他们很忠实可靠,相反那些囚徒却惨无人道.” “你听见巴加内尔的话了吧?”海伦夫人对玛丽小姐说,“假如你父亲落入土人手中,我们会找到他的,而且那些文件也似乎告诉我们,他是落入了土人手中.” “如果他是在荒漠里迷失了呢?”那少女接上一句. 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地理学家.“迷失了,我们也会找到他,是不是,朋友们?”那位地理学家信心十足地回答她.“毫无疑问,”爵士在扭转谈话的悲观趋势.“我不相信人类真的会迷失方向……” “我也不相信,”地理学家再次确定了他的说法.“那么,大洋洲大吗?”小罗伯尔问.“大洋洲么,我的孩子,大约有775万平方公里,大概相当于欧洲的五分之四那么大.” “有那么大吗?”麦克那布斯不信.“当然有那么大,少校先生,最多不过一码之差罢了. 文件上写明了‘大陆’两字,你总该相信这片陆地有资格接受‘大陆’的名称吧?!” “如果有这么大,那当然可以称之为‘大陆’了.”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句,”巴加内尔又说:“旅行家在广漠地区迷失的先例很少. 我知道的只有雷沙德一人,至今下落不明. 在我动身的前些时候,在地理学会上听说已经找到他的行踪了.” “难道澳大利亚大陆还没有被完整勘探过吗?”海伦夫人问.“还没有,夫人. 还差得远呢! 人们对这片大陆的内部情况不如对非洲知道的多,然而,这并不是人类的过错,而是上帝不承认探险家. 从1606年到1862年,在大陆内地或沿海从事勘探工作的不少于50人.“ “啊,50多,”麦克那布斯带着不肯定的神情说.“是的,不相信吗? 少校先生,我是把冒险试航的船员和去大陆探险的旅行者全都包括在一起的.“ “那50也太多了些吧?”少校反驳说.“你说太多,我还嫌少哩!”地理学家总是这样,当别人和他唱反调时,显得格外高兴.“那你说出来!” “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可以马上说出他们中的50个人来.” “啊!冷静点,地理专家,我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少校,你敢用你的马枪和我的望远镜赌一回吗?” “我有什么不敢,巴加内尔,如果你坚持的话?!” “好!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就不能再用马枪打羚羊,打狐狸了.除非是我借给你你才可以用.不过,你真要借,我还是会借的.“ “巴加内尔,结果还未可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赢我.” “那么,我们开始吧,”那位地理学家提高嗓门,“女士们,先生们,请你们当中间人. 你,小罗伯尔,做计数员.” 哥利纳帆夫妇、玛丽、罗伯尔、少校和船长,都乐起来了,等待着这次争辩的结局. 这次争辩中心的是大洋洲,正是邓肯号要去的地方,这时,来谈谈它的历史,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大家请巴加内尔马上开始显示他超凡的记忆力.“记忆之神尼母辛啊!” 他高声叫道,“司文艺女神的母亲,给予我——你的忠实虔诚的崇拜者以灵感吧!朋友们250年前,谁不知道有个大洋洲呢! 从17世纪,1606年开始,无数航海家和探险家就踏上了这片土地. 就在那年,西班牙航海家奎罗斯发现了,给它取名为‘圣灵的澳大利亚’。罗伯尔,快记下这个航海家的名字,我要讲第二个了.“ “记下了,”罗伯尔说.“同年,奎罗斯船队的副指挥托列斯一直往那块新陆地的南方去勘察. 不过,重大发现却要归功于荷兰人海托治. 他在西南南纬25度的地方登陆,把陆地命名为恩得拉.在他以后航海家就多了,什么齐申、厄代多尔、内兹、卡奔塔…… 等等.“巴加内尔很快地说了一大串.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这就告一段落,我现在再说英国人.1680年在美洲打野牛的浪人头目,横行在南太平洋上的丹别尔,他干了很多年,苦乐参半,很幸运地逃脱死亡的勾当之后,乘西内号跑到澳大利亚的西北部. 他和土人联系上了,对土人的贫穷、风俗、智慧作了完整的描述.1699年,当他回到海托治时,已是皇家海军船长了,而不再是海盗了.在此后的70年中,没有一个航海家再来这里.直到1700年,库克船长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从此,澳大利亚便打开大门迎接欧洲移民了. 库克船长是个出色的航海家,共进行了三次轰动一时的航行,既遇到奇闻异事,如在奥塔喜地观察了金星贯日的情景(即金星打日轮面前穿过的天文现象) ,也差一点葬身海底,有一次,船触礁,几乎快要沉没,幸亏一块珊瑚嵌入了漏水的裂口,堵住了水头. 他的最大发现是找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边缘海——珊瑚海,并且多次经过此地. 但不幸的是,最后一次航行失事于散维齿群岛.“接着,他又列举了许多著名航海家,如腓力浦船长、巴斯上校、弗得林中尉等等,向人们充分显示了他惊人的记忆力.这时,巴加内尔已讲得口干舌燥,口齿不灵,嗓子直冒烟. 他问罗伯尔有多少个名字.”56了!“ “少校,因为我还没有提到居拜雷、波根维尔、罗兹以德、维亢姆……”我还可以让你继续听.“够了,”这个庞大的数目把少校压倒了.“我还没有提到裴鲁、阔衣,”巴加内尔又数下去,如快车开动一样,“还有贝尔纳、特里加,宁可汉……” “请让我别再受苦吧!” “就数到这里为止吧,”爵士代少校求情了,“是麦克那布斯倒霉,他开始时逼人太甚,可现在已承认错了.” “他的马枪呢?”巴加内尔带着胜利的神气问.“当然归你了,”麦克那布斯回答,“我虽然舍不得它,但也无奈,你的记忆力真好,就是一个枪械库你也能赢去!“ “对于澳大利亚的过去,”海伦夫人说,“要想有人比他记忆的还清楚详细,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名或人名,一个最细微的事实……” “噢!最细微的事实!”少校摇摇头,表示怀疑.“你不信?少校先生,”地理学家喊起来.“我是说关于大洋洲的许多细微的事实,也许你并不是样样都知道.” “岂有此理!”地理学家挺着胸脯说,表示很自信.“如果我举出一个事实你不知道,还肯还我马枪吗?”少校问.“你说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 “好. 你说说为什么澳大利亚不是法国的领地?” “这个,我想是……” “或者,至少能说出英国人对些事提出什么道理也行.” “我不知道,少校,”地理学家懊恼地回答.“道理很简单呀,只是因为你那个并不怯懦的同胞——波尔船长在1802年听到大洋洲的青蛙呱呱叫的声音,就胆战心惊,拔锚而去,一去永不回头.” “怎么!”巴加内尔大叫起来,“在英国,大家都这么说? 这纯属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我承认,”麦克那布斯回答,“但在英国这是不辩的事实.” “无聊!无聊!”那富于爱国心的地理学家再也受不了,“人们现在真都这样说吗?!” “真都这样说,我不得不告诉你事实,亲爱的地理博士.” 爵士回答着,全场笑声一片,“可是,你怎么竟会对这个历史事实什么也不知道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我要抗议! 英国人通常称法国人为‘爱吃青蛙的人’。既吃青蛙,怎么又会怕它呢!真是无稽之谈!“ “道理尽管是道理,事实总归是事实.”麦克那布斯谦虚微笑着说.就是这样,那支夺来夺去的马枪回到它主人麦克那布斯少校手中.这次打赌的第三天,船长在中午预测了一下,报告说邓肯号已经到了东经130度37分的地方了. 乘客们看着海图,知道和百奴依角距离很近了,心里感到十分满意. 在百奴衣角和丹特尔加斯陀岬之间,大洋洲海岸象一张弓背,而37度纬线却象弓弦. 要是邓肯号向赤道方向走,它很快可以到达茶坦姆角. 但是此刻正在被澳大利亚大陆挡住风浪的印度洋上往东行驶.人们预计四天之后百奴依角便会出现在地平线上.直到这时为止,都是西风助备. 但是,最近几天,风力有减弱的样子,现在正逐渐地落下去.12月13日,一点风也没有了,船帆紧贴在桅杆上了.邓肯号如果不是装着有力的汽轮机,就会滞留在这一望无际的洋面上. 这种无风的问题可能无限期地持续下去. 晚上爵士和船长谈起了这个问题. 那青年船长眼见船上的煤快用完了,对风力的减弱显得不安.他把船上所有的帆都张起来,连小帆、辅帆都拉上,希望最小的风力也用上. 但是,正如水手所说的,连“装满一顶帽子”的风都没有.“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要抱怨上帝了,”爵士说,“无风总比逆风好!” “阁下说的对,”约翰船长回答,“不过,这种突然的平静正是预示天要变啊,所以我很着急. 我们在季风区域的边缘上航行,从10月到次年4月是东北风,这种季风只要它稍微刮起来,我的航行必定要大大延期.” “那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真的到这种地步,只好忍受着,最多不过迟几天罢了.“ “当然啦,如果逆风不带风暴的话.” “你怕天要变吗?”爵士说着,一面看着天空,天空睛朗清澈.“是的,我怕天要变,”船长回答,“这话只能告诉你阁下一个人,我不愿意让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听到,惹她们慌乱.” “你想得很周到,但有什么事情可怕呢?” “恐怕真的要来暴风雨.您别相信天上的表面现象,因为表面现象往往不能依靠.两天来,风雨表一直低得叫人担心,现在只有0。 73米了. 这种警报不能不引起注意,我在南印度洋上已“享受”过风暴的滋味了. 南极冰山区蒸气的凝结产生非常猛烈的吸引力,由此就发生了极地风和赤道风的混战,造成旋风、飓风以及各种各样的风暴,船遇到了没有不叫苦连天的.“ “门格尔,”爵士说,“邓肯号是只坚固的船,船长又是能干的海员,让风暴来好了,我们会有办法治治它的!” 船长的忧虑畏惧来自于船员的本能. 他是英国人所谓的“天气通”。 风雨表老是下降使他在船上采取了所有防御措施.他预料到将有一场猛烈的风暴来临. 目前,天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兆头,但那万无一失的风雨表是不会欺骗他的. 一般的情况,天空的气流从高纬度流向低纬度,两地距离越近,水平梯度力越大,风速也就越快.船长整夜待在甲板上.快到11点时,南边天空出现点点云斑. 门格尔把全部水手都调上来,落下小帆,只保留主帆、纵帆、前帆和触帆. 半夜,风大了,风力变得很强,每秒钟以20米的风速前进. 桅杆的咯啦声,帆索的劈啪声,船舱的呜咽声,所有这些使原来不知风暴的乘客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地理学家、爵士、少校、罗伯尔都来到甲板,有的是好奇,有的准备出力.他们上床的时候,天空还万里无云,满天星斗,现在却乌云翻滚,狂风大作.“是起飓风了吗?”爵士使劲大声问门格尔.“还不是,快来了.” 这时,船长命令卷起前帆的下收缩部.水手们爬上软梯,很费劲地把前帆下收缩部卷起来,用帆索扎好,捆到拉低了的帆架上. 门格尔要尽量保留一些帆面,以便平衡游船,缓和左右摇摆的地步.这个防备工作做过了,船长又命令奥斯丁和水手长,准备应付要来袭的飓风. 系艇的绳子和板桅杆的缆绳都加粗成双股的了,炮的两边滑车也绑牢了,横桅索和后支索也拉紧了,孔关严了. 门格尔好象一个将军在大炮旁边一样,始终不离挡风的那边船面,他从楼舱顶上凝神看着风吼云腾的天色,仿佛要把天气的秘密钻探出来.这时,风雨表已降低到36厘米了,这种低度在以往是少见的,同时,风暴镜的色彩也预示着风暴的来到.正是凌晨一点钟,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在房内感到颠簸得厉害,也冒险跑到甲板上. 这时,风速已达每秒28米,使劲地敲打着缆绳,仿佛在拨弄着乐器的琴弦,发出急速的颤动声;辘轳也互相撞击着;绳索在粗糙的索槽里奔突着,发出尖锐的声响;帆布轰咚轰咚地向前后两边飘荡;浪头也窜得吓人,冲打着游船,而游船象只翼鸟在白浪滔天的水花上前进着.门格尔一瞥见那两位女客,迅速走到她们面前,请她们回舱.已有几个浪头打到船上来了,甲板随时都可能被冲坏.风浪的怒吼声太大,海伦夫人几乎听不见船长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她趁着浪涛稍静的当儿说.“没什么危险,夫人,请您们马上回去!” 对这个近乎恳求式的命令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无法抗拒,都回船舱去了. 这时,正好一个大浪头在尾樯下面滚过,把她们周围堑护舱玻璃震得直颤. 同时,风更猛烈了. 桅杆受着帆的压力都弯下去,游船仿佛要从浪头上跃过去.“卷起主帆!”门格尔叫,“拉下前帆和触帆!” 水手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吊帆索松散了,卷帆索扭紧了,触帆用纤绳拉下来,声音比风声还大. 于是,邓肯号的烟卤喷着大股浓烟,蒸汽枪的叶子板轻一下重一下地拍着浪涛,有时甚至可以看见叶子板直翘出水面.格里那丹、少校、巴加内尔和罗伯尔看着邓肯号和波涛斗争的样子,既赞叹又惊惧,他们紧紧扒住横栏杆,互相不能说一句话. 他们看着大群的海鸟在狂风中翱翔,这种风暴鸟,风浪越大飞得越起劲,叫人看了心惊胆寒.忽然听到一片比风暴的声音还高的震耳欲聋“嗤嗤”的声音,蒸汽猛烈地喷射出来,报警的汽笛异乎寻常地狂叫.游船猛地一歪,倾斜得吓人,威尔逊正扶着舵盘,猛不防被舵杆打倒了. 邓肯号横对着浪头,完全失去了控制.“怎么回事?”门格尔叫着,奔到指挥台前.“船睡倒了!”奥斯丁总那么恢谐.“舵打掉了吗?” “快救机器!快救机器!”机械师的声音在喊.门格尔又向机器间奔去,连跑带滚地下了梯子. 一片汽雾充满了机器间:活塞在汽缸里一动不动;连杆器也拉不动横轴了.这时机械师看连杆器也失去作用,又怕汽缸爆炸,干脆关掉汽门,让蒸汽从排汽管泄出去.“到底怎么了?”门格尔问.“蒸汽轮机可能扭弯或者嵌住了,”机械师回答,“它不能转动了.” “什么,嵌住就不能弄出来吗?” “不可能.” 此刻不是抢修意外损失的时候,蒸汽机不转动了,蒸汽从活门跑出,不再起作用了. 因此,船长只有利用船帆,从自己的危险敌人——风的方面找些帮助.他又跑上甲板,简单向爵士汇报了情况. 随后,请爵士带着别的三位回到船舱. 哥利纳帆执意不肯.“不能,阁下,”门格尔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单独一个人带着船员留在这里. 进去!船有可能被埋没在波浪里,但浪头无情,它会把你们扫进去.” “但,我们也能帮上一些忙啊……” “进去!进去!爵士,非进去不可!在某种程度上讲,船上由我作主!回舱去吧,我命令你们这样做.” 门格尔说得坚决果断,情况一定非常严重,爵士懂得他应该以身作则,首先服从. 于是,他带着三个同伴离开甲板.当他们到了那两位女士那里的时候,这两位女乘客正在焦急万分,等着这场和风浪作斗争的结果.“门格尔真是个勇敢坚强的男人!”爵士进入方厅说.“是的!”地理学家附和道,“他使我想到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写的《暴风雨》一剧中的那位司锚官,他对乘坐军舰的国王嚷道:‘走开!不许出声!回舱去!要是你不能让这些风浪平息,就不要说话!别挡着我的路,我警告你! ‘“ 这时候,门格尔没有浪费一秒钟,他尽力想方设法从险境中摆脱出来船. 他决定用微帆航行法以免船被吹得偏离航线. 因此,船上就得升起一些帆面,而且得斜拉着,让它侧面受风. 人们把前帆张起来,把帆脚缩小,又在次要的桅杆上张起一面三角帆,舵柄对着下风舷.那只游船本来就有够好的行驶性能,又给急风吹送得和快马加鞭一样迅速,听凭风吹浪打. 船帆减得那样少,能支持得住吗?这些帆虽是上等的敦提帆布做成的;但是风力这样猛烈,再怎么样的好也挨不住啊! 这种用最小的帆面借风力斜进的好处,就是把船身最结实的部分对着浪头,并且维持了原有航向. 然而,这样行驶也并非没有危险,因为船可能落到两浪之间宽广的深槽里爬不出来. 但是,门格尔此时无选择的余地,只好用微帆斜驶的方法,只要桅杆和船帆不被风打下来. 船员们都在他的面前,哪里需要人手就到哪里去. 随时准备着,船长把自己用绳子绑在护桅索上,注视着狂怒的海洋.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 人们希望天亮时风暴会减弱. 可希望没有实现了. 快到早晨8点钟的时候,狂风比以前更猛烈,而且变成飓风了.门格尔一声不响,但是心里在为船和船上所有的人的安全忧心忡忡. 邓肯号倾斜得厉害,甲板的支柱咯吱咯吱地一直响,有时浪头打到主桅上伸出的辅杆. 有一阵子,全体船员都以为船爬不起来了呢!当帆象只大白鸥要飞掉似的,被吹出帆框后,已经有些水手拿着斧头要砍断那大桅杆的护桅索了.船居然又漂起来了,既贴不住浪,又没有方向,颠簸的很,使得桅杆几乎要折断. 象这样驶法,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船体已经受不住了,只要边板一散,接缝一裂,波浪就会冲进来.船长现在只有唯一个办法:就是扯起一个三角帆,任风吹. 这片小帆不知被扯了多少次,费了几个钟头的工夫才扯好. 直到下午3点钟,那三角帆才拉在主桅的辅杆上,任风摆布了.于是,邓肯号在一块小帆布的作用下被拖带起来,它开始无法计算地飞驶. 就是这样,它向风暴赶着它去的东北方驶去.它必须保持最快速度,因为只有靠速度才能获得安全.有时,它越过巨浪,以那锋利的船尖劈开浪条,象鲸鱼一样钻了过去,浪头从甲板扫过,由船头扫到船尾. 有时,它的速度和浪头一样,舵已失去作用,而左闪右闪,几乎把船掀掉. 有时,在飓风的推动下,浪比它快,于是浪头跳得比船顶还高,以迅猛不可阻挡之势,从船头到船尾,扫过甲板.12月15日就在这样的险境中度过了一天一夜,一会有点希望,一一会儿又失望了.船长一刻也没离开自己的岗位,一点东西也未吃,虽然表面上保持冷静,但是内心却惊慌失措,那双眼睛老不由自主盯着北方的朦胧雾影.可不是吗,一切危险都是有可能的. 邓肯号被打出了航线,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向大洋洲海岸奔去. 船长自然而然地察觉到有一种灾祸在威胁着他. 他生怕触礁失事,撞得个粉身碎骨.他估计大洋洲海岸在风前距离不得少于10公里,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靠岸就是遇难,就要沉船,就是丧生. 在无边无际的大海奔驰要比触礁好万倍,因为海浪虽急,总有法子自卫,至多听任它摆布罢了;若是风暴把船吹到岸边一撞,那可完蛋了.门格尔找到爵士,和他作了一次特别谈话. 他毫不加掩饰,说明当前险境;他是个不怕牺牲的海员,将无比镇静地面对现实;最后,他说,也许必须让邓肯号向海岸撞去.“为了拯救船上的人,你看就怎么办好了,”爵士说. “海伦夫人怎么办?格兰特小姐呢?”船长又问.“我到最后关头会告诉她们的.船如果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你通知我一声.” “我那时自然会通知您,先生!” 爵士又回到女客们身边.女乘客也感觉到危险就要到来,但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 她们也表现出极大勇气,至少不在男同胞之下.这时,地理学家不恰当地大讲大气环流理论,小罗伯尔直竖着耳朵听着. 他给小罗伯尔讲述西非旋风、羊角飓风、直线台风之间的许多有趣的不同.至于麦克那布斯,带着宿命论观点哀声叹气,静等世界末日的降临.快到11点钟的时候,风暴仿佛小了点,湿雾散开了. 船长看见了一片低地,船长在下风3公里远的光景. 船正对着陆地冲去,前面浊浪淘天,高得出奇. 门格尔立刻明白浪头遇到坚实的阻挡才会跳得这样高.“有暗礁,”他对奥斯丁说.“我也是这样想,”大副说.“我们的命是悬在上帝手中了,”船长又说,“如果暗礁有缺口能让邓肯号驶过去,如果上帝不把船对准那缺口,那我们就会失败了.” “此刻潮正高,也许我们能过去,船长.” “你看那浪头蹦得多高,奥斯丁,什么船能闯过去呢? 只有祈求上帝来帮助我们罢,伙计!“ 这时,邓肯号由于它的小三角帆让风推动着,正以骇人的速度急驶. 霎时,它离暗滩只有2公里远了,水汽遮住了船长的眼睛. 但是门格尔却仍能看出满是泡沫的水面的那边有一片平静的水面.如果邓肯号能进入到那里就比较完全了.但是,怎么能进去呢?船长把所有乘客请到甲板上来,他不愿意在沉船之际,还把他们关在舱里. 爵士和旅伴们瞧瞧那片滔天巨浪. 玛丽小姐脸都吓白了.“门格尔,”爵士轻声说,“我设法救我的妻子,救不了就一起死;你负责玛丽小姐吧.” “就这样吧,阁下,”船长回答,拉着爵士的手放在自己眼泪汪汪的眼睛上.邓肯号离滩更近了. 当时潮正高,如果船底有足够水时载它过暗滩是可以的. 可是,浪太大了,把船向上一抛,又向下一放,必然使船体后部触礁. 没办法使浪头降低点,水流得平滑点吗?总之,能使这带狂澜平静点就行.门格尔最后想到一个点子.“油!”他大叫起来,“朋友们,倒油!倒油!” 这句话的含义船员们立即知道了. 这正是通往成功之路的绝策:狂浪的上面如果盖上一层油,狂浪就会平息下去,这层油在水上漂着,可以使浪头润滑,因而减少激荡. 可这办法见效快,效力消失得也快. 在人为的平静海面上一条船过后,狂风巨浪比以前涌得更厉害,有可能给后来船只以致命威胁.装海豹油的许多大桶滚到船头,船员们在这关键的时候,性命攸关的关头,气力仿佛增加百倍,他们用斧头砍破木桶,挂到左右舷的栏板外.“准备好啦!”门格尔一边叫着,一边等候着合宜时机.只有20秒,船就到了那条被咆哮的水浪拦住船可以驶进的缺口. 现在是时候了.“大家一起动手呀!” 船长一声令下,油桶一齐倾倒了,油滔滔地冲出木桶来.顿时那片油竟把那白浪滔天的海面压下去. 邓肯号在压平的水面上一晃而过,转瞬间,驶进那片平静的水域. 这时,船后面的洋面挣脱了油层的束缚,翻滚得更加汹涌澎湃了. 24。驶出灾难角 门格尔船长的第一件事便是抛下两个锚,一边一个,将船很平稳地停下来.它是停在水深5米的地方.海底还好,是粗沙石,吃得住锚. 因此,既不怕滑锚,又不怕搁浅. 邓肯号在惊险中狂奔了很多时间,总算现在有个安乐窝了,这海湾被三面的尖峰环抱,挡住了从海上吹来的狂风.爵士握着门格尔的手,说:“谢谢你,船长!”这寥寥几字让门格尔感到无比高兴. 爵士把他刚才那份焦急心情永远保留在肚子里,海伦夫人、玛丽小姐、罗伯尔都想不到他们死里逃生的环境是有多么错综复杂.现在只剩下一个重要问题需要搞清楚了. 邓肯号被这场风暴打到海岸的什么地方来了呢?怎样才能找到37度纬线呢?在它西南面的百奴依角相距多远呢?这几个基本问题等待船长回答. 他立即动手测算、一面观察、一面在海图作出标志来.测算结果,还不错,邓肯号离开航线不那么远:相差不到两个纬度. 它此时在东经136度12分和南纬35度7分的地方,地名叫灾难角,在澳大利亚的南端,距百奴依角160公里.灾难角,顾名思义,发生灾难之地的含义. 它和坎加鲁岛上的一个土岬形成的波大角遥遥相对. 两角之间有一条探险家海峡,这条海峡通往两个深水海湾:北边的斯滨塞湾和南边的文生湾. 南澳省的首府阿德雷得港就在圣文生湾的东岸,这座城市在1836年修建,人口4万,资源相当丰富. 但城市居民大多从事耕作业,如种植葡萄、柑桔和其他农产品,很少兴办大规模的工业.城市中农业人口多于工人.总之,一般人不注重商业和手工业.邓肯号是否能把损坏的部分修理好呢?这也是个有待于解决的问题,谁也不知道. 门格尔船长首先要知道哪些地方受损了. 他派人下水检查. 潜水员回来报告. 说蒸汽机的轮子扭歪了,顶住了龙尾骨:所以汽轮无法转动了. 据此判断,邓肯号损坏十分严重,甚至需要不少工具才能修理,恰好这些工具在阿德雷得是不可能找到的.爵士和船长商量做出决定:邓肯号继续张帆前行,沿着大洋洲海岸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到百奴依角停泊,或许能得到一些重要的线索,然后再次南行,直抵墨尔本;在墨尔本很容易修理损坏的船只的. 蒸汽机一修好,邓肯号就沿着东海岸继续搜索,来完成这一连串的寻访工作.这个建议得到大家的支持. 门格尔想风一顺就开船. 他们等候不久,飓风完全熄落下来了,接着恰好是一场可利用的西南风.大家做好开船的准备工作,新的帆又上了桅杆.凌晨4点,水手们转动辘轳,船缓缓离港了. 邓肯号撑起它的主帆、前帆、顶帆、辅帆、纵帆、樯帆急驶着,它尽可能靠岸,帆索扣在右舷上,接着大洋洲海岸的风力.两小时后,灾难角不见了,船正在横穿探险家海峡. 晚上,它绕过波大角,沿坎加鲁岛,在距岸几公里的海上航行.坎加鲁岛是大洋洲小岛中最大的一个,从欧洲流放到澳大利亚的囚徒,凡能逃出来的,都以此岛为栖身之处. 岛的外观很美,岸上的岩石都披着无边绿茵.那里还和1802年初被发现时一样,人们还能看见成群的袋鼠在树林里和平原上跳跃.翌日,船上的小艇都被放下来,一批人登陆后沿岸查访. 这时船在36度纬线上,爵士并不愿在36度和38度之间留下没有查访到的空白点.12月18日一整天,游船都张着帆,紧贴遭遇湾前行,速度和一般的轻快帆船一样.这是1828年旅行家司徒特发现澳大利亚最大河流——墨累河——后所到达的地方. 它不再象坎加鲁岛的海岸那样青翠了,只有一些贫瘠光秃的丘陆偶然打破那一带低下而又支离破碎的海岸线的单调;此外也零零落落地有几个灰色的矶头,但表现出来的都是南北极地的那种荒凉的景象.在这次旅行中,小艇却帮了大忙. 尽管驾驶小艇是件苦差事,但海员们并不抱怨. 差不多每次哥利纳帆爵士和他形影不离的朋友那位地理学家和小罗伯尔3个都陪同着他们前往. 这3个人虽没有亲眼见到不列颠尼亚号的一点遗物,但他们心中仍然是充满希望的.他们在这一带寻访,格外小心,唯恐漏掉了一个地方.每天夜里把船停下来,尽可能地不动,白天则到岸上仔细搜寻.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寻访,12月20日到达了百奴依角,但还不能找到一点沉船遗迹. 不过,这并没有证明格兰特船长没到过这里. 船失事到目前为止已有两年了,它的残骸很可能,而且一定会被海水冲散了,腐蚀了,甚至早就被海流冲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船只失事,土人很快会知道,就像老鹰很远闻到尸体的臭味一样,他们一定会把船上的东西洗劫一空. 此外,格兰特船长和他的伙伴被海水冲到海边,即被土人俘虏,当然毫无疑问会被带往大陆的腹地.但是,这样一来,博学的地理学家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如果在阿根廷的领土上,他肯定会有充分理由去阐述文件上的纬度是被拘留的地点,不是船只失事的地点. 因为在幡帕斯草原上河流众多,完全可以把宝贵的文件送入海洋. 而现在是在澳大利亚,情况就不同了,南纬37度线横截的河流根本不多;再说,科罗拉多河和内格罗河都是流经荒漠的、不能住人的沙滩而注入海洋的,而且往往会断流.而其他大河,如墨累河、雅拉河等,它们的支流互相交错,入海口商船云集. 所以,一个易碎的瓶子丢在这样船舶来往不绝的河流里能安全地漂流到印度洋里来,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普通人一看便知.因此,地理学家的推测——瓶是由内河流到海里的,在美洲说得过去,移到大洋洲来就不合逻辑了. 对于这个问题,少校曾提出讨论过,巴加内尔也曾承认他的推测在这里不适用. 因此,文件里的纬度数只能是指沉船的地方,那也就是说,那瓶子是格兰特船长在大洋洲西海岸撞毁的地点丢下海去的,这是很明显的道理.然而,就象爵士所说的,这种的结论肯定和格兰特被俘的假定并不矛盾. 这一点,甚至门格尔也早已预料到了,他在文件里写道:“将被俘于野蛮的当地土人.”但是,这样以来,寻找那几名俘虏,只是沿着37度纬线,而不涉及其他地方,是毫无道理的.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如果在百奴依角找不到不列颠尼亚号的线索,爵士只好回欧洲了,他的寻访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个决定不免使乘客们十分丧气,尤其使格兰特姐弟二人感到失望. 他们两个跟着哥利纳帆夫妇、门格尔船长、麦克那布斯及巴加内尔在等着小艇上岸时,心里都在想,父亲是否得救就在此一举了.“在此一举”一字千金,深深地烙在他们心上.“有希望!有希望!永远有希望!”海伦夫人不断地鼓励她身边的这位少女.距岸不到200米了. 百奴衣角伸入海内3公里长,角的尖端是坡度缓和的小山坡. 小艇划到的这个天然良港,是由一群珊瑚礁围合而成.邓肯号上的乘客顺利地上了岸,陆地非常荒凉. 层层如带的陡岸沿海岸围成一条线,18米高,是道天然屏障,没有钩绳不可能是不可能爬去的. 幸而,船长发现向南半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缺口,那是由于石灰岩受到海水侵蚀,山基不牢,造成山崩所形成的.哥利纳帆一行人钻过了缺口,相当于爬一条软梯而上了岩顶. 罗伯尔像小猫一样,在笔陡的斜坡上攀援,第一个到达了顶峰,把巴加内尔和少校远远地甩到后面. 巴加内尔几乎要气死了,而麦克那布斯却不改常态,心平气和.一会儿,这个小旅行队就集合起来,观察了一下展现在眼前的平原. 那是一片长着灌木丛和地衣植物,土壤贫瘠的荒郊,爵士说它象苏格兰低地中的荒谷,巴加内尔则说它象法国布列塔尼亚半岛的瘠地. 虽然这一带无人居住,但在远处,却依稀可见一些建筑物,这显然是有人间烟火的迹象,并且根据那些建筑物推断,这里不是野蛮人而是劳动人民居住的地方.“看那一个风磨!”罗伯尔叫.果然,两公里外,一个风磨的翅膀在风中缓缓转动着.“真是个风磨,”地理学家用望远镜对准那东西观察之后回答说:“那是个小小的风磨,既实用,又朴实,一看上去就非常顺眼.” “几乎就象教堂的钟楼,”海伦夫人说.“是的,夫人,风磨是磨肉体的粮食,教堂是磨灵魂的粮食,从这个观点来看,二者也是相似的.” “我们去风磨那里瞧瞧!”爵士说.大家上路了. 走了半小时以后,经过人类劳动的土地呈现出新气象. 由荒凉到生机勃勃的转变是突然的. 那里已不再是百草丛生,而是一座新开垦的活树篱笆围成的农庄. 三两一群的牛马在草原上吃草,草场四周栽种着高大的豆球花树. 到处都是金黄的麦穗和庞大的草堆,围绕着新筑的围墙的果园,这果园仿佛是一座雅致实惠而又富有诗意的大花园,这就连园林诗人霍拉斯见了也肯定不得不赞叹. 此外,还有草棚、脚屋,都配置得很合理. 最后,一座简单而又舒适的住宅,正在那尖屋脊的磨房俯瞰之下,被那喜气洋洋的风磨的大翅膀转动的影子慈祥地抚摸.这时,四只大狗吠叫着,向主人报告客人的光临. 一个50上下、面容和蔼的长者从堂屋里出来. 后面紧跟着5个健壮的儿子和他们的妻子. 人们一望便知,这位长者是个爱尔兰的海外移民. 他在本国受够了苦难,所以远涉重洋,来这里谋生,寻求幸福.爵士一伙人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及自己的身份,已听到热诚欢迎的话了:“外地客人,欢迎你们来奥摩尔家里做客.” “你是爱尔兰人吧?”爵士问,拉着那位长者伸出来的手.“我以前是,但现在是澳大利亚人了,”奥摩尔回答说.“请进来,诸位,不必客气,宾至如归嘛.” 这样诚恳地邀请只有不客气地接受了.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由奥摩尔太太领进屋里,同时,孩子们替他们卸下了武器.这所房子完全是木式结构的,在屋子的楼下,是一个宽敞而明亮的大厅. 几条长凳子,两个大橡木橱,里面摆满了白色瓷器和发亮的锡壶,一张八仙桌,20个人都可以坐得下,这就是大堂里的所有家俱. 这家俱和房子异常结实,和那几个壮健的小伙子相称.午餐已经摆好. 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两边是烤牛肉和羊腿,四周是一些水果. 这是主要菜肴,其中搭配的小吃更不少.主人热情好客,桌上的摆设引人入胜,桌子宽大,菜肴丰盛,不坐上去实在不合适. 农庄里的雇工和主人人人平等,他们已来和主人一块吃饭了,奥摩尔指着宴席.“我早就在恭候你们了,”他质朴地对爵士说话.“你早就在候着?”爵士吃了一惊.“凡是来的人,我都恭候着,”那爱尔兰人回答.接着,全家主仆都肃立起来,他用肃穆的声音做饭前祷告. 海伦夫人爱看这淳朴的风俗,看了丈夫一眼,她知道他也喜欢这古风.大家吃得很称心,便开始畅所欲言. 苏格兰和爱尔兰近在咫尺,两个岛上的人一握手就是一家人. 奥摩尔讲述了他的历史——一部类似所有移民被贫困驱赶出来的历史. 有许多人跑到老远的地方去碰运气,结果却是找到了窘困的灾祸.他们只会怪运气不好,但是忘记了怪自己不聪明、懒惰、有缺点.谁能够节衣缩食,沉着冷静,善于生计,勇敢上进,必然会获得成功.奥摩尔过去曾是这样的人,现在仍是. 他在本地几乎饿死,携带家眷来到澳大利亚. 他在阿德雷得下了船,不愿再做矿工,所以从事农业生产劳动. 两个月后,他开始经营农场,现在农场已经飞黄腾达了.这个澳大利亚的土地工是成“份”(每份80英亩)的,由政府评估出售.一个勤劳的农民耕一“份”,除了维持生活外,还会稍有节余.奥摩尔靠他的农业经验,一面维持生活,一面节约,以第一“份”的盈利买来了几“份”土地. 他的家庭兴旺,农场也兴旺,渐渐地就变成农场主了.虽然他经营不到两年,但已经有了500亩土地和500头牛羊. 过去曾经在欧洲作奴隶的人,现在自己成了自己的主人,并享受着世界上最后这个自由的国家里的民主和待遇.客人们听了奥摩尔的自述之后,都衷心地祝贺他. 他说完自己的历史,无疑地,等着对方开诚相见,但是他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非常含蓄,总是表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说过,我不便问你们是什么样的人. 爵士呢?他急于要表明的是,为了寻访不列颠尼亚号,他才不辞劳苦地到百奴依角来. 他却是个开门见山的人,所以首先问有没有格兰特船长的消息.奥摩尔的回答并未给人带来什么好消息.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两年来没有一只船在这里的海岸或百奴依角出现过. 不列颠尼亚号出事也才两年,因此,他绝对有把握肯定遇难船员有有来过西海岸.“现在,爵士,”那爱尔兰移民又补充一句,“请问那失事的船只和你是什么关系.”于是,爵士讲述他了捕捞文件的经过,游船的旅程以及寻访船长而作出的种种尝试. 他毫不隐讳地说,他满怀希望由于听到主人那斩钉截铁的回答而变成了泡沫.这些话当然会给在场的人一种痛苦的感受. 罗伯尔和玛丽小姐在那里听着,泪眼汪汪的. 地理学家很想用一句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们. 门格尔船长心中也不好受,无法排遣心中的烦闷. 那些满载希望横渡大洋的慷慨的人们,心里已经被绝望的毒汁浸入了. 这时,他们突然又听到一句话:“爵士啊,感谢上帝吧. 如果格兰特船长依然活着的话,他一定生活在澳大利亚大陆上!” 25。不列颠尼亚号上的遇难船员 这几句话引起全场难以形容的错愕.爵士一下子跳起来,离开座位,叫道:“是谁这样说?” “是我,”在桌子那端有一个农场工人回答.“你呀,艾尔通!”奥摩尔说,他的惊奇并不亚于其他人.“是我,”艾尔通立即兴奋而坚定地说.“我,和您一样,爵士,是苏格兰人,而且还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一个幸运的遇难船员.” 这一宣布,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影响,玛丽小姐立刻感到天晕地转,心里高兴地差点昏厥过去,不由自主地倒在海伦夫人的怀里. 门格尔、罗伯尔、少校等也全都围到艾尔通身边来.艾尔通是个45岁的人,一副严峻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深陷下去. 他一定有非凡的气力,尽管很瘦. 他全身筋骨可见,肥肉与他似乎无缘,中等身材,身膀宽大,举动坚决,面容严肃,神情充满了智慧和毅力. 这一切使人一看便产生了好感. 他仿佛最近还受过苦难,这苦难在他脸上烙下的印证就更增加了对他的同情心.他是一个不仅能吃苦,不怕吃苦,而且能够战胜苦难的人.爵士和他的朋友们一看便感觉出这一点,艾尔通这个人与人家一接触,就不能不受到重视. 爵士代表大家发言,提出了许多问题,艾尔通一一回答了. 他们两个在这种场合巧遇知音又是同胞,心中真是百感交集.所以,爵士最初提出的问题都是杂乱无章的,好象是不由自主地涌出来的.“你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遇难船员?”他问道.“是的,爵士,我就是那条船上的水手长.” “是在船只失事后和他们一起脱险的吗?” “不是,爵士. 在那可怕的当儿,我被甩出了船帮,被海水打到海岸上来了.” “你难道不是文件中说的那两个水手之一吗?” “什么文件?我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么你们的船长呢?” “我原来以为他淹死了,失踪了,沉到海底去了.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脱险!” “但是,你刚才却说船长还活着呀!” “不对,我刚才是说,如果船长还活着的话……” “你刚才还补充了一句,他一定活在澳大利亚大陆上啊! ……“ “是呀!他只能生活在这片大陆上.” “那么,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吗?” “不知道,爵士. 我再重复一遍,我以为他葬身海底了,或者是在岩石上撞死了. 是您告诉我或许他还活着的呀.” “那么,你还知道些什么?”爵士问.“我只知道一点,如果格兰特船长还活着,他就必定在澳大利亚大陆.” “船究竟是在哪儿出事的?”少校终于忍不住了.这本应该首先提出的问题,却被爵士和艾尔通之间空泛的谈话给耽搁了. 现在,谈话逐渐步入正规,比较有条理了,不一会儿,那段漆黑的历史情节就开始明朗化了.艾尔通对少校先生提出的问题作了如下的回答:“当时我正在船头接触帆,突然被甩了出去,而不列颠尼亚号正向大洋洲海岸驶去,那时它离岸不过两英里.因此,出事地点一定就在那里.” “是在南纬37度线上吗?”门格尔问.“是的!”艾尔通回答.“会不会在西海岸呢?” “不是,是在东海岸,”水手长纠正说.“那是在什么时候?” “1862年6月27日的夜晚.” “对了,对极了,”爵士叫了起来.“您应该明白了吧,爵士,”水手长又补充道,“如果格兰特真活着,就一定在大陆上能找到他,而不可能到别的地方去找.” “我们去找,一定会找到他们,把他们解救出来,朋友们!” 地理学家叫起来.“啊!宝贵的文件啊,”他然后天真地补充上一句,“不能不说你落到了最聪明的人手里.” 无疑地,没有人听这位地理学家恭维的话语. 哥利纳帆夫妇、玛丽和罗伯尔全都再次涌向艾尔通身边. 他们紧握着艾尔通的手,好象有这个人在眼前,格兰特船长的安全就会有了保证. 既然水手能安全脱险,船长还不能逃出那场灾难吗?艾尔通也非常乐意地重复着格兰特应该和他在一起的话语. 大家又问了他许多问题,他都一一地作了解释. 当他讲话的时候,玛丽小姐握着他的手. 这曾经是父亲的一个伙伴啊!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一个船员啊!他曾在格兰特船长身边生活过啊!他们共同漂洋过海,经历相同的危险啊!玛丽小姐紧盯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激动地流出了泪水.一直到这时为止,没有任何人再怀疑水手长的身份了.只有少校,或许门格尔也在内,他们心里想艾尔通的话是否能够完全相信.这种意外的巧合可以引起若干怀疑的.当然,水手长说出了许多事实以及许多彼此相符的日期,还举出许多动人的特殊细节. 但是细节尽管如此,却不一定是真的,因为骗子的手段往往高明得多,大家都知道这一点. 因此,少校保留态度,不肯立刻就下断语.至于门格尔船长呢,他的怀疑不久就被水手的话给打消了. 当他听见那水手对玛丽谈论她父亲时,他认为艾尔通真的是格兰特船长的伙伴了. 艾尔通非常熟悉船长的孩子. 当他们出发时,他还在格拉斯哥港见过他们呢. 他说,那天船长为了向朋友们告别,还举行了宴会,两个孩子也都来吃饭.那时,小罗伯尔还不到10岁,船长托水手狄克照看他,他却背地里爬到桅杆上的横木,虚惊一场! “真是这样的吗?”小罗伯尔笑着问.水手长又随便讲了许多小事情,仿佛无足轻重,但船长却非常重视. 他一歇下来,玛丽就柔声地请求他:“再说呀,艾尔通先生,请再给我们讲讲我们的父亲.” 水手长尽力地满足他们的要求.爵士不愿打断他的话头,但是有更多的问题挤在脑海里,海伦夫人让他看看玛丽那种快慰的情绪,不想让他开口.就在这段谈话中,艾尔通叙述了不列颠尼亚号的历史以及它在太平洋上的航行. 玛丽对那次航行也知道一部分,因为船只的消息一直到了1862年5月才消失.这一年中,这艘船在大洋洲各主要陆地都曾经靠过岸,他们到过新几内亚、新西兰、新喀里多尼亚,这些陆地多是殖民地,所以他们到处受到英国当局的歧视. 然后,他们竟然在巴布亚西岸找到一个据点,觉得可以在那儿建个移民区,并且可以保证它的繁荣.的确,如果在摩鹿加和菲律宾的船路中间有一个中途站,一定就能吸引许多船只,特别是苏伊士运河开通以后,经过好望角的航线就取消了.格兰特船长是个很富有正义感的人,他反对那些不顾国际上的共同利益的政治斗争.不列颠尼亚号在勘察完巴布亚之后,就航行到卡拉俄去取粮食,1862年5月30日离开卡亚俄港,准备由印度洋取道好望角回欧洲大陆. 启程后第三个星期,一场骇人的暴风雨把船打坏了. 船几乎就要翻了,非砍断桅杆不可. 船底漏洞开始进水,怎么也堵不住. 全体船员几天几夜未合眼,快累死了,他们一刻也不能离开抽水机. 轮船在风暴中颠簸浮现了8天8夜,舱里水深6米了,船体渐渐下沉. 而小艇又都在狂风暴雨中被刮走了.大家只能在船上等死,然而这时候,正如地理学家推测的那样,船望到了澳大利亚东海岸. 不一会儿,船就撞岸沉没了. 先是猛烈一碰,艾尔通被一个浪头卷进去,打到了一个珊瑚礁上,晕了过去. 苏醒以后,他已落到土人手中. 当他被带往内陆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不列颠尼亚号的消息.关于格兰特船长的叙述就在这里结束了.这段叙述引起了不止一次的惊呼,少校再也不怀疑水手长所说的事实,否则,不免就太不公正了. 有了文件,再加上艾尔通的个人经历,这次寻访就更具有现实意义,这一切都充分地证明格兰特船长及他的同伴没有葬身海底. 人们很合理地推测那三个人的遭遇,所以大家又请艾尔通叙述一下他在内陆的情形. 这段叙述很简单,也很通俗.艾尔通成了土人的俘虏之后,就在大运河流域一带劳动.他生活很辛苦,因为那部落本身就穷苦,但是他并没有受到虐待. 艰苦的奴隶般的生活过了两年,他的心中依然怀着恢复自由的希望. 尽管逃跑可能遇到很多危险,但他还是等待一个小机会以便逃脱.1864年10日的一个夜晚,他趁土人们防备不严,跑到原始森林里躲了起来. 整整躲了一个月,他吃的是草根、树叶、树皮等,在广无人烟的地域往返徘徊. 白天靠太阳,晚上靠星星辨别方向,他常常陷入绝望的境地. 就这样,他越过沼泽、河流、高山,走过许多探险家都不敢去的地方.最后,他跑得精疲力尽,死去活来,已经奄奄一息,才来到奥摩尔这个善良的人家里,用劳动换得幸福生活.“艾尔通对我非常感激,我对他也很满意,”那爱尔兰移民听完这段叙述之后说,“他是个聪明又勇敢的人,只要他愿意,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水手长做了个手势,表示对爱尔兰人的感激,然后等候人们继续提出问题. 这时他心里想他的听众问这问那是有充分理由的,应当满足他们. 但是,现在他回答的问题有的已经提过好几遍,还有什么新问题呢?因此,爵士就让大家展开讨论,根据目前情况,应该如何制定下一步的寻访计划.少校则转向水手长,问道:“你自称是格兰特船长的部下,有什么证明吗?” “这还用说,”艾尔通立刻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他觉出少校对他有点不信任,因而又补上一句.“我有船上的服务证书.” 说着,立刻就走出大厅去取那证书.他来去不过一分钟.奥摩尔趁这个当儿说了这样一句话:“爵士,我可以向您保证艾尔通是个诚实的人. 他在我这里做了两个月的活,没有一点可责备的. 我事先已经知道他是个遇难的俘虏. 但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值得您信任.” 爵士正在向庄主解释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艾尔通的身份时,而这时艾尔通已拿着证书走来. 这证书是船主和格兰特船长共同签署的,玛丽认出正是父亲的笔迹. 证书上写着“兹派一级海员脱姆. 艾尔通为格拉斯哥港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关于艾尔通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了.“现在,”爵士说,“我要征求大家的意见,今后将怎样做的问题. 你的意见,艾尔通,是特别有用的. 如果你能再给我提些建议,我们将十分感谢.” 水手长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谢谢阁下对我的信任,我也将尽力不辜负您的希望. 我对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略有了解,如果我能给诸位帮忙的话……” “你当然会给我们帮上忙!”爵士说. “我和大家想的一样,”水手长又说,“船长和那两个伙伴既然能从那场惨祸中逃脱出来,而没有跑到英国的属地,现在又没有任何消息,就不得不怀疑和我遭遇一样,被土人掳了去.” “你说的正是我所预料的情况,”地理学家附和着说,“那几个遇难人明显做了土人的俘虏,他们在文件中也已经预料到了. 但是我们能不能推测,他们所去的地方和你一样,在南纬37度线以北呢?” “这很有可能,先生,”水手长回答说:“那些歧视欧洲人的土人是很少住在英国殖民区的.” “这就叫我们找起来困难多了,”爵士说着,心里没有了主意,“这么一大片陆地,我们又怎么能够在内陆找到俘虏的踪影呢?”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海伦夫人用眼光探问全场的旅伴,但是得不到答复,就是那心直口快的地理学家也破例地哑口无言了,门格尔船长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也觉得有些为难.“你有什么好主意呢,艾尔通先生?”海伦夫人终于问水手长了,“如果是你,你将如何会做?” “如果我要做的话,夫人,”艾尔通相当快地回答,“不再回到邓肯号上,直接驶到出事地点去.到那里再见机行事,这样,或许可以找到一点线索,然后再斟酌处理.” “好倒是好,”爵士说,“只是要等邓肯号修好了才行.” “船坏了吗?”艾尔通问道.“是的,”船长回答.“坏得厉害吗?” “厉害倒不厉害,只是需要一些修理工具.一个蒸汽轮的叶片被扭坏了,只有到墨尔本才能修好.” “不能张帆行走航行吗?”水手长又问.“能是能,但是,稍微起了逆风,邓肯号到吐福湾就太花费时间了. 不管如何,还是要先到墨尔本去的.” “那么,让它先去维修好了,”地理学家叫起来,“那我们就不坐船去吐福湾了.” “步行去吗?”船长反问.“横贯澳大利亚和横贯亚美利亚一样,我们沿着37度纬线步行就行了.” “但是邓肯号呢?”水手长问,显得格外地关心.“等邓肯号修好后,再去接我们. 有谁反对这个计划? 少校怎样?“ “我不反对,”少校回答,“只要横贯澳大利亚的计划是可行的话.” “那没有问题,”地理学家说,“我还建议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一块去呢!”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巴加内尔?”爵士问.“老实地说,我亲爱的阁下. 这580公里的路程,一天如果走30公里,不到两个月就走完了,和修好邓肯号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 啊!如果要在向北一点的纬线上行进,如果要在澳大利亚最宽的地方穿过它,如果要经过那些酷热的大沙漠,总之,如果要做许多最大胆的探险也都没做过的事,那就不同了. 这趟旅行,如果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坐轻快的马车,也可以坐土车,坐土车会更有情调,等于从伦敦到爱尔兰去游览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假如有猛兽呢?”爵士想把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提出来.“澳大利亚没有猛兽.” “如果遇到未开化的土人呢?” “这条纬线上没有土人.即使有,也不会象新西兰的土人那么凶狠.” “那么还有英国的流犯呢?” “在澳大利亚南部各省没有流犯,只有东部殖民区才会有.37度纬线穿过的维多利亚省不仅拒绝流犯入境,而且还制定法律,连外省期满释放的流犯都不得入境. 甚至今年维多利亚省政府还通知轮船公司,如果有接受流犯的港口,以后禁止运煤,并停止对该公司的补助.” “是的,”奥摩尔肯定了巴加内尔的说法,“不仅是维多利亚这样做,而且南澳、昆土兰、甚至塔斯马尼亚各省也纷纷效仿.”就拿我说吧,我也不曾遇见过,“艾尔通附和着.”你们该放心了吧,朋友们,“地理学家又说,”既没有土人,又没有猛兽,更没有流犯,连欧洲也没有这样好的地区! 现在,大家应该同意这个计划了吧?“ “你的意思怎样,夫人?”爵士问.“我同意大家的意见,我亲爱的爱德华,”海伦夫人回答完毕,又把头转向大家说:“上路吧!朋友们!” 26。向澳大利亚出发 爵士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决不浪费时间. 巴加内尔的建议一经接受,他就立刻吩咐做好旅行的一切准备,于是第二天就出发了.这次横贯澳大利亚大陆将会有什么结果呢?既然格兰特船长在这片大陆上已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那么这次远征很可能会有收获的,必然会有更多的机会找到线索. 人们将沿南纬37度线进发,当然谁也不能肯定就在这条线上能够找到. 但是这条线能上或许有他的踪迹,并且这条线直接通到失事地点. 这才是主要目标.而且,艾尔通也同意和他们一起去,做为向导,引导他们穿过维多利亚的森林,并直达东海岸,这就又增加了成功的把握. 爵士十分高兴能获得格兰特船长的水手的帮助,于是问那位农庄主,艾尔通的离去会不会给他带来许多不便.奥摩尔当然舍不得失去一个好的帮工,但仍然同意了.“那么,你呢,艾尔通,你肯不肯和我们一块去找你的遇难伙伴?” 水手长没有立刻回答,犹豫了一下,一切就都考虑好了,就说:“好吧,爵士,我和诸位前往.即使是找不到船长的踪迹,我至少也能把你们领到出事地点的.” “谢谢你,艾尔通,”爵士说.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呢,爵士.” “说吧,朋友.” “我们准备在什么地方与邓肯号会齐?” “如果我们不需要把全程走完,那就到墨尔本吧;如果直达东海岸,那就在那里会齐.” “那么,邓肯号船长呢?” “船长在墨尔本听候指令.” “好吧,爵士,你信任我就行了.” “我们当然信任你.” 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艾尔通受到了全体船员的热烈欢迎,格兰特的儿女也不知向他表示了多少谢意. 除了那爱尔兰移民外,都对他的决定感到高兴.只有奥摩尔不大喜欢,因为艾尔通要走了,他失去一位聪明而又忠实的好帮手,但当他知道这次远征非由他做向导不可,所以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爵士请求奥摩尔供给交通工具,说妥之后,乘客们回船了,并且和艾尔通约定了会齐的时间和地点.大家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船上,一切情况都转变了,任何顾虑都没有了,这些勇敢的访者不用再在内陆瞎摸了,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获得信心的欢快.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两个月之后,也许邓肯号就能把格兰特船长送到苏格兰海岸登陆了! 当门格尔船长支持横贯大陆旅行建议时,他认为旅行队中一定会少不了他. 所以,在和爵士商量行动计划时,竟提出种种理由坚持要去.“只有一个问题,我不放心,”爵士说,“那就是你的大副可以信任吗?“ “绝对可以信任,”船长回答,“奥斯丁是个好海员. 他一定能把邓肯号开往目的地,他心灵手巧会把船尽快修好的.并且他也是个忠于职责的人,绝不会私自改计划或延缓执行的.因此,阁下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好了.” “既然这样,那么好吧,你陪我们一起去,”爵士又说,“我们找到玛丽的父亲,你在场也好.” “啊,阁下!……”门格尔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他所说的也只此而已,因为他非常激动.第二天,船长就带着木匠和几名水手,载着粮食,去农庄里了,他负责和奥摩尔商量组织交通工具的事情.庄主全家都在等候他们,准备等他一吩咐,就动手工作.艾尔通也在此,不惜自己所积累的经验,提供了很多意见.有一点,奥摩尔和门格尔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女客乘牛车,男客骑马. 庄主只要提供车子和牛马.那种牛车是长6米的大拖车,上面盖着一伸个大皮篷,底下有4个板轮,轮上没有辐条和铁箍. 车头离车尾很远,所以不能急转弯.车头上安着10米的车辕,准备六头牛成对地站在辕边. 赶这样的牛车,非得有技巧不可. 艾尔通是赶车的能手,所以驾车的职务非他莫属了.车上没有弹簧,颠簸得厉害,门格尔没有办法改进一下这粗糙的东西,只有车内布置得好一点了. 首无,他将车厢分成两段,中间隔层木板. 后段装粮食、行李和行灶,前段乘坐女客. 经过木匠加工,前段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小屋,地板上铺着地毯,里面装有盥洗设备,并且还为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准备了两张床铺. 四周挂着皮帘,夜间放下来,可以挡住寒气. 若是下起雨来,男客们可以躲进来避雨,但是在正常夜间,他们另搭帐篷居住. 船长绞尽脑汁要把这块狭小的地方变成一个安乐窝,他竟然成功了.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在这流动的小屋里就不会眷恋船上的客房了.至于男客们则比较简单了:爵士、地理学家、罗伯尔、少校、船长和威尔逊、穆拉地两名水手每人一匹马,这两位水手又能在陆地上“航行”了.艾尔通赶车,当然坐在车头.奥比尔先生不爱骑马,所以倒也愿意坐在行李厢里.牛马都在庄园的草地上吃草,出发时很容易就集合了起来.门格尔把一切安排停当以后,就带着那爱尔兰移民一家来到船上. 这一家要回拜爵士阁下. 艾尔通也觉得要和他们走一趟才行,于是,快四点钟的时候,船长和大批客人走进船舱.他们受到热烈的欢迎. 爵士留他们在船上吃饭. 盛情难却,他们欣然接受了. 奥摩尔看到这一切非常惊奇. 房间里的家具、壁橱、船上的枫木和紫檀做成的设备,引得他不绝赞口. 艾尔通则相反,他对于这些不必要的消费并不是十分欣赏.但是,这位水手长对于这条游船从航行的角度作了一番考察. 他一直参观到船腹,看了看机器,问了问机器的马力和耗煤量;他又去了煤舱和粮舱;他还特别关心武器间,并且了解大炮的性能和射程. 门格尔听了他那些专业方面的谈论,就知道艾尔通是个内行人. 最后,他又检查了桅杆和船具,参观到此结束.“您这条游船真漂亮,爵士,它是多少吨位的?”他问.“210吨位.” “这船开足马力,一点钟就可以从容地跑9公里,”艾尔通说,“我猜得差不多吧?” “如果说10公里,”船长纠正说,“那么你就猜对了.” “10公里,” 舵手叫起来,“那么没有一条战船可以追得上它了.” “是的,”船长自豪地回答,“邓肯号是只竞赛的游船,不管以任何方式航行,它都不会输的.” “张帆航行也会比别的船快吗?” “是的.”门格尔又说.“那么,爵士,还有你,船长,”水手长又说,“请接受我作为一个普通船员的祝贺吧!” “好,艾尔通,”爵士说,“只要你愿意,你就随时可以来这条船上做事.” “将来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水手长回答.这时,奥比尔先生来报告,宴席已摆好,并请大家入席.“好一个聪明角色,这个艾尔通.”地理学家对少校说.“太聪明了!”少校含糊其辞地说. 他总觉那水手长的面孔和举止不太对劲,我们应该说,这也许是由于偏见和嫉妒在作怪.席间,水手长为他所熟悉的大陆作了很多有趣的介绍.他问爵士带多少水手在大陆上旅行. 他一听,对于只带穆拉地和威尔逊表示惊讶. 他劝爵士再找几个. 对这一点,他甚至一再坚持. 这样的坚持,应该倒使少校对他的反感完全消失了.“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爵士问,“途中没危险吧?” “没有任何危险,”水手长回答说.“那么,就尽量把水手留在船上好了,邓肯号张帆、修理正需要人手.特别要紧的是,将来还要指定地点和它会齐.因此,船上的人手还是不算减少的为好.” 艾尔通仿佛也懂得了爵士的意思,不再相劝了.天色已晚,乘客和爱尔兰人分手了. 艾尔通和奥摩尔全家回到他们的庄园. 车马都应该为明天准备好,启程时间是明早八点.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作了一切必要的准备,花的时间并不长,带的东西也远没有巴加内尔那么哆嗦. 这个学者利用了大半个夜晚拆下他那巨大的望远镜,擦了又擦,擦过了又装. 所以,第二天天亮,当少校用雷鸣般的声音喊他时,他还在大睡哩.行李派人送往农庄,一只小艇在下面等待,门格尔一行人跳上去,船长对大副奥斯丁作了最后一次吩咐. 嘱咐他一定要在墨尔本等候命令,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得执行.那位老海员叫船长尽管放心,并且代表全体海员祝福这次远征的成功. 小艇离开了船,雷鸣般的“呜啦!”声响彻了云霄.只用了10分钟,小艇靠岸了,一刻钟后,这一行人出现在奥摩尔庄园里.一切准备就绪,海伦夫人看见为她准备的铺位,高兴极了. 那辆驾巨大的原始的牛车,她也喜欢. 那6头牛,一对对地排着,神气得象是老家长一样,也正合她的口味. 艾尔通拿着牛鞭,在等候新主人的命令.“啊! 这辆车好极了!“地理学家说,”它比得上世界上所有的邮车. 象江湖艺人一样,周游列国,没有比这种旅行方式更好的了. 一座流动的房子,能停,能走,来去自由,还有比这更好的吗?古代游牧民族萨马特人的幻想我们终于就要实现了.“ “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说,“将来你就可以光顾我的客厅了.” “一定,夫人,”那学者回答道,“那将是我的荣幸,一定不会错过机会的.” “我将天天等待你的到来,”海伦夫人说,“并且您是……” “我是你朋友当中最热诚的一个,是不是?”巴加内尔殷勤地对海伦微笑着.这一番社交辞令被7匹马打断了,马鞍备齐,长声嘶鸣.爵士结完账,付了一切购置费用,并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那位爱尔兰移民觉得这话比金钱还珍贵.启程信号一发,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上了“卧车” ,艾尔通爬上了御座,奥比尔钻进后车厢,其余的人都跨上马. 奥摩尔叫了一声“上帝保佑你们!”全家人附和着. 随着牛马的嘶鸣,车轮开始滚动了,车厢板咯吱咯吱地响起来,不一会儿,路一转弯,他就看不到那诚实好客的爱尔兰人的农庄.12月的天气,在北半球已经变得凄冷、潮湿而令人讨厌了. 在南半球可不同,那正是炎热的夏季. 出发那天,夏天已经到了两天,因为太阳在12月21日进入磨羯座,它每天在地平线上的时间越往后就越少. 因此,哥利纳帆一行的远征几乎是在和热带一般的太阳下进行.这一带印度洋上英国的各领地总称澳大利亚,它包括新荷兰、塔斯马尼亚、新西兰和四周若干个小岛. 至于澳大利亚大陆,则被划成许多块大小贫富不均的殖民地,这些殖民区间的界线都是直的. 英国人不管地形、河流、气候和种族的区别,善于随心所欲地找出这样的界线. 殖民地都是长方块,一个挨一个,彼此嵌合,就和镶嵌的方格一般. 在他们看来,直线和直角都是几何家们的把戏,并不是地理学家的手法. 只有海岸线作种种迂回曲折,代表着大自然以生动可爱的参差向人为的整齐提出的抗议.这种棋盘式的分区常常被巴加内尔笑话,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澳大利亚属于法国的话,法国的地理学家是决不会爱矩尺、爱画线笔到如此程度的.大洋洲这个大陆现在一共分为六个殖民地,只有海边才住有移民. 仅有少数大胆的居民冒险向内陆324公里远的地方生活过,但后来却不知死活. 至于真正的腹地,差不多没有人知道它的内幕.幸亏37度纬线没有穿越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许多科学家探险有去无回. 爵士是不会冒险去的,现在,他所要经过的澳大利亚南部地区,包括:阿德雷得省的狭长部分,整个维多利亚省和新南威尔士的那个倒置三角形的尖角. 从庄园到维多利亚边境,不到100公里,两天可以走完.艾尔通打算第二天晚上到达维多利亚省最西边上的阿斯人雷城里过夜.旅行开始时,总是“鞍上人精神,鞍下马活跃”。人精神与否,无关紧要,马活跃要控制一点.“谁想走远路,就要惜马步”。 因此,大家决定每天平均只走40里至50里,不多走.而且,“老牛拉破车” ,速度很慢,马车还要配合牛步.那辆大车,和同车上的人和粮食用具,成为护卫的核心,仿佛就是个流动的堡垒.骑马人尽可能走在车子两边,探探路,但是又不能离车子太远.人马的次序没有特殊的规定,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随便走,善于打猎的人跑跑旷野,善于交际的人和女客们谈谈心,是哲学家的聚在一起辩辩哲理. 巴加内尔样样都行,因此都忙得不亦乐乎.开始的这段路程并没有什么引人入胜的.一连串的丘陵,不高却秃秃的. 广阔的一片荒地,形成人们所说的“草养区” ;许多草原上覆盖着一片片灌木丛,这些植物,叶子是尖尖的带着咸味,羊类最爱吃,几公里路走过,看来看去,总是这些东西. 偶尔还可以看到一种猪头羊身的动物——猪面盖.一直到这里为止,这种平原和幡帕斯草原没有两样,平坦的绿茵,蓝蓝的天空,成群的野兽. 少校硬对大家说,这仍然在阿根廷.可地理学家却肯定地说地形不久就会变化.因为他这的保证,大家也都期盼着新事物的出现.快到3点钟了,车子步过了一大片无树的旷野,俗名叫“蚊原”。这是名副其实的蚊子的世界,那讨厌的双翅昆虫不断地叮人,叮得那一行人和牛马都非常苦恼. 要想蚊子不来叮是不可能的,幸亏流动车子上有的是阿摩尼亚水,叮了就擦一擦,立刻就止痒消痛,巴加内尔个子大,那些顽强的蚊子特别喜欢光顾他,气得他直骂娘.傍晚时分,几处用豆花树编成的篱笆开始点缀着平原,疏疏落落地还有几棵白胶树,更远一点,还有一条新压出的辙道,接着就是一些外来树种:橄榄树、柠檬树、青栋树,最后,是一些护园的栅栏.晚上八点钟,牛在鞭子的驱赶下,加快了脚步,到达了红胶站.所谓“站”,就是指在草原上饲养牲畜的建筑物. 我们知道,牲畜是澳大利亚草原上的主要财富. 牧人都是些“坐地人”,即坐在地上的人们. 的确,远离家园的移民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游牧,累了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地上随便一坐.红胶站是个不大的建筑,但爵士一行人却受到了盛情的款待. 这些偏僻的人家,总是热情好客的. 在澳大利亚移民区中,这随处可见.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旅行者们又行动起来. 他们要在当晚赶到维多利亚省内. 地面逐渐高低不平起来,小山蜿蜒起伏,一眼看不到尽头,山上覆盖着红色的细沙,像是一面被风吹皱了的大红旗. 几棵直直的干白皮的杉树,伸出了它们的枝条,用深绿的叶子荫庇着肥沃的草场,草原里跑满了活蹦乱跳的袋鼠. 过了一段路,人们又看到了大片荆棘和小胶树. 不久,这些树丛渐渐地由密而疏,一棵棵孤立的小树变成大树,开始呈现出原始森林的面貌.然而,在接近维多利亚边境时,景物又显著地发生着变化,行人们都感到脚下踏着一片新的地面. 他们始终是沿着一条直线前进,既使遇到任何丘陵或湖泊等障碍也是如此.他们总是盯着几何学上那第一条定理,不折不扣地走着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的路程. 什么疲乏,什么困难,都被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的行进速度以牛行的速度为准,这些心平气和的牲口走得并不算快,但是一步也没有停.就这样,一口气走了100公里,分作两天,23日傍晚,抵达阿斯人地区了,这是维多利亚境西部的一个城市.车子由艾尔通送进了客栈,这个叫“王冠旅舍”的客栈,是全城最好的宾馆. 晚上,清一色的羊肉上桌了,热气腾腾,各式各样,十分丰富.大家吃得多,谈得自然也多. 每人都想知道澳大利亚大陆上的珍奇事物,所以都渴望那位地理学家打开话匣子. 自然,巴加内尔不用人去请,就以“幸福的澳大利亚”为话题在维多利亚省做起文章来了.“‘幸福’这个字眼形容得很不正确!”他说,“应该说‘富饶’二字,因为幸福和富饶并不能相提并论. 澳大利亚有金矿,但是却被那些冒险家们所霸占.我们穿过金矿区时,就可以看到.” “维多利亚作为殖民地的历史很短吗?”海伦夫人问道. “是的,夫人,才30年历史. 那是在1835年6月6日,星期二……” “晚上7点15分,”少校接上一句,他总爱和说出日子的地理学家开开玩笑.“不对,是7点10分,”地理学家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巴特曼和法克纳两人在腓力浦港建立了一个据点,就在墨尔本城东面的海湾上.最先15年中,这块殖民地还算新南威尔士省的一部分,后来,就宣布独立,叫维多利亚省.” “独立后就繁荣了吗?”爵士问.“你想想吧,我的高贵的朋友!”地理学家回答道,“这里有一些最近统计数字,不管少校讨厌不讨厌,我却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说好了.”少校说.“1836年,这块殖民地只有244个人. 今天,有50万人了.700万株葡萄树,每年生产12万1千加仑葡萄酒.1万3千匹马在平原上奔跑着,67万5千2百72头牛放牧在那一望无际的牧场上.” “还有猪呢?”少校又问道.“对不起,我差点儿忘记了. 猪有79625头.” “那么多少只羊呢,巴加内尔?” “羊有71943只,少校先生.” “我们现在正吃的这头计算在内吗?” “不,不在内,这只羊我们已经吃掉四分之三了.” “精彩! 真不愧为是地理学家!“海伦夫人喝彩道,”必须承认,这位学者对这些问题太熟悉了,我的表兄麦克那布斯无论如何也难不过他.“ “当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少校接上一句,故意想引起他的兴头.“你等一等吗,少校先生!”巴加内尔叫起来了,“我告诉你,我要向你保证这地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 这个大陆的形成、地形、物产、气候、直至它将来的消失,没有一点不使世界上的全体学者惊讶的. 这片大陆最初并不是先从中心开始形成的,而是四周先耸立起来,就象个无穷大的圆环;在它的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内海,慢慢地干涸了.现在空气、土壤中没有一点潮气;树木每年脱一次皮,叶子从来不落,叶面都是背向太阳,因此不遮阴;木材常常烧不着;石料淋雨后就溶化;树长得很低,而草却长得很高;禽兽种类奇特,四足兽和长嘴鸟,如鸭嘴兽,使生物学家们不得不再为它们再增添出一个”单孔动物“新门类;袋鼠用长短不齐的腿跳跃;山羊却长着猪头;狐狸会飞;天鹅是黑的;老鼠会筑巢;‘抱窝鸟’会迎接客人的到来;鸟类各式各样的鸣啭和姿态让你想也想不出来,有的会象时钟报时,有的象马鞭抽响,有的发出磨刀霍霍声,有的响着”滴达、滴达“的钟摆声,有的在早晨日出时鸣叫,有的在傍晚日落时哭啼!啊!真是个稀奇古怪,不合乎逻辑的地方!也真是片不近世间人情,不合自然规律的乡土!” 巴加内尔一篇宏论,说得得意忘形,似乎喋喋不休. 他不停地往下说,指手划脚,叉子在手中飞舞,坐在他身边的人都很危险. 最后,还是一片雷鸣般的喝彩声把他的话压下去. 他才总算沉默了.当然,他说的天方夜谭的故事,人们都已经满足了,不想他要再去补充了. 然而,少校却又故意冷言相激,问他:“你说完了吗,博学的地理学家?” “完了?还早着呢!”地理学家顶了他一句,又来了干劲头.“怎么?”海伦夫人又在无意中挑逗他一句,“难道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吗?” “当然,夫人,就气候来说吧,它比动植物还奇怪着呢!” “那么举个例子吧!”有人叫.“且不说澳大利亚在卫生条件上如何占优势,这里的氧气丰富,氮气不多;没有湿风,很多疾病从来没在这里发生过,从伤寒、天花到各种慢性病,这里都从来没有.” “当然,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优点!”爵士说.“当然是个优点,只是并不显著,”地理学家回答,“我单讲气候的某一点,说出来仿佛是假的.” “说出来,试一试看.”船长急切地说.“你们永远都不会相信我的.” “我们相信你,快说啊!”听众忍耐不住了.“它有……” “有什么?” “有教育功能!” “教育功能?” “是的!”那地理学家充满自信心地说,“这里的金属不生锈,人也不会生锈. 这里有纯洁干燥的空气,会很快洗净一切,从衣服到灵魂!在英国,流犯们之所以被送到此地来教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气候的功效了.” “是吗!会有这种影响?”海伦夫人问.“是的,夫人,对人对兽,都一样起作用.” “你不是在说笑话吧,巴加内尔先生?” “当然不是! 你们看吧,这里的马群都和羊群被驯良到万分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凡是做过坏事的人,被运到这种充满活力、卫生适合的空气里来,几年就变好了. 这种功能,慈善家们早就知道了. 在澳大利亚大陆,人类的一切天性都在变好.“ “那么,你自己呢,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说,“你已经这样好了,再来这得天独厚的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将会变得呱呱叫,夫人,”地理学家笑得前仰后合,“呱呱叫,没有别的话可说!” 第八章 27。一片神奇的大地 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动身.这时天气已经相当热了,但是还受得了,路很平坦,马跑起来并不费劲. 这一队人马经过一片新生林,树木相当稀疏. 他们走了一整天,夜晚就宿营在白湖岸边,但这里的湖水盐分高,根本不能喝.在那儿,那位地理学家不得不承认这个白湖并不白,正如黑海不黑,红海不红,黄海不黄,蓝山不蓝一样.然而,为维护地理学的名誉起见,他还是为这命名辩护了许久,但所提出的理由显然没有一个能成立的.奥比尔按常规准备好了晚饭. 饭后,旅客们有的坐在车子里,有的在帐篷里,不久就睡了,尽管外面的狼狗不断地在嚎叫着.在白湖的对岸,有一片美丽的平原,上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 第二天,旅客们一醒便看到这美丽的风景,都很想玩赏一番. 但是,他们还是按时启程了. 除了远处的几座秃丘以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草原和花朵,好一片明媚的春光啊!蓝色的细叶麻和本区特产的朱红色的爵床覃相映成趣. 各种各样的爱尔莫菲拉树点缀着这片草地. 含盐分的地面长满了灰、甜菜等胭脂类植物,有的是青绿色,有的是淡红色,这些植物都是有用的工业原料,把它们烧成灰可以提炼出很好的碱来. 巴加内尔遇到花草又变成植物学家了,他对那些陌生的花草都能叫出名字,同时,对数字仍然有浓厚的兴趣,免不了要说,澳大利亚植物已经发现了120类,共分4200种.16公里过后,牛车开始在高大的树丛中钻行. 那些树都是豆球花树、木本含羞草、白胶树等,它们争芳斗艳,姿态万千.这片多泉眼的平原里的植物真没有辜负阳光的恩赐,接受的阳光多,散发的香气也就更加浓郁,呈现的色彩也就更加缤纷.至于动物界,出产的就要算吝啬了. 看到几只食火鸡在平原上蹦跳着,但无法接近它们. 这时,少校却够灵巧,居然一枪打中了一只近于绝种的怪鸟. 那怪鸟叫做“霞碧鹭”,英国移民又叫它“巨鹤”。它高1。5米,长0。6米,黑嘴,下部宽大,末端很尖,呈圆锥形. 头上的朱红色和颈上的油绿色、胸部的白色、两只脚上的鲜红色相互辉映着. 大自然仿佛是要把调色板上的色彩都用在这种奇禽怪鸟身上了.大家都在赞美这种鸟. 如果不是走了几里路小罗伯尔勇敢地打了一只怪兽的话,那么,这一天的功劳全归麦克那布斯了. 罗伯尔打死的怪兽,有一半象刺猬,又有一半象食蚊兽,可以说是一种四不象的动物,正如创世纪中所说的那些十不象的爬虫. 它能够伸出带有粘液的长舌头垂在圆筒般的嘴外面,捉蚂蚁吃. 蚂蚁是它的主要食粮.“这是只针鼹鼠!”巴加内尔叫着这怪兽的名字,“你们可曾见过?” “真是难看极了,”爵士答非所问.“难看是难看,然而却是珍奇动物,”地理学家又说,“而且,也只有澳大利亚大陆才有.” 巴加内尔本想把这只针鼹鼠带走,将来可以作为单孔动物的标本,但遭到奥比尔的极力反对,所以只好放弃了.这天,旅行队已经到东经141度30分的地方.到了这里,他们就很少看见移民和“坐地人”了. 那地方似乎无人居住,就连土人的影子也不见一个. 因为那未开化的民族都在大令河和墨累河支流的尽头那一片人迹罕至的广大地区中游荡.但是,一种罕见的壮观场面使旅行者兴奋起来了. 大陆上一些大胆的投机商人贩运牲口,从东部的山区到维多利亚及南澳等省来. 他们有机会看见了这庞大的阵容.快到下午4点钟,船长指着前面3公里的地方,只见一股漫长的尘埃带从地平线上腾起.这种现象是怎么发生的呢? 大家很难理解. 还是得请博学的地理学家来解释. 但是,没等巴加内尔开口,艾尔通的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沉思. 艾尔通说那是牲畜走过时扬起的灰尘.水手长并没有说错.那片烟渐渐飘近,里面传出羊咩、马嘶、牛哞的合奏曲,在这牧区交响曲中,还夹杂着人的叫喊声、吹口哨和叫骂声.一个人从喧嚣的烟云里出现了,他就象是这支大军的总指挥.爵士迎了上去,不拘小节地交谈起来.这位总指挥,或者称为“牧守”,他的名字叫做山姆. 马彻尔,果然来自东部,要跑到泡特兰去.这些牲畜都是从蓝山那带平原上买来的,买时很瘦,现在要把它们赶到南澳那些丰美的草场上,等养肥了,再高价出售,净赚利润不少,总计可得到5万法朗左右. 但是,需要多大的耐性、多大的毅力才能将这群不听话的牲畜赶到目的地啊!路上要吃多少苦啊!生意人赚钱真不容易啊! 牧群在继续沿含羞草丛缓缓而行,马彻尔开始叙述他的经历了.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及骑士们都来到大树下,听那个“牧守”的叙述.马彻尔出来已经7个月了,每天约走25公里路,他那漫长的旅途还需3个月才能走完. 在这次生意中,给他帮忙的有20只狗,30个人,其中五个黑人非常善于寻找走失的牲口. 六辆大车跟在这支走兽大军后面,赶牧群的人手拿着皮鞭在牧群中走来走去,维持着固定好的秩序,那群狗则组成轻骑兵队在两边巡逻.旅客们都赞美这庞大的军队的秩序. 种类不同的牲口不能在一块行走,因为野生的牛和羊总不能和睦相处. 凡是羊走过的地方,牛就绝不愿意再在那里吃草. 所以必须让牛先行,将它们分成两营作先锋;接着是五个团的羊,由20个人指挥;最后则是一个连的马作后卫.马彻尔而且提醒大家注意:这支兽军的“领导”不是狗,也不是人,而是牛,牛是聪明的“首领” ,全体牲畜都拥护它们. 它们十分庄严地向前挺进,凭本能选择好路,深信有权力享受别人的另眼相待. 因此人们也十分拉拢它们. 它们要停,随它们停好了;如果歇一下之后,它们不发出发信号,你想办法叫它们走也不行.这支兽军的远征,虽然不是古希腊名将色诺芬亲自指挥,却也是值得编入历史的. 那“牧守”对远征的细节又作了若干补充. 他说,只要这支大军在平原行走,一切都不成问题.牲畜白天在沿路吃草,在小沟里喝水,夜时睡觉,只要狗一叫,全体马上就能集合起来,都很听话. 但是到了大森林里,穿过那些植树和木含羞草丛,困难就多了. 这时,牧畜混杂起来,或者跑散了,整顿好秩序要好长时间. 万一不幸,一个首领走失,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找回来,否则它们就会有溃散的危险. 如果遇上天下大雨,更糟糕,懒的牲畜不肯前进,要是遇到大风暴,牲畜被吓得发狂,整个牧群纷纷四处乱窜.然而,由于那“牧守”的机智和勇敢,他竟然克服了这些困难. 他总是往前走,一公里一公里地挪动着,将许多平原、树林、山丘都抛到后面去了. 但是,除了机智、勇敢以外,还需要一种更高贵的品质,那就是耐性——过河时特别需要这种耐性.一来到河边,“牧守”就发愁,不是渡不过去,而是牧畜不肯过.牛一嗅到水,就往回跑.羊也不会下水,到处乱窜. 一等到夜里,把公羊硬拖下河,母羊不愿意跟,也不成. 让它们喝水熟悉一下环境,它们宁肯不喝水,尽管小羊咩咩叫,“母亲”仍然不动. 这样有时会耽搁个把月. 而“牧守”对这群咩着、嘶着、哞着的家伙都毫无办法. 后来,突然有一天,凭着一时高兴,有一小队牲畜过河了.这样,又出现了一个困难,人们无法使这么多的牲畜有秩序地过河.于是,队伍一乱,又淹死了不少牲畜.以上就是马彻尔补充的细节. 听他叙说的时候,牧群已井然有序地走过好长一段路.这时,他就该赶到队伍的前头,选择最好的牧场了. 所以,他向爵士告辞,跨上了土产良马,热诚地向大家拱手告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团灰尘之中.接着,旅行者们背朝牧群继续前进了.一直到了晚上,才在塔尔坡山脚下停下来.这时,地理学家郑重其事地提醒大家说,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已经到了.这个重大节日,司务长并没有忘记,因而一席美味可口的晚餐上桌了. 大家都赞美奥比尔先生的手艺,这晚餐做得太好了. 这一餐的内容有:鹿火腿、腌牛肉、熏鲑鱼,大麦粉和荞麦做成的蛋糕,还有中国名茶,任凭大家喝,还有大量的威士忌和几瓶保尔多葡萄酒.大家吃着,以为简单就是在夫人家中的玛考姆府的大餐厅里呢! 当然,这顿丰盛的晚筵什么也不缺. 然而,地理学家还要加点水果,他把那长在野橘树上的果子摘了下来.这种树,土人叫“毛卡梨” ,果子虽然毫无滋味,但核子咬碎后和蕃椒一样辣. 那地理学家为表示他热爱科学,硬着头皮将果子放在口中,结果嘴都辣麻了. 少校接着问内陆沙漠的特点,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第二天,无事可述. 他们走过了诺通河的肥沃地带,后来又经过了半干涸的麦根齐河.天气还算晴朗,也不太热,风从南面吹来,将空气调节得很凉爽,就象北风调节北半球气候一样,巴加内尔向他的小学生罗伯尔解释道:“这算我们的运气好,因为平均而言,南半球比北半球要热些.“ “为什么南半球会比北半球热呢?”那小孩问.“你难道没听说过地球在冬天时离太阳近吗?” “是的听说过,先生!” “没听说过冬天冷是因为太阳光斜射的缘故吗?” “这也知道呀!” “我的孩子,南半球热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呀!” “我还是不懂!”罗伯尔眨了眨眼.“你想想看,”地理学家继续解释道,“我们在欧洲越冬的时候,在地球的另一面的澳大利亚,是什么季节?” “夏季呀!”罗伯尔说.“那好,正是在这时候,地球最接近太阳……你懂了吗?” “我懂了……” “南半球夏天热就因为南半球比北半球在夏季距太阳近些.” “果然如此,巴加内尔先生.” “因此,人家说地球‘在冬天’距离我们近些,就是指北半球的人而言.” “这一点,我可还从来没想到过.”罗伯尔回答.“现在知道了,以后就别再忘记了.” 罗伯尔很满意这堂天文地理课,最后,还知道了维多利亚省的平均气温摄氏23度左右.晚上,旅行队在离龙斯达湖五公里的地方宿营,两边都是山:北边高耸着德朗蒙山,南边则是德利登山.第二天大约11点钟的光景,牛车来到了维买拉河河岸. 这条河有半英里宽,河水较浅,中间长着胶树和豆球花树,此外还有几棵高大的桃金娘科植物,叫作“美特罗西德罗. 斯沛笑沙”。它的长枝可达4。5米高,枝上点缀着红花. 成千上万只鸟在青葱的枝叶间飞来飞去. 下面的碧波上,一对黑天鹅在羞答答地戏水,这对江河中的“珍禽”不一会儿就钻入水中不见了. 这条维买拉河河湾很多,流水曲折迂回在这片引人入胜的旷野上.这时,车停在了这片地毯似的草地上,草地边缘长满了蓬草,水中倒映着它们的倩影. 河上没有木筏和桥,只好找片浅滩,淌水而过. 在上游四分之一公里的地方,河水较浅,准备就在此渡河. 再三探测,河水只有3米,因此,牛车从这带高河底上走过,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爵士问艾尔通.“是的,”水手长回答,“但是我觉得这里并不很危险. 我们可以过去!” “那么,夫人和玛丽小姐就得下车了.” “没有必要! 牛走得很稳,我保证让它们走在平坦的水路上.“ “好吧,艾尔通,我信任你.” 骑马人围着那牛车,果断地下河了. 通常,车子由浅滩过河,四周都浮有一连串空桶. 但是爵士一行人没有这种“救生圈” ,就只好摸水过河了.艾尔通坐在御座上牵着牛,指挥着. 少校和两个水手在前面挡着激流,爵士和船长在车子两旁,准备随时护驾那两位女客. 地理学家和小罗伯尔作为后卫. 到了河中心,水很深,一直淹到轮轴. 牛走出浅滩,如果脚探不到底,可能就会连车拖下去. 因此,艾尔通勇敢地效劳,自己下水抓住牛角,终于把牛车带到了正路上来.就在这时候,没想到车子忽然一碰,咯啦一声,车身歪得厉害. 水淹到了女客们的脚跟. 爵士和船长抓住车档用力一拉,车子终于漂了起来. 这是最惊险的一瞬间.幸亏艾尔通抓住牛轭,使劲一扳,又将车子向反面扭转过来. 前面河底是个缓坡,牛马脚渐渐高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安全地过了河. 大家虽然湿得透心凉,但心里还是满意的.不过,车子的车厢被碰坏了一点,爵士的马的前蹄铁掌也弄丢了.这种意外的损失急需修理,大家面面相觑,非常为难.艾尔通这时又自告奋勇,愿意去数公里外的黑点站找钉马掌的铁匠来.“好,那就拜托你了,艾尔通,”爵士说,“你来回需要多久?” “大概需要几个钟头,但不会更多了.” “你去吧,快去快回. 我们就在维买拉河岸上宿营.” 几分钟后,那水手长艾尔通骑了匹快马,在一排茂密的木本含羞草后面消失.这一天的空闲时间都消磨于闲谈和散步之中,旅客们游览着维买拉河边的风景,谈着笑着. 许多灰鹭和红鹤等他们走近就“扑楞楞”地飞去了. 缎光鸟藏在无花果树的高枝上,黄鹂、斑鸠、翘翅鸟在肥大的百合花枝中飞来飞去,翡翠鸟也不再捕鱼了,比较文明的鹦鹉,依然在开花的胶树上发出振耳欲聋的鸣叫.散步的人们就这样欣赏了一整天美丽的大自然,他们有的来到了潺潺的水边,有的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有的在木本含羞草丛中来回溜达.黄昏时间很短,一会儿天就黑了.他们顺着星宿的方向走回来——因为南半球是没有北斗星的,只好将地平线与天顶中间闪耀着的南极十字座当成他们的指向标.奥比尔先生已经在帐篷里摆下了晚饭.大家很快入了席.晚饭甚丰,是一盆烩鹦鹉,这鹦鹉是威尔逊用技巧打成的,经司务长的妙手做成的.晚饭后,大家想找个话题聊聊,迟点去睡,以免辜负了这美好的月色. 人群中自然少不了巴加内尔,海伦夫人要求他讲些来大洋洲探险家的故事,大家都一致赞成.要地理学家把话匣子打开,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听的人躺在一棵茂盛的“盘杉”树下,雪茄冒出的一缕缕轻烟一直升到那黑暗里的枝叶里消失. 巴加内尔马上不加思索地讲了起来:“你们也许还记得,朋友们.我在船上曾经讲过许多旅行家的名字,他们都深入腹地,做了由南到北或由北到南的探险. 其中较有名的几人是柏克、马金莱、兰兹博罗和斯图亚特. 关于马金莱和兰兹博罗我就不多说了. 他们两个人是澳大利亚委员会派去寻找柏克的,但是柏克从那次旅行后,一直就没有回来.”柏克和斯图亚特是两位大胆的探险家,我现在要说的就是他们俩的探险史.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1860年8月20自,在墨尔本皇家学会的鼓励下,一位爱尔兰的军官开拔了,他就是罗伯尔. 柏克. 和他一起出发的共11人:有出色的天文学家威尔斯,植物学家白克莱尔博士格来,印度青年军官金格蓝尔,白拉赫,还有几名印度兵.另外,还有载有行李和18个月的粮食的25匹马和25匹骆驼. 这个探险队预定先沿柯伯河走,一直到北岸的卡奔塔利亚湾. 他们顺利地越过墨累河和大令河流域,到达殖民地边界的梅宁驿站.”到了那里,他们认为行李太多了累赘. 由于这个困难,再加上柏克脾气不好,探险队内部不和.指挥骆驼的蓝代尔,带着几名仆人逃离了探险队. 柏克照旧前行,他朝着柯伯河的方向走下去,他有时走过水草丰美的牧场,有时也走过沿途缺少水源的石子路. 到了11月,离出发点已3个月,他们在柯伯河岸上建立起了第一个储粮站.“那些旅行家在那里停留了一些时候,克服了一系列的困难,后来就在威尔斯堡建立了一个中途据点. 柏克将探险队分成两个小队.一个小队由白拉赫领导,在威尔斯堡留守3个月,或3个月以上,如果粮食不缺的话,一直等到另一个小队回来. 另一个小队只包括柏克、金格、格来和威尔斯4个人. 他们带去了六匹骆驼,还有3个月的粮食,包括150斤的面粉、50斤大米、50斤荞麦粉、50公斤干马肉、100斤咸猪肉和腊肉、30斤饼干,这一切全都是途中所用的.”这四个人出发了.艰难地穿过了一片荒芜的地区,最后到达埃尔河上. 自此,他们尽可能地循着东经140度线,一直向北走.“1月7日,他们走过了南回归线,太阳热得象火一样.这一带常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奇景,往往找不到水喝,有时还会遇到强烈的暴风雨,也能凉爽一些,有时还会遇到游荡的几个土人,土人倒没有为难他们.总之,沿途没有什么河流,或者高山阻挡,路上困难不大.”1月12日,北面出现了一些砂岩质的丘陵. 到了山脚,走路就更辛苦了.人还可以勉强向前走,牲口却再不肯动,俗话说‘老是在山里转!骆驼怕得出了汗!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以极大的毅力达到脱纳河河岸,后来就到了佛林德河上游,那是在棕树和桉树的帘幕下流入了卡奔塔利亚湾的一条河流.“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滩地,这说明离海洋不远了. 这时,不幸的是死了只骆驼,其余的骆驼都不肯再向前走了. 金格和格来只好留下来陪它们. 柏克和威尔斯继续步行往北,他们所遇到的困难真是难以述说,他们的日记中说得一清二楚.之后,他们到达了一个被海潮淹没的滩地,但是并没有看到大洋.” “这么说,他们就没有再前行了?”爵士问.“当然不能前行了,”地理学家回答,“滩地走上去就会往下陷,他们只好回威尔斯堡和他们的旅伴会齐. 但回来又谈何容易!柏克和同伴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能是一步一步地移到格莱和金格两人这里. 然后又继续往回走.”回来的路上又碰到种种意外、危险和艰苦,我们就不清楚了,因为他们没有留下记录,但是想起来一定是十分危险的.“的确,他们4月到达柯伯河的时候,4个人只剩下3个人了.格莱因劳累过度而病死,6匹骆驼也先后死了4匹.然而,柏克只要到达威尔斯堡,那里就会有白拉赫留的存贮粮等候着他,他和同伴就会得救.因此,又打起最后的精神,一步步地挨着向前走去.4月21日,终于到达了威尔斯堡! …… 谁知道,就在这一天,白拉赫因为等了5个月不见来人,已经独自一人走了.“ “走了!”小罗伯尔惊叫了起来.“没错,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白拉赫当然追不上他了.这3个被遗弃的人吃了点余粮,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但是,交通工具难以解决,而距大令河还有150公里呢!” “就在这时,柏克提出去离这里较近的澳洲殖民站去.3个人就又这样出发了. 剩下的两匹骆驼,一匹死在柯伯河泥泞的支流中,另一匹一步也不动了,只好杀掉充当粮食. 因为那时候干粮已吃得尽光. 接着,他们只好吃一种叫”纳儿豆“的水生植物. 沿途的两侧没有水,他们又都没有盛水的工具,因此,不得不沿着柯伯河岸行走.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火灾又把他们的草棚子和所用的衣物都烧掉了. 他们真的一切都玩完了!只有等死!” “柏克把金格叫到身边说:‘我快要死了,这里是我的表和笔记本,留下做个纪念;你把手枪放在我右手中,死时爱怎样摆就怎么摆,不用去管它,不用掩埋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柏克就不再开口,第二天早晨8点已气绝身亡了.” “金格特别惊恐,不知怎么办才好,跑去找土人帮忙. 但当他回来了,威尔斯也死去了. 至于金格本人,总算被土人收留. 到了9月份,皇家学会派出探险队来寻找他们,最终在土人群居的地方找到金格. 就这样,那次纵贯大陆的4个探险家,只有一个活着归来.“ 巴加内尔的叙述给听众在脑海中留下了悲惨的印象. 大家想起了格兰特船长,不知他现在何方,或许会和柏克的命运一样. 这种联想油然而生,所以玛丽小姐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我的父亲!我可怜的父亲啊!”她自言自语地叫道.“玛丽小姐,你冷静点,”船长赶快说,“他们受的那些困难,是因冒险而行. 格兰特船长会和金格一样,在土人那里生活得很好,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你父亲并未遭受那种险恶的环境啊!” “他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巴加内尔又补充了一句,“我再重复一遍,小姐,大洋洲土人都是很热诚好客的!” “但愿上帝保佑他!”那少女含泪道.“那么还有斯图亚特呢?”爵士问,他想改变一下悲观的氛围.“斯图亚特么?”地理学家接着讲,“他就幸运多了,他的名字已载入史册.1848年,斯图亚特就开始旅行,先后进行了两次,都未成功. 但是他并不气馁.1867年元旦,他又带了11个很有耐性的伙伴,离开了堪布斯河,一直到距卡奔塔利湾六十法里的地方为止,但是由于粮食吃尽,所以又半途而废. 但是,他还要冒险尝试,又组织了第四次旅行,这次竟然获得了巨大成功! “南澳议会为支持他这次探险,一共拨款200英镑. 斯图亚特根据自己的经验,作了充分准备.他的朋友伍佛德、奥德等一共10人加入了这个探险队.他们带了20只大皮桶,每只有七加仑容量.1862年4月5日,他们正式出发,他的计划路线沿东经131度前进,因此比柏克的路线偏西了7度.”斯图亚特在贺勿滩扎下帐篷,作为第一个宿营地.然后又向东走,在多草的平原中遇到达利溪,再顺流向上走了50公里.“这一带真是个好地方,那些丰盛的牧场,若有‘草地人’在此放牧,一定会牛肥马壮,桉树也长得特别高. 斯图亚特又惊又喜,继续向前行,就到了罗伯氏河. 这两条河都在名副其实的热带大棕树林中流过,沿岸居住着土人,他们对探险家们招待得很好.”从这里,旅行队又向西北挺进,穿过了大片砾石沙滩,找到了阿德雷得河源. 于是,他们穿过安亨地区,阿德雷得河渐渐变得宽了,两岸都是沼泽,海应该不远了.“7月21日,星期二,他们歇在凉水滩,因为前面有许多条小溪挡住了去路,不好走. 第二天,他们有时绕过无法渡过的河汊,有时在泥沼中前行,最后他们终于走上铺满浅草的高地,这里生长着许多胶树和树皮多纤维的杉木,飞翔着各种各样的水鸟,都异常凶猛,至于土人,却很少见. 只见远远地有几处野营冒着烟.”7月24日,他们出发已经有9个月了.这天早晨8点20分再向北走,当天就可以到达海边. 渐渐地,斯图亚特听到了海涛拍岸的声音,但是他并未说出来. 接着,他们又钻进一片野葡萄园中.“ “斯图亚特只走了几步,就踏上了印度洋海岸! ‘海啊! 海啊! ‘斯图亚特叫了起来,其他人也跟了上来,三个激动的感叹声久久回荡在大海的上空.“ “这片陆地终于在第四次纵贯旅行出现了! “正如出发之际,南澳总督所说的,斯图亚特洗净手脸,回到那带谷地,在一棵树上刻下自己名字的缩写‘约. 斯’两个字,以纪念这伟大的探险事件.”第二天,斯图亚特又去勘察,看看能不能由西南方向到阿德雷得河口,但是尽是沼泽地,不适宜于马走,只好放弃计划.“于是斯图亚特就爬上一棵树,在树顶插上澳大利亚的旗帜. 树干上又刻有这样一行字:‘向南一尺掘下去’。 “如果有旅行家按照图示所取,就会发现一个白铁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文件,内容我还清楚地记得是:由南向北纵贯澳大利亚的伟大的探险旅行以约翰. 斯图亚特为首的探险家们于1862年7月25日到达了此地,他们纵贯了澳大利亚,由南海直抵印度洋海岸,途中经过大陆中心.他们于1861年10月12日离开阿德雷得城,向北挺进. 为了纪念这次的成功,他们在树上留下旗帜,留下探险队长的姓名. 一切顺利. 愿上帝保佑女王! “下面就是探险家们的签名.”那次轰动世界的大事原来就是这样.“ “那些勇敢的人们都回到故土了吗?”海伦夫人问. “是的,夫人,他们都回来了,只是吃了不少苦. 尤其是斯图亚特,在回来的途中,患了败血病,严重地妨碍了身体健康.九月初病情加重,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多少时间了,但他居然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当然,路上的几次折腾都是死去活来. 终于在12月10日那天回到阿德雷得城,全城居民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归来. 但是,他的身体老是不好,在接受了地理学会的奖金之后,就乘印度号回祖国苏格兰去了. 最后,于1866年死在那诺丁罕山他的小房子里.”这人真是有毅力,“爵士说,”他的毅力比体力更重要,它可以使人完成未竟的事业. 苏格兰有这样的好儿子,真应该感到骄傲和自豪!“ “斯图亚特以后,还有人会去冒过险吗?”海伦夫人问道.“还有,夫人,”地理学家回答,“我常常对您说的雷沙得,他先后两次探险,最后献身于他酷爱的事业. 去年,著名的植物学家穆勒博士发起了一次募捐,作为一次探险的经费.最后,一队勇敢的‘坐地人’由勇敢的音太尔带领着,于1864年6月21日出发.在我和您谈话的时候,他们或许正在陆地上艰难跋涉着呢!祝他们成功罢!也祝我们和他们一样,都会马到成功!” 那地理学家到此叙述完毕. 时间已不早了,大家回去睡觉了. 在这寂静的深夜,只有时钟鸟藏在白胶树的密叶里有规则地一秒一秒地报着时辰. 28。火车开进墨累河原野 少校看见艾尔通离开宿营地,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心里颇有点儿忐忑不安. 不过,这种内心的恐惧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注意着河流周围的环境. 而这片和平的土地,始终保持着宁静,几个钟头的黑夜又过去了,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爵士害怕艾尔通一人回来. 如果没有铁匠来修理,车子就会无法上路. 这样一来,行程也许会耽误好几天,但是爵士急于求成,恨不得立刻达到目的地,决不容许时间再往后推.好歹艾尔通按时回来了,也找到了铁匠. 这位铁匠是个身材高大,健壮有力的家伙,但是满脸横肉,一脸贱相,让人生厌. 不过问题无关紧要,只要他是内行就行. 而且他说话不多,是一个不随便浪费口舌的人.“这铁匠行不行啊?”船长问.“我也拿不准,”艾尔通说,“让他试一试再说吧.” 那铁匠动手了,做活很熟练,气力也不小. 麦克那布斯见他的两只手腕上的肉都削掉一圈,血涨成紫黑色,仿佛带了一副手镯,这明显是新近的伤疤,那件破旧的毛线衫并没有遮掩住这块疤痕. 少校问铁匠,这伤疤痛不痛?但铁匠毫不理会,只是埋头做事.两小时过后,车子就修好了. 至于爵士的马,也很快地钉上了马蹄铁. 钉上的马蹄铁很特别,它呈三叶状,上端剜成叶子的轮廓. 少校拿着那马蹄铁给艾尔通看看.“这是黑点站的标志,”水手长回答.“为了便于寻找丢失的马匹,不致于和其他站上的马蹄印分不清楚.” 钉完之后,铁匠要了工钱就走了,总共说了没有四句话.稍歇一会儿,旅行队就又上路了. 走过一片木本含羞草丛,又是片名副其实的“露天平原”。许多硅石和铁矿石都散布在平原上. 再走几英里,进入湖滩地带,牛车的辙迹压得很深. 许多不规则的小溪隐现在高大的芦苇丛中,响着潺潺的流水声. 再远一些,就是大片大片的碱地,走这段路并不困难,而且也不太寂寞.海伦夫人将骑士们轮流请到车上来,每个人都有机会休息一下.能同和蔼的夫人聊聊天,并有美丽的玛丽小姐陪着,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而且还会受到夫人的殷勤招待. 当然门格尔船长也有份,他那略带庄重的谈话并不令人讨厌,相反地,听了却使人开心.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就斜穿过了由克劳兰到霍尔商的邮路,这条路灰尘很大,因此步行的人很少. 旅行队在穿过塔尔坡区的尖端时,又掠过了几个不高的丘陵,夜晚,宿在离玛丽博罗5里远的地方. 这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在别的国度里,也许地面会变得潮湿起来. 但是,这里的空气有着奇妙的吸潮能力,所以野外宿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第二天,由于山路太多,大家走得稍微慢了一些. 这一带一连串的小山丘简直是整个瑞士的缩影.沿途高低不平,上下颠簸,一点都不好走. 骑士们下马步行,反倒觉得十分舒服.11点钟,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城市卡尔斯白鲁克. 艾尔通主张绕过这个城市,不进去以节省时间. 对于好奇的巴加内尔是件难办的事. 人们只好让他自便,牛车继续缓缓而行.那位地理学家和往常一样. 总是爱带着小罗伯尔玩. 他们在城里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虽然游览的时间很短,已经足够使他对澳大利亚的城市有了个大体概念了. 城里一个银行、一个法院、一个市场、一个学校、一座教堂、百来座房子,都是砖砌成的,样子整齐划一. 全部的建筑构成了一个四边形,里面的街道都是平行的,完全是英国式的. 简直太无味了,城市如果扩建的话,只需要把街道延长一点就行了,就象小孩长高之后把裤腿放长一点一样,原来的对称一点也不会改变.卡尔斯白鲁克充满了活跃的气氛,这是一座新兴城市.很多人在忙忙碌碌地跑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搬运金子的人往运输站直涌,这些贵重货币是在当地警察的护送下从奔地哥和亚历山大的各石区转运来的.这些生意人只想牟利,一心扑在生意上,很少注意外路人的行止.巴加内尔和罗伯尔花了一个钟头在这座城市里走了一趟,随后就穿过一片耕地回到旅行队伍中. 耕地过去,又是一片辽阔的草原,上面有无数的羊群和牧人的棚屋. 再往前走,就是荒漠区了,这种突变是澳大利亚大自然所特有的现象. 然而,直到这时为止,还没有碰见一个过着原始生活的土著. 爵士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和阿根廷的幡帕斯一样,没有印地安人?而澳大利亚大陆上无澳大利亚土人吗?但地理学家说,在这条纬线上,土人主要聚居地就是在墨累河这带平原上,这带平原由此向东还有320里远呢.“我们快要出产金子的地方了,” 巴加内尔说,“1852年来这里开采金矿的人象蝗虫一样遮天盖地而来. 过去,这里曾是土人的聚居地,现在他们逃到荒山野林去了,这里变成了文明区域. 今天天黑以前,我们就能穿过连接墨累河和海岸的铁路了. 不瞒你说,朋友们,澳大利亚竟然会有铁路,我觉得还真是件怪事!” “为什么会是怪事呢?”爵士问.“因为这太不协调了. 啊,我知道了,你们英国人在海外殖民地架电线,开万国博览会,在澳大利亚建铁路,在你们看来,这是再自然不过了! 但对于我这样的一个法国人来说,一筑铁路就把澳大利亚原来的观念完全给搅乱了.“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过去,不看现在和将来啊!先生.” “这句话我承认,”地理学家回答说,“但是火车头奔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区,天空被大团的蒸汽缭绕着,单孔兽、食火鸡等小动物在前面逃窜,未开化的土人呆立在一旁瞅着这怪物. 这一切,除了英国人和美国人以外,任何人看见了都会惊讶的. 你们的铁路一建成,荒原的诗意全都没有了.” “诗意没有了有什么关系,只要文明带进荒原就行了!” 少校反驳道.然而这时,他们之间的辩论被响亮的汽笛打断了. 旅行队离铁路很近了. 由南至北的一列火车低速行驶,恰好就停在铁路和公路的交叉口的地方. 这条铁路正是巴加内尔刚才所说的那一条,它联系着维多利亚省的省会和澳大利亚的最大河流墨累河. 它经过的都是富庶肥沃的地区,沿线“坐地人”的牧畜站一天天的多起来. 因为有了这条铁路,到墨尔本的交通便利多了.这条铁路已修成了180公里,在墨尔本和散达斯特之间,有肯顿和卡斯尔门两个大站.正在修建中的还有150公里,到达厄秋卡,就是这一年在墨累河上新创建起来的殖民地利物林的首府.南纬37度在离卡斯尔门站几英里处有一座铁路桥,名叫康登桥,横在墨累河的一条支流吕顿河上.艾尔通赶着牛车朝康登桥走去,骑士们跑在牛车前面,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想尽快赶到康登桥.原来有一大群人都在向这座桥跑去. 附近居民和正在牧羊的人都一齐围到铁路旁边来了. 人们都可以听到重复着这样的一个口号.“到铁路上去!到铁路上去!” 一定是发生什么交通事故了,才引起这样的暴动,也许会是场惨祸.不消几分钟,爵士催着马,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就赶到了康登桥. 到了桥边才知道了骚动的原因.原来这里真的发生了一起悲惨的车祸,不是撞车,而是火车脱轨落到河中. 这种悲惨的情况使人联想到美国最为严重的火车交通事故.铁路穿过的小河被火车头和车厢塞满了. 也许是由于车子太重,将桥压断了,也许因为车轮脱轨,6节车厢中只剩一节钻到河底,只有最后一节,不知铰链怎么断开了,竟奇迹般地保留下来,距深渊只有一米多远,好险啊! 河水中的惨景目不忍睹,车轮扭坏了,车厢撞散了,铁轨压弯了,枕木也烧成木炭了. 汽锅被撞裂炸开了,大块的碎片满地皆是.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物堆中,还冒着缕缕青烟.车子掉下河固然惨,接着又是一场大火更是残酷!大片大片的血迹,东一处西一处的残骸断肢,烧成焦炭的躯体,遍地可见. 谁都不忍心去数数共有多少血肉模糊的遇难者.爵士、地理学家、少校和船长也夹杂在人丛中,听着大家议论. 除了打救的人在忙碌外,其余的人都在寻思着出事的原因.“是断桥造成的,”一个人说.“哪里是断桥呢!”另一个人反驳说,“桥本来就是好好的呀. 是车子到了的时候,没有把桥接上才出事的.” 原来这是一座转桥. 平时是可以转开让轮船通行. 是不是守桥员失职,忘记把桥转过来,接上铁轨呢?造成车子冲了过来,落了空,唏哩哗啦地翻进吕顿河里. 这种推测似乎有理,因为桥虽然有一半压倒在车头和车厢下面,而另一半却仍在另一边铁索上吊着,铁索并没有损坏. 因此,无可怀疑,这场大祸是守桥员失职引起的.这件事故发生在夜里,37次快车,晚上11点45分从墨尔本开出. 失事时间是早晨3点15分,只要一出事,最后一节车厢上的列车员立即求援. 但是电线杆子都倒在地上,电报、电话都不通了. 因此卡斯尔门主管当局在三个钟头之后才赶到了出事地点. 当地殖民总监米彻尔先生和一名警官带着一队警士将打救工作组织起来的时候,已是早晨六点钟了.许多“坐地人”也赶来了帮忙. 那时,正是火烧得最炽热的时刻,于是,他们首先灭火.几具尸体,面目模糊得辨认不清,躺在路基的斜坡上.想要在那团火海中拖出个活人来,已不可能. 整个一堆车厢一会儿就烧个精光. 全车旅客共有多少,还不知道. 只有10个人在最后一节车厢中,虎口脱险. 铁路当局已经派救护车送他们去医院了.这时,爵士向总监说明了身份,就和那位警官攀谈了起来. 这警官又高又瘦,镇定万分,机智能干. 他在这场惨祸的面前,就如同一个数学家面对着一道算术题一样,他并不能解决这道难题的未知数. 所以,当爵士叫道:“真是一场惨祸啊!”时他却冷冷地回答道:“不止是惨祸!” “不止是惨祸!”爵士惊叫了一声,“还有什么呢!” “除了惨祸还是一个罪行!”那警官则安然地回答.爵士不便追究这种不适当的措辞,回头望望米彻尔先生,看他反应如何.“是的,爵士,我也认为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最后一节车厢的行李曾受到抢劫,未遇难的5~6个还受了暴徒袭击.转桥是被人转开的,而不是因为疏忽大意;再说守桥员也失踪了,或者他和罪犯是同伙的.” 警官对总监的武断只是摇摇头.“你不赞成我的意见吗?”米彻尔先生问他. “关于桥员串通罪犯这点,我不同意.” “然而,”总监辩解,“我想,要不是串通的话,游荡在草原上的土人是不会懂得转桥的机关的.” “你这句话或许是正确的,”警官说.“那么,”米彻尔先生又说,“另外还有个证明,昨晚10点40分有一只船过了康登桥,据船夫说,船一走过去,桥又按规则关上就行了.” “这也对.” “因此,如果不是守桥员,桥就转不开,我觉得守桥员和土人串通一气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那警官沉思着,却总是在摇头.“那么,先生,你认为这罪行不是出自土人之手了?” “绝对不是的.” “那又是谁呢?” 就在这时,一片相当大的喧哗声从上游半公里外的地方传来. 人围成一团,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抬出了一具尸体.这尸体正是守桥员,已经冰凉了,心口被刺了一刀. 凶手把尸体拖得远远地,一定是想割断侦破线索. 结果现在尸体发现了,充分证明警官的怀疑是正确的. 这案子肯定不关土人的事了.“干这手的,”警官说,“使用这玩意一定是很熟悉了.” 不久,他又补充一句,指着亮晶晶的手铐说:“我一定要把这副‘手镯’送给他们作新年礼物.” “那么,干这事的人你怀疑是……?” “是那些‘乘英王陛下的船不用付钱’的家伙.” “怎么,难道会是流犯.”巴加内尔懂得澳大利亚殖民地里的这句俗话,他惊叫起来.“我原以为流犯是不准在维多利亚省逗留的!”爵士试探着问.“呸!”那警官说,“法律顶什么用!他们会偷渡过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群家伙一定是从伯斯来的.果真这样,他们还要回伯斯去,我以我的身份保证.” 米彻尔点头,表示赞成这条意见. 这时,牛车已经到了铁路和公路的交叉点. 爵士不愿让女客看到那目不忍睹的惨象. 于是,就总监打了个招呼,便告辞了. 他向旅伴们招招手,让他们也跟着走了.“这件事可不能耽误了我们的路程.”他说.到了牛车旁,爵士对两位女客只说一列火车出了事,却没有告诉她们事情的理由和那惨象. 他准备以后个别时候再告诉艾尔通.小旅行队在离桥头几十公里的地方越过铁路,依旧向东前行着.车子不久就钻进一片狭隘而曲折的山坳里,山坳尽头展开了一片胜景,许多美丽的树木,不是连成一片,而是一丛一丛隔离开来,长得就和热带树木一样茂盛. 在这些树木中最可爱的是“卡苏琳娜”树,它有和橡树一样的躯干,结着和豆球花一样的香荚,而那略带青绿色的叶子则和松树叶子一样粗糙. 在“卡苏琳娜”树交错的枝条中混杂着一些“盘杉”的奇特和圆锥形树顶,这种“盘杉”虽然很瘦,却非常英挺. 树丛中还有许多灌木,细枝倒垂下来,象水盘中流下的绿色水流. 这片自然风景,实在是美丽,真叫人不知欣赏哪一点才好.小旅行队遵照海伦夫人的命令在此停下来. 大车的木轮不再咯吱咯吱地响了. 树丛下面铺着一层绿色的地毯,整齐地将地毯划分成相当清楚的方格子,象个大棋盘.这一片为长眠在地下的人而安排的幽静之地,是多么地富有诗意啊!不过,现在墓地大都被荒草埋没,行路人非常难看见.“这是一片庇荫墓地的树林,”巴加内尔告诉大家说.自然,这是一块土人的墓地.不过,摆在你面前的是,那么浓密的树荫,和一群那么快乐的飞鸟,一切都是那么引人入胜,一点忧郁的感觉也没有. 人家简直称这风水宝地为“伊甸园”了,死神早已被逐出了人间. 这片幽静仿佛在为活人而设置的. 要不是白人的侵入,土人也不会被赶离他们祖先长眠的乡土. 接着,土人的圣土便为殖民者所带来的牛羊践踏了,墓地上的树林已变得稀疏. 久而久之,坟地也就被漠不关心的行人踏平了.正在这时候,地理学家和小罗伯尔沿墓冢间的阴凉小路走着,他们很谈得来,边走边谈,彼此交换知识,但是他们走不了几百米的路,爵士就看见他们停住了,也下了马,低头朝地上看. 看他们的表情和姿态,仿佛在观察一个稀奇的东西.艾尔通催促牛车,一会儿也赶到了他们那儿. 大家马上就知道了他们之所以停下来和惊讶的原因了. 原来那里有个小土人,是个8岁的男孩,穿欧洲服装,正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酣睡. 一见他的外表,就知道是哪个种族的:近乎棕黑的皮肤,鬈曲的头发,塌鼻子,厚嘴唇,两臂特长,是典型的棕色人种. 但是,一副聪明的面孔却又显得和本地土人不同,毫无疑问,他肯定受过一点文化教育.海伦夫人一看见这孩子,就显得特别关心,马上下了车.全体队员也马上围了过来,而孩子却依然睡得很香.“可怜的孩子,”玛丽小姐说,“是不是在荒郊迷了路了.” “我想,”海伦夫人说,“很可能是从远处跑来扫墓的,或许这里埋着他的亲人!” “那我们不能丢开他呀!”罗伯尔说,“他孤零零一个人,而且……” 罗伯尔的这句话没说完,那小土人翻了个身,却没有醒,于是大家在他背上看见个小牌,上面写着:陶林内到厄秋卡去由服务员史密斯负责照料车资已付大家看了后十分惊讶.“这就是英国人干的把戏,”巴加内尔叫起来,“他们送孩子回家就和寄包裹一样简单,付过‘邮资’就不用管了. 我早就听人家说过,起先我还不相信呢!” “可怜的小孩!”海伦夫人唠叨说,“他是不是乘的那辆出轨的火车呀,可能他的父母都出事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了.” “我想,不会的!夫人,”船长回答说,“这块牌子不就说明了他单独来的吗?” “呀,他醒了,”玛丽小姐说. 果然,孩子醒了. 眼睛慢慢张开,因为阳光太强,又马上闭上了. 海伦夫人拉着他的手,他站起来,惊讶地望着这些人,脸色都吓白了. 后来,慢慢地安静下来.“你懂英语吗?”夫人问.“懂一点!”那孩子用英语回答,但外乡音很浓.“你叫什么名字,”夫人又问道.“那个小土人说,我叫陶林内.” “啊! 陶林内,“巴加内尔插话了,”你的名字用澳洲话来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是‘树皮’的意思,是不是?“ 陶林内点点头,又朝女客看去.“你从哪里来,小朋友?”夫人接着问道.“我从墨尔本来,乘到散达斯特的火车.” “你乘的是在康登桥出车祸的那列车吗?”爵士问道.“是的.” “你独自一个人旅行吗?” “不是旅行,我在回家.巴克斯顿牧师将我交给史密斯先生照顾,谁能料到那可怜的服务员摔死了.” “在火车上,你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 “没有了,先生!” 但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地区,又没有其它人家,他为何要来这儿呢?他为什么要离开康登桥?对于这一点,夫人又问.原来他要回故乡拉克兰,想回去瞧瞧家里人.“你家里有妈妈爸爸吗?”小罗伯尔问道.“有!阿哥.”陶林内说完就和小罗伯尔握手. 小罗伯尔听见叫他“阿哥” ,非常愉快,抱住小土人吻了吻. 他们两个就成了好朋友.这时,所有的旅客都对陶林内的谈话也发生了兴趣. 太阳已经西沉,这区域休息似乎也不坏,趁天黑赶几里路也没有多大意思,于是就在此安营扎寨.艾尔通把牛安顿好了,帐篷也支起来了. 奥比尔将晚饭准备好了,大家邀请陶林内共进晚餐,陶林内虽然肚子饿了,但还是客气了一番. 大家一同入席,两个小男孩坐在一起. 罗伯尔老是往陶林内碗中夹好菜,陶林内一边接受一边道谢,那种有点胆怯,却又十分文雅的模样非常讨人喜欢.虽然大家在吃饭,但谈话未中止.个个都很关心陶林内,问这问那. 其实他的历史很简单. 他就和许多小土人的命运一样,小时候被送到殖民地里的慈善机构里去了. 澳大利亚土人性情温和,对外来人也从不仇视. 人们经常在大城市里见到他们.他们穿着相当原始的服装,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卖手工业品,如渔具、猎具、武器等,有些部落的酋长,为了省几个钱,很愿意让孩子们去受英国式的教育.陶林内的父母就是这样做的.那孩子在墨尔本待了五年,一直未见到过一个亲人. 然而,思乡之情一直在那孩子心中活跃着,不会泯灭的. 他顾不得沿途的艰苦,坚决要回家看看,哪怕是看看那已流散的部落和已经死掉的家庭也好.“你看望了父母以后还回去吗?”夫人问.“回去,夫人.”陶林内用一种诚恳的目光看着海伦.“将来你要想做什么呢?” “我要将我的同胞从穷困和愚昧中解救出来! 给他们以生活的自由!“ 一个8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么使人激动的话,只有轻浮的爱嘲笑打击别人的人听了才会发笑的. 但是,在他面前的苏格兰人都被小陶林内的这种勇气所感动了,对他更加尊重了.地理学家从心里受到了感动,开始对这位小英雄有了同情心.老实说吧,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太喜欢穿欧洲服装的小土人. 因为他来澳大利亚并不是想看这种遍地皆是的欧洲服式,而是希望看到的都是赤裸着,身上刻有花纹的土人.这种“彬彬有礼”的服饰不是他的愿望. 但是经过陶林内的一番谈话,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他对小土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从此也成了陶林内的好朋友.当夫人问陶林内在哪里读书时,陶林内回答是在墨尔本师范学校,巴斯顿牧师是校长.“你们学生都学些什么课?”海伦夫人问.“有圣经、数学、地理……” “啊!地理!”地理学家叫起来,正合他意.“是的,先生,”陶林内回答,“在放寒假以前,我地理课考试得了一等奖.” “地理课得过奖,真不错!” “这是我的奖品,” 小土人从衣袋里摸出一本32开本的圣经,第一页上写道:“墨尔本师范学校,地理课第一名,奖给陶林内,拉克兰人.” 地理学家再也不能坚持了,对于一个澳大利亚的土人,精于地理学,真是叫他难以置信. 他抱起陶林内,又是亲又是吻. 陶林内对于他这种爱抚一点也搞不懂出于什么原因. 海伦夫人解释道,巴加内尔是位著名地理学家,如果他是老师,一定是一位有名的教授.“一位地理学教授!” 那个小土人说,“先生,你考考我吧?” “考考你,我正是求之不得呢! 我倒要瞧瞧墨尔本师范里的地理课教得怎样!“ “陶林内会叫你开开眼界的,小心点,巴加内尔先生!”少校略有讽刺.“岂有此理!叫堂堂的地理学会的秘书开开眼界!” 他说着,用手指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和教授一样,用带着严肃的语调,开始发问.“学生陶林内,请站起来!”他说.陶林内正站着,正恭恭敬敬地等待巴加内尔的问题.“世界有哪五大洲?”巴加内尔问,那时,连地理学家也都还不知道还有个南极洲.“有亚洲、非洲、美洲、欧洲、大洋洲,”那小土人随口答道.“对极了. 那么我再问你,大洋洲划分几部分.” “主要是分成玻里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美拉尼西亚.主要岛屿有:澳大利亚,属于英国;新西兰,属于英国;塔斯马尼亚,属于英国;而茶坦姆、奥克兰、马加利、马金、马拉基等,则都属于英国人.” “好了,好了! 怎么几乎所有大洋洲都在大不列颠的保护之下?!“巴加内尔叫了起来,”我觉得,正好相反,法国……“ “什么法国?”那个小土人惊奇地问. “难道你们墨尔本师范就教给你们这些吗?” “是呀,先生,难道教得不好吗?” “好,好极了! 整个大洋洲都教成是他们的了. 我再继续问你.“ 地理学家那一副表情,半懊恼,半惊讶. 少校看了心里直乐.问答接下去进行着.“那谈谈亚洲吧,”地理学家有气无力地说.“亚洲是个大洲,”陶林内说,“都城加尔各答. 主要城市有孟买、马德拉斯、亚丁、马六甲、新加坡、曼谷、斜伦坡;岛屿则有辣喀代夫群岛、马尔代夫群岛、查哥斯群岛等等,都是英国人.” “好人,好了,我的好学生,再谈谈非洲吧!” “非洲主要包括两个殖民地:南边是好望角殖民地,都城开普敦;西边是英国居留地,主要城市叫是塞拉. 勒窝内.” “答得好!”地理学家这次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死认这种英国狂的地理学了,“教得不错! 至于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埃及……都已经从英国版图上剔出去了,现在,我倒想让你说一说美洲!“ “至于美洲吗! 则分为南美和北美. 北美属于英国,其中包括加拿大,新不伦瑞克,新苏格兰,还有北美合众国,约翰逊担是当地总督.“ “约翰逊总督!”巴加内尔叫了起来,“那就是林肯总统的继承人啊!你了解的还真不多哩!至于南美,象圭亚那、佐治亚、牙买加、特立尼达等地属于英国成为不容分辩的事实,我已经知道,不必说了. 不知你们老师对欧洲怎么说法?“ “欧洲?”陶林内不懂地理学家为何那么兴奋.“是呀,欧洲,它属于谁呢?” “自然属于英国,”那孩子非常自信地说.“我早就料到了,你再说说看.” “因为欧洲有英格兰、苏格兰、马尔他岛、泽西岛、格恩西岛,设得兰群岛等,它们都属于英国人的.” “好,还有些别的国家吗,孩子?” “恐怕是没有了.” “那么奥地利、西班牙,俄罗斯、法兰西呢?” “这些都是省份,而与国家不同.” “真是岂有此理!”地理学家把眼镜一摘.“不正确吗?西班牙的省会就是布罗陀.” “妙,妙极了,妙不可言!那么还有法兰西呢?法兰西也是英国的一个行省?” “是的,它的省会是加莱,先生.” “加莱也属于英国吗?” “当然是.” 地理学家听到这里,哈哈大笑,陶林内被弄得莫名其妙.人家问陶林内问题,他尽力回答,而回答得那么离奇古怪.可是他从来没想到会答得那样荒诞. 虽然大家在笑,他却好象不惊慌,庄重地等着这莫名其妙的笑声结束.“怎么样,让你开眼界了吧? 地理学家.“麦克那布斯说.”你说得对,少校.“巴加内尔回答,”你看墨尔本的教师教得多好啊! 把整个世界划归他们的版图.这么巧妙的教育, 地方土人只好驯服了. 啊,对了,孩子,还有月球,月球也属于英国吗?“ “月球将来是会属于英国的.”那小土人一本正经地说.地理学家一听,站了起来. 他在原来的地方再也呆不住了,非找个地方笑个够不可. 因此,他跑到宿营地以外的地方大笑一场.这时,爵士从自己的书籍里找出了理查逊著的《地理学简论》。 这本书很受英国人重视,比小土人的教师说得科学性强些.“啊,孩子!”他对陶林内说,“你拿这本书去留着做一个纪念吧,并且也可以纠正一下你在地理学上所犯的一些错误.” 陶林内接过了书,不回答,他带着不相信的神情,看了看书中的插图,不肯放进衣袋里.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为了明天提前赶路,不得不休息了.罗伯尔请那小土人和他同伴,小土人就接受了.过了一会,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也回车上去了,男客们都在帐篷里躺下. 这时,巴加内尔仍然在那里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夹杂着喜鹊的歌唱声.但是,第二天早晨6点钟,当一片鸟鸣惊醒沉睡的行人时,那个澳大利亚的小土人却不见了. 他是想早点回到故乡呢? 还是因为那地理学家的狂笑使他生气了呢? 谁也不知道.但是,海伦夫人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旁边放着一束新鲜的单叶含羞草,巴加内尔在衣袋里则摸着了那本理查逊著的《地理学简论》。 29。黄金之乡 1814年,现在的伦敦皇家地理学会会长莫其逊先生,考察澳大利亚南海岸不远的由北而南的那条山脉,它的地质构造和乌拉尔山有很多相似点. 我们知道,乌拉尔山是一条产金子的山脉. 因此,这位地理学家就设想:澳大利亚的这条山脉是否也含有这贵重的金属呢?是的,他的推断很对.果然,两年之后,有人从新南威尔土寄了两块金矿标本给他. 他就想劳务输出,将送一批工人去新荷兰的金矿区.在南澳最先发现金沙的是杜通先生. 在新南威尔士最开始发现金矿床的是佛白和斯密士先生.这一轰动,世界各个角落的掘金人就都来了,形成了“淘金热”。特别是奥非尔城产金最多,发展得最迅速,真不愧《圣经》里那个金国同名.知道维多利亚省有金矿的人直到那时为止并不多. 在1851年,在这个省才掘出金沙,不久,在四个地方开始同时开采.这四个地方是巴拉刺、奥文河、奔地哥和亚历山大,这些地方含金量很丰富. 但是,当时开采条件还不够,前三个地方开采量很小. 而亚历山大,矿石质量高,分布均匀,均具备开采条件.当时,它所产生的金子价格是每斤1411法郎,成为了全世界市场价格的最高记录.现在,由南纬37度引导这个小旅行队正在走向这个金矿区,这是一个不知有多少人破产又有多少人发财的好区域. 12月31日,他们在崎岖不平、牛马难行的路上走了一整天以后,终于望见了亚历山大的许多圆圆的山顶了. 他们当晚就在一个山坳里宿营,系好了牛马,任他们任意在旁边吃点草. 第二天,也就是1866年元旦,牛车又走在了黄金之乡的道路上.地理学家和其他人走过这座著名的金山,都感到十分高兴. 这山名用澳大利亚土语说,叫“吉坡儿” ,不知有多少冒险家跑到这里,有强盗,有良民,有要人家命的,也有自己送命的. 特别是1851年,在这个黄金年中,“黄金热”就象瘟疫一样蔓延着,不知有多少人以为获得了发财的机会,结果反而客死他乡. 大家都说,上帝慷慨地撒下了千百万黄金的种子,而现在到了收获的季节,于是,那些应运而生的收获人便来收金了. 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掘金高.”累死的人固然很多,可是一锄头发了大财的也不少.看见倒楣的,大家都不说;看见发财的,却一传十,十传百,霎时间传遍了五湖四海.不久,各种野心家便纷纷涌向了澳大利亚大陆.单说墨尔本这个城市,就来了5万4千名移民,他们是支无组织无纪律的大军,是怙恶不悛的抢劫者.在淘金热的年代里,地方上的秩序混乱得真是无法形容.然而,英国当局以他们那种惯有的沉着,竟然控制了这种局势. 那些警察和士兵都不干抢劫的勾当了,并回归正途. 所以,爵士此时路过,将不会再碰到当年那残暴的情景了.13年过去了,现在,金矿开采得井井有条,按照严格制度把着关.并且,年复一年的开采,这金矿被凿得“千疮百孔”,象是白蚂蚊钻得遍地皆是的洞眼,矿层都渐渐地快没了.快到11点钟的时候,旅客们抵达了矿区中心.那是一座新兴的“城市” ,有工厂、有别墅、也有教堂、有银行和报馆;旅馆、农庄和游乐场也有;甚至也还有剧场,那时正演着一部描绘本地风光的剧本,演得很好. 这剧本叫做“幸运的掘金人” ,主角在剧末时满怀着失望的情绪挖下了最后一锄,而这锄却挖出了一鸣惊人的大金块.爵士好奇心也特别强,很想参观一下亚历山大的采金区,他让艾尔通赶车先走,一会儿他就跟上去. 这措施和往常一样正合巴加内尔的意,自告奋勇地充当向导和解说员.大家由他带领着向银行走去.马路很宽,用碎石铺成,洒水车刚刚洒过水. 什么“黄金有限公司” ,“掘金人总办事处” ,“块金总汇”等等的大招牌到处吸引人. 劳动力和资本联合起来已经代替了过去的单干形式了,到处听见机器的隆隆声.再往前走,一眼望去,地面上就都是很多洞眼. 工人们抡着铁锄,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就好象天空不断打闪一般.这些工人,各国都有,他们彼此并不争吵,一声不响地劳动着.这时,巴加内尔说:“我们不要以为在大陆上就没有赤手空拳的财迷跑来单独找金子的. 我们知道,大部分工人都是由公司雇佣的,因为他们非得这样做不可,矿区是由政府出卖或出租的,没有钱就没有下锄的地方. 但是有一些既买不起,又不想出卖劳动力的人,就只能冒险单干了.”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大发横财的呢?““就是‘跳坑’法”,巴加内尔回答说,“比如说,我们这帮人,无权在矿床上开采,然而,只要运气好,一样就可以赚钱.“ “怎么发财呢?”少校问.“‘跳坑’呀!我刚才不是已经提过了吗?” “怎么个跳法呢?”少校又问.“‘跳坑’吗!这里有个风俗,常常引起凶杀和骚乱,但主管当局无法取消这个习俗.” “快说呀!真是吊人家的胃口!” “我现在正说着呢! 这里大家公认的,除重大节日外,任何一个采矿区,只要24小时无人开采,就变成公地了. 若是上帝保佑你,谁占据了谁就可以随便开采. 因此,小罗伯尔,你如果运气好,找这样的一个矿床,它的所有权就是你的了.“ “先生,可不要教我弟弟有这样的坏念头.”玛丽小姐不高兴了.“别生气,小姐,我是和他开玩笑的. 你想他会做掘金人吗?永远不会的!掘地、翻地、播种施肥、最后收获,这才是正经人干的事情. 和地老鼠一样在土里乱扒、瞎钻,想去找点金子,这是走投无路的人干的勾当!小罗伯尔是不会.” 他们参观了主要的矿场,只踏过一段细沙铺成的马路,然后到了银行.银行是座高大的建筑物,国旗在屋顶上竖着.爵士一行人得到银行总监的接待,并被请到里面参观.银行里存放了很多下面各公司搜集的金子. 银行总监指出金子的许多奇异标本,并且说明各种采金法的详情. 这种生金大概是两种形状:卷金和分解金. 它们都是矿石块,金子和泥土混在一起,或者是包在硅石的外皮里面. 所以,开采时要以土质的不同而使用地面或者深度开采法.若是卷金的话,它常常分布在急流山谷和干沟深处,根据体积大小,分成层次,上面是金粒,然后是金片,最下面则是薄块.如果是分解金的话,它的外部石皮被分解掉了,就集中起来,形成一个“金团”。有时,一个金团,就是一个大富翁的家资.在亚历山大,金子往往分布在粘土层中,和青石片层的各层夹缝当中.幸运的人往往能在这儿找到大片的金块层,这里便是“金窝窝”。 参观完各种生金标本之后,他们又来到了矿物陈列馆.澳大利亚的土壤所赖以构成的各种矿物质都分类陈列着. 澳大利亚富有的并不只是金子,它象个巨大的聚宝盆,所有的珍宝都在陈列馆里体现.在玻璃橱中还有闪闪发光的白色黄玉,足可与巴西的黄玉媲美,有宝贵的石榴石,有鲜绿的石帘石,有玫瑰色的红宝石,还有亮晶晶的金红石,还有投龙河两岸产的小粒金刚钻. 总之,各种各样的宝石琳琅满目,品种齐全,不需要外求.这里什么也不缺,它们就差作成首饰了,一旦做成,准保珠光宝气,会被抢购一空.爵士谢了总监的招待,告辞出来,然后再去参观矿床.巴加内尔是个把发财置之度外的人,然而,他每走一步总要往地上看看,好象要找什么宝贝一样. 旅伴们和他开玩笑,他也不在乎. 他不时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研究一番,又带着鄙视的神气丢掉. 整个参观中都是这样.“啊!地理学家,你掉了什么东西了!”少校取笑他. “可不是吗! 在这生产黄金石的地方,我总感觉到丢掉了什么东西似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总是想找块金子带走,最好要重一点.“ “要是你找到了,那怎么办,我的巴加内尔先生?”爵士问.“啊! 要是找到了,我就把它献给我的祖国存到法兰西银行里.“ “银行会接受吗?” “当然会,就说是作为建设铁路的公共基金.” 大家对巴加内尔的爱国热情大加赞扬,海伦夫人祝愿他找到世界上最大的金块.他们一面开着玩笑,一面逛着周围的矿区. 到处都是工人,他们在规则地、机械地工作着,但是并没有劳动热情.游览完毕,他们来到了一家小酒馆坐坐,等着和牛车会齐. 既然坐酒馆,当然不得不吃点东西,因此,巴加内尔叫老板来点当地的饮料.侍者送来了一杯“诺白勒”。所谓“诺白勒” ,就是英国的那种水酒,只不过酒多了水少了,里面又加了些糖而已.这里喝法太澳大利亚式,欧洲人受不了.所以旅客接过酒杯,又兑了一瓶水,这样,“诺白勒”又变成了英国水酒,酒馆老板看了很惊讶.喝了酒之后,大家又谈起那些掘金人,否则,就没有谈话的机会了.巴加内尔对所见到的一切都很满意,但是他又感到遗憾,如果是当年亚历山大采金的时代来参观,或许会更有趣些. “那时候,” 地理学家说,“地面将被挖成一个一个的小洞,挖洞的蚂蚁遍地是,那是些很厉害的蚂蚁,到处疯狂地挖洞.但是由于没有远见,他们过着糜烂的生活,挣来的钱不是吃掉了,就是喝掉了,我们坐的这个小酒馆就是当年的”地狱“。掷骰子时有时也动起刀子,警察无法制止时,只好由军队来镇压. 毕竟,军队将这帮人征服了,规矩多了,每个人也就开始纳税了. 虽然征收不困难,但社会秩序比加利福尼亚还要混乱.”采金这一行,谁都可以干吗?“海伦夫人问道.”是的,夫人,干这行不需要大学文凭,只要健壮有力.一些被贫困逼得背井离乡的人,大都身无分文,有钱的带把锄头,没有钱的带把刀,但不论有钱无钱,都带着那种做正经事的人决不会有的狂热.于是金矿区就出现一种怪现象了,普遍地是帐篷、船篷、草棚,还有泥土、木板、树叶搭成的小屋.正中间却是总督府的雕檐大厦,上面竖着英国国旗,还有各种公务人员居住的蓝布帐篷,换金小贩,收金坐商的各种店铺. 那些商贩赚的是巨富和穷人的血汗钱,真正发财的正是这帮人. 那帮长胡子穿红羊毛衫的掘金人,整天在水里泥里生活,漫天是不断的锄头声,遍地是死尸的腐臭味. 一种让人窒息的灰尘,象云雾一般笼罩着那些可怜的人们,他们的生命都很短,要不是澳大利亚气候好些,来一场伤寒病准保10个死掉9个半.那些冒险家拚着命,辛苦了大半辈子,发财的只是少数,一二百万人却是在绝望中死去.“那你能不能讲讲采金子的方法,巴加内尔?”爵士问.“方法再简单不过了,”巴加内尔说,“初期的采金人只是淘金,现在,不同了. 开发公司找到金脉直接到那里去采金片、金叶、金块. 但是,淘金人只会淘金,所谓的沙里淘金,如此而已. 他们先掘地,将认为是出金的土层挖起来,然后用水冲洗,把金子和沙子分开. 这种冲洗工作用有一种美国传来的工具,叫‘克拉得尔’,就是一种摇床. 形状象一个2米长的盒子,一种无盖的棺材,里面分为两层. 上层是一面粗铁丝网,接着又是几层细铁纱网. 第二层下部很窄. 淘金的时候将含金的沙土放在第一层上,用水冲洗,用手不停搅动. 石块留在粗纱上,碎金和细纱,依体积大小,分别留在各层细纱网上,土则变成泥水,被冲到第二层的末端了. 这就是普遍使用的淘金机.“ “虽然简单,但是毕竟是一种工具.”船长说.“为了便宜,都购买二手货,”地理学家回答,“真没有钱,也可以不要.” “不要,那又用什么代替呢?”玛丽小姐问.“就拿一个大盘子代替,用盘子簸土和用簸箕一样.不过,簸出来的不是麦粒,却是金粒. 起初采金的第一年,许多采金人没有花什么本钱就发了财,还是捷足先登有福气,那时遍地是黄金.就在地表面,多极了.溪水就在矿床上流着.墨尔本的街道上几乎都有金子,铺路都用金沫子.因此,在1852年的一个月,从亚历山大运到墨尔本的黄金就价值为8百23万法郎.” “差不多是俄罗斯皇帝的年俸啊,”爵士说.“那这皇帝也实在太可怜些了!”少校补充一句.“有没有一下子便发财的?”海伦夫人问. “也有过几个,夫人.” “那你说得出来吗?”爵士说.“1858年,在巴拉刺,有人找到了一块金子重573两;在吉普斯兰有一块重782两;1861年又有一块重834两.最后,在这里,一个采金人发现了一块金子重65公斤,以722法朗半斤计算的话,这一块就值22万3千8百60法郎啊!一掘头掘出1100法郎年金,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了!” “这些金矿一经发现,世界黄金产量会增加多少呢?”船长问.“增加得太多了,十九世纪初叶每年世界的黄金产量不过4千7百万法郎,现在,估计产量将近上升到9万万多,已10亿了.” “那么,在我们脚底下,也许会有许多的金子吧?”小罗伯尔说.“是啊!孩子,也许有几百万两. 不过,我们之所以把它踩在脚底,是因为我们并不看重金钱.” “那么,澳大利亚可真算是‘得天独厚’了.” “并不是,出金子的地方可绝不是得天独厚的地方.因为这地方养活了一批游手好闲的人,他们过的是富丽堂皇、骄奢淫逸的生活. 我的孩子,最好的地方不出产金子,而是出产铁,因为铁可以制造生产工具用来劳动生产,不断地锻炼人民的身体和能力.”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旅客们就跨出了产金区,同时,也就走出了塔几坡区的边境. 现在,马蹄正在达尔零西区的多灰尘的路上,几小时以后,路程已走了一半了. 这样顺利的旅行,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到达吐福湾的海滨了.目前,大家身体都还吃得消,牛马也不觉苦. 地理学家说澳大利亚的气候特别“养人”,这话总算是兑现了. 潮气少得很,甚至没有,天气也不算太热.不过,自从康登桥惨案以来,旅行队的戒备严了许多,以前的预防措施根本不用了. 现在规定:首先,打猎的人不得跑得太远,要不然看不见牛车. 其次,夜晚宿营时轮流看守车子.早晚枪上都装上子弹.显然有伙强人在荒野中出没,已经搅得他们心中不安宁了.不消说,这些戒备措施没让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知道,因为爵士不愿让她们担心.这种戒备自然非常必要,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出大乱子.而且也不只哥利纳帆一行人考虑到这一点,一些城市居民和牧畜站上的“坐地人”也在时刻提防流手偷袭. 天一晚,家家闭户,狗拴在院子里,稍有动静便会狂吠起来. 牧人们傍晚集合牛羊群时,没一个不佩带枪的.这种戒备并不过分,那件血案的发生,使人们不得不这样. 甚至有些平时开窗睡觉的平民,一旦夜幕降临,也要把门窗关紧了.就是地方当局也非常小心谨慎,许多宪兵队被派往乡下,特别要保护邮车. 以前邮车在大路上奔驰,尽管放心. 但就在这一天,爵士一行人穿过公路时,看到一辆邮车急驰驶过,后面扬起大片灰尘. 虽然和闪电一般,一晃而过,可是爵士还是看见车子上坐着警察,马枪闪闪发着光. 当年黄金热的时候,欧洲的社会渣滓都被倾泻到澳大利亚大陆上来了,现在这种戒备的情况仿佛又回到了以往那种混乱的时代了. 走过基莫公路一公里以后,牛车钻进一片桉树丛林. 这片丛林大得跨过好几个经纬度,旅客们钻进这种丛林,自百奴依角出发以来,还是第一次.大家看到这些60米高,臃肿的树皮有15厘米厚的大桉树时,不禁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树杆很粗,约有6米,上面还流着有香味的树脂,它一直挺到离地45米的高度.就在这个高度以下,没有枝杈和随便生出的芽蘖,甚至没有一个疙瘩能破坏这些树杆的侧影,就是木匠用刨子也难刮得这么光净.这些大树,一连就是几百棵,象排柱一样,粗细均匀.柱顶到了极高时才开始分杈,但是枝杈左右对称,枝头都是互生叶. 叶子里垂下一朵朵大花,花托好象覆盖着的孟钵.在树林中,空气自然对流,吹起来的风将土地上的潮气吸收尽了. 树和树间,是等间距的,空隙也不小,牛群、马群可以通行无阻. 这片桉树林不是象原始森林一样,树枝密集,荆棘横生,甚至有许多倒下的树干,到处都是纠缠不清的藤条,开发的人要进去,非得用火、刀不可. 而这一行人所踏的地面则是浅草平铺,树顶翠绿,在地与天之间是疏疏落落的“撑天柱” ,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树荫不算多,因此也不凉爽,但是林子里有一种特殊亮光,就仿佛隔了层轻纱透过来的. 树影很有规则,地面上的闪光也很明晰. 这一切构成了一种仙境,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澳大利亚的森林和欧洲大陆上的森林真是不一样,土人将这种树叫“塔拉” ,属于种类繁多的桃金娘科——澳大利亚植物界的代表.在这翠绿色的苍穹下,树荫之所以不密,暗影之所以不深,是由于叶子生长得出奇的缘故. 没有一片叶子是平面朝向太阳的,而是刀口式的叶边侧身向着太阳. 眼睛迎着太阳光望去,只能看到奇特的树叶侧面. 所以,当太阳光线透过叶丛能达到地面,就和透过百叶窗子似的.大家都注意到这一点,都感到稀奇. 当然,只有地理学家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他立刻说:“这里使我奇怪的倒不是树叶的离奇,大自然造物,自有道理. 而植物学家命名却莫名其妙了,他们将这种树叫‘有加利’。” “‘有加利’,那是什么意思?”玛丽小姐问.“是桉树的学名,来自来于希腊文,原意是‘有庇荫之利’。 那些植物学家故意用希腊文骗人,让人不易发现这个错误,其实很明显地‘有加利’树毫无庇荫之利.“ “先生,这一点我们都很同意,不用说了,”爵士说,“请你快告诉我们叶子为什么这么长吧.” “这是由于地理学和植物学的原因,”地理学家解释道,“你们一定看得出,这一带空气干燥,降雨量又少,土壤晒干了,树木体内的汁液也不会太多. 为了生存下去,它们就得想法避开阳光,保卫自己,防止蒸发过甚. 因此,它们侧面对着太阳,不让正面被晒着. 没有比树叶子更聪明的了.” “也没有比这些树叶更自私的了!”麦克那布斯反驳说,“这些叶子只顾着自己,也不替行人们考虑一下.” 人人都赞成少校的说法,只有巴加内尔不赞成,他虽然抹着额上的汗珠,却还在认为在没有阴凉的树林走路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机会. 尽管如此,桉树叶子这样的生长,毕竟得不到人们的好感. 如果穿过这片林子需很长时间,而烈日当空,毫无庇荫,行人自然吃消.牛车在这无边无际的桉树林中挪动着,既没有碰到一只野兽,也没碰到一个土人.只有树上的几只鹦鹉与他们为伴,在枝头为他们唱着进行曲.有时一群鹦哥穿过远处的树隙,五色斑斓,一闪而过.总之,在这座其大无比的翠色庙宇中,到处都是死一样的沉寂,只有马蹄声,轻轻的人语声,辚辚的车轮声和艾尔通赶牛的吆喝声搅着这片无边的幽静.天色已晚,爵士一行人于是在几棵被火烧过不久的桉树下支篷宿营. 这几棵桉树就象工厂里的大烟囱,树干已经被火已烧空,从脚一直通到树顶,外面只剩一层树皮,而树还仍然活着. 虽然如此,“坐地人”和土人这种烧树的坏习惯终究会毁了这片森林的. 奥比尔得地理学家的建议,就在一棵空心树干里生火做饭了.刚点着了一点火,火苗就往上窜,烟一直冲到了树顶的叶丛中. 夜里由艾尔通、穆拉地、威尔逊和船长轮流值班,他们直守到日出的时候.1月3日,人们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那漫长的路径,好象永远走不完似的. 然而,傍晚时分,树丛渐渐稀疏了,再走出几公里,在小片平原上出现了一簇整齐的房屋.“是塞木尔!”地理学家叫道,“这个小镇一过,我们就出维多利亚省的边境了.” “地位显赫吗?”夫人问道.“只不过是个简单的村子,现在正变成一个市镇.” “我们可以在那里找个象样的旅馆吗?”爵士问道.“应该没问题.” “那么,我们快去吧,我们要让女客们今晚住得舒服点,我想,她们不会反对吧?” “当然不,我和玛丽都很喜欢. 但有个条件,不要离路线太远,免得耽误了行程.” “一点也不远. 我们也疲乏了,也该休息一下,而且,我们明天天一亮便启程.”爵士说道.晚上9点钟,月亮已经从东方升起,透过一片雾气,倾射出万丈光芒. 天渐渐黑下来. 全队人马走在塞木尔镇的马路上,巴加内尔在前面带路,他好象对从未见过面的东西都很熟悉.这也许是他的本能,他一直领大伙到了康倍尔旅馆.牛马和车子都安排下来,旅客们被领到相当舒适的房间里去歇息.10点钟,大家吃过晚饭,奥比尔以总管家的身份对晚饭检查一番. 地理学家和小罗伯尔已去镇上跑过一趟了. 他们只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夜游的印象.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看到多少东西.然而,如果是一个细心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塞尔木街上有着某种程度的骚动:一簇一簇的人群不知在谈论什么,你一言,我两语,显得非常紧张不安,有人在高声读着当天的报纸,并加以推敲、讨论. 这种迹象,并没有逃脱少校的眼睛. 他跑得并不远,甚至都没出旅馆大门时,便觉得街上的气氛不对头. 他和那健谈的旅馆经理狄克逊谈了十几分钟话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他仍然一声不响. 等吃完晚饭,两位女客回房休息了,他留下其他人,说: “已经知道康登桥血案的凶手了.” “抓到了吗?”艾尔通赶紧问.“没有.”少校说,并没有显露出水手长焦急的情绪.“太可惜了!”艾尔通又补充一句.“那么,血案是谁作的呢?”爵士问.“你看报纸好了,”少校说着,递给哥利纳帆一张报纸,那是昨天的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你看了日报就会知道那警官猜得不错.” 哥利纳帆高声念着下面的新闻:1866年1月2日,悉尼消息——大家也许还记得,12月29日夜间,在康登桥上曾发生了一起特大铁路事故.火车11点45分经过吕顿河时,康登桥居然是开着的.失事的搜劫以及距康登桥半公里守桥员尸体的发现,证明了这起惨案是由一个罪恶的预谋所造成的! 果然,根据调查结果得知,6个月前西澳伯斯的拘留营准备将一批流犯移送诺福克岛,这批流犯途中逃脱. 康登桥惨案就是他们所为.这批流犯一共29人,为首的叫彭. 觉斯,他是最狡猾的匪徒,在几个月前,不知乘什么船到达澳大利亚,官厅虽然通辑他,却一直未曾抓获.希望城市居民、乡野移民及牧民们各自提防,并协助辑捕,并将有关消息随时报告本殖民地的总监! 殖民总监米彻尔爵士读完了这个通告后,少校转向地理学家,说:“巴加内尔,这次相信了吧,澳大利亚也可能有流犯.” “流犯越狱,自然难免,”巴加内尔辨解道,“但正式收容的流犯的确没有呀!” “无论如何,这里有流犯已成为事实,”爵士发表意见,“不过,我想,不一定有了流犯,就非得改变我们的旅行计划,你说呢,船长先生?” 船长没有立即回答. 一方面他怕中止旅行会使格兰特姐弟难过;另一方面又怕继续前行会出差错.所以他很是犹豫.“如果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不是和我们在一起的话,我倒不在乎这些亡命之徒.” 爵士听懂了这话的含义,说:“当然我们不是说不去找格兰特船长了.但是,因为与女客们同行,不太方便,我们先到墨尔本,回到邓肯号上,然后再乘船去东海岸寻访失踪船员的踪迹也许稳妥些. 你的意思怎样,少校?” “我想在发表意见之前,想听听艾尔通的想法.” 水手长被指点发言,就只好从命了.“我想,”他说,“我们现在距墨尔本有320里,如果有危险的话,向东和向南一样. 两条路上都是人迹罕至,一片荒凉. 而且,我不相信只30来个强人,我们这群手中有武器的男子汉对付不了. 因此,要是我,除非有更好的计划,否则就将继续前行.” “说得对,艾尔通,”地理学家附合他说,“我们继续前进,或许就能找到格兰特船长的影子. 若是转过头来向南,那么我们就背离格兰特船长的踪迹,越走越远了. 再说,一批伯斯来的逃犯,有勇气的人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这样一说,原定计划不变,举行表决,全场都无异议通过了.“我还有一点提议,爵士,”艾尔通说.“说吧!” “派人送个命令给邓肯号,是不是也可以让它开到东海岸?” “恐怕不合适吧,”船长回答,“我们到了吐福湾,再发命令也不迟. 要是发早,万一出现意外迫使我们回墨尔本,我们就会后悔找不到邓肯号了. 而且,船坏得也不轻,此时也修不好. 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等等再发命令为好.” “也好,”艾尔通回答,他并没有坚持.第二天,旅行队离开了塞尔木镇.大家全副武装起来,准备应付外来事故.半小时后,大家又进了向东延伸的桉树林.哥利纳帆宁愿在旷野里旅行,因为旷野比树丛中要好,强盗不易隐藏埋伏. 但是现在,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老牛拉破车” ,只好在单调的林中小路上走了. 晚上,沿安格尔塞区北境走了一程以后,牛车就越过了东经146度线. 大家就在墨累县的边境上宿了营. 30。澳大利亚土人 第二天,1月5日的早晨,大家就踏进了那广大的墨累区域. 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区一直延伸到大洋洲的阿尔卑斯出的那一带巍峨的山脉为止. 现代文明还没有传播到那一带,这是维多利亚省人迹罕至、情况不明的区域. 但是,将来它的森林会在伐木人的利斧下消失,它的草场将会成为牧畜的绝好饲料. 但是,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一块处女地,无人开垦,而且一片荒芜.这片荒区在英国地图上叫做“黑人区”,即为黑人的保留地之义. 英国移民粗暴地把土人驱逐到此地来,土人的种族逐渐地在这片偏僻的荒原上和钻不进去的森林里消失了. 凡是白种人,不管是移民、浪人、“坐地人”或伐木人,都可以自由地走进这被划定的区域,而黑人却不准许走出来.地理学家一面骑着马,一面谈着当代的种族歧视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结论:大英帝国的殖民制度要征服弱小种族,就要把它们消灭在它乡.这种惨酷的趋向随处可见,只不过是澳大利亚日见明显罢了.在殖民初期,从流犯到移民都把黑人当作野兽来看待.他们大肆驱逐,枪杀土人. 他们屠杀土人,需要法学家的论据,因此振振有辞地说:大洋洲的人民是“化外顽民”,杀死这些贱货是不算犯罪的. 悉尼的报纸甚至建议过消灭土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大规模地毒杀他们. 因此可见,英国人开拓他们的殖民事业是通过屠杀的手段来实现的,他们的残暴是惨绝人寰的.在印度,消灭500万印度人;在好望角,100万霍吞脱人口只剩下1万.他们在澳大利亚的作法,也并没有改善,大批的土人不是受虐待死掉了,就是因为饮酒过度而丧命. 诚然,英国当局也曾发布过通告,制止几个杀人成性的伐木人的行动.但是他们规定:一个白种人如果割掉一个黑人的鼻子或耳朵,或者是截下黑人的小拇指来做“烟杆” ,就会受鞭责处分的. 然而,这点威严并未吓倒刽子手,他们反而更大规模地干起杀人生意,有时甚至消灭整个部落. 只拿凡第门岛为例吧,八世纪初岛上有五千土人,到了1863年只剩下7人了!最近《火星报》竟然还报道了一条消息,说最后一个塔斯马尼亚人已逃到了哈巴特.地理学家的一番说话,并没有受到爵士、少校和船长半个字的反驳. 即使他们是苏格兰人,他们也无法辩护. 因为这一切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是无可否认的.“如果是在50年前,”地理学家接下去说,“或许我们会碰上很多土人,可是现在连一个土人的影子也看不到. 一个世纪后,土生土长的黑人恐怕就要绝迹了.” 是啊!所谓的“黑人区”却并没有黑人,甚至连他们的宿营或草棚遗迹也没有. 太可怜了. 荒野过后是树林,然后又是荒野,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冷寂. 甚至就连个生物,就是一头牛或一匹马也好,都仿佛不会到这僻远的区域里来.然而,这时候小罗伯尔却在一丛桉树前停住了,叫道:“你们看!一只猴子!” 他一面叫,一面拿手指着那小动物,那动物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矫健惊人,忽而在这棵树顶上,忽而又窜到那棵树顶上,仿佛生出翅膀会飞似的.难道这种地方的猴子也会飞? 竟和传说中狐狸长出一只蝙蝠翅膀一样吗? 这时牛车停下了,大家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那动物在桉树尽头消失了. 一会儿,它又闪电一般跳下来,在地上跑着,一扭一拐,伸出长胳膊抓住了大胶树的光树干. 这树干又高又直,而且光滑,抱也抱不上去,只见那猴子拿出一种象斧子一样的东西,先是在树干上砍出了许多小凹坑,然后,借着等距离的小凹坑爬上树顶的枝杈. 几秒钟后又钻到密叶中去了.“奇怪!这会是什么猴子?”麦克那布斯自言自语.“这是猴子么,”巴加内尔回答他说,“这就是澳大利亚土人啊!” 大家还没来得及耸肩对伟大的地理学家的话表示一点质疑,忽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一片叫声.旅客们以为发生意外,快马加鞭,走出约100米远,他们出乎意料地到达了一座土人的营地.多么凄惨的景象啊! 那十来间用大块树皮做屋顶的草棚,当地人叫“骨尼窝”。 他们在穷困的压迫下,简直不成样子了,看了叫人作呕.那里共有30来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都披着破烂的袋鼠皮. 牛车一到,他们想逃. 幸亏,艾尔通用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土话,他们似乎放心了. 他们半信半疑地围了过来,仿佛牲畜看见了人给它们东西吃的样子.这些土人,身材矮小,皮肤晦暗,虽然并不黝黑,却象被煤烟熏过似的,头发乱得一团糟,胳膊长得很长,肚子挺出,浑身的毫毛和纹身,有的人身上还留有在丧礼中割掉肉而形成的伤痕. 那副嘴脸,也不知造物主是怎么刻画的?真是难看到极点了.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下了车,向这些可怜的人伸出手去,散东西给他们吃. 这些土人狼吞虎咽,就和饿死鬼托生的一般. 这样一来,土人把这些旅客当作神灵看待了,因为澳大利亚土人信奉迷信,说白人本来都是黑人,只是死后升入了天堂,才变成了白人的.在这些土人之中,两位女客对妇女特别感到怜悯. 大洋洲女人的处境,真是苦得不能再苦了. 大自然就象后母一样虐待她们,甚至不给她们一点妩媚的风姿,她们只是被人抢来的奴隶,结婚的礼物只是换取她们主子经常握在手里的那根“华狄”的一顿毒打. 所谓“华狄”的一顿毒打,也就是大洋洲人使用的战棒.结婚之后,马上变成了少年老太婆,流浪生活中的一切苦事都是由她们去做,她们一面抱着裹在蒲包里的孩子,一面背着打鱼和打猎的工具,一面还要带着织网用的原料——“蜜翁”草筋. 她们要供给一家的粮食,这“蜜翁”乃是一种象麻的野草,除此之外,还要捕蜥蜴,袋鼠,蛇,直追到树顶上去捕;她们还要去砍木柴,去剥下盖棚子用的树皮;她们就和牛马一样,从来没尝过休息的滋味,吃呢,只是在主子吃完以后,吃一点主子剩下不吃的东西.这时,有几个可怜的女人,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正在用谷粒诱捕小鸟.她们只能躺在滚烫的地面上,一点不动,和死人一般,等了几个钟头,总希望有一只愚蠢的鸟来到她们手边?她们的一套诡计也不过如此,也只有澳大利亚的鸟才肯上这样的当.那些土人们被旅客们的一片好意感动了,全部跑来围住旅客,因此大家又不能不提防他们会有抢劫的可能. 他们在嘶嘶地说着话,舌头不停地在嘴里打翻,就象野兽一样. 然而他们的声音都很婉转,很温柔. 他们不断地说:“诺吉,诺吉,”一面做着手势,因此不难理解:“诺吉”就是“给我”的意思. 不管看见旅客们的什么东西,他们都是这样. 奥比尔先生费尽心力保卫着他那节行李车厢,尤其是对那些供旅途上食用的干粮他更是着意保护起来.那些饿瘪了肚子的可怜虫看着车上的东西,眼光贪馋得可怕,同时龇出锐利的牙齿,这种牙齿甚至可能是嚼过人肉的.自然,大部分的澳大利亚土人在平时都是不吃人的,但要是在扭打的时候,要是打败了仇人,而不吃仇人的肉,那就会很少见了.这时,爵士同意海伦夫人的建议,叫人散点东西给他们吃. 那些土人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做出种种表情,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这些表情所感动. 他们一边做表情,一边大叫,和兽见到人开笼子给它们喂食时发出的咆哮声差不多. 他们尽管不能同意麦克那布斯的说法,但是也不能否认这个未开化的种族实在离兽类也不远.奥比尔先生是一个很熟悉社交习惯的人,他觉得散东西应该是从女人散起. 但是那些不幸的女人却不敢在她们的那些可怕的主子面前吃.那些主子一起向饼干和干肉扑过来,就象是饿虎扑向羊群一样.玛丽小姐一想到她的父亲可能被这样粗野的土人俘去,不由得眼泪汪汪的.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象格兰特船长那样的人在这种流浪民族里做奴隶、吃苦,挨饿,受虐待. 门格尔船长十分不安地看着她,猜到了她的心事,因而不等她开口就对那个那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问:“艾尔通,你是不是就是从这样的野人手里逃出来的?” “是的,船长,”艾尔通回答,“内地的土人都差不多. 不过,在这里您看到的只是一小撮可怜虫. 在大令河两岸有许多大部落,头目的权威是十分可怕的.” “那么,在这些土人部落里,一个欧洲人会有什么事可做呢?” “就做我以前所做的事呀,”艾尔通回答,“和他们一起打猎、捕鱼,也可以和他们一起打仗,我上次对你们说过,根据做事的成绩确定对你的待遇,只要你是个聪明人,勇敢人,你就能在部落里受到尊敬.” “但是那也还是俘虏呀?”玛丽问.“是的,当然仍被严密监视着,”艾尔通说,“不管白天黑夜,都逃不了.” “即使这样,艾尔通,你还是逃出来了.”少校插嘴说.“是的,麦克那布斯先生,我趁着那个部落和邻近部落打仗的时候,总算逃出来了. 既然逃出来了,我当然也不懊悔.但是,如果叫我再逃一次的话,我相信,我宁愿一辈子做奴隶,也不愿意再穿过内地的荒区,去吃那种苦了. 但愿上帝保佑格兰特船长不要冒险试图作这种逃脱的打算!” “是呀,当然罗.”门格尔回答,“玛丽小姐,我们希望您父亲还是被拘在土人手里,这样,如果他不是在大陆上的森林里乱跑的话,我们找他也比较容易了.” “您始终认为他还有希望是吗?”那少女问.“我始终认为有希望,玛丽小姐,有希望看到您在上帝的帮助下有幸福的一天!” 玛丽小姐眼泪汪汪的,感谢着那个青年船长.正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那些土人突然骚动起来,他们高声叫喊,向四面八方乱跑,他们拿起他们的武器,仿佛一个个都发疯了似的.爵士正在莫名其妙呢,这时麦克那布斯叫来艾尔通问道:“你既然在澳大利亚土人中生活了许久,你一定能听得懂他们的话了?” “只能听得懂一点,”那水手回答,“因为每个部落都会有他们的土话. 但是,我相信,这些土人的意思我能猜到,他们是为了感谢阁下,要表演一场战斗给阁下看.” 果然,这一阵骚动正为了这个. 这些土人没有任何开场白一类的仪式就直接交起手来. 他们打得怒气冲天,装得非常逼真. 要不是预先知道是表演,人们简直要认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搏斗. 据许多旅行家报道,澳大利亚土人是绝妙的哑剧演员,这会他们果然表现出他们惊人的技艺.他们用来攻击和防卫的武器都只是一些大木棒,这些木棒相当重,就是最厚的脑壳也能打碎. 还有一种斧头叫作“托玛好克”,是用极硬的石块磨成的,夹在两根棍子中的.斧柄有3米长. 这斧头真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也是一种有用的工具,因为它既可以砍人头,又可以砍树枝,既可以拿来劈人,又可以劈树,在什么情况下就能当什么用.许多土人手里疯狂地舞动武器,嘴里还发出一片叫骂声;战斗员互相冲击着:一部分人倒下来和死了一样,另一部分人就会发出胜利的欢呼. 那种样子,看了叫人确有点儿惊心动魄,就是真的战斗也不过如此. 海伦夫人时时怕他们打过来,会弄假成真. 还有小孩子也混在里面,而且是真打. 这里面有男孩子,有女孩子,特别是女孩子,火气更大,一巴掌来一巴掌去,打得非常起劲,又凶猛.这样的一幕武戏足足表演了10分钟,这时突然所有的打手都停下来,武器都从手里丢下去. 土人教师站着不动,维持着他们最后的姿势,就和画里面的人物一模一样. 人们简直要以为他们一下子都要变成了化石.这变化的原因何在呢?他们为什么突然象化石一样动也不动呢?大家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原来,这时候飞来了一群大鹦鹉,在橡胶树顶上翱翔着.漫天都是咿咿呀呀的叫声,它们的羽毛五颜六色的,就好象一条飞动的彩虹.就是因为有这一个彩云般的鸟群的出现,才中止了他们的战斗. 打猎总比打仗来得好呀,所以他们就不打仗而来打猎了.有一个土人抓起了一件染成红色,构造特殊的东西,离开了他的伙伴们,而其它人始终还是在原位置上站着不动,他从大树与灌木丛之间向那群鹦鹉走去. 他爬着走,一点声音也没有,既不碰到一片树叶,也不踢动一个石子,简直就是一个影子在向前滑动. 等一走到适当的距离,那土人就把手里拿着的那东西平抛出去,那东西就距地面半米高,跟地面平行地向前飞去,飞了约莫四丈远,但没有落地,突然就一直向空中升上去,升到10米高的地方,击死了10多只鸟,又成抛形回到猎人的脚边落下. 爵士和他的朋友都看呆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那东西叫‘飞去来器’。”艾尔通说.“‘飞去来器’!”巴加内尔叫道,“就是澳大利亚人用的‘飞去来器’吗?” 他说着,就和小孩子一样,想跑过去把那神奇的玩意儿拾起来,要看看里面的究竟.是的,一般人都会以为“飞去来器”里面藏着什么机关,里面有一种弹簧,弹簧一开动,它就在空中拐弯了. 其实却不然.这“飞去来”只是一块弯弯的硬木大约1米多长. 中间大的有10厘米厚,两头尖的. 凹进去的一面深度大约有7~8分,凸出来的一面突起有两条锋利的边缘.构造就是这么简单,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原来就是人家常说的‘飞去来器’呀.”巴加内尔看了看那怪东西说,“就是一块木头,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横飞出去,突然蹦起来,又落回到抛的人手里呢?许多学者和旅行家怎么都解释不出道理来.” “是不是就象抛铁环一样,用某种手法抛出去,又能回到出发点呢?”门格尔问.“也许是一种回力作用,”哥利纳帆爵士补充说,“就跟在弹子台上打弹子一样,打着弹子上某一点,它就会转个圈儿飞回来?“ “都不是,”巴加内尔回答,“抛铁环也好,打弹子也好,都会有个着力点来决定他的反作用,抛铁环会有地面做作用点,打弹子有台子做作用点.‘飞去来器’却根本没有,它根本不碰地面呀?怎么能一蹦蹦得那么高呢?” “那么,您怎么解释呢,巴加内尔先生?”海伦夫人问.“我解释不出来,夫人,不过我可以再一次肯定,这种现象显然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扔的手法很巧妙. 一个是‘飞去来器’的构造特殊. 但是,这种扔的手法,却是澳大利亚人的秘诀所在.” “不管怎么样,无疑这是他们的智慧……怎能把他们比做猴子呢.”海伦夫人看着少校补充一句,但他还是不服气,这是直摇着头.大家说着,辩论着,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爵士觉得不应该再多耽误,应该继续向东前进. 他正要请女客们上车,忽然有一个土人跑过来,非常兴奋地说了几句话.“哦!”艾尔通说,“他们看到了几只鸸鹋!” “嗯?他们还要打猎吗?”爵士说.“我们必须得看,”巴加内尔叫道.“一定是又相当精彩! 还要用‘飞去来器’哩.“ “你觉得怎么样,艾尔通?” “时间不会太长,爵士.”那水手说.那些土人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们赶快布置起来了. 打鸸鹋是他们难得的大喜事呀,打到一只鸸鹋就够叫全部落吃好几天. 所以他们会拿出全部的技巧来捕捉这大猎物. 但是那样一只大鸟,跑得那么快,没有枪怎么能打着它呢?没有猎犬怎么能追上它呢?巴加内尔要求看这场打猎正是想看他们有趣的打法.这种鸸鹋也被叫作没有鸡冠的食人鸡,土人叫它“木佬克”,在澳大利亚的平原上现在渐渐变得稀少了.这种大鸟有0.76米高,肉是白色的,头上有一块角质的硬甲,眼睛是淡淡的棕色,嘴壳黑色,向下弯曲着,趾上有利爪,强健有力,翅膀只是两个短翅,不能飞,羽毛颜色较深. 虽然,它们飞不起来,但跑起来马也赶不上. 因此,要捉它们,只能用计,而且需用很好的妙计.所以,那人一叫,十几个土人就象冲锋队员一样散开了.在这片可爱的田野上,野生的蓝草正盛开着蓝花,将地面染成一片蓝色. 旅客们走到一丛木本含羞草的旁边停了下来.当土人走近之时,十几只鸸鹋都站起来逃走了,逃到一公里之外的地区藏起来了.那位猎手侦察好地形,做个手势,叫同伴不要动. 伙伴们立刻躺在了地上. 猎手从网兜里取出两张缝得很巧妙的鸸鹋皮,登时就披在了身子上. 然后伸了右臂,抬起头,摹仿鸸鹋觅食.猎手摹仿得很象,向那群鸟类走去. 有时他停一停,仿佛啄食;有时用脚扬起灰尘,周围是一团云雾. 他还频频地发出叫声,鸸鹋绝对听不出是假的. 果然,它们上当了. 那群毫不提防的动物到了土人身边. 这时,他挥起了木槌,六只鸸鹋一下子被打倒了5只. 猎人的狩猎获得了极大丰收,这场围猎也结束了.于是爵士、两位女客和其他队员就向土人告别了. 第九章 31。两位年轻的“坐地人” 在东经146度15分的地方,旅行队安静地度过了黑夜.第二天早晨7点,又继续赶路. 他们一直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挺进,他们的足迹在平原上划下了一道直线. 他们的足迹和“坐地人”的足迹几乎并没有不同,只不过爵士的那匹马在土上留下了叶形马蹄印,这是黑点站的标记.平原有时候出现一些曲折的河流,河边有黄杨树,河水有时满涨,有时干涸.这些河流都发源于山岭成串的野牛山,它在地平线上呈波浪形起伏状,景象秀丽.大家决定是夜就宿在这山脚下. 艾尔通赶着牛,加快了脚步,这一天已走了55公里,牛已显得疲劳了. 天黑时,他们终于按时到达此地.帐篷支在大树底下,晚饭也匆匆了事.疲惫已经使他们感到睡觉比吃饭还要急切.这晚轮到地理学家值班. 他没有睡,而是扛着马枪在四周来回走动,巡视外面的动静. 天空虽然没有月亮,但是星光闪烁,夜色几乎是明亮的. 那学者欣赏着天空的星辰,好象天空就象是一张大星图,谁读得懂,谁就能体味到其中的乐趣.沉睡的大自然默默无声,只有马脚上的绊索哗啦哗啦地响着,打破了这寂静.因此,巴加内尔沉入了玄妙的幻想之中. 他的心正在天上,不在人间. 这时忽然传来悦耳的钢琴声,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仔细地听着音乐,有的节奏弹得高亢,宏亮的浑厚声波震动着他的耳膜.“在这荒山野地怎么会有琴声?”他很诧异,“我一辈子也不会信.” 果然,这事的确有点儿离奇. 地理学家想,是不是这里有种怪鸟能学卜勒耶尔或厄拉尔(两位是法国著名钢琴制造家)钢琴的音调,就象是有些鸟会学敲钟和磨刀的声音呢? 但这时又传来了清脆的歌声. 一个钢琴手再加上一位歌手!地理学家听着,还不敢相信会有这种怪事. 然而,他听得出来这是一支相当出名的曲子,是歌剧《唐璜》中的一节.“真够奇怪的啊!”地理学家又想,“就算澳大利亚大陆上的鸟儿会唱歌,也不会唱出莫扎特的名曲呀?!” 他将这达到登峰造极的杰作一口气听完. 这种美妙的音乐,再加上这样的夜景,演奏效果之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地理学家久久陶醉在那难以描绘的仙境里. 一会儿,歌声停止,一切就又恢复了寂静.当威尔逊来接班时,他还是那副如醉如痴的神情. 但是巴加内尔并没将这一点告诉这位水手,他准备明天再把这怪事讲给大家听. 因此,他交了班就回帐篷睡觉了.第二天,一阵犬吠声把旅客们吵醒了. 爵士立刻爬了起来,有几条凶猛的猎犬——英国最好的品种——在小树林旁边站着. 旅客们一走近,它们就又缩了回去,叫得更厉害了.“这荒凉的地方难道也会有‘坐地人’?”爵士说,“既然有猎犬,肯定有猎人了.” 地理学家正要开口说昨天的事,这时两个青年猎人骑着骠悍的良种马出现在眼前了.只见他们一副绅士模样,穿着标致的猎服,一看到那支流浪人一样的旅行队,就停下了. 看样子,他们在想,怎么会有这么一帮全副武装的流浪人出现在这里呢.正在这时,两位女客下了车.两位猎人,立刻就下马,摘下帽子,向女客走来.爵士忙迎了上去. 因为他们是外路来的生人,便先通报了姓名和身份. 那两位青年人鞠躬致敬,年纪稍大的则开口说:“爵士,夫人们如不嫌弃,请寒舍休息片刻好吗?” “请问你们二位是……”爵士问道.“噢,我是米歇尔,他是桑迪. 我们是霍坦站的主人,既然来到贱地总该到舍下坐会吧?”那位年长的青年人说.“你们太客气了,我们实在是不敢打扰……” “爵士,如果肯接受邀请的话,”米歇尔说,“我们就太感谢了,因为我们都只是飘零者,诸位能光临寒舍,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爵士只好点点头应允. “先生,”地理学家发话了,“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话,请问昨天唱莫扎特名曲的人是你吗?” “是我,先生,”米歇尔回答,“伴奏的是我的堂弟桑迪.” “你唱得太好了,请接受我由衷的赞美.”地理学家伸出手来,那青年绅士十分文雅地握了握. 然后,米歇尔指着右边的路,带头开路,大家就动身了. 他们一面谈着,一面欣赏路边风景,一起霍坦站走.那是一座美丽的庄园,布置得就和英国公园一样整齐.灰色的栅栏把一望无际的草地圈成一块一块的,上万头牛羊在吃草,很多牧人和牧犬守卫着这支嘈杂的队伍:牛吼声、羊咩声和犬吠声,与鞭策声响成一片.向东望过去是一片树林,树林那边耸立霍坦山,它巍峨雄伟,高达500多米. 常绿树排成队列,显然经过人工的雕凿. 到处都是一丛丛的“草树”,其实它是一种低矮灌木,样子象棕榈,整个树身隐没在和头发一样细长的树叶当中. 空气中飘着一种薄荷桂的香味,因为这些树正开着白花,散发出清雅的香气.“万绿丛中一点红”,就在这片绿树丛中,还点缀着许多欧洲移来的果树:桃树、梨树、苹果树、无花果树、柑桔树,甚至连橡栎树,旅客们看了欢呼起来. 他们走在故乡的果树下并不感到十分惊奇,真正使之惊奇的是枝头唱歌的鸟雀;有羽毛如绸缎般的“缎鸟”,还有些羽毛一半金黄、一半象鸟绒的“丝光鸟”。在这些鸟儿中间,“麦尼儿”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鸟又叫琴鸟,尾巴象奥尔斐(古希腊神话中的乐圣)弹奏的那种雅致的古琴. 它在木本凤尾草中穿来穿去,但是当它的尾巴触动树枝之间时,却听不到安飞翁(希腊神话中的乐神)为重建白城而演奏的那些悦耳的音律. 地理学家恨不得抓只麦尼儿,亲自在那鸟尾上弹一下.他们边走边谈,庄屋在一条两边栽着卡苏琳娜,树的甬道尽头出现了.那是一座用木材和砖石建造起来的漂亮房子,深藏在“爱尔莫菲拉”树丛中. 造形美观,是一座瑞士式的别墅,墙外环绕着一圈回廓,廓檐下挂着中国式的灯笼,就象罗马古代建筑的前庭. 窗外则是五颜六色的鲜花. 再没有比这座建筑物更舒适,漂亮了. 在外面的草坪上隔不多远就有一根铜灯柱,柱顶上装饰着雅致的灯球,夜里,整个花围照得如同白昼,煤气是从在“米亚尔”树和凤尾草树下面的木棚中藏着的一个小型煤气机里输送出来的.而且,住宅四周看不见脚屋、马房和厂棚,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座农庄.所有这样的房屋一共有20来座,都座落在半公里路外的山谷里,形成了一个小小村落. 住宅之间都装上电话,并且可以随时通话. 这住宅仿佛隐蔽在一片异国风光的丛林中,听不到一点儿尘世的喧嚣.不一会儿,就走完了那绿荫道,接着是一座小巧灵珑的铁桥,跨过潺潺的流水,它的另一端通过住宅外边的花园.过了小桥,红光满面的管家先生已经出来迎接. 霍坦站的外宾们走进华丽的大厅,豪华的家具及摆设映入了大家眼帘.来宾们看出了主人的艺术生活和时髦生活非常丰富. 先看前厅,里面挂满了各种精美的取材骑马射猎的艺术品. 对着前厅的是一间开着窗子的大客厅,里面有一架钢琴,钢琴上摆着一堆乐谱,各个时期的都有.几只画架上摊着画稿;有一个像座,座上放着大理石人像;墙上还挂着西欧名画,脚下铺着柔软华贵的地毯,壁毯上绣着美女图,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古铜吊灯. 此外,还有许多珍奇古玩. 一所澳大利亚的住宅中居然有这些名贵物品,任何人见了都会不免惊奇,这一切充分说明主人会欣赏艺术和懂得生活. 总之,凡是在飘零生活中能让人消遣解闷的东西,能使人回忆起故乡的东西都布置在客堂中. 人们到了这儿,简直象到了英国或法国的高级别墅一样.柔和的光线透过纱窗射进来,海伦夫人走近窗口,连声赞叹外边的景色. 原来住宅下面是一片宽广的谷地,一直延伸到了东边山脚下.连绵的草地和树林,疏疏落落的空地,高低起伏的冈峦,崎岖不平的地势,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片精美的山水画. 而这幅山水画是活的,它随着太阳的偏移而时刻在起变化. 任何人,即使想象力再丰富,也难以勾画出这幅山水画,这片明媚的自然风光也会让人一饱眼福.这时,桑迪早已经吩咐厨师把早饭预备了.不到一刻钟,大家便都入席了.酒菜之佳自不必细说,客人们毫无拘束,畅所欲言. 最喜悦的实际还是那两个青年人,他们认为能在家中款待一次佳宾,非常非常荣幸.主人很快就知道了旅行队此行的目的,他们对队员们那种无所畏惧的寻访精神极为感动. 他们对格兰特的儿女们也说了一些安慰话.“格兰特船长,” 米歇尔说,“既然他不在沿海各殖民区中,一定就是落到土人手中了.文件证明他准确知道他所在方位,可见他一上岸,便被土人俘掳掠去了.“ “他的水手艾尔通就是落入了土人手中,又逃出虎口了的.”门格尔船长说.“你们二位是否听说过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事情?”夫人问主人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据你们看来,格兰特船长做了俘虏后,会受到非人的待遇吗?” “本地土人不残酷,夫人,”青年“坐地人”回答,“你们只管放心,他们性情温和. 以前很多欧洲人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从未受过虐待.” 为证明这一点,巴加内尔说:“柏克探险队中唯一生还的金格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只是那位大胆的探险家,而且还有个英国兵叫布克莱,”桑迪说,“1803年脱险到达了腓力浦港,为土人收容,一过就是33年.” “还有,最近以来,澳大利亚杂志上刊登,有个名叫毛利尔的,”米歇尔也说,“过了16年的奴隶般的生活,现在终于回到故乡. 格兰特船长的经历或许和毛利尔一样. 我想,你们是完全有希望找到格兰特船长.” 这些话证实了过去地理学家和艾尔通说过的那些话是对的,因此,大家听了都很喜欢.后来,女客离席了之后,其余的人又谈到康登桥惨案.两个“坐地人”也听说了此事,但是这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不安. 他们的牧畜站有一百来人,这帮匪徒绝对不敢下手.而且,在墨累河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没有东西可抢,他们不会冒险来这里的.再说在新南威尔土那边戒备森严,他们也很难过来,艾尔通的看法也一致.两位主人热情好客,爵士盛情难却,只好在霍坦站呆一天.这12小时就变成了他们的休闲时间,牛马也正好趁此恢复一下体力. 因此,主客两方说好,并提出一个消磨时光的好计划. 大家也都接受了.中午,七匹雄壮的猎马奔出了院门,女客们乘坐的轻快马车也出发了,后面跟着的仆人. 猎人都背着标准猎枪. 同时,一群猎犬也在快乐地狂吠着,跑在了最前面.四个小时之内,猎人骑马踏遍了那片林园的大路和小径.这片园林就象德意志的一个小土邦,尽管居民们少得可怜,山羊却多得数不清. 至于可供打猎的鸟兽,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可是不会有跳到枪口前白送命的. 所以,一旦枪声一响,居住在林里和平原里的小动物就都不安起来. 小罗伯尔在少校身边,特别兴奋,生龙活虎. 不管他姐姐怎样嘱咐他小心,他总是一马当先,第一个开枪射击. 好在有门格尔船长负责照顾他,玛丽小姐也便放心了.这场围猎的猎物,最引人注意的是本地的特产——袋熊和袋鼬.袋鼬是袋兽的一种,其狡猾程度超过狐狸,偷的工夫可以做狐狸的师傅. 不过,它长得相当难看,只有1.5米长.巴加内尔一枪就打死一个,由于这位猎人的虚荣心很强,所以,仍然觉这种兽十分可爱.“好个漂亮的小兽啊!”他说. 小罗伯尔也灵巧地打到了不少猎物,其中有一只袋狐,这是一种小狐,毛黑,有白色斑点,皮和貂皮一样宝贵. 此外,居然还打了一对在树洞口休息的小松鼠.但是,这次围猎中最令人惊心动魄的莫过于追捕大袋鼠了. 下午四点钟不到,猎狗们惊起一群这种稀奇的袋兽. 幼鼠很快钻到母亲的袋囊中,大袋鼠一个接一个地奔逃. 这跳远世界冠军,后腿比前腿长两倍,一屈一伸,跳得真是远极了,象装了弹簧. 带头逃的那只雄袋鼠,有1.4米高,真是最美的一个,当地人叫它“老头子”。 紧张的追逐使那群袋鼠一点也不疲乏,而猎犬又不敢接近,因为它们有锋利的后爪,实在是可怕. 但是追逐到最后,它们还是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了,那“老头子”躲在树后,转眼间,那猎犬被蹬到空中,掉下来时,肚子都被抓开了.很明显,即使这一群猎犬一齐上去,也难以对付那群袋鼠. 那么非开枪不可,只有子弹可以征服它们.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罗伯尔几乎送了命. 他本来想把枪瞄准些,于是走得近些,哪知袋鼠一跃而起,冲了上去.罗伯尔大叫一声,倒下了. 玛丽小姐在车上已经吓得目瞪口呆. 这时,谁也不敢开枪,因为怕伤害了孩子.到底还是船长机智灵敏,他冒着生命危险,拔出猎刀,扑向大袋鼠,当胸一刀,结果了它的性命. 罗伯尔还好,没有受伤. 爬起来后,姐弟俩拥抱在一起.“谢谢您,门格尔先生! ‘玛丽小姐紧紧握着船长说.“我是应该负责保护他的,这是我的工作.” 这场意外事件结束了打猎活动.“群龙无首”,那群袋鼠自然也作鸟兽散了.被打死的大袋鼠成为了大家的战利品.晚宴上,按照土法泡制的大袋鼠尾汤最“畅销”。 晚饭吃完后,又喝了点冰淇淋和果子露,大家聚在大客厅中,仔细品味着音乐. 海伦夫人是个好钢琴手,特意为大家庆功. 米歇尔和桑迪又善长唱歌,他们唱了法国名作曲家古诺、马色. 达维德的名曲中的几段,又演唱了天才作曲家德国人瓦格纳的名曲.曲终人散,大家又喝了点澳大利亚名茶. 而地理学家非要品味一下当地土茶,人家就给了他一杯黑得象墨水一样的饮料——那是用一升水,半斤茶叶,熬了4个小时的成果.巴加内尔虽然喝得直咧嘴,但还是称这是绝顶的好茶.夜深了,客人们都入睡了,但好梦中还延续着白天的快乐.天一亮,爵士一行人就告辞了那两位青年“坐地人”。彼此客套一番,他们相约在欧洲的玛考姆府再见. 随后,车轮滚动,绕过山麓,那座豪华住宅便同幻影一般,消失了. 走了8里路,马车也没有迈出霍坦站地界.上午9点钟,才终于走出那牧畜站的最后一道棚栏,旅行者们又钻进了维多利亚省的那片甚至连名字也不知的地区了.在东南方有一排屏障横挡住去路,这就是澳大利亚的阿尔卑斯山.这山脉仿佛是一个伟大的防御工程,绵延2200公里,那陡峭的悬崖,阻止着空中的流云.天空布满阴云,炎热得让你喘不过气来,这还不说,路面崎岖不平,更增加了行进的困难. 平原上的山丘遍布,到处都是稀稀疏疏的小胶树.稍为远一点,丘陵耸得越来越高,形成了阿尔卑斯山脉的最初几个阶梯.显然人们越走越高,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因为牛拉得非常吃力,车轭被牛拖得咯吱咯吱地作响,牛累得直喘粗气,腿上的牛筋暴露. 艾尔通虽是赶车能手,但有时,也有不可避免的碰撞,撞得车板唉声叹气. 车上的女客们倒是没有什么怨言.船长和另外两名水手在前面开路,他们尽量挑好路走.可这里几乎没有路,高低不平的地面和海边的礁石一般,牛车就象是一只船在礁石缝寻找航道一样. 大家仿佛就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航行.这段路程显然相当艰苦,而且很危险.遇到深密的棘丛,威尔逊不得不用斧头开路. 湿漉漉的粘地面,脚一踩就直往下陷. 路程似乎特别长,因为障碍实在太多,象高耸的花岗岩,深邃的山谷,深不可测的河滩,非绕道而行不可. 所以,他们的效率并不很高. 傍晚时分,他们就在山脚下的高本白拉河露宿了. 这里有一块小平原,平原上全是长满淡红色叶子的灌木,高约1米左右.“我们的苦还在后面呢!”这时爵士说,“阿尔卑斯! 这个名字已够叫你想想的了.“ “这个名字要打个折扣,”地理学家回答,“这只是一个雷同的名字,正象澳大利亚和欧洲一样,都有格兰比安山脉,有比利牛斯山脉、有阿尔卑斯山脉,也有蓝山山脉,但都是缩小的模型. 这种名不副实的情况只能说明地理学家想象力有限,想不出新名,或者词汇太贫乏了.” “据你来看,这条阿尔卑斯山脉是……”夫人问道. “只是袖珍山脉,”地理学家回答,“我们走过了不觉得象翻山.” “只有象你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走过一座大山才不觉得象翻山,”少校反驳说,“你这是替你自己现身说法吧!” “你怎么会说我粗枝大叶呢?”地理学家不高兴了,“我早就不这样了,叫二位女士评评,我说得对吗?你们能找出我的错误来吗?” “对了,一个错也找不出来,巴加内尔先生,”玛丽小姐说,“你成为十全十美的了.” “太十全十美了,也不好,”海伦夫人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仍和以前一样,最合适不过.” “真的吗? 夫人,‘地理学家回答,“我要是不犯点小毛病,就会和普通人一样了. 因此,我希望平时出点小错误逗你们笑笑. 我要是不犯错误,就仿佛没尽到职责似的.” 第二天,1月9日,不管乐观的巴加内尔怎么保证,困难并未后退,相反,困难更多了. 没有现成的路,得到处乱找,有时钻到又窄又深的山坳里,结果很可能是“此路不通”。 又走了一小时许,艾尔通感到进退两难之际,无意中发现山路旁有小旅馆——一个很不象样的小酒店.“在这儿怎么会有酒店?老板在这儿很难发财.”巴加内尔叫起来.“不过,它倒起到了给你们指引路线的作用,”爵士说,“我们进去坐坐.” 爵士和艾尔通一前一后跨进了小店门槛. 这酒店叫“绿林旅舍”,老板是条莽汉,一脸横肉. 店里卖烧酒、白兰地、威士忌,他自己也是主要顾客. 没有顾客时,他就自斟自饮.有时也可以看见几个过往的“坐地人”或赶牧群的人.爵士问了酒店老板几个问题.根据他那不高兴的回答,搞清楚了方向. 爵士给了老板小费. 当他们出门时,猛地看见了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这是殖民地警察局的一个通告. 通告上说,伯斯有一批潜逃流犯,现在通辑首犯彭. 觉斯,如果有人将该犯捕获,送交当局,赏金100镑.“这是个大坏蛋,真应该把他绞死!”爵士说.“首先得抓住他才行!”水手长回答,“一百镑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其实那家伙不值这么多重金.“ “这个老板,我看,也不象什么好人,”爵士又说.“我看也不象好人,”水手长随声附和说.艾尔通套上牛车又继续赶路了. 他们向着卢克诺大路的尽头走去. 那里蜿蜒着一条羊肠小道,斜贯过山腰. 大家开始又要爬山了.这条山路坡度大,不只一次马上和车上的人不得不下来步行. 上坡时,车子又太重,人要帮着推;下坡时,车速又太快,人又要拉着;转急弯时,车辕太长,拐不过弯来,又得把牛解下来. 有时,上坡难度太大,不得不请那几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也过来帮一下.这一天,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由于生病,穆地拉骑的马倒下了,就再也没起来.水手长检查了一下那头死去的伙伴,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这牲口一定是因为某条血管破裂而死的,”爵士说.“可能是这样吧,”水手长回答.哥利纳帆将自己的马让给了穆拉地,他坐车去了. 这行人又继续前进,那匹死马也只好不管它了,成了老鹰的一顿美餐.澳大利亚的这座山脉并不算高大,宽度不过5公里,如果山路选择正确的话,翻越此山在48小时内可以完成.到了山那边以后,路途就不再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了.1月10号,人们终于到达山峰,海拔大约600米.“远看是山,近看成川”,用这句话形容阿尔卑斯山的山顶再恰当不过了.地势坦荡,四周也没有什么障碍物,一眼望得很远.北边是奥美奥湖,湖面波光粼粼,水鸟在那上面漂浮. 湖的那边就是低平的墨累河流域的冲积平原. 南边展开着象绿色地毯般的草场,那里的地层含金非常丰富,有茂密的原始森林.那里的物产、河流和动植物,到现在为止,大自然仍是主人,尚未受到人为的破坏.耸立着的阿尔卑斯山脉即“文明区”和“原始区”的分界线. 这时,太阳西斜,几道阳光穿过西边天空的彩霞,将大地照得鲜艳夺目. 而在山脉北阴的一面,显得一片苍茫,只有阴影在晃动,仿佛山南的夜幕拉开得特别早一样. 不一会,整个山南面便沉沦在夜影中. 行人们处在两种境地的分界线上,很鲜明地看到光明与黑暗的对比. 他们放眼望过去,看看那茫茫的几乎完全陌生的地面,心中不免又引起一种愁丝.当晚,他们露宿在山顶. 第二天一早,开始下山. 下山路走得快,但是,半路上遇到一场来势凶猛的冰雹,逼得他们退缩在一块大岩石下面. 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雪珠,有冰砖那么大,从乌云中直冲下来,就是石炮所发射出的石块也没有那么急的. 巴加内尔头上被打了两个大包,车篷也被打了好几个洞,那种尖棱棱的冰块,有时竟然嵌到树皮里面. 要想不被打得头破血流,非等冰雹停了不可.一个小时以后,冰雹终于停了.旅行队又在倾斜的岩石上缓缓地移动了起来,地面湿漉漉地,岩石溜滑.老牛破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吱吱哑哑地叫着,有几处已经脱了榫,不过整个车身还结实. 傍晚,他们走下了阿尔卑斯山的最后几个阶梯,来到一棵棵孤立的杉树林中. 前面的路一直通到吉普斯兰平原. 阿尔卑斯山总算平安翻越,于是晚上照例宿营.一夜无事,第二天又上路了,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精神焕发,都恨不得一下子找到目标,尽快和格兰特船长团聚.只有到达太平洋海岸,才有可能找到失事船员们,在吉普斯兰这块平原上找,显然是无济于事的. 所以,水手长艾尔通催促爵士下命令给邓肯号,叫它开往太平洋沿岸,以便于寻访.因为这里有条卢克诺能通往墨尔本的大路,交通便利,依他的意思,最好现在就派人.水手长的话似乎有一定道理.地理学家也劝爵士接受.他认为叫游船开来,的确有帮助的,而且他补充说,过了此地,就难说再有通往墨尔本的大路了.爵士却犹豫不决,要不是少校持反对意见,或许他就接受了. 但是麦克那布斯说,旅行少了艾尔通,靠近海岸的路途他很熟悉;万一发现寻访线索,要追踪寻找,非有水手长在内不可. 并且他还能指出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地.因此,少校的建议也有一定道理,船长同意这种意见,并支持他.门格尔的理由是:从吐福湾派人要从这里近得多,不必穿过320里的荒野.最后,大家决定先到吐福湾再作打算.艾尔通仿佛有些失望,麦克那布斯瞟了他一眼,但并未说什么,他习惯把看到的一切放到心里.吉普斯兰平原地势平坦,由东往西稍微有点倾斜. 一眼望去,遍地稀疏的木本含羞草、桉树,各种胶树,打破了景色的单调. 大花胃豆头的灌木丛,开着鲜艳的花;几条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小溪中长满了蒲草,河水两岸开满了兰花. 河水淙淙,很浅,人们徒涉浅滩而过,成群的鸨鸟和鸸鹋远远的看见人就逃走,树林中的袋鼠,蹦蹦跳跳的就象动画片中的小木偶. 这时,旅行队员们并没有心思打猎,因为他们的马匹已经吃不消,已瘦得皮包骨头了.而且,天气闷热,人畜都难以忍受.他们什么也不想,只想快点前进. 有时艾尔通对牛的吆喝声打破这片死寂.从中午到下午2点,他们穿过了一片奇怪的凤尾草丛.虽然好影犹在,他们却无心观赏. 这是一种象树一样的草本植物,足足有3米高,正开花. 人马都在那柔软的细枝下走过.就在这些固定的大伞的荫庇下,行人还是比较满意的. 特别是地理学家喜形于色. 老是发出赞叹声,没想到惊起了大群的鹦哥和鹦鹉,于是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啧啧声.巴加内尔正在得意忘形之时,忽然从马上摇摇晃晃,和门板一样倒下来了. 难道是由于天热,他头晕了吗?大家都奔过来. “巴加内尔!巴加内尔,你怎么啦?”爵士叫着.“没什么,朋友们,我没有马骑了,”地理学家笑着说,把脚从马蹬上褪了出来.“难道你的马也死了吗?” “没错,说死就死,就和穆拉地的马一样.” 这时,爵士、船长、少校都来检查这匹马的死因,却毫无结果,它已经咽气了.“这真奇怪,”门格尔说.“是呀,到底怎么回事呢? ‘少校也叽哩咕噜.这次意外事故的发生,开始使得这一行人不安起来. 因为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要想补充马匹是不可能的. 要是这些马都得了马瘟,他们就无法再继续前进了.真是祸不单行,这天还没到傍晚,威尔逊的马也死了,并且这次更为严重的是倒下了3头牛.“马瘟”似乎也已经成为事实. 这样一来,拉车的和人骑的牲口乘下3头牛和4匹马了.问题很快就严重起来.骑马的人,没了马还可以步行,许多“坐地人”就曾步行穿过这带荒区. 但是没了车,两位女同胞可怎么办呢?这时离吐福湾还有200公里路呢,她们能走得过去吗? 船长和爵士都很着急,他们检查了一遍剩下的牲口,想办法防止再发生意外. 但没有发现任何不良迹象,甚至一点细微的毛病也没有. 每个牲口都完全是好好的,他们还可以经受长途跋涉的辛劳.但愿那离奇可怕的瘟疫就到此为止,牛马不要再死了.显然,大家被这种怪现象弄得莫名其妙,但又开始前进了. 没马的人走累了就轮流地坐会牛车. 这天行动缓慢,总共走了16公里路. 晚上,停止行军的信号一发,大家都马上睡下了.这一夜在高大前凤尾草丛中度过,并没有什么麻烦,庞大的蝙蝠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当地人称为“飞狐”。 1月13日,一天都平安无事.牲口倒毙事件没有再发生,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牛马各做各的事,精神也很好. 海伦夫人的客厅里最热闹,因为来坐的人太多了.30度的气温热得让大家感到有喝冷饮的必要,所以司务长奥比尔忙个不休.在这个时候,苏格兰啤酒最为畅销. 大家都赞扬巴克来酒厂老板真是大不列颠最伟大的人物,甚至比英国名将威灵顿还要伟大,因为威灵顿再伟大,也造不出这样的好酒来. 地理学家喝的酒多,话也多,谈论起古今就洋洋洒洒喋喋不休.这一天一开始就很顺利,看样子必定会顺利到底的. 大家一口气走过一片高低不平的红土地带,足足有25公里.他们计划在傍晚时分赶到那条在维多利亚南部流入太平洋的斯诺威河,在它的河边宿营. 不久,牛车就走在了黑土层的平原上,路的一边是荒草,另一边是长满花胃豆的田野,天色晚了,天边出现了一道雾气,那里奔流着的斯诺威河. 大家快马加鞭,就在一个土丘后面,大路的转弯处露出了一片森林. 艾尔通赶着牛车穿过那参天古林,在离斯诺威河不过半公里的路上,忽然牛车掉到了沼泽中,一直陷没到车轴.“后面的人要当心!”艾尔通赶快回头说.“当心什么?‘后面的人问道.“牛车陷到沼泽中去了.”他一边抽动鞭子,凭那几头牛的力气,车子纹丝不动,而且却越陷越深.“那我们就在这里宿营,等到明天,再把车子拉出来吧!”水手长说.爵士也同意了.黄昏时间很短,夜幕迫近,但是炎热依旧. 空中充满水汽,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道道闪电把天边照得通亮,好象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大家很快在大树下布置好营房,只要不下雨,就能在这安静地度过一夜.如果下雨,车更难弄出沼泽了. 所以艾尔通连夜费了不少劲才把3头牛和牛车从沼泽中拉出来. 泥巴一直糊到了牛肚子上. 水手长把它们和马拴到一块,细心照料. 这天晚上,爵士更是百般周到,很感激这些不会说话,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因为现在没有比它们再重要不过的东西了.旅客们简单地吃了点晚饭. 他们又热又吃不下去,最需要的不是吃饭而是休息. 夫人和玛丽道了声晚安,就回她们的安乐窝了. 至于男客们有的钻进帐篷,有的索性躺在草地上,在这种气候下,露宿实在是没有什么害处.大家都睡熟了,天空的乌云在移动着,夜在乌云的笼罩之下,显得越发阴暗了. 夜深人静,连一丝风也没有,有时可以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哼唱着小三度低调,和欧洲的那种多愁善感的杜鹃鸟似的,叫得非常凄凉.然而快到11点钟的时候,少校一觉醒来,半睁半闭着眼睛,由于过度疲惫,不愿起来. 忽然看见一片隐隐约约的亮光在树林中流动着. 它象一幅白缎子,又象阳光下的湖面闪闪发光,起初少校以为是鬼火在野地里烧起来了. 他爬起来向森林走去,仔细一看,大为惊讶. 原来这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发磷光是许多菌类植物. 这种植物的胞子囊在黑暗中可以发射出高强度的光线.少校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正要去叫醒巴加内尔,也让这地理学家也饱饱眼福,看一下这奇景. 不料这时却发生意外了.那磷光照亮的树林面积并不大,少校凭着光亮隐约看见在树林边几个人影迅速走过.这是真的呢? 还是一种幻觉呢? 少校伏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他看清了几个人在忽起忽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我一定要弄个明白.少校毫不犹豫,并没有带上旅伴,独自一人在地上匍匐前进,就象个草原上的土人,躲到草丛中了. 32。藏在旅行队中的内奸 “天有不测风云” ,夜里两点,天空中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帐篷挡不住雨水,男客们只好都躲到牛车中来了.大家都不能睡,只好随便谈论点家常琐事,唯有少校默默无言,静静地听着.大雨老是下个没完没了,这场暴雨也许能引起斯诺威河的河水泛滥. 地面松软,车轮已深深地陷在稀泥中,河水再一泛滥就更加糟了.所以穆地拉、艾尔通、船长都频频跑去看水位,回来时衣服都湿透了.天亮雨停,但是太阳并没有探出云头. 遍地是大滩的浑浊黄水,象个烂池塘.热雾腾腾地从潮湿的地面上冒出来,空气中的湿度已经达到饱和点,潮得让人难受.爵士最关心的自然是车子,把车子弄出烂泥坑是当务之急. 他们去看了看那笨重的车子,稀泥粘到半个车轮,要想弄出来可真不容易,牛马和人都加上去,也不算多.“无论如何,必须赶快动手,这种泥坑越陷越深,”门格尔说.“那就赶快动手吧.”艾尔通应声道.于是,爵士、他的两名水手、船长和艾尔通都钻进树林中去了,去领昨夜拴好的牛马.那是一片景象凄凉的胶树林. 林中都是参天枯木,老远有一棵,树皮剥落了似乎近百年了,就和欧洲软木树在收获的季节剥掉皮一样. 它们大约有20米高,树枝秃秃的,稀疏地向空中伸展开. 没有一只鸟肯在这空中的骷髅上做窝,也没有一片叶子会在这叮当响的枯骨上摆动. 整个树林都象得了瘟疫死了般,这在澳大利亚并不罕见,至于什么原因,谁也说不出来. 最老的土人,甚至他们埋葬在地下的祖先,也没有看见这片林子发过绿.爵士一边走,一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胶树的细枝条清晰地映照在天空上,象精致的剪影. 艾尔通跑到昨天牛马吃草的地方,却没有了牛马的影子,顿时大吃一惊. 这些牲口都拴着缰绳的,不会跑出很远的.于是,大家分头去找,结果却一无所获. 艾尔通慌张地从那条长满木本含羞草的斯诸威河河岸上走回来. 他发出了牛听惯的呼唤声,但是并没有牛回答他. 这位水手长十分不安,旅伴们也面面相觑,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一个钟头过去了,爵士正从离车子一公里远的地方往回走,突然听到了一声咕鸣,这时,又听到了牛的叫声.“牲口就在这里!”船长喊道,直向那丛胃豆草丛钻去,草丛旺盛,一群牛马藏在里面肯定看不到.不一会儿,大家就都跑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两头牛三匹马躺在地上,没气了,尸体已僵硬了. 一群黑老鸹在树上呱呱地叫,窥伺着那即将到口的美餐. 爵士和旅伴们相对无言,只有威尔逊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骂又有什么用,威尔逊!”爵士说,其实他自己也真有点按捺不住了,“事到如今,只好把剩下的一头牛、一匹马牵回吧,以后的日子可全靠它们应付了.”“要是牛车不陷在稀泥中,就好了!”船长说,“不管怎么,先得把那可恶的车子弄出来.“ “我们回去吧,出来得太久了,女客们一定会等急了.” 艾尔通去解开牛缰绳,穆拉地解开马缰绳,大家沿着弯湾曲曲的河岸走回来. 半小时后,女客们也知道了这件不幸的事情.“艾尔通,真可惜,如果我们过维买拉河时,将牲口都钉上黑点站的马蹄铁,就好了.”麦克那布斯忽然对水手说.“那是为什么呢,少校先生?” “因为所有马中,唯有钉了三角形马蹄铁的没死,其余都死光了.” “是呀,”船长也说,“可真巧!” “这不过是偶然碰巧罢了,”水手长回答,眼睛很快瞟了少校了一眼.少校咬了咬嘴唇,仿佛有话要说,但又咽下去. 大家等着少校说下去,但是他反住了口,向艾尔通那边走去. 这时候,艾尔通正在检修车子.“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呢?”爵士问门格尔.“谁晓得呢?”青年船长回答,“不过,少校那个人倒很少会没根据地乱说.” “可能少校对艾尔通有点儿怀疑.”海伦夫人猜测.“怀疑?”地理学家反问,耸了耸肩膀.“那怀疑什么呢? ‘爵士问道,“难道艾尔通会毒死牛马? 他为什么这样呢?他不和我们是一条心?“ “也许,我的话说错了. 从旅行开始起,艾尔通对我们表现得很忠诚.”海伦夫人纠正说. “但是,少校说那句话肯定会有他的理由,我一定要问个明白.”船长说.“是不是他认为水手长和流犯是穿一条裤子的呢?”心直口快的地理学家说道.“什么是流犯?”玛丽小姐问道.“巴加内尔说错了,”船长赶紧补充说,“大家都知道在维多利亚省是没有流犯的!” “啊! 对了,我怎么弄糊涂了,谁听说维多利亚会有流犯.即使有的话,这里的卫生气候也能使他们改邪归正的……“ 这可怜的学者说错了一句话,拼命地想收回,结果却适得其反,欲盖弥彰,就象那辆牛车一样越陷越深. 海伦夫人看着他,看得他发怵. 为了不愿让他过分紧张,夫人带着玛丽小姐到了帐篷的另一边. 奥比尔先生正在那按部就班地准备早饭呢.“我真应该把自己当作流犯押出边境.”地理学家后悔地说.“我想也是!”爵士回答道.爵士的话似乎是郑重其事地说的. 这越发使得可敬的地理学家心里难受极了. 但是爵士一说完就与船长到牛车那边去了.这时,艾尔通和那两名水手正设法从稀泥中把牛车拉出来. 把牛和马套在一起,用尽气力拉,皮条几乎拉断;威尔逊和穆拉地也在旁边推车轮,但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粘泥渐渐干了,咬住了车轮,仿佛水泥铸钢筋一样.船长让人向车轮底下泼水,以减小它的粘性,但也是徒劳无益. 人和牛马又用劲拉了一阵,渐渐疲惫了,不得不停下. 除非把部件一点一点地拆了下来,否则,是没有希望的.然而,拆车的工具又没有,要拆也没有办法.这时,艾尔通一心只想把牛车拖出泥坑,又鞭策牛马再来试一次. 爵士却制止住了他.“够了,别拉了,”他说,“这是我们仅有的两头牲口了,如果想继续赶路,一匹驮两位女客,一个驮行李,还是很有用处的.” “那也好!”艾尔通很不甘心地卸下了累得有气无力的牲口.“现在,朋友们,我们都回帐篷,研究讨论一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爵士说.过了一会儿,旅伴们吃完早饭后,恢复了一下精神,便开始讨论了.首先,需要测定一下宿营地点的准确方位. 这任务自然非巴加内尔莫属. 他仔细计算了一下,报告说,现在旅行队在南纬37度东经147度53分,就在斯诺威河岸.“吐福湾海岸的准确经度是多少呢?”爵士问.“150度.” “那么,两地相差2度7分,合多少公里?” “合240公里.” “离墨尔本呢?” “至少有640公里.” “好了,现在位置、距离已搞清楚,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大家一致主张,立即向海岸出发.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保证一天走8公里路,她们面对现实,也并未胆怯.“海伦,你真不愧为旅行家中的英雄豪杰,”爵士对夫人说,“但是,我们是否一定有把握一到吐福湾就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呢?” “毫无疑问,沿途方便得很,”地理学家回答说.“艾登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那儿与墨尔本交通很便利. 还有,如果我们再走50公里,到维多利亚边境上的德勒吉特城,可以在那儿购买粮食,并且肯定可以找到交通工具.” “爵士,那么邓肯号怎么办呢?”艾尔通问.“现在命令它开到吐福湾,不也正好吗?” “那么你觉得怎样,门格尔?”哥利纳帆问.“我觉得不该急着让邓肯号启航,”门格尔想了想,回答说.“将来会有时间通知大副奥斯丁的.” “是的,显然是来得及的.”地理学家补充一句.“而且,不要忘记了,4~5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到达艾登城.”船长又说.“4~5天! 你可不要将来后悔失言,就算15天或20天到了,也便不错了.“艾尔通摇头接过他的话.”走120公里需要15天或20天吗?“爵士问.”至少是这样,前面就是维多利亚最难走的路,是一片荒郊,据‘坐地人’讲,什么也没有,荆棘遍布,根本不可能在那里建牧站. 要想过去,非得拿斧头或火炬开路,请你相信我吧,欲速则不达.“ 艾尔通说得顺理成章.斩钉截铁.大家望望地理学家,他也似乎同意水手长. “就算有这么多困难,”船长说,“那么15天后,我们再给邓肯号发命令也不迟啊!” “而且,主要障碍并不在路上,而是通过斯诺威河,很可能还要等河里的水落下去,”艾尔通又补充了一句.“非要等到水落吗?难道我们就找不到一个浅滩吗?” “船长先生,确实很难找到.”艾尔通回答,“都赖我们运气不好,在这个时期,遇到这样急的河水是非常少有的事.” “这条斯诺河很宽吗?”海伦夫人问道.“又宽又深,夫人,”艾尔通回答,“宽大约为16公里,水流湍急. 游泳健将也难说能够安全过河.” “我们砍棵树,刳一刳,做一个小船,漂过去,不成吗?” 小罗伯尔毫不怀疑有什么问题地说.“你真行,真不愧为格兰特的儿子!”巴加内尔夸奖说.“小罗伯尔说得不错,我们最后的‘看家本领’也只有这一样了.我觉得用不着再浪费时间作没有意义的讨论了,”船长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你觉得如何呢?”爵士问艾尔通.“要是没有人来帮忙的话,一个月后我们还会留在河边.” “那么,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门格尔问,脸色通红.“有,只有等邓肯号离开墨尔本到东岸来!” “你老是叫邓肯号启航,难道它到了吐福湾,我们就会没有困难了吗?” 艾尔通并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会儿,闪烁其辞地说:“我并不是要坚持我的主张,而是我的主张对大家都有利.如果阁下下了命令要走,我也随时准备出发.“ 他说完就交叉着胳膊,看大家的反应.“你怎么这样说话?”爵士说,“有意见,你尽管提,我们可以讨论. 那你主张怎么办?” 艾尔通以镇静而满怀信心的语调又说了下面的话:“我们现在既然毫无办法,也不想去斯诺威河那边冒险,那么我们就应该坐等人家来帮助,而帮助我们的人只有向邓肯号上找人. 因此,我们应该暂住此地,幸好粮食还算充足,派一个人去给大副奥斯丁送信,让他把船开到吐福湾来.” 大家对这突如其来的建议,都感到十分惊讶. 船长显然不同意这主张.“在派人去送信的时候,”水手长接着说,“万一斯诺威河水势减小,我们就可以找个浅滩过去,万一需要坐船过去,我们也有时间做木船. 以上是我的建议,请大家考虑.” “好吧,你的意见的确值得好好考虑一下,”爵士说,“这个计划最大毛病就是要耽搁我们的行程,不过它可以让我们休养生息,避免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危险.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请你也说说看,少校先生,”海伦夫人插嘴说.“你怎么变得沉默寡言了.” “既然点名叫我,”麦克那布斯回答,“我坦诚地说,我觉得艾尔通真是个又聪明又谨慎的人,我将完全同意.” 大家却没有料到少校为什么这样爽快,以前他总是反对艾尔通的计划. 就连艾尔通这时也感觉到有点奇怪. 其他人本来都准备支持水手长的建议的,再经少校一说,他们自然毫不犹豫地赞成了. 因此,爵士就在原则上采用了艾尔通的建议.“为了稳妥,我们应该暂时停留一下等人家送交通工具来吗?”爵士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稳妥,”船长回答,“如果我们过不去这条河,送信人也过不去的!” 大家又看了看艾尔通,他象有绝对把握似的微笑了一下.“自然有办法的!”艾尔通说.“有什么法子呢?”船长问.“只要回到由卢克诺通往墨尔本的那条路上不就可以了吗?!” “徒步400公里吗?”门格尔叫了起来.“当然不会,还有一匹健康的马呢. 这段路跑不过两天,若再加上邓肯号由墨尔本开到吐福湾需要4天,24小时后就可以由吐福湾可以到此地,总计一星期后,我们就可以得救.” 麦克那布斯不断地点头同意艾尔通的话,这使船长很诧异. 但大家既然都觉得这方法行之有效,也就只有如此.“目前的任务,”爵士说,“就是看派谁去最合适. 这趟差使责任重大,极其辛苦,而且很危险.谁肯担当这个任务呢?” 威尔逊、穆拉地、门格尔、巴加内尔、乃至小罗伯尔都立刻挺身而出. 门格尔的要求特别坚决,愿意前往. 艾尔通一直没有说话,终于现在开口了:“阁下,如果信任我的话,还是由我走一趟吧. 我在这一带跑惯了,路途熟,比这困难的地方我都跑过,别人过不去的地方我也能设法过去. 因此,我肯定能担当此任. 只要有封信交给大副,让他相信我,我保证六天后把邓肯号开到吐福湾.“ “真不亏是格兰特船长的部下,我相信你一定能圆满完成.” 显然,执行这项困难任务,比水手长再合适的人也没有了,因此,大家都不争了.但是门格尔提出一项反对意见,他说艾尔通留在这里或许更能帮忙找到格兰特船长的线索. 但少校说,在这种形势下,要寻访根本不可能,因此,暂时走开也无妨.“那么,艾尔通,你就去吧,”爵士说,“越快越好,千万别让我们在这儿久等.” 水手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赶快转过头,但是无论他转得再快,还是被船长瞟见了. 因此,门格尔船长对他就越发不信任了.艾尔通积极地准备出发,两个水手帮着他备马和装干粮.这时候,爵士忙着给奥斯丁写封信.他命令大副火速启航前往吐福湾,并且告诉大副艾尔通是个可靠的人. 他叫奥斯丁一到东海岸就立刻派一队水手前来支援…… 少校看着爵士写信,当署艾尔通名字的时候,他突然问艾尔通的名字应该如何写法.“当然照音写啊,”爵士回答说.“你弄错了,”麦克那布斯镇定地回答说,“读音是读成艾尔通,可是写出来却要写做彭. 觉斯!” 3。揭穿假面具 彭. 觉斯这个名字一说破,顿时如晴天霹雳. 艾尔通一不怕,二不休,挺起身,同时举起手枪,砰的一声,爵士应声倒地. 外面这时也响起枪声.门格尔船长和两名水手开始愣住了,这时正想扑过去抓彭. 觉斯,但为时已晚,那胆大包天的流犯已经跑到胶树林中和那伙土匪会合了.爵士伤势不重,马上爬起来. 帐篷挡不住枪弹,非退却不可了.“快进牛车,快进牛车!”船长一边喊,一边拉着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飞奔. 这时,在厚厚的车厢里能够安全.然后,船长、少校、巴加内尔,两名水手都抓起马枪,准备还击. 爵士和罗伯尔也钻到女客的车厢里,这时事务长奥比尔也跑出来,准备和大家一起自卫.事变发展得如此迅速,令人难以想像. 彭. 觉斯躲进树林以后,枪声立刻停止,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几团白烟在胶树枝上缭绕,一片片茂密的胃豆草一丝不动,好象原来的那一幕都是幻觉似的.麦克那布斯和门格尔跑到大树底下仔细搜寻了一阵,匪徒已经逃跑了,地面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还有冒烟的导火索. 少校十分小心,把导火索踩灭了. 在这样的枯林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由此可能带来巨大的后果. “那些可恶的家伙跑掉了吗?”船长问道.“是的,”麦克那布斯回答,“不过,这一走让人更担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以后,我们要格外警惕.” 麦克那布斯和门格尔在周围搜索了一番,一直未见流犯的踪影.这帮匪徒象是群害鸟飞走一般,逃走得这么突然,未免太蹊跷了,因此大家未免有点胆怯. 那辆牛车,就象一座嵌在泥里的雕堡似的,因而就变成了防御中心,每两人一班,一小时一换,轮流守卫着.海伦夫人在爵士被彭. 觉斯一枪打倒的时候,吓坏了,直扑到丈夫的身边.不一会儿,这勇敢的妇人立刻清醒过来,赶紧扶丈夫上车. 到了车上,撕开衣服,露口伤口,让麦克那布斯检查了一下. 少校说只是点外伤还没碰到筋骨. 尽管流血很多,爵士还是勉强抬起带伤的胳膊,摆摆手,表示伤势不太重,叫朋友们放心. 伤口包扎好后,他便叫人谈谈事情发展过程.麦克那布斯首先发言,所有的旅伴,除威尔逊和穆拉地在外面站岗外,全都静静地听着.少校在未言归正传之前,把海伦夫人还不知道的一段经过,即:伯斯的一伙流犯潜逃,在维多利亚境内流窜,在铁路上做了血案等等,先叙述了一遍. 随后,少校把从塞木尔买的那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递给海伦夫人,又补充道:彭。觉斯是个惯犯,罪行累累,他的恶名世知,警察当局正悬赏捉拿他呢! 但是大家最关心的是少校怎么知道艾尔通就是彭. 觉斯的. 这一点,对于其他旅伴来说,是个谜. 少校作了如下解释:艾尔通给少校的第一印象就不佳. 使少校本能地警觉起来. 那些几乎无所谓的小事,例如在维买拉河这位水手长和那铁匠彼此递眼色;艾尔通穿过每座城镇时,总有些迟疑;又如屡次要求把邓肯号调到东海岸来;又如,在他手里的牲口先后死得离奇;还有,他的语言,态度总是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这一切迹象,足以引起一个细心人的怀疑.然而,要不是昨天夜里发生那场惊变,少校也不敢直接断定艾尔通就是匪徒们的头.少校在那天夜里钻进那片高高的小树丛里之后,偷偷摸到那几个引起他注意的可疑的人影身旁. 那些菌类植物发出微弱的光,起到照亮作用.只见三个人影在察看地上的脚印和马牛蹄印,其中一个,正是黑点站钉马蹄铁的铁匠,“就是他们” ,一个人说道.“是的,没错,”另一个人回答,“三叶形马蹄印在这里.”“从维买拉河到这里,一直如此.”“他们的马都死光了,那毒草还真起作用.”“这胃豆草效力大着呢,就是一个骑兵队的马也可以给他报销掉.” “那三个后来不说话了,”少校又接着叙述,“我向前跟了他们一段路,后来他们又谈起来:‘彭. 觉斯真能干,’那铁匠说,‘他把格兰特船长的故事编得天衣无缝,活龙活现,真不愧是个水手!要是这场成功了,我们就发大财了! ‘’还是叫他彭. 觉斯吧,这名字多响亮呀! ‘说到这里,这三个坏蛋就离开了胶树林. 我回到帐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想澳大利亚的流犯并未象地理学家所说的那样都已改邪归正了啊!我说这话,请巴加内尔先生不要见怪!“ 少校不说话了.他的旅伴们在静静地思考着事情的原委.“啊! 好个艾尔通!“爵士的脸气得熬白,”原来把我引到这里,就是要抢劫我,杀害我们啊!“ “没错!”少校作了十分肯定的回答.“那么说,从维买拉河起,他的同党就在跟踪我们,找机会对我们下手,是不是?” “是的!” “那这个可恶的艾尔通,一定不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了?并且他的服务证书也是盗窃的?” 大家用焦急的眼光望着少校,他们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这笔糊涂帐,我们完全可以理清头绪,”麦克那布斯说,他始终是那么镇定,“我是这样想的,这人的真名就是艾尔通.所谓彭. 觉斯,是他落草为寇的诨名,并且不可否认,他认识格兰特船长,作过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员,否则,他不可能对我们所说的那些细节知道得一清二楚. 并且,他的同伙的谈话也可以作为证明. 我们可以肯定:彭. 觉斯就是艾尔通,正如艾尔通就是彭. 觉斯一样,也就是说,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做了个流犯团伙的头.” 少校的这番解释,大家异口同声的认为是对的.“现在,”爵士说,“你还得解释一下,格兰特船长的部下怎么而且为什么来澳大利亚的吗?” “怎样来到澳大利亚,我可不知道,”少校回答,“这问题警察当局也未必会知道,至于为什么,更解释不了了. 不过,这个谜总有一天会揭晓的.” “难道警察局连艾尔通和彭. 觉斯是一个人也不知道吗?”爵士又问道.“是的!”少校说,“如果当局知道了这个重大事故,就会帮助我们找出线索来的.” “这样看来,”海伦夫人说,“那伙人混入奥摩尔先生的庄园,一定是想作案了?” “毫无疑问,”少校回答,“他一定想在那爱尔兰人身上下手,恰好遇到一个良好机会,他改变了计划,准备打我们的主意. 那家伙听说爵士一番原原本本的叙述,又听到船舶失事的消息,正好借此机会发一笔大财. 横跨澳大利亚的旅行决定以后,便与我们出发了. 就是在维买拉河,他和他的同伙——黑点站的那个铁匠串通一气,在马蹄铁上作了手脚.从此,他的同伙成了我们甩不掉的尾巴. 艾尔通,这个狠毒的家伙,用毒草毒死我们的马,我们的牛. 最后他,看到时机成熟,又骗我们到斯诺威河边,让他手下的无赖来摆布我们.” 麦克那布斯拼凑的事实概括了彭. 觉斯的全部历史,他的罪行也暴露得差不多了. 现在大家都看出了那家伙的真面孔:他原来是个胆大包天、穷凶极恶的流犯. 他加入旅行队的意图既已被揭穿,爵士不得不保持警惕. 不论如何,一个揭穿了假面具的人总比一个隐藏在内部的奸细,危险性要小一些.情况不说明白还好,一说明必定产生负的影响. 当人们在谈论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时,玛丽小姐却在独自思索着未来.门格尔船长看见她脸色发白,愁容满面,一点笑容也没有,显得十分绝望. 他知道这时玛丽小姐在想些什么.“玛丽小姐! 你怎么哭了?“门格尔连忙叫她.”我的孩子,好好的为什么哭呢?“海伦夫人说.”我的父亲啊! 夫人,我父亲,他……“玛丽说不下去了.但是,这一提,大家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从她那晶莹的泪花中,可以看出此时她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他父亲的名字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艾尔通的阴谋一被揭穿,一切希望便如五彩缤纷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其实不列颠尼亚号根本没在吐福湾触礁,格兰特船长压根也没有踏上澳大利亚这片土地,是流犯彭. 觉斯胡诌把爵士一行人骗到内地来的.就这样,文件的不正确解释再次把寻访工作导入歧途.大家看着愁眉不展的格兰特姐弟二人,也都不作声了.这时,谁还能找出带有希望的话来安慰他们呢?罗伯尔在姐姐怀中哭了起来.”遇到这份不成全文的文件,真是倒霉,让我们快绞尽脑汁了.“那可敬的地理学家好象真对自己生起气来,用手拍着脑袋,恨不得一下子拍塌下去.这时,爵士出去走到在外面站岗的穆拉地和威尔逊身边,平原上一片沉寂,大块的乌云聚集在天空. 在这种沉闷得和麻木了一般的气氛中,地下落根针也能听见,静得叫人害怕.那帮流犯已经远走高飞了.大群的飞鸟落到树林的低枝上,几只袋鼠安闲地吃草,还有一对风鸟在放心大胆地从灌木丛中伸出头来. 这都表明了没有人在那里扰乱那种平静.“这个小时,你们看见异常情况了吗?”爵士问那两名水手.“没有,阁下,”威尔逊回答,“流犯现在大概离这里已很远了.” “也许彭. 觉斯跑到阿尔卑斯山脚下去了,”穆拉地接着说,“为了增强他们的力量,他们可能会找些流窜的山贼作帮手的.” “很有可能,”爵士回答,“这帮混蛋都是坏种. 他们害怕我们的精良武器,也许在夜里再来偷袭我们. 天一黑,我们更要加倍警惕才行. 要是我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走到东海岸,那就好了!只可惜河水泛滥,截断了我们的去路. 或者要是能买个木筏帮我们渡河的话,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 “为什么我们不就地取材,做个木筏呢?”威尔逊说,“此地就有树木啊!” “不行,威尔逊,这条河流非同一般,水流很急,渡不过去的.” 这时,船长、少校和地理学家到了爵士前面. 他们是来观察斯诺威河水势的. 由于刚下过大雨不久,河水暴涨,水流湍急. 湍急的惊涛骇浪,冲击着、旋转着,形成了许多无底的漩涡,想到里面力挽狂澜是决不可能的.“这河是过不去的了,”船长说,“不过,我们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现在,应该去做艾尔通翻脸之前要做的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爵士问道.“我是说,我们得马上求援,不能到吐福湾,就得派人到墨尔本. 还剩下最后一匹马,请阁下把它交给我,让我去求援.“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爵士说,“这一带常有强盗出没,并且大小路口都有彭. 觉斯的人在把守着.” “这一点,我已经考虑到了. 但是目前情况紧急. 不能再往后拖了. 我争取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跑一趟,阁下,您意下如何?” “在爵士作出决定以前,我提点小小要求,”地理学家插嘴说,“派人去墨尔本,是无可非议的,但是门格尔万万去不得,因为他是船长,群龙之首,不可以轻易去冒险. 还是我代他去吧.” “你说得对,巴加内尔先生,”麦克那布斯插嘴道,“但是为什么偏偏你去?” “我们俩可以前往墨尔本.”威尔逊和穆拉地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以为我不能骑马一口气跑这320公里吗? 我去更加合适!“少校接着说.”安静,安静,朋友们!“爵士大声叫道:”我们中间必须派一个人去,但不知派谁最好,还是抓阉决定吧. 巴加内尔,把我们的名字都写在纸上……“ “阁下,您的名字不能写!”船长马上说.“为什么?” “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离不开海伦夫人的照顾.” “是的! 爵士,“ 巴加内尔也附合到,“你不能离开旅行队.” “爵士,您的责任就是守在这里,指挥大家,您不能走开,” 少校也这么说.“这一趟困难和危险不少,” 爵士说,“我也应当分担一份,怎么能把我的一份责任推给别人呢? 都别说了,写名字吧! 并且我希望第一个抽出来的是我!“大家看爵士这样坚定,只好依他了. 把他的名字和大家的名字摆在一起,然后抽签;最后抽到了穆拉地,穆拉地高兴地跳了起来.”爵士,我马上就准备动身,“他说道.爵士紧紧地握住穆拉地的手表示祝贺. 然后大家回到车里,只留下少校与船长二人站岗放哨. 海伦夫人立刻知道了派人去墨尔本的决定和抽签的结果.她对穆拉地鼓励了一番,使那水手十分感动. 因为大家都了解穆拉地,他勇敢、聪明、强壮,能吃苦耐劳,所以都说他担任此项任务再合适不过了,穆拉地决定在晚上八点,黄昏过后立刻动身,威尔逊替他备马,他考虑到了那三角形马蹄铁的危险性,就和昨夜死去的马蹄上的马蹄铁随便交换了一下. 这样,流犯就很难认出这是旅行队马的足迹了,而且他们又没有马,追穆拉地也无用.当威尔逊备好马之后,爵士准备给大副奥斯丁写信. 但是,因为胳膊受了伤,不能动,只好请地理学家代写. 此时,这位学者正在走神,他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物,仍专注地思考那个文件. 他把文件翻来复去地想,希望找出一个新的头绪来,因此,心里左解释,右解释,怎么也想不通,好象沉溺在难解的题海中了.爵士请巴加内尔写信,他未听见,哥利纳帆只好重复一遍,这时他才清醒过来:”啊!好,我替您写!“ 他一面说着,一面机械地准备好了一张白纸,然后手拿铅笔,听爵士说. 哥利纳帆念道:“汤姆. 奥斯丁,即速启航,将邓肯号开到……” 地理学家写完这个“到”字,眼睛偶然瞅见了地上的那张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AustralianandNewZealand)。 报纸是折叠的,只露出“aland”这个单词,巴加内尔停下笔,仿佛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怎么了,巴加内尔先生?” “啊!”巴加内尔叫了起来.“你有什么事?”麦克那布斯问道.“没什么,没什么!” 然后,巴加内尔放低声音,连声念道:“阿兰(aland)阿兰,阿兰!”他站了起来,手中拿着报纸,来回摇晃着,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他却哽咽住了. 两位女客、小罗伯尔、爵士都搞不清,他为什么会如此莫名其妙、惊魂不定. 这位地理学者突然象发疯似的,但不一会儿,又渐渐地镇定下来,原先眼中流露出来的得意光芒,现在已经没有了.他又坐下来,神情安详地说:“继续念,爵士!” 爵士又念了下去,全文如下:“汤姆. 奥斯丁,速即启航,将邓肯号开到南纬37度线横穿澳大利亚东海岸的地方……” “澳大利亚吗?”巴加内尔自言自语,“啊!是的,是澳大利亚!” 他一口气写完信,递给爵士签名. 哥利纳帆刚受伤,胳脯痛得厉害,潦潦草草地签了一下. 信口封好后,由于巴加内尔心情激动,手还在颤抖. 他用抖动的手在信封上写下姓名和地址:“墨尔本,邓肯号汤姆. 奥斯丁大副亲启” 然后,巴加内尔离开了牛车,边走边指手划脚地念着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字:“阿兰!阿兰!西兰(Zealand)!” 自写信之后,这一天都平安无事. 穆拉地的行装已经准备齐全,这个诚实勇敢的水手觉得能有机会对爵士表示忠诚,心里十分高兴.地理学家恢复了他的镇定和常态了. 从他的眼光里看得出他有一桩非常犯愁的心事,但他似乎又下决心不说出来,无疑,不说出来自有他的理由,因为麦克那布斯听见他总是嘟嘟哝哝,好象自己在生闷气,不自觉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不!说了他们也不会怕的!而且,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太迟了!“ 过了一会儿,地理学家开始向穆拉地解释有关到墨尔本的途中所必须的一些知识,他把摊开地图,用手指划着应走的路线. 草地上各条小路都通往克诺大路. 这条大路一直向南到了海岸之后,来一个急转弯,转到墨尔本. 沿这条大路走的时候,千万不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为图方便而抄近路.因此,路线再简单不过了,穆拉地决不会迷路的. 至于危险,只是离营地几公里路以内一定有彭. 觉斯和他的同党埋伏着,过了这段路后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穆拉地保证,一穿过匪徒的埋伏区,就能很快地把这帮流犯丢得远远的,尽快地完成任务.6点钟,下起了倾盆大雨.帐篷挡不住雨,大家只好都坐到牛车里来吃晚饭,这牛车实在牢靠得很,它深深地陷在泥土中,牢固得和堡垒建筑在石基上一般. 至于武器,他们有7枝马枪和7枝手枪,弹药和粮食也很充足,抵抗几天没问题.然而邓肯号不到6天可以开到吐福湾来了.再过24小时,船员们也许就能到达斯诺威河的那一岸,即使他们不能渡过河来,至少,流犯看见他们得到了强大的增援,也就不得不退却了. 但是,这一切的实现都得靠穆拉地冒险成功.8点钟,夜色已浓,正是出发的时候了. 穆拉地牵过马,为谨慎起见,在马蹄上都缠上布,这样,马走起路来一点声响也没有. 出发之前,马好象很疲乏了,但是全体旅行者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它那跑得平稳而矫健的四条腿上啊! 麦克那布斯劝穆拉地一旦突破流犯们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就要爱惜马力. 宁可迟半天,不能半途而废,一定到达目的地.船长交给他的水手一杆手枪,里面已装好了6发子弹.一个沉着勇敢的人,拿着这样强有力的武器,几秒钟就能打出去,即使遇到强人抢劫,也能准确一扫而光.爵士、海伦夫人、玛丽小姐和穆拉地握了握手,穆拉地跨上了马鞍.哥利纳帆对他再三叮嘱:“这封信一定要交给汤姆. 奥斯丁,让他一刻不许耽搁,马上开船到吐福湾. 如果那时在吐福湾碰不到我们,那说明我们还没能够渡过斯诺威河,请火速前来救援!现在,你去吧,我的好水手!愿上帝保佑你!” 就这样,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穆拉地踏上充满危险的征途,穿过那无边的荒野,要不是这水手的意志坚强,任何别的人都会心酸的. 那水手并没有多说告别的话语,只说了句:“再会!爵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沿树林边的小路上.这时,风声更响了,吹得桉树枝在黑暗里发出阴沉的咯吱咯吱声. 有时,人们甚至可以听见一些枯枝落在湿地上的声音,那些高大的树木早已干枯,不过一直挺立着,现在有几棵被狂风刮倒了. 风在怒吼,树叶在哗啦哗啦地作响,河水在咆哮,这一切构成了一片喧嚣. 大片的乌云被风向东赶着,直贴到地面上来,仿佛是一块一块的烟雾. 阴森森的黑暗更增添了这风雨交加的深夜的恐怖感.穆拉地走后,旅客们又回到牛车内,空间窄小,只有挤在一起蜷伏着. 海伦夫人,玛丽小姐、爵士和地理学家在前厢,门窗关得很严;奥比尔、威尔逊、罗伯尔挤在在后厢一块. 麦克那布斯和船长在门外站岗. 这种提防是必要的,因为流犯有随时进行偷袭的可能.黑夜向两位忠实的哨兵脸上喷着阵阵冷风,但他们还是继续忍受着. 因为敌人最容易在黑暗中捣鬼,他们俩把眼睛瞪得尽量圆圆的,把眼光透进那片夜影之中,风在怒号,树枝在撞击,树干在折裂,狂澜在澎湃,在这一片风暴声中,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然而,有时片刻的宁静也会打断狂风,风好象吹累了一样,要停下来喘口气似的. 只有斯诺威河在静静的芦苇丛和胶树林里不断地呻吟着,这种突然的平息使黑夜显得格外阴森恐怖,麦克那布斯和门格尔船长更加细心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叫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门格尔走到少校面前,问道:“你听到了吗?” “听见了. 是人叫还是野兽叫?” “像人在叫,”船长回答.接着,两人又忽然听到那不可理解的叫声. 同时,好象还有枪声,但听不清楚. 正在这时,狂风又起,他们彼此说话也听不清了. 因此,他们跑到车子的下风面向外站着.在车内的旅伴们也听到了那凶多吉少的叫声和枪声,爵士揭开门帘,走到站岗的两旅伴身边.“枪声从何方来?”他问.“从那边,”船长说,同时用手指着穆拉地出发所走的那条阴森的小路.“有多远?” “风大,传声快,但是,至少也有5公里左右.” “我们去看看!”爵士说着,提起马枪要走.“不能!”麦克那布斯说,“这也许是‘调虎离山计’,骗我们离开牛车的.” “如果穆拉地被那帮匪徒打死怎么办?”爵士又说,抓住少校的手.“我们明天会知道结果的,”麦克那布斯冷静地回答,坚决制止爵士去作任何无用的冒险.“您不能离开,我一个人去看看!”门格尔说. “你也不能去!”少校十分坚决地说,“你想让人家白白打死?逐渐消弱我们的力量吗?那样,等于我们自取灭亡. 如果,我们的好水手牺牲了,那自然是不幸,但不能在不幸之后再来个不幸了! 他的死是命中注定的,因为他是抽签去的.如果我和他一样,我决不要什么救援.“ 不论怎么说,麦克那布斯留住爵士和船长是正确的. 如果他们果真去的话,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在这样的夜里,想找到水手那里,跑向埋伏在树丛中的流犯,就等于自投罗网.而且,本来这旅行队剩下的人不多了,经不起再牺牲了.然而爵士好象不愿意听这些理由,他紧握着马枪,绕着车子转来转去,稍稍有点声,他便侧耳细听. 他拼命地把眼光穿过那凶多吉少的黑暗,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部下被别人打得死去活来,甚至还听到了效忠自己的水手的求救声. 而流犯们极其残恶地伤害那水手,拿杀人取乐,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一般. 少校这时简直没有主意,不知道能不能挽留住哥利纳帆,生怕他感情一时冲动,跑到敌人的枪口上送死.“爵士,”少校说,“你要冷静点,听一下朋友的忠告吧! 你要想想身在虎潭中的海伦夫人、玛丽小姐和其他旅伴啊! 而且,你往哪里去呢?你知道穆拉地在哪儿吗?他也许被伏击在两公里之外的路途中,究竟在哪条路上呢?你知道你应该走哪一条路吗?……“ 少校说到这里,又传来一声呼救声,不过,这次声音很微弱.“你听吧!”爵士说.这呼救声正是从枪声那边来的,还不到半公里远. 爵士不顾一切地推开少校,奔向那条小路. 这时忽然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救——命啊!”这声音极其悲惨,充满了绝望. 船长和少校跟着也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们望见一个人影,沿着林间小道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哼着,呻吟着.来人正是穆拉地,他受了伤,已经半死不活了. 旅伴们把他抬回牛车时,弄得满身都是血迹.雨下得更大了,风刮得更狂了. 他们一到,车厢内的人顿时都惊呆了. 清醒之后,大家迅速让开位置,把穆拉地安顿好. 少校把那水手的上衣脱掉,衣服上的血水、雨水一起往下滴答. 他找到了伤口,那是一个在右胁下被捅了一刀的大伤口.少校立刻动手,很熟练地包扎好了. 至于这一刀伤到要害没有,麦克那布斯也不敢断定. 穆拉地的生死全掌握在上帝的手中. 鲜红的血一阵阵地从伤口里涌出,穆拉地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奄奄一息,那样子伤势的确不轻. 麦克那布斯先把伤口洗了洗,敷上一层厚厚的火绒,然后盖上几层纱布,包扎起来. 血终于止住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穆拉地斜躺着,左胁朝下,头和胸都肿得高高的,海伦夫人喂了他几口水.一刻钟过后,穆拉地抽搐了一下. 接着,眼睛慢慢睁开,嘴里喃喃地说着,但听不清. 少校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听他老是说:“爵士,……信,……彭. 觉斯……” 麦克那布斯把话重复了一遍,望望他的旅伴们. 穆拉地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彭觉斯拦击我们的水手,不要我们讨救兵么?还有那封信…… 爵士马上摸了摸那水手的衣袋,大惊失色,原来给大副汤姆奥斯丁的信不见了.这一夜就在不安与忧虑中过去了,大家此刻最担心的是穆拉地的生命,他这时在发高烧.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成了最热心的护士. 她们那两双仁慈的手忙个不停,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天亮了,雨停了. 乌云仍在空中滚动,地面上落满枯枝,道路泥泞极了,车子陷得更深了. 上下车都变得困难了,不过,车子已经陷到底,不会再陷了. 船长、少校、爵士天一亮,就跑到营地周围侦察地形,他们沿着那条粘满血迹的小路走,但始终没有发现彭觉斯及其党羽的痕迹. 他们一直走到咋晚出事地点,两具尸体躺在那里,是穆拉地打死的,其中一个是黑点站的铁匠. 他死后,脸色铁青,整张脸都变了形,样子吓死人了.为了谨慎起见,绝不能跑得太远. 于是,他们不再往前搜索,又顺着原路返回,情况的严重性使他们陷入沉思中.“现在是不是再派个人去墨尔本?”爵士终于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人是非派不可的!” 船长回答,“我的水手没有完成任务,让我来接替吧!” “不能这样做,门格尔. 要知道,跑300公里路程,连匹马也没有怎么行呢?” 穆拉地骑走的那匹马,始终没有出现.它是被打死了呢? 还是在荒野中跑掉了呢? 还是被流犯夺去了呢? 要是找到它,就好了.“无论怎样,”爵士又说,“我们不能再分开了. 等8天也好,15天也好,等到斯诺威河里的水落下去,我们再慢慢到吐福湾吧!然后,再想到妥善的办法给邓肯号送信,叫它开到东岸来.” “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地理学家说.“因此,各位朋友们,”爵士又说,“我们不要再走散了.单身一人在这匪徒的伏击圈中乱跑,危险性太大. 如今,愿上帝保佑我们的那可怜的水手能够活下来,并保佑大家平安!” 爵士的话包含两个要点,都是对的:第一,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再去闯“鬼门关” ;第二,在河岸上耐心等待,直到河水落下去,可以渡过为止. 他们过了河后,离南威尔土省的边境城市德勤吉特不过22公里,在那里就不难找到去吐福湾的交通工具了,而且,在吐福湾可以直接拍电报到墨尔本给邓肯号下命令了.这种做法是可行的,只可惜现在才决定. 如果爵士不派穆拉地去求援,他也就不会遭毒手了. 这不幸的事件也不会发生了,他们回到营地后,看见旅伴脸上的愁云稍微散开了一点,感到穆拉地可能有希望得救了.“他好些了,他好些了!”小罗伯尔迎上去说.“穆拉地好些了吗?……” “是的!”海伦夫人回答,“伤势减轻了,少校也放心多了,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了.” “少校往哪里去了?”爵士问道. “在水手身边.穆拉地拼命地要和他说话,不希望有人去打搅他们.” 此时,穆拉地已清醒过来,烧也退了. 但是他神志一清醒,一能够说话,第一件事就是找爵士或上校. 麦克那布斯看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尽量避免和他说话,但穆拉地再三坚持,少校只好听着.谈话进行了好几分钟,爵士才回来,只好由少校来转述了.少校把哥利纳帆叫到车外,走到支帐篷的那棵胶树下和朋友们站在一起. 少校此刻心情特别沉重,不象以前那样轻松了. 他的目光一落到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身上,便显出极度的不安.爵士问少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少校把刚才的谈话简单地讲了一下:“我们的那位水手离开营地后,一直沿巴加内尔给他指示的那条小路走. 他迅速地前进,至少是用黑夜所能容许的速度. 约摸走了有3公里路的时候,迎面来了一群人,马受惊了,打起立站起来. 穆拉地抓起枪来就打,两个人应声倒下.在枪的闪光中,他认出了彭. 觉斯. 毕竟是人少吃亏,到此为止,他枪里的子弹还未打完,右胁下已挨了一刀,便摔下马去.” “然而他还没有昏过去,凶手们却认为他死掉了,他感到有人在他身上搜东西,然后又听到几句话,‘那封信我找到了,’一个流犯说.‘拿来! ‘彭觉斯回答,’有了信,邓肯号是我们的了.“ 少校讲到这里,爵士不由地大吃一惊,浑身直冒冷汗.少校又接着讲:“现在,你们快把马追回来给我,彭觉斯又说,‘两天后我便可登上邓肯号,6天到吐福湾. 我们大家就在吐福湾会面. 哥利纳帆一行人那时还在傻等呢!你们赶快到打眼卜尔别桥去过河,到东海去,在哪里等着我. 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上船. 你们上船后,让船上的人去喂鲨鱼,我们得到邓肯号,便能够在海上称王了.’‘哇!伟大的彭觉斯!拥护彭.觉斯! ‘流犯们都叫起来. 穆拉地的马很快追回来,彭觉斯翻身上马,朝克诺的大路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同时,他的同党也向东南方走去,显然去渡斯诺威河了. 穆拉地虽然身负重伤,但仍然坚持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告这一重大情况,直到离营300米的地方,几乎昏死过去,我们便把他抬了回来.以上就是穆拉地对我说的一切,“少校总结一句,”你们现在应该明白那勇敢的水手为什么坚决要求说话了吧!“ 内幕最后揭开了,大家没有一个不惊慌失措的.“海盗! 原来是海盗啊!“爵士破口大骂,”我的船员们都会送命的,邓肯号将会落到他们手里呀!“ “可不是么! 彭觉斯的目的就是要抢那只船!“少校回答,”然后……“ “那么!我们必须在匪徒们之前赶到海边!”没等少校说完,地理学家插嘴说道.“我们又怎么过斯诺威河呢?”威尔逊问.“我们抬他走,轮流着抬他,只要有办法,我们就得尽力而为,总不能让我们的同伴在敌人手中白白送死吧?“ 由根卜尔别桥过斯诺威河,这办法是可行的,但是也得冒险,因为流犯可能守在桥头,不让通行. 他们至少会用30个人来对付7个人的,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能闯过去就得闯,闯不过去也得闯! “爵士,在冒险走最后一步棋之前,”门格尔说,“还是先去侦察一下更稳妥些吧. 我负责去吧.” “我陪你,门格尔,”地理学家应声道.爵士同意了这个建议,船长和巴加内尔马上动身. 他们朝斯诺威河走去,沿着河岸,一直走到彭觉斯的地方. 为了不让流犯们发现,他们在河边高大的芦苇丛中曲曲折折地站着.天色很晚了还没有看见这两位全副武装的勇敢的伙伴的影子. 大家都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终于,将近深夜11点了,威尔逊报告说他们回来了. 巴加内尔和船长来回跑了16里路,累得疲惫不堪.“找到桥了没有?”爵士迎了上去问.“找到了,一座藤条扎的桥,”船长说,“流犯们已从桥上过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爵士急切地问,预料到肯定又有新的不幸发生了.“他们把桥给烧断了!”地理学家失望地回答. 34。强渡斯诺威河 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而是该积极行动的时候,虽然根卜尔别桥被烧断了,但无论如何斯诺威河总要过去,并且要在匪徒之前赶到吐福湾才行.因此大家不能光怨天尤人,这是没用的. 第二天,船长和爵士又跑到河边看水势,想方设法渡河.雨后的潮水还没有落下去,波涛滚滚,汹涌澎湃. 要和这样的洪水搏争等于找死. 爵士交叉着胳膊,低头不语,一动不动.“我先游过去行吗?爵士?”船长问.“不!门格尔,我们还是等一下吧,”爵士回答,同时用手抓住大胆的青年,生怕他跳入河水似的.说完,两人又走回了营地. 这一天就是在这种焦急万分的情况下度过的. 爵士到河边跑了不知多少次,总想找个冒险渡河的办法,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这条河好象和他们作对似的,水势一直未减,就是火山的熔岩,也没有那么难渡.最近几天,由于海伦夫人悉心照料,那水手感觉好多了,已经脱离了危险.到现在,少校才敢断定那一刀未伤到要害.当时病人奄奄一息,只是因为流血过多造成的.伤口一扎好,血就止住了. 只要好好养几天,很快就会复元的. 海伦夫人一直让穆拉地住在前车厢,他感觉不好意思. 最使他感到不安的是怕耽误了行程.因此,他要求只要他们能设法过河,尽管前往东海岸,只留威尔逊照顾他就可以了.可惜,一连好几天,这条可恶的河总不能驯服.近来,爵士的脾气大极了. 夫人和少校尽管劝他不要动火,要忍耐一下,但终归无效. 彭觉斯这时也许已登上邓肯号,他还能忍耐吗!当邓肯号——他心爱的游船,张满帆,开足马力向东海岸自投罗网时,当伙伴们一小时比一小时更接近死亡的时候,还能忍耐吗! 作为船长的门格尔,此时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每想到那即将发生可怕的一幕,也感到焦急.他想不惜一切代价克服困难,因此学澳大利亚人一样,用大块大块的胶树皮造成了一只小艇. 胶树皮很轻,用木棍子夹起来,便构成了一只轻巧的渡船.1月18日,门格尔和威尔逊试用了那只不太坚固的小船. 他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无济于事,小船一到急流处就翻掉了,他们几乎连性命都搭上了. 小船被卷进漩涡,不见了,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海岸. 因为最近一下雨,再加上周围高山积雪融化,涨水更大了,此刻河面有一公里宽,而他们二人离开河岸连3米都没有.1月19日和20日也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过去了.少校和爵士沿着河岸走,走了8公里路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趟水过去的浅滩. 处处是汹涌的波涛,到处是湍急的洪水,仿佛整个山区的雨水都汇集到这条河流中去了.现在,援救邓肯号的希望只好放弃了. 邓肯号只能听天由命吧.彭觉斯走了已经5天了,游船大概已开到了东海岸,落到匪徒手中了. 然而,总不能这样闲呆着啊!洪水毕竟不会长久持续下去. 它来得快,退得也快. 果然,21日早晨,地理学家观测到水位开始下降了,连忙报告爵士.“水位下降了,还有什么用,一切都太迟了.”爵士唉声叹气地说.“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呆下去吧?”麦克那布斯反驳道.“或许明天我们就可以渡过去!”门格尔也说.“即使渡过去,还能够救那几个可怜的船员吗?” “阁下,您听我说,”船长又说,“大副奥斯丁的为人,我是知道.他一定严格执行命令,能开船的时候一定会开的.但是谁能保证在彭觉斯到达的时候,船已修好了呢?万一船推迟一两天出海呢!” “你说得对,门格尔! 但愿如此! 我们还得尽快前往吐福湾. 现在,我们离德勒吉特只有55公里了.“ “我们到了那个城镇,就能找到交通工具了.”地理学家说,“然后尽快赶往东海岸,或许还来得防止这场灾祸的发生!” “好,我们这就准备!”爵士命令.于是,船长和威尔逊又开始忙着造船了. 上次的失败已证明胶树皮抵抗不了洪水的冲击. 所以,他们锯了几棵大胶树,准备造一个又大又牢的木筏. 这工作很费时间,到了第二天才完工.这时,水位已显著地下降了. 但是,水流依然湍急. 然而,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顺着水势斜走,在适当范围内控制水势,是可能达到对岸的. 正午时分,大家把两天路程所有干粮搬到木筏上,其余的如牛车、帐篷一律丢掉.这时,穆拉地的伤势已经好转,身体恢复得非常快,翻翻身,已没有事了.下午1点钟,大家上了木筏,船长在右边安上一支长桨交给威尔逊掌管,目的是于防止木筏被急流冲去,被浪头打出航路的距离. 至于门格尔,他站在木筏尾上,用一根粗制的橹掌握着航向.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坐在正中间,靠着穆拉地,爵士、少校和地理学家则围住他们,准备救护.“准备好了吗?威尔逊?”船长问.“妥当了!”威尔逊用粗大的手握着桨回答.“途中要当心,防止浪头把我们冲走!” 门格尔船长解开系筏的绳索,一下子就顺水漂去了,开始的5米还好,威尔逊一直能够控制木筏.但是不一会儿,木筏被卷进漩涡. 只在里面打转,怎么也不出来,这时桨和橹已失去作用了. 只好等待漩涡过去,木筏转得飞快,把人转得眼花缭乱.门格尔船长站在那里,脸色灰白,紧咬牙关,眼睛直盯着水转形成的无数漩涡.木筏随漩涡推进,好大一会儿,转到河中心,这时,离出发点才走了半公里路.这里的水力极猛,漩涡不易形成,所以木筏稍微平稳一些.船长和威尔逊又用起他们的橹和桨,沿一条斜线在水中前进了. 最后,经过一番艰辛终于快到岸时,威尔逊手中的桨突然折断,木筏失去了平衡,又被急流冲走. 船长不能再断橹了,尽力抵抗着. 威尔逊满手血迹,也来帮忙.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木筏在河中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对岸的一个陡峭岩石上,谁知这一撞,惯性太大,木筏被撞散了.现今,这支旅行队几乎一无所有了. 他们离德勒吉特还有50里,而在这无人到过的荒野中,很难遇到移民和“坐地人” ,因为这一带除了凶恶的强盗和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外,根本没人住.大家决定不再耽搁,马上出发. 穆拉地深知自己是个累赘,他要求独自一人留下,然后,等他们派人来接.爵士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可爱的伙伴,死活不肯. 他预计至少要走3天到达德勒吉特,再走5天到东海岸. 而那时邓肯号也许早已经开到东海岸了,反正迟了,再迟几个钟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能丢掉任何朋友,”爵士说,“我们做个软兜,轮流抬也要把你抬走!” 软兜用带叶的桉树枝很快地编好了.不问三七二十一,便把那受伤的水手放了上去. 爵士是第一个抬他的人,爵士抬软兜的一端,威尔逊抬另一端,大家跟着一齐出发了.开始是如此满意的旅行,谁知道结局竟如此不幸,如此狼狈啊!现在不再是寻找格兰特船长的问题了,格兰特并不在这片大陆上,甚至根本未来过这片大陆,而这片大陆几乎葬送了寻访他的人. 当他那勇敢的同胞到达澳大利亚东海岸的时候,也许载他们回国的那只游船也被匪徒抢走了! 这一天是在沉默与痛苦中度过的. 每十分钟,抬穆拉地的人就更换一次.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走路已经很累,抬人更是苦不堪言,但旅伴们没有一个叫苦的.走了8公里路之后,天黑了,他们就在胶树林里宿营了.晚饭只有从木筏上抢救下来的一点干粮,这时,马枪简直无用武之地,明天的吃饭还没着落呢!天公不作美,夜里偏偏下起雨来. 好容易盼到天明,雨过天晴,又出发了. 但这种倒霉的地方比沙漠还荒凉,人迹罕至,所以少校连个打猎的机会也没有.幸亏小罗伯尔眼尖,发现了一个鸟巢,里面有十几只蛋,奥比尔拿来用热水煮熟,再加上从水洼中挖来的一些马齿苑,便形成22日的午餐.路上长满了蒺草,开始难走起来. 这种草又叫作“箭猎” ,墨尔本人都习惯这样叫. 走路不小心,它可以撕破你的裤腿,刺得你的脚鲜血淋淋. 然而两位勇敢的女客并未叫一声苦,她们义无返顾地前行,给其他伙伴做出榜样,而且常常用表情或语言来互相鼓励.当天,他们夜宿在布拉山脚下的容加拉河岸上. 多亏了少校打了一只大老鼠,不然,晚饭都会成问题的. 这种老鼠又叫“坎地道鼠” ,它的肉味美,如果它有山羊那么大就好了.不一会儿,奥比尔就把它烤熟了,然而它的肉毕竟很有限,大家只好把骨头啃个尽光.23日,旅伴们虽已精疲力尽,但仍坚决地上路了. 从山脚下绕过去后,是一片广阔的荒草原,草长得如鲸须一般,象箭林,又象刀山,根茎错杂. 时而用斧劈,时而用火烧,才开出一条路.这天清晨,司务长虽巧,“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走在贫瘠的散乱硅石中,不仅饥饿,而且很渴,天气燥热得很. 要是这样一直无吃无喝地走下去,他们会倒在地上的.运气终于来了,他们看见了许多“颅形”。它象满贮甘露的瓢,充满了水,挂在一种珊瑚状灌木的枝上. 大家一口气喝了个饱,感到精神又恢复了许多.吃的东西,也有了. 就是土人在虫蛇鸟兽都吃光了之后所赖以生存的那种植物,叫做“纳儿豆” ,地理学家以前听同行提到过. 这是草类里面的隐花植物,叶子象苜蓿,叶下长着牙胞. 牙胞有扁豆大,采下来用石头一砸便成了“面粉” ,用这种“面粉”作成的粗面包,对于生命频危的人,吃起来也是格外地香甜. 这种果实多得很,奥比尔贮藏了很多,以后几天的粮食就不用发愁了.第二天,穆拉地能够自己走路了,他的伤口已完全愈合.离德勒吉特不过16公里了,当晚歇在新南威尔士的边境上,恰好是东经149度.一连又下了几个小时的细雨,大伙的衣服都被淋透了.船长好不容易发现一座锯木人留下的破烂不堪的木棚,大家进去避避雨. 威尔逊想生火烤“纳儿豆”粉面包,便出去拾枯枝了. 但是,拾来的干柴怎么也点不着,里面含大量的矾质,根本不能作燃料. 博学的地理学家在以前讲澳大利亚奇闻时已说过这类事情.火没点着,干冷的面包自然无人吃,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睡觉了. 只有高枝上的笑鸟在叫着,仿佛在讥笑这帮不幸的寻访者.女人与男人毕竟不同,那两位女客虽然还装作雄赳赳的样子,但她们的体力已一天不如一天了. 她们已经不是在走了,而是连拖带爬了.然而,路总有头的. 第二天,天一亮就动身,11点钟就到达了德勒吉特城在上威斯的一个小镇,距吐福湾80公里.在德勒吉特城,他们很快备好了交通工具. 这时,爵士心中又燃起一股希望的火苗. 如果邓肯号稍许耽误一下,24小时之内,便可到达吐福湾. 邓肯号还有救.中午,大伙美餐一顿之后,便坐上一辆邮车,离开这个城镇.5匹壮马拉得邮车飞快地向前急驶着.车夫听说快了多给酒钱,更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一小时16公里,每站不过停两分钟.爵士此时此刻恨不得变成一只小鸟迅速飞到东海岸去.第二天,太阳初升的时候,隐约的海水声预告着目的地即将达到.邮车绕过海湾达到30度线的海岸,也就是命令奥斯丁把船开来的地方.海一出现,大家都极目远望,极力地搜寻着邓肯号的影子,看能不能出现一个奇迹,邓肯号在海中游来游去,和一个日前在阿根廷的哥连德角外一样呢?但是,水天一色,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没有一只帆船.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可能风太大,船在港外抛锚不了,于是开到吐福湾的内港——艾登城了.因此,爵士又命令邮车向右转,向离此地9里的艾登城进发了.车夫在离那标志港口的固定信号灯不远处停了下来. 码头上停着几只船,可是玛考姆府的旗号没有.爵士、船长和地理学家一齐跳下了车,来到海关,询问了海员,再查了近几天的船舶进口登记薄,结果一星期以来,没有一只船进过吐福湾.“是不是邓肯号推迟时间启航呢!也许我们赶在他们前面了!“爵士叫着. 人总是不愿朝绝望的方面想,于是又转到这个念头上来.门格尔摇摇头,他深知奥斯丁决不会拖延时间执行命令的.”是吉是凶,我们总要知道个结果,总不能总是这样半信半疑吧!“哥利纳帆说.一刻钟后,爵士给墨尔本船舶保险经理人联合会拍了一个电报. 然后,大伙坐上邮车,到了维多利亚旅馆里歇歇脚.下午两点钟,爵士收到电报,电文如下:吐福湾艾登城哥利纳帆爵士邓肯号本月18日启航去向不明船舶保险经理人安德路电报象一页纸一样从爵士手中飘落到了地上.毫无疑问!那只正派的苏格兰游船已变成了一只海盗船,而匪徒头目彭. 觉斯成了它的主人! 横贯澳大利亚大陆的旅行曾那样乐观地开始,现在就如此绝望地结束了!格兰特船长和他的受难船员的踪迹似乎再也不能找到了,这次失败如此惨重,赔上了整个船队的性命,并且爵士也精疲力尽,束手无策. 这位英勇的寻访人,在幡帕斯草原的天灾没有征服他,现在澳大利亚大陆上的人祸却把他制服了. 第十章 35。不列颠尼亚号依然是个谜 说寻找格兰特船长的人们注定是要绝望的,现在,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不也正是该绝望了吗?大地茫茫,到哪儿去再作一次探险旅行? 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实现这样的旅行呢? 邓肯号没有了,连想立即回国都不可能!那些好心肠的苏格兰人的这番壮举就这样遭到了失败. 失败,对于有点毅力的人来说是不堪入耳的,然而爵士被恶运捉弄够了,他不得不承认,再继续这种救人的事业,他也无能为力了.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只好不再提起她的父亲,尽管她极不情愿,她悲痛地想起了那一队不幸的船员. 过去是海伦夫人安慰她,现在该她安慰海伦夫人了!她第一个提议回苏格兰去,船长看她这样刚强,坚忍,心里极为佩服,他想提一提寻找格兰特船长,但被玛丽用目光制止了. 她对他说:“别再找我父亲了!门格尔先生,我们要为这些仗义而来的人着想. 爵士自然应当回欧洲!” “对,玛丽小姐,”爵士说,“你们现在理应回去,邓肯号的遭遇要让英国政府知道.不过你不要就此而失望.“门格尔说:”我们既已出来找格兰特船长,不可半途而废,不如让我一个人找下去!找不到,誓不罢休!“ 玛丽小姐接受了船长这个誓言,把手伸给那青年人,感激他的所为.当天商讨决定回欧洲,而且尽快到墨尔本. 第二天,船长去打听开往墨尔本的船期. 他认为艾登和维多利亚省之间来往船很多,实事并非如此. 这地方一共就3~4只,都停在吐福湾里. 没一只前往墨尔本,或者悉尼、威尔士角的. 爵士要回欧洲只有到这三个地方搭船,这几个地方有英国本土之间半岛邮船公司的一条正规航线.经过再三考虑和磋商之后,哥利纳帆爵士想到要沿着公路到悉尼,地理学家却提出了令大家意想不到的建议.原来他去过吐福湾,知道三只船中有一只是到新西兰北岛都城奥克兰的,他想下这条船,再搭半岛邮船公司船辗转回欧洲.大家都在考虑. 地理学家没有举出大套理由,只说明一个事实,程路最多花费6~7天时间.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相隔千把公里罢了.真巧,奥克兰又正好在他们盯住不放的那条38度线上.这条建议本身是一个机会. 可以在新西兰沿海再搜寻一番! 但是新西兰只是一个岛,不是格兰特船长逃往的“大陆”。所以,地理学家并没有挑明可以再去寻找格兰特船长.船长很支持巴加内尔的建议. 不过,上船之前要先去看看那只船. 因而哥利纳帆,少校,巴加内尔,罗伯尔和他自己都一道坐上一只小筏子,靠近距岸两链远的那只小船.那是只250吨的双桅帆船,叫麦加利号. 它专门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各口岸间作短程航行. 船主态度非常粗野. 一看就知没受过教育,哥利纳帆的态度却很谦和. 船上水手与船主差不多. 船主脸庞红胖,手厚大,塌鼻子,独眼,嘴唇上满是烟油,加上暴躁的神气,威尔. 哈莱船主成了一个可憎的形象. 但如今只有搭他的船了.“你们来寻我有什么事!”他见生客上了甲板就问.“你是船长?”门格尔部道.“就是,”哈莱说,“怎么样?” “麦加利号要装船到奥克尔吗?” “是的. 怎么样?” “装什么?” “好买好卖的货.” “什么时候启航?” “后天,趁午潮,怎么样?” “搭不搭客?” “看是什么客,他们吃得惯船上的大锅饭.” “我们自带伙食.” “多少人?” “12位,三位女客.” “我没有房舱.” “你把甲板上的便舱腾出来就可以了.” “这个吗?” “你究竟答应不答应?”门格尔. “那要看……”麦加利号船主兜了个圈子,钉了铁掌的皮靴在甲板上踏得笃笃响,随后往门格尔面前站住.“能给多少钱?”他说.“你要多少价?”门格尔反问.“60镑.” 哥利纳帆点头,表示同意.“好,就60镑.”门格尔回答.“这单是船费!”船主又加了一句.“好,单是船费.” “伙食费除在外.” “这就说定了. 怎么样?”哈莱伸出手.“什么?” “定钱?” “这是30镑,先付一半,”门格尔说着拿钱给他. 哈莱接过钱往腰包一塞.“后天上船,”他说.“中午以前来,到时候不论你们到不到我们都得开船.” “中午前一定到.” 交待完毕,哥利纳帆一伙都离开小船.“好个老粗!”门格尔说.“呃! 他倒对我的劲儿,“地理学家说,”他是只不屈不挠的海狼!“ “是只不屈不挠的狗熊!”少校纠正.“我肯定,”门格尔补了一句,“这只狗熊一定做过人肉买卖.” “管他呢!”哥利纳帆回答,“只要他是麦加利号船长,只要麦加利号到奥克兰去. 从吐福湾到奥克兰,我们只见他几面,过了奥克兰就永远不会再见了.” 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知道行期就在明天都很高兴. 爵士向她们说明:麦加利号没有邓肯号那样舒服,可她们并不在乎. 奥比尔先生去买粮食,他常哭他老婆,然而这时,奥比尔以一贯的热诚去执行任务,只需几个钟头就办好了,那些粮食都是双桅船上没有的.正在这时,少校找到了一个钱庄,兑换了爵士汇到墨尔本联合银行的几张汇票. 他需要的是现金、武器和弹药,就又补充了一些. 地理学家买了爱丁堡约翰斯顿出版社的一张精制新西兰地图.穆拉地的健康状况很好,几乎使他送命的伤势马上就要好了.威尔逊被派到麦加利号上去布置旅客们的舱位. 一阵洗刷,舱完全变了模样. 哈莱看他干得很起劲,走开了. 哈莱不管他们是男是女,叫什么. 他舱里塞满了200吨皮革.这一天剩下的空闲,哥利纳帆还想去38度线穿过的那地方去一次. 他这样做有两个意息.他要把那假沉船的地方再搜寻一次. 事实上,艾尔通的确是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不列颠尼亚号恐怕真是在澳大利亚这一带海岸附近沉没的,既不在西海岸,那就该在东海岸.这地方以后不会再来了,因此不能轻易放过.而且,即使不列颠尼亚号不是在这里失事,至少邓肯号便是在这里落到流犯们手里. 或许当时还有过恶斗呢! 爵士由他忠实的门格尔陪着,进行这双重目的的侦察.维多利亚旅馆主人给他们备了两匹马,他们就上了北绕着吐福湾的那条路.痛心的搜索,他们闷声骑马. 看着海水浸蚀的岩石,彼此都不说话.以门格尔的热诚和聪颖,可以肯定每一块地方都搜索到了. 按理说,海滨会有一些沉船遗物被冲上来. 然而一无所有.不列颠尼亚号的失事,依旧是个迷.至于邓肯号,也一样.然而,门格尔却在岸边一丛米亚尔树下发现了几处篝火的痕迹,显然,最近有人在这里宿营. 是不是游牧队呢?不是. 另一迹象无可辩驳地告诉他流犯们到过这一带地区.这个迹象,就是一件灰黑两色的粗毛衣,旧的,打过补钉,令人作呕,扔在一棵树下. 毛衣上还有伯斯大牢的标记.不知是哪一位犯人的.“你看!”爵士说,“那些流犯到这里来过了! 我们邓肯号上那些短命的伙伴……“ “是啊!”门格尔压低嗓门,“毫无疑问,他们没上岸,他们都死在……” “那些混蛋啊!”爵士吼叫起来.“如果有一天他们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替我的船员们复仇!……” 悲痛使哥利纳帆脸色铁青. 盯着大海看了许久,接着不声不响地打马,奔回艾登.还有一项要办的事: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汇报当地警察局. 班克斯警官做记录时喜形于色. 他听说彭. 觉斯跟他那伙强人走开了,心上几乎揭掉了块大石头.全城人都懈了口气.消息立刻用电报通知墨尔本和悉尼行政当局.爵士回到旅馆.旅客们都郁闷不乐地度过了这个晚上.他们回想到在百奴衣角时的希望,觉察到如今的失望.至于地理学家,他忐忑不安.这天晚上,船长把他请到自己房里,问他为何这样神经紧张.“约翰,我的朋友,不,我和平时一样!” “巴加内尔先生,”门格尔说,“您一定有个秘密憋在心里.” “嗯! 有什么法子呢?“地理学家无可奈何,”我也是不由自主!“ “什么?” “又是开心,又是失望.” “您又开心又失望?” “是的,” “您是不是有了一点头绪?”门格尔追问,“您又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没有啊!到了新西兰就回不来了,不过,为何……哎! 你晓得,人总是这样!只要还剩一口气,总不肯死心!俗语说得好,‘气不断,心不死! ‘这句话要算是世界上最好的格言了!“ 36。吃人的海岸 第三天,即1月27日,麦加利号的乘客上了船,挤在狭小的船舱里. 船主并没有把它的房间让给女客,那房间也不干净.12点整,船借退潮起锚了. 刮着不大的西北风,帆撑起来了. 威尔逊想帮五位船员,但哈莱拒绝了.既然船主做了这样的决定,他也只好不多事了.这时,五位船员在船主叫骂声中升好了帆. 麦加利号摆足了远洋的架子,低帆,前帆,顶帆,纵帆,触帆. 再加上很多小帆和插帆. 它那庞大的船头,宽平的船底和笨重的船尾就注定它是典型“老鸭式”的慢船.尽管如此,不出意外至多六天便可以驶进奥克兰港口.晚上7点钟,澳大利亚海岸和艾登港口的固定灯塔都望不见了. 海浪非常大,船走得很慢;颠簸得厉害,旅客们安稳坐在舱里,和坐牢一样.每个人都在想心事.很少有人谈话.哥利纳帆坐不住,踱来踱去,而少校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门格尔不时到甲板上来观察风浪. 罗伯尔跟在后面. 至于地理学家,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命运支使他去的新西兰. 他想起新西兰的历史.在新西兰的历史里,有没有把新西兰这两个岛当做大陆呢?他在想着文件的解释.“contin,contin,……”他总是这样说,“这就是大陆(continent)呀!” 他想起了那些航海家发现这两个大岛的经过来.那是1642年12月13日,荷兰人塔斯曼在偶尔发现凡第门阵地后,17日,船驶进一个大海湾,其尽头是一条海峡,夹在两岛当中.北岛“依卡那马威” ,这是土语,意为“马威之鱼”。南岛“玛海普那木” ,意为“产绿玉的鲸鱼”。 塔斯曼派出几只小艇登陆,带回来两只独木舟,上面坐着一些吵吵嚷嚷的土人. 全是中等身材,棕色皮肤,瘦骨嶙峋,语音生硬,黑发,头发盘拢在头顶,上插一根又大又长的白羽毛.欧洲人和土人的第一次会面似乎可以建立长久的友谊.但第二天,塔斯曼的一只小艇去探索附近海岸有没有停泊地点的时,7只满载土人的独木舟迅猛攻击了这只小船.水手长喉咙上挨了一枪跳海逃命.其余6人4人被杀死,只剩下2人与水手长逃了回来.这之后,塔斯曼报复了几枪就赶快开船. 该海湾现在还叫屠杀湾.塔斯曼沿屠杀湾西岸向北行驶,1月5日泊在北角附近. 这里浪猛人凶,不允许他上岸加淡水;他决定离开这片陆地,取名叫斯塔腾兰,意译“三民地” ,为纪念当时的“三民会议”而取的.他还以为他在南美洲的南部发现了一个“大陆”哩.“但是,” 地理学家想,“17世纪的一个海员可能会把新西兰误认为‘大陆’,但19世纪的海员决不会这样了!要说格兰特船长犯了错误,想不通!“ 塔斯曼以后的100年间,新西兰仿佛又不存在了,后来,一个法国航海家徐尔威在南纬35度37分的地方又发现了这片陆地. 徐尔威的小艇被偷了,而他放火把一座村庄统统烧光了.1769年10月6日著名的库克船长利用小恩小惠收卖土著人,并用开花炮使他们老老实实.173年那伟大的海员又一次来霍克湾,这次他亲眼看到吃人肉的事.1827年3月,阿斯特罗拉伯号船长,那著名的居蒙居威尔居然不带武器在陆上和土人过了好几夜,他不但没有受到伤害,并且和土人交换了礼物,学会了土人歌曲,测量了有用的地图.从上述的矛盾中,从土人的那忽而和善忽而野蛮的表现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新西兰人的残酷行为大都是报复性质的.他们待人好坏,要看船长为人好坏而定.一个英国人,名叫依耳,他环游全世界也不知有多少次,是流浪科学家. 他到了这两个岛上,看到他们吃人肉,看到新西兰人互相吞食.1831年拉卜斯船长在群岛湾也见到这种土人吃土人的惨象.土人的战斗历害得多了,那些野蛮人已经会使用火器,并且使用十分准确. 有些部落整个消灭掉了.新西兰人能抵抗,能自卫,他们恨侵略者,驱使着他们和英国移民作斗争. 巴加内尔就这样把新西兰的全部历史回忆了一番,他的脑子越想越沸腾. 但是,全部历史没有一点能容许他把这片两个岛构成的地方加上“大陆”的名字,但contin这个字却顽强地堵住他的思路,叫他始终想不出一个新的解释.1月31日,从开船到现在已经4天了,麦加利号在澳洲和新西兰之间的那片狭窄的洋面上还没有走到三分之二的路程. 船主哈莱很少问船上的事:他任凭水手们搞. 这粗鲁的家伙天天不是大麦烧就是白兰地,喝得醉醺醺的,水手们也跟他学,麦加利号就只有听天由命了.这种失职,使门格尔不得不留心照料了. 不只一次,船一闪,几乎船翻了,穆拉地和威尔逊抢着把舵把扶正. 船主有时干涉,甚至破口大骂. 他们只好忍耐着. 他们要求把醉鬼捆起来丢到舱底去,门格尔阻止了他们.虽然如此,门格尔对该船的处境仍是提心吊胆的;不过,为不叫哥利纳帆烦神,他只是背地里对少校和巴加内尔提一提. 麦克那布斯给他出的主意和穆拉地,威尔逊两人的意思是一样的,只是措词不同.“假如你觉得这样做好的话,约翰,”麦克那布斯说,“你就该毫不迟疑地来承担起这只船的指挥责任,或者,你不愿担起‘指挥’的名义,你就负责驾驶这只船好了. 那个醉鬼,等我们在奥克兰下船之后,再让他依旧做他的船主,到那时他爱翻船就随便让他翻去.” “当然罗,麦克那布斯先生,”约翰回答,“真十分危险万不得已时,我只好按您的话去做. 目前,我们照料一下也就是了.” “你自己就不能领航吗?”巴加内尔问.“很困难,”约翰回答.“船上连一张航海地图也没有!” “真的吗?” “真的.哈莱这家伙在这一带跑得太熟了,他根本不必要测算航路.” “他肯定以为,”巴加内尔说,“他的船自己会认路,不要人辨向.” “呵,呵,如果哈莱在靠近陆地时还不醒,他就真让我们为难.” “希望他能醒,”巴加内尔说.“既然这样说,”麦克那布斯问,“你不能在必要的时候把麦加利号开到奥克兰吗?” “没有那带海岸的地图就不可能.礁石就在水下几米,一只船不管多么结实,只要龙骨一碰上就完蛋了.” “船一完蛋,船上的人只有向岸上爬,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少校问.“您是说海岸上那些毛利人的厉害,是不是,巴加内尔先生?”门格尔问.“是,我的朋友,毛利人聪明,但好杀,专门吃人肉.” “照这样说,”少校问,“如果格兰特船长是在新西兰海岸附近沉了船的话,你就劝人家不必找了?” “顺着海岸找是可以的,”巴加内尔说,“但愿上帝保佑我们永远不要落到这些残酷的土人手中!” 毛利人的风俗,受了欺辱就要用血来洗刷干净,这才算是荣誉. 在这样的国度里,塔古力自然不会忘记上次他的部落受的耻辱. 他耐性地等待着欧洲船来报仇,他居然实现了他这个复仇计划.他先对法国人装作畏惧的样子,土人都不带武器跑来邀请他们,企图骗取他们的绝对信任.马利荣船长把船停泊在群岛湾里,想给卡特利号换桅杆,因为最近有几场风暴,有些桅杆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因此,他回内地去寻找木材,5月22日,在离海岸2公里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片树林,那里都是高大的杨树,树林附近有个小湾,离船只有2公里.建立起一个作场. 三分之二的船员被派到那里,带着斧头和工具,一边砍树,一面开一条通向小湾的路. 另外选了两个据点在港中心的毛突阿罗小岛上,船上的病员,铁匠,箍桶匠都在那儿,另一个据点在陆上,大洋的岸边,离船1。 5公里. 许多身强力壮,和颜悦色的土人帮水兵打杂.到此为止. 马利荣舰长并没有完全忽视戒备. 土人没武器,而船派大伙上岸时是武装齐全的. 土人的表现迷惑了他们,他们解除了武装,克劳采舰长曾劝马利荣收回命令,但被拒绝了.从此,新西兰人更加殷勤,他们与船上的官员相处得十分融洽.马利荣到陆上正式访问时,全体土人尊他为大酋长,在他头发上插上四支白羽毛,以示崇敬.32天了. 造桅工作很好;船上的水库在毛实阿罗岛上的淡水上装水.8月11日下午3时,马利荣小艇准备好了. 要按照预定计划到塔古力的村子去打鱼. 他坐上船,随身带了两名军官佛德利古和勒吾,一个自愿兵,还有教练官和14名水兵. 塔古力和另外五个酋长陪着.小船划向陆地.晚上,马利荣舰长没有回来.第二天,卡特利号到毛突罗岛上去装淡水. 它没有碰上意外,照旧划了回来.8点钟,马斯加兰号值岗水兵救起了一个没一点气力的人.原来这人是屠尔内,马利荣舰长带去的一名水兵. 他腰部被铁矛戮了两下,负了伤,在18人中,只他一人逃了回来.那不幸的小艇是早晨6点钟停在村边的. 土人都兴高采烈来迎客人,土人把客人背上了岸. 之后,法国人散开了.立刻,许多土人都带着长枪,木棒,向他们奔来,十个打一个,他们几乎全死了. 只有水兵屠尔内,腰下被中两枪,从敌人手里逃掉了,躲在矮树丛里. 乘土人不提防,跑到海里.这个事变使两舵船员都惊骇万分. 一片复仇的呼声响起来. 但必须先把岸上三个据点的人救回来.克劳采舰长昨天在木工场过的夜. 还没出来,首席军官居克来莫尔代他采取了紧急措施. 马斯加兰号的大筏子被派出去,载着一名军官和一队士兵. 去援救木工场的人们. 他们沿海前进发现了马利荣舰长的船,便在那儿上了岸.克劳采舰长,正如前面所说,当时不在兵舰上,对大屠杀一丝毫不知. 下午2点,忽然看见一队士兵,他立即感到出了事. 他向前迎去,才知道真实情况. 为了不使伙伴惊惶.他把消息告诉给他们. 当时,蛮人占领了所有高地. 克劳采舰长命令把工具拆卸下来,次要的埋掉,工棚烧毁,带着60人彻退.土人们在后面追,喊着:“塔古力杀了马利荣了!”水兵要去复仇,被克劳采制止了.在他们到达海岸和登划子时,有100左右土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筏子刚驶到海里;石头象雨点打来,3名水兵向岸上开枪,当即打死了土人们的酋长.克劳采舰长上了马斯加兰号,立马派一只大筏子到毛突阿罗岛上,一队兵驻在岛上去过夜,病员都回了兵舰.第二天,又有一队兵到了岛上增防. 法国人进攻了这个村子,酋长都被杀了. 淡水继续补充.最后,一切工作都完备了. 还剩下要做的是侦察一下是否还有幸存者,并为死者报仇. 于是一只大筏子载着许多士兵到了塔古力的村庄,那阴毒胆小的酋长逃走了. 肩上还披着马利荣的大衣. 在塔古力屋里搜出刚烧过的脑颅骨,上面还有牙啃的印子;还有一条人腿用木签子穿着;又一件硬领衬衫,粘满了血,是马利荣的;此外还有一些衣服,佛德利古的手枪,小艇上的质形徽章和一些破烂布条. 在另一个村里,又搜到许多人肠子,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煮熟.收集完了杀人与吃人的证据,那些遗骸也都恭恭敬敬地埋葬了;再后一把火烧了村子.172年7月14日,两只兵舰离开了这悲惨的淡海地区.新西兰人一向不讲信义,喜欢吃人.库克173年第二次来新西兰旅行时证了这一点.库克的经历是这样的:12月17日他率领下的由佛诺舰长指挥的一只船昌号,放了一只大筏子去登陆,是要采集一些野草. 这只筏子一去便不见回来了. 上陆去的是一个候补少尉和九名海员.佛诺舰长极不放心,就派薄内中尉去找.薄内到了那筏子着陆的地方.根据薄内报告,“发现一幅屠杀与野蛮的惨象,讲起来叫人不寒而栗;我们好几个同伴的头,肠子,肺零散地丢在沙滩上,旁边还有几只狗在吞食.” 在结束这一连串血腥纪载之前,我们还应该提一提1815年兄弟号被新西兰人攻击和1820年桑普生指挥的波以德号上全部船员被杀的事. 然后,在1892年3月1日,瓦吉他地方的酋长艾那拉罗抢劫了悉尼的英国双桅船霍斯号,他手上的那群土人残害了好几名水手,而且把尸体煮熟吃掉了.新西兰这吃人的海岸,正是那由醉鬼指使由笨蛋驾驶的麦加利号所要到达的地方呀! 37。倒霉的麦加利号 叫人劳累的航程老是走不完.2月2日麦加利号自开船已6天了,还看不见奥克兰的边岸. 风倒是顺的,一直是西南风,但海流是逆着的,船不倒就算好事. 浪很凶,船落到浪槽里勉强爬起来,船每摆摆一次,桅杆就激烈地晃一次.幸亏哈莱是个慢性子人,他不要求船走得快,也没有把帆拉得太紧,如若不然全船桅杆不可避免地都要倒下来. 门格尔希望这副坏船架子能这样对付到目的地,不要出什么岔子.天不断地下着雨,海伦夫人和玛丽只好在船舱里,可是她们都不叫苦. 她们有时候也到船甲板上.女客们回到舱里,大家就想办法给她们解闷. 巴加内尔本想讲故事给大家听,可是效果不好. 大家对归国的旅途灰心丧气. 最可怜的要数哥利纳帆爵士了. 不管雨淋浪打,都得呆在甲板上. 只要风一停,他就拿起望远镜固执地搜索天边,他好象在向那默默无言的大海问话.他总是沉不住气,面部流露出痛苦不安的表情. 一切都感到力不从心! 门格尔不管风吹雨打,寸步不离跟着他. 这一天,哥利纳帆了望了天边,比平时更加殷切,特别是在海雾偶然打开了一个缺口时. 约翰珲到他身边,问:“阁下,您在找陆地吗?” 哥利纳帆摇了摇头. “我想你也该急着要赶紧离开这只双桅船了,”那青年船长又说.“照规矩,我们在36小时前就应该看到奥克兰的灯火信号了.” 哥利纳帆不回答. 他老是望着,望着,并把望远镜对准上风那边的地平线上看了一分钟多.“陆地不在那边,”约翰. 门格尔说. “请阁下向右舷望去.” “为什么向右舷望呢,约翰?”哥利纳帆回答说.“我不是在找陆地呀!” “即你找什么,爵士?” “找我的游船呀!找我的邓肯号呀!”哥利纳帆气哼哼地回答道,“它一定在那里,在那一带海面上冲着海上的波澜,干着海盗的罪恶勾当!它是在那一带,我对你说,约翰,就是在那条船上,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之间!我猜我们一定会碰到它!” “愿上帝保佑我们不要碰到它罢,爵士!” “为什么,约翰?” “难道阁下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了? 如果邓肯号来追捕我们,我们怎么办呢?连逃都无法逃呀!“ “为什么逃?” “当然要逃呀,爵士! 不过逃也是逃不掉的,我们肯定会被俘去,听凭那些匪徒摆布的,要知道彭. 觉斯这个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死倒无所谓!我们一定要自卫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我们死了又怎样呢? 你要想到哥利纳帆夫人呀,爵士,还要想到玛丽小姐!“ “可怜的女人啊!”哥利纳帆自言自语,“约翰,我的心已经碎了,有时我觉得失望侵袭到我的心里来. 我觉得仿佛还有个新的不幸在等待着我们,仿佛天在和我们作对!我很害怕!” “为您自己吗,爵士?” “不是为我自己而害怕,我是为了我热爱的人们,也是为了你热爱的人们.” “您放心好了,爵士,”青年船长说,“现在不必害怕了,我负责麦加利号,你了望邓肯号,只是为了要躲开它!” 门格尔说得对. 一碰到邓肯号麦加利号就该倒霉;而在这一带海盗可以横行无忌在狭窄的海面上,这种遭遇是很可能出现的. 然而,至少,这一天,那只游船并没有出现,当天的夜里——自吐福湾出发的第6夜——约翰. 门格尔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可是,这一夜天气却变得可怕极了.天空突然黑下来,样子十分可怕. 哈莱和海员一下子从沉醉清醒中过来. 他走出船舱,揉揉未睁开的睡眼,摇摇又肥又大的脑袋. 然后深吸两口清新的空气,好象喝一杯定神剂一样,这才看看桅杆.风力更猛了,同时又偏转了风向,由西往东,一直把那条船向新西兰海岸上吹.船长哈莱连叫带骂地唤来几个水手,叫他们快点落下顶帆,扯起夜航帆. 门格尔很赞成这个办法,但没说话. 他不愿和这位粗俗的海员交谈. 不过,为安全起见,他和爵士都不离开甲板. 几小时后,大风刮起来了. 哈莱偏把前帆收小.因为麦加利号象美国船那样有两层帆架. 这工作5个人干起来并不困难. 有了两层帆,只要落下来上层帆,就可以把前帆减小到最小面积了.风浪继续加大,麦加利号的底部震动得厉害,仿佛撞到岩石上一般.笨重的船壳不容易爬上浪头来,所以浪头打来,大量海水冲到甲板上来,悬挂在左舷边竿上的小艇早被冲得不见踪迹了.门格尔不安起来. 浪头不算很大,换别的船,还可以随浪浮动,不必在意. 可这只破船很可能一直往下沉. 因为它每下降一次,甲板上溅得海水因排水口来不及排泄出去,很可能装满船舱.为了以防万一.门格尔建议用斧头砍破舷板,让水容易流出. 而哈莱拒绝这么做.并且,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那是快到11点半钟的时候,门格尔和威尔逊正站在甲板下风处,突然听到异常的声响. 他们本能地警觉起来. 门格尔对那水手说:“回浪!” “不错,是浪触到礁石打回来的!” “至少看500米远吧?” “至多500米!就是陆地!” 门格尔把身子探出舷外,观测着那幽暗的波浪,大声叫道:“威尔孙!测水!” 哈莱守在船头,一直未觉察到自己所处的险境. 威尔逊抓起测水锤跑到前桅的桅盘. 他抛下铅锤,绳子从指缝中溜下去,但溜了三段,铅锤就不动了.“只有3英寻!”威尔逊报告说.“哈莱!我们走到礁石丛里了!”门格尔对船长说. 哈莱耸耸肩,奔到船舵那里,把舵把扭动,对着下风的船舷. 此刻,极其危险了,只见威尔逊丢开测水锤,用劲拉着前桅的调帆索,让船帆兜着风转过去.船长被推到一边,还不明白为什么要推他呢! “尽力让风吹!放松!放松扣帆索!”门格尔一面叫,一面忙着掉转船头使船避开礁石.几分钟之后,一场虚惊过去了. 船沿着礁石缝穿行,天色虽黑,但还可以看见一条汹涌的白线离船仅有4英里远.这时,哈莱才感觉到大祸临头,惊慌起来. 他说话驴唇不对马嘴,命令相互矛盾,表明这蠢猪般的醉鬼已经失掉镇定力了. 他一直认为陆地还有20~30公里,一切平安无事;谁知近陆的险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原来的海流已把他打出了他惯走的路线,可恶而又可怜的经验主义弄得他惊慌失措了.其实,他还不知,这时门格尔采取紧急措施已把船驶离险滩了. 难办的是不知道方位,也许船在礁石圈里. 风正向东吹着,船颠簸得前仰后翻,船头或船尾每下落一次,都有触礁的危险.果然,不出所料. 不一会儿,暗礁在下面越来越多. 现在必然来个忽转弯,逆风而行回到没有暗礁的水面上. 象这样一条不平衡的船,帆面缩得很小,要它急转弯,未此办得到. 不过,也必须得尝试一下不可.“船舵完全转向下风船舷!”门格尔向威尔逊喊.麦加利号开始接近暗礁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浪打到水下的岩石,飞起沫来. 泡沫在浪头上发着白光,简直是一片磷光突然照彻了那些浪头. 大海咆哮着,好象是神话里所说的那些老岩精在愤怒的吼叫着.威尔逊和穆拉地伏在舵盘上,舵把已转到最底,转不动了. 就在这惊险万分的一刹那,忽然,砰地一声. 麦加利号碰到岩石上,触桅的支索撞断,因而前桅也就不稳定了. 只受了这一点损坏,船是否还能转过来呢? 不可能了,因为忽然一个高浪,把船捧起来,送到暗礁上面,然后猛地一放下来,麦加利号狠狠地摔在礁石上,再也不动了.船舱的玻璃震烂了. 旅客们都跑到甲板上来. 可是海浪冲洗着甲板,也很危险.门格尔知道船已深深地陷在沙里了.因此让他们再回便舱.“你说实话,船到底怎么样了?”爵士问门格尔.“沉是不会沉的,海浪会不会把船打散了,那就不知道了.好在我们还来得及想想.” “能放小艇下海吗?” “天太黑,浪又大,弄且不知向哪边着陆. 等天亮再说.” 这时候,哈莱象疯子一样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他的部下,惊慌一阵之后,又开始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门格尔料到他们喝醉了就会出乱子的. 只靠船长制止他们是不行的,那个可怜虫正抓耳挠腮,计算着他损失的货物,是否能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呢! 门格尔也不去打扰他. 他叫旅伴武装起来,随时准备打退这伙坏东西的侵犯. 那些水手们喝得烂醉,喊爹骂娘.“你们这些混蛋哪一个敢跑到便舱里,”少校非常镇定地说,“我就象打死一条狗一样地打死他.” 那些水手看清了这阵势,知道不好惹,一溜烟跑了,至此,门格尔不必担心醉鬼来闹事了,只是焦急的等天亮.风停了,海也渐渐平静了,船完全不动了. 门格尔打算太阳一出来,就去探探——要有什么方便的地方可以上陆.船上只剩下唯一的交通工具——吊在右舷上的小划子. 不过划子很小,一次只能坐4个人,来回要好几趟.门格尔伏在舱篷上,极力想透过黑色的夜影去发现些什么. 他心里盘算着,假如这里离海岸稍微远一点,那单薄的小划子禁得起来回折腾吗? 门格尔在外面这样想着,希望东方早点露出鱼肚白. 这时,女客们很相信他的话,都在铺上睡了. 其他男同胞听不见醉鬼的叫嚷,也睡了一下恢复精神. 船上静悄悄的,好象这船在沙滩上也睡着了.早晨4点钟,东方终于发亮了.门格尔上了甲板等待着.大地渐渐发白,天边出现一片云,晨幕在这广阔的大自然的舞台上慢慢升起. 还有一个发光点好象一座灯塔在一个山峰上闪着,那山峰正遮住视线,因此还看不见初升的太阳. 陆地就在那里了,不到16公里远.“看见陆地了!”门格尔大叫起来.旅伴们被叫声惊醒,都奔到甲板上来,望着天边出现的海岸. 不管岸上居民是和善还是凶恶,那毕竟是他们逃难的地方啊.“哈莱哪里去了?”爵士问道.“不知道,爵士,他和他的水手都不见了.”门格尔答道. “去找找他们,不能把他们扔在船上.”哥利纳帆一向是仁慈的.大家找遍了水手间、中舱、下舱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可能掉到海里了.”巴加内尔说.“完全可能!”门格尔回答,十分担心.他说完之后向船尾再去.“找找筏子.”门格尔边走边说.威尔逊和穆拉地跟着他,准备把筏子放下海. 可是,筏子却早不见踪影了. 38。第一计划失败 原来哈莱和他的水手趁着黑夜,放下船上仅剩下的小筏子逃走了. 这是不用怀疑的.“这群混蛋跑掉了,也好” ,门格尔安慰爵士说,“省掉我们不少麻烦.” “我也是这样想,”哥利纳帆说:“并且,船上还有这么多勇敢的朋友,今后,门格尔就是麦加利号上的船长了,我们做你的临时水手,听从你的调遣.” 这段话引得旅伴都笑了.那青年船长对大海望了一眼,又看看残缺不全的船桅,然后说:“目前,我们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把船搞出来,往海上开;另一个办法是做个木筏划上岸.” “假如把船能搞出来,这是个最好的办法.”哥利纳帆说.“船损坏得怎么样?”海伦夫人问.“我想,夫人,它损害得不会太厉害. 我们在船头装个临时桅杆,代替前桅. 这样,虽然是慢了些,但也同样能达到陆地.” “我们还是先检查一下船损坏的程度吧,”麦克那布斯务实地说.哥利纳帆、约翰和穆拉地忙乎了好几个钟头,才把货舱里的皮革移动开,其中一部分扔进海里,以减轻船体重量.检查船底时,发现左边靠腰板的地方有两个接缝开了口. 幸亏麦加利号向右倾斜,开口对着天空,没有流进海水. 威尔逊赶快塞进一些麻线,又钉上了一块铜片把接缝补上.底舱里灌进去的水很浅,抽水机很快就能抽干,这样又可以减轻一些重量.检查船壳时,门格尔发现它并没有因搁浅而受到很大的损坏. 副龙骨有一部分可能嵌在沙里,但是可以有办法搞出来.威尔逊检查完内部后,又来到船底,确定一下船搁在高滩上的部位.现在剩下要做的只是想个什么办法把船搞出来. 太平洋的潮涨得并不很高,虽然这样,门格尔还想靠涨潮的浪头把麦加利号冲起来. 可是作个临时桅杆要好长一段时间,而且有一定困难. 中午时刻涨潮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好观察一下水势对船头的作用怎样,等到下一次再试.现在,大家动手准备. 门格尔首先叫人把桅杆上剩下的帆都放下卷起来. 经过一阵努力,终于先后落下主帆、副帆和顶帆. 小罗伯尔像猫一样灵活地爬上桅杆,胆大得象见习水手那样,在工作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再做的工作就应该是抛锚了.在船的后面,朝龙骨方向,抛下一或两个锚,以便船尾在涨潮时抬起头.要是小筏子在,就好了. 现在,只好用前桅断料和空酒桶扎个木筏,当作运锚的工具. 一抛锚,只要吃得住底,麦加利号浮起来就有希望了.于是造筏工作开始了. 所有的人都参加劳动. 人们用斧头砍断还系着索的前桅,让那残桅倒下来. 前桅折断在下截接头处,因此桅盘很容易下来. 门格尔上面用桅盘筏,下面用空桶托着,以更增大浮力,筏上安上一个橹,以便操纵.造筏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太阳已近正中天了. 门格尔让哥利纳帆指挥造筏工作,自己测算地理方位去了.门格尔在哈莱房里找来一本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年鉴和一个六分仪. 我们知道,要透过六分仪上的望远镜看到真地平线,即水天相接的那条线才可以测算. 可是北面有块陆地伸入海洋,刚好把真地平线挡住,根本不能测算.既然这样,就必须拿一种人工地平线来代替它. 通常用一个大平盘,装满水银,水银没有,用流质柏油也行,就在这个平盘上测. 门格尔早就知道新西兰西岸的经度了,现在所要测的是纬度,于是,便开始了测纬工作.首先,用六分仪测定太阳在子午线上距地平线的高度,为68分30秒.由此可知太阳距天心是21分30秒.因为两数之和为90度. 再查阅格林威治年鉴,得出所求纬度38度. 这样,确定了麦加利号的方位是东经171度13秒南纬38度.门格尔看了一下地图,发现麦加利号被吹到偏南方向,偏离航线一个多纬度. 必须向北航行一个纬度才能达到新西兰都城.方位测定完,正是12点1刻了,大家站在甲板上,急切地观察着麦加利号的动静,他们多么希望它自己会浮起来啊! 可是船下嘎啦嘎啦地响了几声,这是船底颤抖的声音,船身却一动没动.下午3点钟的时候,木筏造好了,锚被摆到筏上,门格尔和威尔逊在船尾系了一条细铁链之后,便登筏抛锚了. 落潮正好把他们漂到船后,在距船100多米,水深10英寸的地方把描抛了下去. 锚吃住海底很紧. 同样,他们又运去主锚,抛在水深13英寸的地方.这些任务完成,就等着涨潮了. 门格尔非常高兴,嘉奖了水手几句,并向巴加内尔表示假如他好好干,以后将会提升为水手长的.这时,奥比尔准备好了饭,全体成员补充了能量,也为未来的工作恢复了精神,饭后,门格尔又作了最后的检查,因为搞起一条搁浅的船确实不容易,不可粗心. 稍有不是,便会前功尽弃.为了减轻船上的重量,门格尔叫人把大部分货物扔到海里去了. 余下的皮捆子、重的松段、备用的帆架和几吨生铁,余部搬到后部,以便压住船尾,帮助船头翘出沙坑.同时,还有许多酒桶滚到船后去,然后装满水,以便增强前部的上浮力.这些事做完,已是半夜,全体船员都疲惫不堪. 大风在减弱,海员们观察着云层的颜色和排列,发现风有转向的趋势. 门格尔把这个情况汇报给爵士,并建议把起船工作推迟到第二天.门格尔说:“我的理由是:首先,我们疲乏了,没有力气是不行的;此外,既使船浮起来,在黑夜中也难以在暗礁中穿行;再说,明天,要是刮西北风,苍天就可助我一臂之力.我们把桅杆上的各种帆都张起来,逆着风,帆力就会帮我们着搞起这条船.” 门格尔的理由毫无疑问,连船上最急的两个人——爵士和地理学家也只能同意这项建议. 夜里过得很好. 大家轮流值班,特别看护船锚.果然不出所料. 天一亮,就刮起西北风,并且越刮越大.全体船员集合起来.准备张帆.并且利用满潮还没有到达,在船头装了个便桅,来代替前桅,这样一来,船一漂上来,就可以离开这一危险地带.大大小小的帆都升上去后,潮水开始上涨了. 漫长的小浪一条接一条地滚起来,礁石渐渐消失,象许多海怪先后回到它们的海底老巢中一般.尝试那艰巨工作的时刻就要到了,狂热般的急躁充满了每个人的心灵,大家都在过度地紧张着,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候着命令. 门格尔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水势,他对那两根伸得又长,拉得又紧的粗铁链不放心地看了一眼. 一点钟,潮水涨到了最大高度,这时正是潮水已涨未落的那一刹那. 此时,得赶快动手,不能再迟了. 大帆主帆一齐拉起来,兜住风力,鼓在桅杆上.“转绞盘!”门格尔大叫道.绞盘上面装有转动用的杠杆,大家拼命转动杠杆. 两根铁链在绞盘的强力转动下拉得笔直. 锚在海底吃得很紧,丝毫不滑一下,要成功就得快,风吹得更凶了,胀起帆腹,贴住桅杆,把船往外推. 人们几次感到船壳在颤动,好象正要浮起来. 这时也许再加个人手就能把船拔出沙滩了.“海伦!玛丽!”爵士叫道,“过来帮忙啊!” 那两位女客也跑来,帮同伴们一齐用力.绞盘轮子上的掣子又最后响了几下.但是,从此以后,绞盘再也转不动了,那只双桅船还是不动,全部努力归于失败. 潮水已经开始下降,显然,就风力再加上潮势,靠这批人,船还是不会浮起来.既然第一种脱脸的办法失败了,应该立刻执行第二种方案. 麦加利号浮不起来,这是很明显的,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丢掉这只船.假如等那不可知的救命船来到出事地点,未免显得太没有远见,太傻了. 因为那时,也许麦加利号已经被打成碎片了.只要来一次风暴或者海浪稍微再大一点,就会把船打得直摆,一摆就破,一破就散,散了以后,连渣子也会没有. 这样看来,船破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门格尔决定要在船破之前上岸.门格尔建议造一个木筏,或者用海员术语说,扎个“浮台”,一个充足结实的“浮台”,把乘客和足够的粮食运上新西兰的海岸.这事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说了就得马上执行. 到了晚上,造筏工程完成差不多了,只是天黑下来不能不停了.晚饭后,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回舱休息了,地理学家和其他朋友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谈着某些问题. 小罗伯尔也没有离开,这个勇敢的孩子全神贯注地听着,准备在以后的危险中为大家服务,为大家出力.地理学家问门格尔,能否在附近着陆,沿着海岸走到奥克兰去. 门格尔说,这样落后的交通工具,很难可以说不能到达奥克兰.“用木筏不行,用这双桅船上的小筏子会成功吗?”巴加内尔问道.“可以成功,可必须在白天航行.” “既然如此,那些可恶的家伙是有意丢下我们,独自去奥克兰了.” “不要提他们了! 那些喝得烂醉的家伙,背信弃义,十有八九会掉在海里喂鱼的.“ “活该!他们划走的小筏子对我们用处多大啊!” “提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有什么用啊!”爵士问,“不久,我们要坐木筏上岸了.” “我们要避免的正是就近上岸,”巴加内尔反对.“怎么,走30几公里路就怕辛苦了?” “什么话,爵士! 我并不怀疑我们的勇气,也不怀疑两位女士的毅力.60公里路,在别的地方,小菜一碟,但在新西兰就不同了. 你们千万不要以为我胆小!我们穿越美洲,穿越澳大利亚大陆,我都是第一个建议. 但是,在这里,我不得不重申一遍,任何事都好办,可就是千万别就近登陆.“ “新西兰有什么可怕的呢?”爵士问道.“最可怕的是土人!”地理学家回答说.“土人就那么可怕? 我们武装齐全,可以自卫,几个坏蛋的进攻又算的了什么?“ “不是几个土人的问题,”地理学家摇摇头,说,“新西兰已经结成了可怕的部落,反抗英国的统治,和侵略者斗争,他们经常战胜侵略者,然后把敌人打死吃下去的!” “原来这里的土人吃人啊!”小罗伯尔吓得惊叫起来.接着人们又听见那孩子自言自语叫着两个名字:“姐姐呀!海伦夫人呀!我好害怕!我害怕” “不要怕,好孩子,”爵士说,想安慰一下那孩子的心,“ 巴加内尔,我的朋友,大概你说得太过火了.“ “并不过火,爵士! 罗伯尔已显得是个大人了,我们不应该瞒他,应该讲实话.“ “你以为所有新西兰人都以慈悲为怀吗?”地理学家义正严辞地说下去,“就在去年,一个英国人瓦克纳就给惨不忍睹地弄死了,出事地点在奥坡地基,距奥克兰只有3公里,可以说是英国官方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得了罢!”麦克那布斯说,“这些叙述经常靠不住,旅行家常喜欢把到过的地方描写成惊险万状,恨不得说是从土人肚里逃跑出来的呢!” “我也知道,有的话是有水份的. 可是,许多可靠人士说过,如牧师肯达尔、马得逊,船长狄龙、居威、拉卜拉斯等,我们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话. 毛利人的酋长死了,他们就杀人祭天. 他们认为用人作供品,可以平息死者的怒气;若不然,死者的怒气就会发泄在生人的头上. 同时,他们还认为杀人祭奠死者就是给死者送仆役!可是,他们往往把杀死后作仆役的人吃掉,由此看去,他们实际上迷信的成份少,好吃的成份多.” 地理学家说得对,吃人的风气,在新西兰、斐济岛或者托列斯海峡,已经形成一种风俗了. 当然,这骇人的风俗里,有点迷信的成份,但是,人之所以要吃人,是因为猎品缺乏,肚子填不饱,未开化的人为充饥不得不吃人了. 以后,祭师们又把这种反常的习俗定为教规,赋予神圣的意义. 吃人由充饥而变成礼仪,这就是吃人风俗的演变过程.并且,在毛利人看来,人吃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此外,新西兰土人还认为,敌人死了,吃下去,可以继承他的灵魂、力量和勇气. 并且这些东西主要贮藏在脑子中,所以宴会时,人脑是主肴,是上等佳肴.地理学家又不无理由地认为新西兰的土人之所以吃人主要因为饥饿,不但大洋洲的未开化的野人这样,欧洲也有过.他补充说:“吃人的风俗在最文明的民族的祖先中也存在过,并且并不只几个特殊人有这癖好,尤其是在苏格兰人的祖先当中.” “真的吗,巴加内尔先生,”少校问道.“这还有错.你读读圣. 哲罗姆描写苏格兰阿提考利人的文章,你会明白你的祖先是什么样的人!而且用不着去远古时代找,就在伊丽莎白女王时代,当莎士比亚创造夏洛克(话剧《威尼斯商人》中的主角)的时候,不有个苏格兰土匪叫什么索内. 宾的吗?因为吃人肉而被处死刑了. 什么思想驱使他吃人肉的呢?是宗教吗?不,不是,是饥饿.” “真的只是饥饿?”门格尔问道.“是的!”巴加内尔回答说,“因为在这冷酷无情的地方,飞鸟走兽很少,他们没有别的动物可吃,只以人肉为食. 甚至还有吃人的季节,正如文明国家有打猎的季节一样. 在吃人的季节里就来一次打猎,打一大胜仗之后,战败部落就变成了胜利者菜肴了.” “依你看来,巴加内尔,”爵士说,“吃人的习俗只有等到新西兰草场充满了牛、羊、马、猪等牲畜,才能彻底消灭.” “那自然啦,爵士!” “他们如何吃人的?”麦克那布斯问道,“是生吃还是熟吃?“ “少校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小罗伯尔有点惊慌地问.“为什么不问问呢? 孩子,若我真地被吃的话,我宁愿被他们煮熟了吃!“ “为什么吧!” “因为不被他们生吞活剥呀!” “你想得倒不错,少校,”地理学家又说,“把你放在锅里煮烂,不也一样受罪吗?” “唉,反正是死,在活剥和活煮之间,我就不用去选择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少校,”巴加内尔说,“新西兰土人吃人肉,一定要煮熟或者烤熟了再吃. 他们都是行家,懂得烹饪技术.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一想到被人家吃掉,心中就不自在. 自己把命送到一个未开化人的肚子里,可真有点委屈!” “总之,” 门格尔说,“大家都不想落到土人手里,是不是?” 39。成为殖民地后的新西兰 地理学家的叙述是无可争辩的,新西兰土人的残无人性也是不用怀疑了. 因此,就近上陆可能会有危险. 但是,麦加利号不久也许会被风浪打坏,非赶快离开不可. 等过往船只救援恐怕来不及,而且也只是幻想.麦加利号目前根本不在船只来往的路上. 所有来新西兰找地方靠岸的船只,不是在奥克兰上一点,就是在新普利默斯下一点,而麦加利号恰好在两者之间搁浅,在依卡那马威海岸最荒僻的地段. 这带海岸坏得很,危险得很,是个野人窝. 困此一切船只都逃避它,万一被风吹到这里,也会设法离开,越快越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爵士问道.“明早10点钟,”门格尔说,“那时潮水上涨,就会把我们送上岸的.” 第二天,木筏造好了. 这可是全体船员的心血啊!可是太小了,装载不下全部乘客和粮食. 所以必须另造一个,既能经得起风浪的拍打,又能便于操纵的运输工具. 造筏原料当然只有桅杆了.说干就干,支桅索齐帆脚那里砍断了,不一会大桅也跟着倒下来,从右舷栏杆上倒下海去,打得栏杆嘎啦一响. 大桅被砍倒了,麦加利号船面上光秃秃的和趸船一样了.大桅被锯成几段,木筏的骨干也就形成了. 再把前桅的断料跟大桅凑在一起,所有这些松段都结实地互相联系起来.门格尔很仔细,他在木料之间夹上六只空桶,以便增加木筏子的上浮力.在这紧扎起来的下层基础之上,威尔逊又铺了一层用舱口格子框制成的漏孔地板. 这样,浪头尽可能地从木筏上滚过,水却不会停留在木筏上了. 并且,还用挡水板紧钉在木筏四周,防止海水溅到筏面上.这天早晨,风势很顺.门格尔看到可以利用风作动力,又让架起一个子桅杆,四周用支桅索拉牢,桅上挂起一片便帆.木筏尾部安一个宽掌柁,以便风力大时操纵航向.这样,一个新型的运载工具便造成了.8点钟,开始装食品了.先装上足够到奥克兰的粮食;接着是贮藏室的粗粮、劣质饼干和两桶咸鱼也拿来凑数. 东西实在太差了. 连司务长都感到很难为情了.食物被装在木箱里,木箱钉好,既防潮而且又不透水.枪械和弹药也放在安全的地方. 幸运的是他们的短枪还在.另外,还装上一个便锚,防止涨潮一次不能把木筏送到岸边,只能在海中停泊的情况.10点多钟,潮水开始上涨了,风轻轻地从西北方吹来,微小的浪花在海面上滚动.“都预备好了吗?”门格尔问道.“是的.”威尔逊回答.“现在上船!”门格尔喊道.大家快速地爬上木筏,穆拉地缆绳砍断,帆张开了,木筏在风力与潮势的推送下向陆地进发了.这儿离岸不远,只有6公里.如果是个划子,3个小时足以到达. 但木筏就难说了. 假如风不息,一次涨潮或者可以把人们顺利带上岸;但是如果风息潮落,非泊下来等第二次潮不可. 当然,大家希望一次能成功.风渐渐增强,木筏航行起初很顺利. 礁石的黑头和沙滩的黄毯子在波涛中渐渐消失. 为了避免触礁,掌握易出偏差的木筏的航向的人,必须得注意力高度集中并且有高超的技术不可.到中午,距海岸还有2.8公里了. 天色晴朗,人们可以看见陆地了. 东北部耸立着一座800米的高峰,它离奇地出现在天边,侧影好象一只啮牙咧嘴,仰着脖子的猴子的头.那就是很有名的比龙山,按照地图,在南纬38度线上.12点钟的时候,地理学家叫大家看看,所有的礁石都在高潮下看不见了.“还有一个礁石没有消失呢.”海伦夫人说道.“在哪里?”地理学家问.“在哪里,”说着,海伦夫人用手指了指前面一海里远的一个小黑点.“果然如此,”巴加内尔说,“我们要记住它的方位,等一会儿,潮水淹没了它,我们看不见它了,就很容易触礁.” “威尔逊,它正对着那座山的北边尖棱,离它远一点划过去.”门格尔大叫道.威尔逊全力压住木筏后面的木柁,来控制方向. 奇怪的是,走了近半公里了,那黑点老是浮在波涛上.门格尔用望远镜观察一下说,“那不是礁石,不知什么东西浮在水上.” “会不会是船上的桅杆?”海伦夫人问.“不可能,船上的断料不可能漂这么远.” “等一等!” 门格尔叫起来,“我看出来了,那是个小划子!” “就是双桅船上的小划子吗?”爵士问道.“是的!是的!那小划子底都朝天了!” “多么不幸!大概上面的人都死了,”海伦夫人说.“天黑浪大,在暗滩之间穿行,不是睁眼找死吗!”门格尔说.“请上帝保佑他们吧,”玛丽小姐喃喃地说.大家静默了一会儿,离小划子越来越近,很明显地,它是在距陆地2公里多远的海面上翻掉的,坐在划子上的那些人,肯定,一个也不曾逃出来.“靠近小划子,它也许对我们有用,”爵士说道.穆拉地站在木筏头上,拦住划子,不让它撞上,那翻了的划子在吹拂的风力下漂了过来.“空的吗?”门格尔问道.“是的,船长,”那水手回答,“划子是空的,舷都裂开了,我们已经不能用了.” “难道一点也没法用了吗?”少校问道“是的,成了一堆废料,只好当柴烧,”门格尔回答说.“真可惜,小划子若是不破的话,能把我们载到奥克兰的.”地理学家唉声叹气.“将就着点吧,而且,浪这么大,坐小划子还没有坐木筏安全呢!它只要轻轻一撞就会粉碎的!所以,爵士,我们用不着在这里久留了吧?” “那你看着办吧!” “威尔逊,沿着海岸继续向前划.” 潮还要涨一个钟头,木筏又趁潮势走了1公里. 但是这时风几乎完全停了,并且好象有点逆风在吹,木筏走不动了.过一会儿,落潮甚至会拖着木筏又后退了. 门格尔一秒钟也不敢迟疑,下令停泊.穆拉地早准备执行这个命令了,及时把描抛下,落到海底六英寸深. 木筏倒退了4米,把锚缆拉着相当紧. 那块倒帆也卷起来了,人们作好种种措施,预备停泊一段时间.陆地近在眼前,已不到2。 5公里远了,可望而不可即.海潮会在晚上9点钟以前再涨起来,门格尔既然不打算在夜间航行,就必须停到早晨6点钟为止.海水涌得厉害,掀起许多浪头,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海岸.爵士问怎么不利用这种浪头继续前行,到达岸边呢? “阁下,您被一种光学上的幻学迷惑了,”青年船长回答说,“表面上浪头在运动,其实它并未走. 那只不过是流动的分子在摆动吧了. 您把一块木板扔在海里试试就知道了,它会停在海面不动的. 所以,我们只有耐心等了.” “先吃了晚饭再说吧,”麦克那布斯对船长说道.奥比尔只能拿出几块干肉和10块大饼干.司务长让旅空们吃这种伙食,臊得脸发红. 可大家吃得很香,连女客也如此,虽然海浪颠簸得使人作呕. 又急又凌乱的浪头,颠来扑去,木筏动荡不安,有的甚至认为木筏触礁了. 缆绳拉得十分吃力,每隔半小时,门格尔叫人放长二英寸,让它松松劲,唯恐绳索拉断,木筏顺海流漂走. 所以门格尔十分焦急,不管是缆绳断了,还是锚滑了,那都不得了.夜快来临了,太阳连着倒影,一片鲜红,在地平线后面下沉了. 渺渺的水波在西方炫耀着,闪烁着,象铺着流动的银片. 一眼看去,只有一个黑点在茫茫夜色中显出来,那就是麦加利号的残骸,搁浅在沙滩上,一丝不动.从短暂的黄昏到夜幕的形成,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不一会儿,横亘在东面和北面的陆地就在夜影沉沉中消失了.这些受难人挤在这个狭小的木筏上,真是愁苦万分!他们有的虽然睡着了,迷迷糊糊,又焦又急,作着恶梦,有的根本一夜未合眼. 天亮时,大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个个疲惫不堪.随着海潮的回涨,风又从海上吹来.正是早晨5点钟,时间紧迫. 门格尔赶快布置启航,命令起锚. 不巧的是,又出了点问题,因为锚嵌在沙里太深了,尽管木筏装有滑车,怎么也拔不出来.门格尔急于启航,索性叫人砍断了缆绳,牺牲了锚,让它永远沉海底了. 但是,若是这次涨潮不能把木筏送到岸边的话,中间也再不能停泊了.帆又张起来了,木筏慢慢向陆地漂去. 远处浅灰色的黑影,在晨曦照耀下出现在天空. 途中有许多礁石,都给很巧妙地避开或绕过了. 可目前海风不稳,要想靠岸似乎不那么容易.在10点钟的时候,距陆地不到一公里了.岸的外圈处处是沙滩,滩边很陡,必须在沙滩中找个靠岸的地方才成. 风又渐渐衰弱,后来又停止了. 帆面瘪瘪的,拍着桅杆,反成了木筏的累赘. 门格尔叫人把它落下来. 如今,只有靠涨潮把木筏送到岸边了. 而且,方向无法控制,大量的海藻又阻挡着前进.11点钟,门格尔看见木筏差不多不动了. 这时,海岸近在咫尺了,想停泊吧,又没有锚. 可又恐怕落潮,木筏又被拖回大海里去. 门格尔急得团团转,举手无措.幸运的是,木筏忽然一撞,停住了,原来搁浅在一个离岸只有26英寸的沙滩上.几位男客跳到水里,把木筏用缆索牢固地系到旁边的礁石上. 两位女伴由大家高高举起,递送上岸,连个衣角都没湿. 不一会儿,这支旅行队连同武器、粮食都登上了新西兰那惊人的滨海地区了.爵士很想一会儿也不耽搁就沿着海岸向奥克兰前进,所以,从早晨起,天空布满了乌云,下了木筏之后,开始下起雨来. 因此,上路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地方避一下雨.正好,威尔逊在海边发现一个被海水侵蚀而成的溶岩洞.大伙带着粮食和武器钻了进去,他们把以前被海水打进来的成堆的干海燥,当作天然床铺,将就着躺下休息. 洞口有几块干木材,点着火后,大伙烤干了衣服.门格尔船长原以为雨来得快,停得也快,谁知一下就是好几个钟头,风猛烈地吹着,大家只好耐心等待着. 没有交通工具在风雨里跑,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 而且现在离奥克兰不算太远,不过三两天路程,只要土人不扰乱,迟个一天半天的没什么关系.大家在休息的过程中,谈起了新西兰的战事. 但是为了知道并正确估计这些遇难者所面临的严重局势,必须先了解这次北岛上流血斗争的经过.从1642年塔斯曼到达库克海峡,新西兰人虽然常和欧洲船只来往,却始终在岛上过着自由生活. 没有一个欧洲国家想占领分布在太平洋上的岛屿. 以后,一些传教士,特别是英国的传教士,引诱新西兰的酋长们伸着脖子接受英帝国的枷锁. 被蒙骗了的酋长签署了一封信,给维多利亚女王,要求她的保护.可眼光长远的酋长感觉此事不妙,其中一个,曾预言:“我们丢掉我们的土地了;从此,这地方不再属于我们.不会太久,外国人要来占领它,我们将会变成他们的奴隶.” 果不然,在1840年,先驱号军舰开到依卡那马威岛北部的群岛湾. 舰长霍伯逊下船到了科罗拉勤卡村. 全村村民被喊到耶稣教堂开会,会上宣读了英王的委任状.第二年一月,新西兰一些主要酋长来派亚村英国外交人员的住宅里开会,霍伯逊想说服他们,说他们现在权利得到了保护,又拥有了自由,土地应该卖给英王了. 当初,酋长们意见分歧很大. 可这些头脑简单的酋长经不起花言巧语和金钱的诱惑,领地最终还是被承认了. 从1840年起,到邓肯号离开克莱德湾那天止,这段时期的掌故,没有巴加内尔不知道的,他打算毫无保留地讲给旅伴们听.“以前,我曾说过,新西兰人是勇敢的,他们虽然作了短时期的让步,可在以后的抵抗的过程中显示了他们的奋斗不息的精神. 毛利族各部落都是一个大家族,他们推选一位酋长,对他绝对的服从和尊敬. 这个民族的人身材高大,头发平滑,骁勇善战. 曾经有过一个著名酋长,叫作奚昔,赛过法兰西古代的名将魏森杰托利. 如今,在依卡那马威岛战争一直未停止过,由威廉. 桑尊逊在率领部民们作保卫乡土的斗争.“英国人不是已控制了新西兰的各重要据点了吗?”门格尔问.“当然控制住了,”地理学家说,“自从霍伯逊舰长占领以后,做了岛上的总督,先后在地理条件较好的地区先后建立九个殖民区. 总人口共计十八万三百四十五人,许多很重要的商业城市也在各地出现. 在北岛上就有新普利默斯、阿呼昔利、惠灵顿等城市,都很繁荣,经常有船舶往来. 在南岛上,有号称新西兰的花园、赛过法国蒙伯烈的纳尔逊,有库克海峡上的皮克敦,还有克赖特彻奇、英佛加尔给尔、都内丁. 这些城市都有各自的特点,使你无法评判他的优劣. 并且,这些城市并不是几个木棚凑成的,也不是土人的村落,而是现代的文明城市,有码头,有教堂,有银行,有植物园,有风土研究所,有报馆,有医院,有慈善社团,有神学院,有帮会组织,有合唱团,有剧院,有万国展览馆,和伦敦和巴黎几乎没一样. 今年,全世界的工业品都送到这吃人的国度里来展览,大概此刻展览已经开幕了!” “跟土人打仗的时候还会开展览会吗?”海伦夫人惊奇地问道.“英国人才不在乎战争呢!”地理学家又说,“打仗并不使他们惊慌,他们一面打仗,一面开展览会. 他们有时甚至还在新西兰人的枪口底下修铁路.” “他们之间的斗争现在怎么了?”门格尔问. “我们已离开欧洲有六个月了,出发后的事情很少知道了,可是,穿过澳大利亚时,从报纸上读到一点消息,说北岛上打得仍激烈.” “这场战争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玛丽小姐问.“土人第一次起义是在1845年,这次战争起于1863年底. 可是,在这以前,毛利人早就想摆脱英国人的殖民枷锁了. 他们把老巴塔陀捧出来当国王,把他在隈卡陀江和隈帕河之间住的村子作为新王国的京城. 不过这个国王是一个刁猾而胆小怕事的老头,他手下有个首相,却精明能干. 他就是威廉. 桑普逊,他已成为这场战争的中心人物. 他的才能表现在组织军队的能力上,在他的提议下,一个塔腊基省的酋长把许多零散的部落在统一口号下集合起来;另一个隈卡陀的酋长建立了一个保障公众利益的组织——土地大同盟,其目的在于阻止土人把土地卖给英国政府. 英国政府报纸刊摘了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政府对此表示极为担忧,同时,土人的战斗力也提高了,双方矛盾已经尖锐起来了,一触即发.” “那么,又是如何爆发的呢?”爵士问道.“说来话长了,一个土人在新普利默斯附近有500亩土地,卖给了英国政府. 但是,经纪人来丈量时,酋长金吉提出反对,不卖了. 而且在土地上安营扎寨,日夜守卫. 几天后,高尔德上校带兵硬占领此地. 于是,一场民族自卫战争打响了.” “毛利部落战士多吗?”门格尔问道.“近百年来,毛利族人口大大减少,现在两岛合起来也不过10万人,其中3万名战士还能和他们的对手斗争一阵子.” “他们这样抵抗,后来胜利了没有?”海伦夫人接着问道.“胜利了,夫人.他们英勇善战,连英国人都不得不叹服.他们善于打游击战,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专抢移民财产.卡莫龙将军率领部队在丛莽中搜捕,很感棘手,1863年,毛利人在一次战斗中,竟然占领了隈卡陀江上游的一个要塞. 这要塞地势险要,建筑在一个陡峭的山头上,外面有好几道防线. 毛利族的许多酋长号召人们保卫家乡,并预言将来一定会战胜那些‘白皑卡’(白种人的代称)。卡莫龙将军300名部下,个个残无人性,杀气腾腾,俘虏没有一个幸存下来的. 威廉. 桑普逊指挥2500名战士. 后来增加到80。在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妇女也参进来. 不过这支队伍终于失败了,土地已成一片焦土. 在战斗过程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一回,400个毛利人守在俄拉干堡垒里,被卡来将军带着100人包围了. 他们既没吃的,又无喝的,但坚决不投降. 最后,他们杀出一条血路,逃到沼泽地带去了.” “英国人占领了隈卡陀县,”孟格问,“是不是应该结束这场战争了?” “怎么会呢? 英国人不训服新西兰土人,不会甘心的. 这次离开巴黎时,据说总督接受了塔兰伽各部落的投诚,允许他们保留大部分的土地. 又听说起义领袖威廉. 桑普逊也想投降. 这纯粹是一派胡言,事实正相反,也许这正义的圣战会更激烈地更有组织地进行.“ “照你的说法,这场战争将在塔腊纳基省和奥克兰省展开吗?”爵士问道. “我想是的.” “这不正是我们要到达的地方吗?” “没错,我们登陆的地方离科依亚港仅几公里远,港上一定悬挂着毛利人的国旗.” “那么,我们往北走更妥当些.” “我也这样以为,新西兰恨欧洲人,尤其恨英国人,我们要避免和他们相遇.” “假如幸运的话,我们也许会碰见欧洲军队.”海伦夫人说.“也许,可希望不大. 田野上任何一丛树林中,也会藏有游击队员,小队的士兵不敢单独下乡搜索的. 所以,我们并不指望欧洲军队来救驾.我们沿西海岸走,走一站歇一会儿,会顺利到达奥克兰的. 甚至,我还想走上郝支特脱先生沿隈卡陀江的那条路.” “这位先生是位旅行家吗?”小罗伯尔问道.“是的,孩子. 他是一位科学委员会委员,在1859年作环球航行时曾来过这里.” “请问巴加内尔先生,来新西兰的也有和柏克、斯图亚特一样出名的旅行家吗?”小罗伯尔又问.他一听到旅行家探险的故事,总是特别激动.“有几个,如胡克博士、白利萨士教授、博物学家狄芬巴和哈斯特. 他们虽然把性命都牺牲在冒险的热情上了,可终究没有去澳大利亚和非洲探险的旅行家知名度高. ……” “你知了解他们的故事吗?” “这还用问,我这就讲给你听.不过,我的故事也不太长. 因为新西兰并不太大,没有多少值得去探索. 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物不能算作旅行家,只能算些游览者,他们虽然牺牲了,也只是在无所谓的小事中送了性命.“ “这些人中有谁呢?”海伦夫人问道.“有几何学家卫公伯和霍维特.其中霍维特,就是曾经讲过得在探险中发现柏克遗体的那个人.他们二人都在1864年上半年从克赖斯特彻奇出发的,要穿越埃特伯里省北部的高山.卫公伯有个旅伴叫鲁卜,他还在《里特尔顿太晤士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叙述了那次探险的经历. 根据我的记忆,1863年4月22日,他们到达拉卡亚河发源的冰山脚下,然后爬到了海拔1400米高的山顶. 他们又累又冷,不能前进了,只好在冰天雪地宿营. 他们在山里转悠了一周,才在山谷找到路.他们有时没火取暖,有时无东西吃,衣服经常淋湿,带的糖都化成了膏子,饼干化成涝粉团子,浑身都是伤痕.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座毛利人的草棚,在菜园中又弄到了几块马铃薯,两个人分享了最后一顿美餐.晚上,到达了海边,接近塔拉马考河入海处.只有渡过去,才能向北走到格来河.但河水又宽又深,最后仅找到两只破筏子,他们尽快地修补了一下,就上船了.” “可是,刚到了河中心,小筏子不知怎么搞的漏水了. 卫公伯赶快跳进河,鲁卜不会游泳,只好抓住筏子不放. 不过,这样倒救了鲁卜的命.最阴森的夜来临了,下起了瓢泼大雨.鲁卜在风浪中跌打了几个钟头,最后被冲到岸边,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天一亮,他苏醒过来,向一股清泉边爬去. 不久,在附近发现卫公伯的头和身体都陷在泥里,已经死了.鲁卜用手扒了个坑,掩埋好同伴. 几天以后,他饿得不成人样,被好心的毛利人收留.在毛利人中间也有好人.5月4日,他回到了白伦纳湖霍维特的宿营地,不过,这位可怜的旅行家过了几个个星期也死了.“ “真是祸不单行了,好象有条生命线把这些旅行家捆在一起了,只要绳子一断,都得去死,”门格尔中间插了一句话.“你说得很对,门格尔先生. 我也这样想,有什么样的联带性规律使霍维特也要在几乎同样的环境中死掉呢?没人能说上来. 他受工程局主任卫德的委托,要从胡怒尼原到塔马马考河口探出一条可以骑马通过的路线. 他在出发时,带了几个人.他以无比的智慧执行工作,开始66公里的路很顺利,但到了塔拉马河边再也走不过去了. 于是,他回到了出发地点,带着许多粮食和用品又继续工作了,虽然快要到寒冬了,但他仍又回到了原来的宿营地. 就在收容了鲁卜以后,便带领两个部下去渡过白伦纳湖,从此以后,便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他所乘的那只单薄的小艇搁浅在水边,人们找了8个星期,毫无结果.那几个不幸者,不会游泳,大概落入水中,淹死了.” “为什么不假设他们生活在新西兰某一个土人部落中呢? 至少他们还是生死不明啊!“海伦夫人说.”夫人,不能这样说,“地理学家回答道,”出事这么长时间了,却一直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在新西兰这小地方,一年内没有一点的话,“他又自言自语地说,”那就是没希望了,肯定完命了!“ 40。到达隈卡陀 2月7日,早晨6点,爵士发出了启程的信号.夜雨已经停了,可天空仍是乌云连绵,太阳光线不能透过一缕. 气候并不算太热,白天赶路还受得了.地理学家拿出地图,计算了一下,认为沿曲曲折折的海岸走,还不如先到60公里外的隈帕河和隈卡陀江汇合的地方——加那瓦夏村. 那里有“陆上邮路”经过,还可以乘坐马车去奥克兰. 于是,行人各自背着自己吃的干粮,开始绕着奥地湾的岸边前进. 为谨慎起见,他们离得不太远,而且本能地准备好马枪,注意着高低起伏的草原上的动静. 地理学家手里拿着那份精制的地图,用艺术欣赏家的眼光赞叹着地图标注的正确性.在这一天中,他们经过了一段铺满蚌和乌贼鱼头骨的沙滩,沙里含着大量的过氧化铁和一氧化铁. 只要磁石接一近地面,就会马上吸到一层明亮的结晶体.许多喜欢在海水中游泳的海生动物被潮水抚弄着,它们见了人也不逃跑. 许多海豹,头圆圆的,宽而隆起的额,富于表情的眼睛,呈现出一副和善以至于多情的脸孔. 无怪乎古代神话都把海生动物诗化了,尽管海豹叫得那样难听,可诗人们还是把它说成会唱歌的美人鱼. 人们捕捉这些海兽是为了获取它们的油和皮毛,它们聚集在海岸上,是一宗很大的买卖. 在海豹中间还有三、四只海象,灰蓝色的皮,有七、八米,尤其引起人们的注意.它们懒散地躺在厚厚的沙滩上,挺起可软可硬的长鼻子,做鬼脸地摇着长而卷曲的硬髭毛,这种髭毛一绺一绺的活象公子哥的胡子. 小罗伯尔正仔细地观察这些有趣的动物,突然十分惊奇地叫起来:“怎么,看这些海豹吃石子!” 果真,几只海豹大口大口地吞着岸上的石子.“事情是千真万确的,有什么奇怪的呢!”巴加内尔应声说.“它们的饲料也太特殊了,这些东西可不容易消化啊!” 小罗伯尔回答说.“孩子,它们吃石头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增加身体的重量,容易沉入水底. 不信,等它们回到岸上,你会看到它们还会吐出这些石头.” 果然,不一会儿,当半打海豹有了足够的重量之后,就大肚便便地而着岸边爬去,钻到水里去了. 可是爵士不能浪费宝贵时间等海豹回来,再看它们吐石子了. 他催促行人前进,巴加内尔只好遗憾的离开这里.9点钟,大家停在许多雪花岩的脚下吃早饭.这些岩石纵横撑架着,仿佛古代克勒特人(上古欧洲中部及西部居民) 在海岸上支起的大石梁. 在一片蛙壳滩中有许多新海淡菜,这种淡菜很小,味不好. 可是,经过奥比尔的精心加工,在炭火上炙熟了吃,大家还是觉得香甜可口.歇过之后,又沿海湾的岸边前进了. 在齿形岸石和峭壁上,他们看见了好多海鸟,有军舰鸟,有超鸥,还有庞大的信天翁呆在岩石尖上一动不动. 到下午5点钟,他们已行了16公里路了,并不辛苦,也不疲乏. 女客们要求继续走到晚上. 这时,路转了方向,绕过北面那几座山,就进入隈帕河流域了.那片葱郁的地面好象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地势平坦,路似乎好走,但到了边缘地带就大失所望了. 草地的边缘是一片开着小白花的树林,中间夹杂着高大而繁多的凤尾草. 人们想要在小树丛中开辟一条路很难. 晚上9点钟,那带哈卡利华塔连山的最初几个山丘总算绕了过去,大家就地宿了营.夜里,当然不能放松警惕,他们荷枪实弹地轮流站岗.直到太阳出来为止. 夜里一点火也没有点. 在新西兰,既无老虎,又无狮子,也无铭熊,没有任何猛兽,却有吃人的土人,他们简直是两只脚的黑斑虎,点了火反会引他们出来. 总而言之,夜里过得去,只是有只大胆的野鼠跑来偷吃干粮,还有几只沙蝇——俗称叫“嘎姆” ,螫着人很难受.天一亮,地理学家一爬起来就比以前放心多了. 他对这个新地方不再那么恐惧了. 他所害怕的毛利人并未出现,甚至在梦中也没来威吓过他. 他对此感到非常满意,并把这种心情告诉给爵士.“我想,”他对哥利纳帆说,“这次轻松的散步可以顺利结束了,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今天晚上我想可以走到那条河流交汇的地方,上了奥克兰大路,遇到土人的机会就很少了.” “离两河相汇处还有多远?”爵士问道.“25公里,跟昨天走的路程相近.” “可是,树丛是我们的拦路虎,我们走得太慢了.” “以后不会了,我们沿隈帕河边走,会好走些.” “那我们行动吧.” 起初几个时晨的行程,障碍仍不小.新西兰这个地方,在穿过它的丛林开出车路之前,只能容许步行的旅客. 那些种类繁多的凤尾草和毛利人一样坚强地捍卫着国土. 不过,接近中午,他们到了隈帕河边,从此沿河岸向北,就没有什么障碍了.这里是一片引人入胜的“风景区” ,小港纵横,港里的水又清又凉,在灌木丛中快活地流着,据植物学家胡克的调查,在新西兰已发现了200种植物,其中五百种是本地特有的.花的种类不多,色彩比较单调,一年生植物差不多没有,但羊齿类、禾本类和伞形类却生长得非常旺盛.青葱的地面上,稀稀落落地耸立着一些非常高大的树;有开朱红色花朵的“美特罗西得罗”树,有诺福克松树,枝条密集向上直挺的罗汉柏,还有一种叫作“利木”的柏树,长的和欧洲的柏树差不多. 所有这些树干都被多种多样的凤尾草包围住了.在树枝中间,灌木丛上面,则是鹦鹉的王国,它们飞翔着,喧噪着. 其中一种叫作“卡卡利吉” ,绿毛,脖子下有一条红带;另一种只一般大,叫“南国老人” ,棕红色的羽毛,翅膀下面的颜色十分鲜艳.麦克那布斯和小罗伯尔居然在行军时也不担误打猎,几只鹬鸟和竹鸡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奥比尔一边走,一边拔毛,以免停下来会耽误行程.对于地理学家来说,好奇心压倒了同伴的贪馋,他倒不在乎野味的营养价值,很想捉一只新西兰的特产鸟. 他忽然想起一种叫“突衣”的鸟,那种鸟生活习惯得很离奇,人们有时叫它“嘲笑专家” ,因为它们不断嘲笑;有时也叫它“司铎” ,因为它的黑羽毛带有一条白领子服饰.“这种‘突衣鸟’,”巴加内尔对麦克那布斯说,“冬天长得非常肥,胖得飞不动了,于是自己开胸破肚,把腹中的脂肪啄出来,以减轻体重. 这种做法可真奇妙!” “正因为太奇妙了,所以你刚才讲过的话,我一点也不相信!”麦克那布斯说.地理学家恨不得捉到一只这样的鸟,把它胸前鲜血淋淋的伤痕给那位死也不肯相信的少校瞧瞧,可惜他办不到.不过,他却幸运地遇到了另外一种怪鸟,这种怪鸟叫“几维” ,生物学家叫它“鹬鸵”。它没有翅膀,没有尾巴,每只脚上有四个趾,长着鹬鸟的长嘴壳披着一身的白色羽毛和头发一般,样子十分特别.它随便什么都吃,蛹子、昆虫、蠕虫、种籽,都吃. 这种鸟为了躲避人和猫狗的追捕,才跑到这荒僻的区域中来,渐渐地趋向绝种了. 它那种不成形的躯体和可笑的动作,经常引起旅行家的注意. 当在阿斯罗拉伯号和色勒号来大洋洲探险的时候,法国科学院特请居蒙威尔带这样一只怪鸟回去作标本. 可是居氏虽然许诺给土人种种重酬,却一直没有得到一只活的“几维”鸟.巴加内尔运气真好,他竟然有幸把两只“几维”鸟逮住,将来送到巴黎动物园,鸟笼子上将挂着“雅克. 巴加内尔先生赠”的牌子,好好满足一下他的好胜虚荣心.此时,这支旅行队正在精神抖擞地沿着隈帕河岸往下走. 这地方荒无人烟,没有留下人行的痕迹,河水在草丛中或沙滩上流淌. 人们可以一直看到东面封锁河谷的那带小山,小山奇形怪状,侧影浸在朦胧的雾气里,好象是许多巨兽,和生活在洪水前期的那些怪兽差不多,简直可以说是一群长鲸,忽然变成了化石. 只要看着这些高低不平的山峦,就可明白这是一片火山岩地质构造. 本来,新西兰南北二岛就是火山喷发形成. 现在,地火在它的脏腑里奔腾着,使它震动、颤抖,而且不时会从火山口和间歇的沸泉口里冒出来.下午3点钟时,大家已顺利地走了15公里路了,离两河汇合处不到8公里了,到了那里就走上奥克兰大路了,而且计划在那里宿营. 至于那里到京城,两三天便可;并且还通邮车,往来于霍克湾和奥克兰之间,半日一次,方便极了.“所以,”爵士说,“我们今晚恐怕得露宿一次.” “但愿是这最后一次!”地理学家说.“要是那样就好极了. 露营实在是一种艰苦的考验.” “巴加内尔先生,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两河汇合的地方有一个村落,我们找个旅馆,在那里休息一夜,行吗?”门格尔船长问.“是的,有个加那瓦夏村,但在这种毛利人的村子,连个客栈,小酒店也很难以找到,只有一些土人住的茅棚子而以.我们不但不能在那里过夜,还要小心地避开它才对.” “干嘛你老是那么怕毛利人,巴加内尔先生!”爵士说道.“我亲爱的爵士,对毛利人还是提防着点好.如今毛利人和英国人关系紧张,象我们这样的人,他们正愁抓不到,我可不愿尝试他们盛情款待.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老实些避开加那瓦夏村,避免和土人碰头为好. 我们一到德鲁里,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休息,并恢复旅途的劳累了.“ 大家很赞成巴加内尔的建议. 海伦夫人宁愿在露天过最后一夜,也不愿去做无谓的冒险. 玛丽小姐和她都不要求中途停歇,他们继续沿河岸走着.3小时后,黄昏笼罩了大地,太阳向西边的地平线上沉下去之前,还利用云层忽然开朗的机会,射出最后的光芒. 东边那遥远的山峰被夕阳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好象是对旅客们行着一个匆匆的敬礼.爵士一行人加紧了脚步,他们明白,在这高纬地带,黄昏是十分短促的,黑夜很快就要降临,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两河汇合的地方. 此时,地面上升起了一片浓雾,路已辨不清楚了.视觉虽然被暗影蒙蔽,听觉还算灵敏. 不久,愈走愈响的流水声告诉大家目的地已接近了.9点钟时,旅行队到了两河汇合处,那里,自然不免有惊涛的轰鸣声.“啊! 隈卡陀江终于到了,“地理学家叫道,”到奥克兰的大道就在这条江的右岸向上.“ “我们今夜就在此露营吧,”少校说,“前面有片阴影,大概是片丛林,正是掩蔽我们的好地方. 我们吃完晚饭就地休息!” “今天的晚饭只有饼干和干肉了,不要点火.我们飘然而来,明早飘然而去. 真幸运,这片雾叫士人看不见我们,”地理学家说道.大家到了小树林中,听从了巴加内尔的话,静悄悄地吃完了晚饭. 由于长途跋涉,个个都得很疲倦,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41。落入“啃骨魔”之手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江面上弥漫着一片浓雾. 空气中赤饱和的水汽遇冷凝结,为水面盖上一层厚厚的云.不一会,太阳出来,云雾很快消散了.河岸的景色从浓雾中显露出来,隈卡陀江在晨光中呈现出美丽的身影.一个狭长的半岛,伸在两河之间,上面长满灌木,愈远愈尖,终于在汇流的地方不见了.隈帕河水流湍急,在和隈卡陀江合流处之前的半里的地方就挡住了隈卡陀江水的去路. 但是强大而镇静的江水终于制服了猖狂的河水,而且平平稳稳地拖着它进入太平洋.一只船在隈卡陀江中逆流而上,它长20米,宽2米,深1米,船头高高翘起和威尼斯的交通船一样.这条船是用一棵“卡希卡提” 树的树干刳出来的,船底上铺着一层干的凤尾草.八只桨把船划得如同在水面上飞一般,船尾坐着一个人,手中拿一只长桨操纵着船的前进方向.这人是个大个子土人,大概有40~50岁,胸宽,四肢筋肉突起,手脚强劲. 凸出而横布着粗皱纹的额头,恶狠狠的眼光,满脸的凶相,样子非常可怕.那是一个毛利族的酋长,地位非常高,从他满身满脸刻着的又细又密的纹身便知道这一点. 两条黑的螺旋线从他的鹰勾鼻子的两边起,分别绕过嵌着黄眼珠的眼眶,在额头上交叉,然后延伸到浓密的头发丛中不见了. 他那长着白牙的嘴和他的下巴都埋藏在规则的彩色图案当中,图案上雅致的涡云纹相互缠绕着,一直延伸到挺挺的胸脯.刺花,新西兰人也叫“墨刻”,是一种尊荣的最高标志,只有参加过几场战斗的勇士才有权利刺佩这种光荣的花纹,奴隶和平民是没有资格的. 有名的酋长,身上常常刺着动物的图象,只要一看花纹的性质和精细程度,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有些酋长忍受这种疼痛的“墨刻”达6次之多. 在新西兰这个国家里,地位越高的人,身上的纹身越刺得重重叠叠.据说,居蒙居威尔曾介绍过对这种刺花的风俗许多有趣的故事. 他非常形象地把这种“墨刻”比成欧洲许多世家大族所引以自豪的那种族徽. 只不过这两种标志之间有一点不同罢了. 欧洲人的族徽一般只能表明本人所建立的功勋,至于子袭用就毫无表功的意义了,而新西兰人的墨刻则是个人的随身标志,谁想有权佩戴这种徽记必须曾经表现过非凡的勇武,没有假冒沿袭的可能.除此之外,纹身除了显示个人的尊贵,还有一个实际用途:它可以使皮肤加厚,抵御天气的变化和蚊虫的叮咬.至于驾小船的那位酋长,毛利族的花匠们用刺花的信天翁的尖骨针在他脸上已刺过6遍又密又深的线条了. 他显出副骄矜的神态.他身披一件弗密翁麻织成的宽衫,衫上还缀着狗皮,腰间系着一条短裙,裙上还沾有留着最近战斗中染上的血迹.耳垂上挂着绿玉的耳环,颈上抖动着几重“普那木”珠圈,普那木是一种神圣的玉石,晶莹透亮. 他身上还节有一支英国造的长枪,和一把两面口“巴士巴士”斧头,长50公分,翠绿色.他身边还有9位级别较低的战士,但都配带武器,模样凶狠,其中几位在不久前受过伤,他们披着弗密翁麻的大衣,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们脚边还趴着4只恶狗. 船前部的八位水手仿佛是酋长的奴仆,他们用力地划桨,小船虽逆流而上的速度也很快.在这只小船上,还有10个欧洲俘虏紧紧地挤在一块,脚被拴住,不能动弹,他们就是爵士一行人.原来晚上里,旅伴们竟鬼使神差地钻进土人窝里宿营了.半夜,他们在睡梦中被抓到小船上来,却未受虐待,他们也曾打算抵抗,因为抵抗也无用,武器弹药全落入土人手中.倘若一抵抗,保证自己得先完命.由于土人讲话中也夹杂点英文,不一会儿,他们就得知这伙人是残兵败将,死了十有八九,正向隈卡陀江上游撒退.这位酋长的部下大部分被英军第42旅屠杀完了,他回来准备沿江召募士兵,去和威廉. 桑普逊会师,预备再战. 这位毛利族酋长,有一个非常可怕的名字,叫“啃骨魔” ,用土语讲就是“啃敌人四肢的人”。他勇猛,胆大,一般的敌人到了他手中就没有获救的希望了. 他的名字,英国兵都知道. 最近,新西兰的总督要悬赏击拿他.渴望之久的奥克兰已在眼前了,但又不幸地被掠上了贼船,这对大家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可是,爵士的脸色从容不迫,他每到大难临头时,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作为丈夫,又是旅行队的队长,应该为大家树立一个榜样,在必要的时候,应该第一个去牺牲. 他受宗教的影响很深,他认为神圣的举动总会感动上帝出来主持公道的. 所有尽管旅途中困难重重,他从未后悔过那慷慨的热情把他引到这野蛮的地方来.旅伴们同样没有辜负爵士的希望,别人看了他们那种宁静、自豪的气度,简直不相信他们大难临头. 他们在土人面前装出一种傲慢的不在乎的样子,让那些未开化的土人肃然起敬. 一般来说,土人也有非常强的自尊心. 谁能以沉着和勇敢赢得别人的尊重,他们就会尊重谁. 爵士明白他这样的做法可以使旅伴和自己免受一些无谓的虐待.那些土人生来就不爱说话,从离开营地到现在,他们彼此几乎没说上几句话. 爵士心中焦急万分,决定问问酋长准备如何处置他们.他跟着啃骨魔,用毫不畏惧的语调对他说:“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酋长?” 啃鬼魔阴险地瞅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你打算把我们怎么办?”爵士又问.酋长的眼睛象闪电似的发着光,粗暴的回答:“假如你们那边的人要你,我们就去交换;否则,我们就杀掉你们.” 爵士心中有了底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肯定地,也有毛利人的首领落到英国人手中的,他们想用交换的方式领回他们. 因此,旅伴们还有活命的可能,并未完全绝望.小船在江上飞快地向上游划着. 地理学家的心情猛然开朗起来,他猜想他们不用费吹灰之力,毛利人就会送他们到英国人的防地,真是占了个大便宜. 所以,他安然地埋头看着地图,目光望着隈卡陀江流,穿过这一省的平原和谷地.而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抑制着心中的恐慌,低声和爵士说着话,连最机灵的相面人也看不出她们内心的焦急.隈卡陀是新西兰的民族之江,毛利人以此而自豪,就象德国人对于莱茵河,斯拉夫人对于多瑙河一样. 这条江总长320公里,灌溉着北岛上最肥活的土地.两岸的部落都以江为名,叫做隈卡陀部落. 这是一个不屈不挠的民族,任何人都不曾使他们屈服过,现在,他们正纷纷起来抵抗侵略者的侵略.这条江差不多没有别国船舶航在此行过,只有本岛船只在里面劈涛斩浪. 即使有个把大胆的冒险家来这条神圣的江水中冒险,也是极其偶然的事情. 隈卡陀江的上游仿佛不允许外人进入似的.地理学家知道当地土人对这条大江是如何的崇敬. 可对于啃鬼魔这伙人究竟会把他们带往何地? 他无法猜测.最后,在酋长和士兵的谈话中,他听到了“道波”这个名字,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查看了一下地图,知道“道波”是新西兰一个非常有名的湖,位于北岛奥克兰省南端的多山地带,隈卡陀江流经此湖. 从流入的水口到出口,共计70公里许.地理学家用法语对门格尔讲话,让他估计一下速度. 门格尔说大概每小时2公里.“那么,”地理学家说,“要是只白天行进,到道波湖约4天时间.” “重要的是英国人的防地在哪里呢?”爵士问. “谁知道!”巴加内尔回答,“而且,战事照理说现在已蔓延到塔腊纳省了,很可能英国军队就在山后面沿湖边驻扎着,因为那儿曾是游击区.” “但愿是这样!”海伦夫人说.爵士一想到年轻的爱妻和玛丽小姐被被送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区域,并且还任凭土人的摆布心中就难过. 可是,他发觉啃骨魔在注视着他,所以他尽力抑制伤感,用漠不关心的神色了望着河岸.巴塔陀王的故居在汇流口上游半公里的地方,小船从故居前驶过,却没有停留.江上除了这只小船再没有什么了.两岸几幢茅棚,相互相距甚远,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了. 江边的田地抛荒,岸上没有一个人影. 几只不同类的水鸟给荒凉的大地带来一点生气. 有时会一只“塔巴伦巴”鸟拖着长腿在跑,它是一种黑翅膀,白肚皮,红嘴色的涉水鸟. 有时灰色的“麻突姑”和白毛、黄嘴、黑脚的庞大的“可突姑”悠闲地看着土人的小船飞过. 在那倾斜的江岸边水有相当深的地方,翡翠鸟,毛利人唤作“可塔勒” ,捕食着鳗鱼,这种鳗鱼成群结对地在水中游动着. 在江中冒出的一个小岛上,有很多气宇轩昂的田凫,秧鸡和苏丹鸡,在柔和阳光下梳理着羽毛. 这些小精灵们安静地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没有任何人打搅他们,因为两岸的居民在这场战争中,已经逃的逃,亡的亡了.隈卡陀江最初的一段,江面很宽,在辽阔的平原上地流淌. 可是愈走地势就愈显高低不平,先是丘陵,接着是高山,最后流经谷地,变得狭窄极了. 在离河流交汇处6公里远的地方,江的左边,巴加内尔地图上标的是几利罗亚高岸. 啃骨魔在这险峻之地停船,让人把从旅伴那里抢来的食品拿给他们吃. 至于他的兵士以及划船的奴仆,则吃土人自己的食物:即烤熟的凤尾草根,生物学家把这种凤尾草称作“可食的羊齿蕨”;还有“卡帕那” ,这是一种在新西兰遍地都有的马铃薯. 他们不习惯吃肉类食物,俘虏们吃的干肉不能引起他们丝毫的兴趣.4点钟的时候,途经江水右岸的几座高山,象一排毁坏的堡垒,这就是波卡罗亚连山,在一些峭壁上还耸立着一些残留下来的城堡,这些都是当初毛利人中的工程师凭天险筑起来的防御工事,人们简直要说这是一些庞大的鹰窝.夕阳西下,这时小船碰到一带河岸,岸上堆满了轻巧多孔的浮石——那是一种水中的火山岩石,因为隈卡陀江发源于火山地带,所以,这些浮石也随急流冲了出来,冲得沿江到处都是. 河岸上有几株树,正好在树下宿营. 酋长叫俘虏们下了船,男绑了手,女的手没有绑. 爵士一行人被押在营地中心,营前烧着烈火,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在酋长没有说要他们去交换俘虏之前,爵士和船长曾经商量过恢复自由的办法.那就是在趁这帮败兵晚上宿营时,悄悄地逃走.可是自从爵士和啃骨魔谈了话以后,大家觉得这个办法不妥. 最稳安的办法,就是忍耐下去,让土人拿自己交换俘虏,这样生还的希望还比会大些.因为在这陌生的地方逃跑,并且自己又丢掉了武器,无法自卫,太冒险了. 当然,也许会发生意外、事故延缓或者阻碍了交换的进行,不过,那种可能性毕竟不很大.否则,10来个手无寸铁的人对付30个武装齐全的人,是很难获胜的. 其实,爵士的推测是正确. 啃骨魔部落里有一个重要首领被俘虏了,他们非常想把他换回来.第二天,船继续向上游驶去,速度比以前更快了.11点钟,在波海文那河口停了一下,它是从右岸的平原里曲折地流到江中的支流.在河口,又有一只10个土人乘坐着的小船.这条船和酋长的船相遇后,战士们互相打了招呼,说了句:“阿依勒. 梅拉”——意思是说“你太太平平地到这里来了”。接着,两只小船并排前进.这些新来的人同样残兵败将,衣服破烂不堪,武器上粘着血迹,有的人伤口还流着血,可他们是沉默寡言的人. 他们带有未开化民族固有的那种无所谓的神情,丝毫不注意那几个欧洲俘虏们.中午,蒙加陀塔利山的许多山头在西边出现了,河谷开始变得窄小了. 猛烈的江水在山峡里速度很急,溅起一层层水花. 土人一边划桨,一边唱歌,歌声和桨声应和着,他们的歌声优美,力量倍增,船在雪白的浪头上飞奔. 急流过后,每隔一英里路就拐一个弯,江水变得温驯而安静了,缓缓地向前流.傍晚,啃骨魔把船停泊在山脚,这带山的最初几个旁峰直落到狭窄的河岸上,形成了一排壁陡的悬岩. 在那里有20多个土人,也是乘船而来,正安排着过夜. 大堆的篝火在树底下燃烧着.一个和啃骨魔地位相等的首领稳重地走过来,互相拥抱吻了一下,并亲切地打了招呼,说了声:“见吉.”他们仍然是把俘虏安在营地中心,派人严密坚守着.第二天清晨,仍是逆流而上,从隈卡陀江的支流里又钻出来许多支小船来.大约有60~70名士兵,他们是吃了英国士兵的苦头,从前线退下来,准备回山区去的. 有时一阵歌声从那边一连串的小船上响起来. 一个土人在唱着毛利人的那种神秘的爱国歌曲:巴巴拉提瓦提提敌依东伽内…… 这是号召毛利人献身于独立战争的国歌,唱歌人的歌声清晰而响亮,并引起了山中的回声,他唱歌时,土人们都嘭嘭地象打鼓一样拍打着胸脯,齐声和着那支雄壮的战歌. 这样,水手们划得更起劲了. 小船破浪飞奔前进.在这一天的航行中,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吸引了那些俘虏.在下午5点钟的时候,酋长控制着小船,若无其事地钻进一条狭窄小道. 波澜疯狂地冲击着江中的岛屿,小岛的数量之多,令人惊叹,极容易翻船. 而在这段旅途中,又特别不能翻船. 如若不然,无路可逃,谁踏上江边滚烫的泥滩谁会死.原来,这段江水来源于地下有名的沸泉,这些沸泉向来引起探险家们的惊奇. 铁锈已把两岸的淤泥染成鲜红色,连一片干净土也很难找到. 空气中充满着刺鼻的硫磺味. 土缝里发出的那种臭味和泥泡胀后冒出的那种煤气,土人已习以为常,可俘虏们却实在不能忍受. 但尽管他们的鼻子闻不惯这种蒸发的气味,眼睛却不能不领略这番奇景.那几只小船在蒸汽云雾里前进着. 这浓浓的迷雾朦朦胧胧,在江面上形成一座大穹窿. 江两边是数不清的沸泉,有的冒着大团的蒸汽,有的喷着一根根的水柱,参差不齐,象人工特意在此安置的喷泉和瀑布,人们简直以为有机械师在任意地调节着这些泉水,使它们或喷或止,此起彼落. 水和蒸汽在空中混成一片,又因为在太阳光下呈现出五颜六色的虹光.这里之所以有奇特的景观,与特殊地质构造有关. 因为火山活动频繁,地火在不断地燃烧,河水在不停地沸腾. 离这里不远,在罗托鲁阿湖那边,靠东面,还有许多温泉和罗托玛哈那和特塔拉塔两个热水瀑布,据说,以前曾有几个大胆的旅行家曾在那里作了最初的探险工作. 这里的沸泉、喷水口和硫气坑实在太多了. 目前,新西兰有加里罗和瓦长利两座活火山,但这两个泄气活塞是不够排泄地下热力的,所以,过多的煤气在那两座火山口找不到出路,只好在此地发泄了.土人的几只小船在足有4公里长的热汽层中飞速穿行着,一会儿,硫磺烟忽然消散了,急速的气流送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人们气喘吁吁的胸膛感到一阵凉爽,沸水区终于穿过了.天黑之前,土人们使劲地划桨,又要穿过了希巴巴士阿和塔玛特珂两道急流. 他们至这儿,已走了100多公里的路了. 夜晚,仍按以前的规矩宿了营.第二天,地理学家巴加内尔先生看了看地图,知道右岸耸入云霄的高山叫作托巴拉山,海拔100多米.中午,所有小船一样,再转弯向南,便驶进了道波湖.湖旁有一座茅棚子,棚顶上随风飘动着一块布,土人都举手向它致敬. 这就是他们的国旗. 42。毛利人部落 在岛中心的一片火山岩在有历史记载以前,就有一些窟隆塌了,因此形成了一个长40公里,宽30公里,深不可测的大坑. 四周山顶上的泉水都潜入其中,变成了现今的道波湖.这奇特的湖泊,海拔是300多米,四周是400米的高山环抱着.西面是高高的悬崖峭壁;远远地北面有几座山峰,峰顶上长满小树;东面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在枝条纵横杂错的灌木丛中有一条小道,小道上点缀着许多闪闪发光的浮石;南面是一片森林,森林那边是许多圆锥形的火山头. 那片水面被这一切环绕着,气势壮丽,湖面上奔腾呼啸的狂风不亚于太平洋上的飓风.这片地区是一口无穷大的沸水锅,锅下有燃烧着的火苗,地表面被地火烧得滚烫,不断地抖动. 和烙过的烧饼一样有许多地方地壳龟裂,缝隙中渗出腾腾的热雾. 可见,假如地心的热气不是在20公里外的同加里罗火山口找到出路的话,这片高原必然会陷落到一个非常炽热的熔炉里.从湖边向北望去,高耸在许多喷火的小山头当中的是同加里罗火山,山顶上喷发着烟云和火焰,仿佛人头上装饰的羽毛.相连于一条相当错综复杂的山系.在这座火山后面,有一座孤立在平原上的鲁阿胡峰,仰望峰顶消失在400多米的云雾里,从来无人问津过这座无路可通的圆锥形火山,也从来无人探测过那火山口的奥秘. 至于同加里罗火山,则不同了,它比较容易爬上去.20年来,已有比维尔,狄逊和最近的郝支特脱先后3次来探测过了.要是在另一种环境,另一种情势中,博学的地理学家巴加内尔一定会给同伴们讲有关这些火山的传说. 他少不了说到:同加里罗山和塔腊纳基山从前是近邻,又是好朋友,两者相处和睦.可是,有一天为了争一个女人,两者吵了架.那时,同加里罗和所有火山一样,火气很旺,以至于大发脾气,动手打了塔腊纳基. 塔腊纳基挨打后,无地自容,从王嘎尼河谷里悄悄逃走了,沿途还丢下两个小山头,一直逃到东海海滨,它才孤独地耸立在那里,从此改名为厄格蒙山.当然,地理学家此时没有兴趣讲故事;就是讲了,同伴们也没有心思听. 就是听了也没心思去想,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好凭老天的安排了. 他们只静静地望着道波湖的东北岸.毛利族的酋长的船驶出隈卡陀江,又钻进一条小河,这条河好象是隈卡陀江的一个漏斗. 又绕过一个尖岬之后,他们在靠着湖东面的沙滩,在海拔600米的芝伽山的最初几个冈的脚下停住了. 那里生长着一大片弗密翁草,土人都叫它“哈拉克基” ,它是新西兰土人的宝贵布料. 这是一种浑身是宝的植物,它的花是非常好蜜源;它的茎里有一种胶质,可以代替蜡或浆粉的用途;它的叶子更可爱,新鲜得可以当纸用,干的可以用作引火绒,撕裂了的可以搓绳子,造缆索,织鱼网,分成纤维还可以编成被褥、大衣、席子或麻布,让人发现最多的是毛利人做衣服用的就是这种染成红或黑色的麻布.在新西兰南北二岛上,这种宝贵的弗密翁草,随处可见,不管是海边、江边或湖边. 在俘虏到达的这片地区,野生的弗密翁草郁郁葱葱.它们的花呈棕红色,有的形状象龙舌兰,从叶子丛中到处伸展开来. 叶子狭长而锋利,形成了一片密密层层地剑林.好多可爱的小鸟们,是弗密翁的老主顾了,它们都在辛勤地采蜜,成群结队地飞着,竟相吮吸着花心的甜汁.在湖水中一大群鸭子搜索着食物,这些鸭子羽毛呈淡黑色,中间夹杂着灰绿色的花纹,它们原来都是野生的,如今已是家畜了.又走了约四分之一公里的路程,人们的面前出现一座城堡,它座落在一个峻峭的悬岩上,那是凭天险而建的毛利人的城寨. 俘虏被押下了船,手脚并没有绑. 通向城寨的小道穿过大片的弗密翁田和茂密的树丛,树丛中有长着常青叶子和红色果实的“秸卡荼”树,土人叫“弗树” ,鲜嫩的果实赛过欧洲的千年蕉.还有可以用来当黑色染料的“胡油”树,在土人走的时许多闪着金属光泽的大鹁鸽和灰色的圆嘴鹊以及无数长着红肉冠的椋鸟都飞起来了.绕了一个大弯之后,爵士、海伦夫人和其他旅伴,终于到达了城堡内部,城的外墙是一道坚固的栅栏,有6米之高.第一道防线是一排木桩,接着是一圈柳条墙,上面都凿有枪眼,再往内就是内城了. 内城地势平缓,矗立着许多毛利式的建筑物,和50来座看起来得很整齐的草棚.俘虏们进入内城,看见外面木桩上挂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转过脸去,她们并不是胆小,而是实在不忍心看. 这些骷髅都是土人的战利品——敌方首领的头颅,至于敌人的身子,早就成了战胜者的腹中餐了.啃骨魔的府第位于城堡深处,夹在一些简陋的茅屋当中.府第后面是一个露天广场,是用来集会和练武用的. 他的房屋的墙壁是用木桩和树枝编排而成的,墙里面蒙着弗密翁草席,用来取暖. 他的府第约有100多平方米,不算很大,对于这样一个酋长,已经足足有余了.房子面朝南开了个缺口,上面挂着一块厚厚的草帘子,能够前后掀动,算是房门. 房顶象古罗马人住宅的飞檐,向外延伸出来. 椽子用各种图形花纹装饰着,在门外的墙上,就是现代所谓“迎门墙”,还雕有许多奇特的花卉人物供客人欣赏,其中有树木,有奇禽异兽,有缭绕的连环花纹,缭绕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出于毛利族的能工巧匠之手.在矮屋里,地板很平整,高出屋外地面6公分. 一张矮床,上面铺有一张芦席,芦席上还盖有一张长长的软软的香蒲叶子编成的垫子. 当中有个石洞,这就是炉灶. 房顶上有个缺口,算是烟囱. 因为只有到够浓的时候才会从烟囱里冒出来,因此墙壁熏得乌黑发亮.啃骨魔的府第旁边还有一个仓库,贮藏着酋长的粮食和用品,包括了收获的弗密翁草、山芋、水芋、凤尾草根以及炉灶. 更远一点有几个院子,养着一些猪羊,这些家畜是当年由库克船长迁移过来养殖的,现在繁殖得并不多.此外,还有一些到处乱跑找食吃的狗. 总而言之,可供毛利人食用的牲畜养得都不怎么好. 爵士一行在等待着酋长的发落,同时正忍受着一帮老妇人的侮辱漫骂. 这群恶婆娘指手划脚,伸出拳头,能时而听清从她们嘴里挤出的几个英文单词,很明显,她们想要为死去的亲友报仇.在辱骂与威吓的包围里,旅伴们反应各不相同. 海伦夫人表面装出镇静、安闲的模样,其实内心十分恐慌. 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安慰一下自己的丈夫. 那可怜的玛丽小姐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了,幸亏门格尔船长扶着她,准备全力保卫她. 少校面对泼粪般的辱骂,毫不在意. 地理学家则不同,气得咬牙切齿.哥利纳帆怕那群泼妇对妻子大打出手,于是来到啃骨魔的面前,指着那群丑八怪,要求酋长阻止她们的过分行为.酋长盯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只是挥挥手,那群丑婆娘乖乖地走开了. 爵士点点头,以示感谢,然后又回到同伴当中去了.此时,聚集在“习武场”上有面把人,其中有老头,有小孩,有青年人,有男人,有女人,其中一些人闷声不响,满脸愁容,等待头领发布命令,另一些人痛哭流涕,在哀悼最近死去的亲人和朋友们.原来,所有响应桑普逊号召起来反抗英国侵略的酋长中,只有啃骨魔生还回来. 他首先对他的人民报告了起义在隈卡陀江下游平原地带失利全过程. 他的部下去卫国的士兵有二百多人,大半未回来,其中一部分作了俘虏,可多数在战场上牺牲了,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了.这就是啃骨魔一到,为什么部民们如此伤心的原因. 本来这次失利没人知道的,此时,不幸的消息迅速传开了.在亲友阵亡后新西兰土人,内心的哀痛总要在肉体上体现出来,尤其是女人们,他们用锋利的贝壳划破脸皮和肩膀,伤口愈深,表明越悲痛难当. 血和眼泪同时在流淌,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场面. 尤其那些不幸的妇女,鲜血淋淋,象疯子一样,令人害怕.更使土人们伤心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对此看得很重. 他们所哭的亲人不但死了,而且连骨头都没法子收回来埋在自家祖坟里. 毛利人是非常迷信的,他们认为遗体的保存关系到来世的命运.他们要保存的当然不是腐烂的肌肉,而是骨头.他们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骨头,把它们仔细洗刷,刮磨,甚至染上一层漆,最后放入“乌斗巴”里,土语就是“光荣之屋”的意思. 这种“乌斗巴”装饰上死者的木头像,像上同样画有死者生前在身上刺的花纹. 如今,这些烈士们战死他乡,只好空着墓穴,也无法举行应有的宗教仪式. 烈士的骨头即使不被野狗吃掉,也会“白骨露于野”了.一想到这里,土人就气愤不已. 女人们对爵士一行人的辱骂刚刚告一段落,男人们又凶狠地咒骂起来,挥动胳膊,很可能叫嚷着要对旅伴动手了.酋长害怕控制不住那些过激分子的行为,因此叫人把俘虏押送到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在城堡的另一边,有一个供神的木棚,土人叫“华勒都”。 好不容易暂时避开了那紧张的局面,大伙就躺在弗密翁草席上休息了. 海伦夫人实在是疲惫不堪了,体力和精神都不能支持了,不由自主地倒在丈夫的怀里. 爵士紧紧地拥抱着她,不停对她说:“一定要鼓起勇气来,我亲爱的海伦!” 罗伯尔刚一关进棚子,就站在威尔逊的肩上,从墙头与屋檐之间的隙缝里把头伸出.这样他可以望见城堡的全景,也当然一眼就望见了酋长的府第.“他们在围着啃骨魔开会……”小罗伯尔轻声说,“他们指手划脚……他们在叫骂着,……酋长要讲话了……” 沉默一会儿,罗伯尔又继续说:“野蛮人现在安静下来了……他们都在听酋长训话……” “麦克那布斯说,显然酋长之所以保护咱们,步是为了拿我们换回他的首领们!不知道他的部下同意这么做吗?” “看样子,同意了……” ,罗伯尔一边观察一边说,“现在,他的部下有的回自己棚子里了,……有的离开了城堡……” “真的吗?”少校问道.“千真万确!”罗伯尔回答,“现在,留在酋长的房间里的只有押送我们的几个人. ……啊!看有一个人向我们这里来了.” “快下来,罗伯尔!”爵士说道.此时,海伦夫突然人站起来,紧张地抓住丈夫的手.“爱德华,玛丽和我都不能落入土人手中啊!”海伦夫人害怕地说.说完这句话,海伦夫人拿给了丈夫一支装好子弹的手枪.“你怎么还有武器!”爵士吃惊了,眼中闪出一丝光亮.“我随身带来的,因为毛利人是不搜女俘虏身体的.实在没法子时,这支枪是留给我自己用而不是打他们的……” “爵士!”少校说,“快把枪藏起来,不到不得以的时候,不能暴露……” 哥利纳帆刚把枪藏好,挡着棚门的草帘掀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战士.他打了一下手势让俘虏跟他走. 旅伴们互相使了一下眼色,穿过城堡中的小径,不一会便到了酋长面前.啃骨魔身边聚集着他的部下,在波海文那河口驾着小船同他会合的那位酋长也在其中.那位酋长40岁上下,体格健壮,相貌可怕,名字叫卡拉特特,土语就是“好发脾气”之义. 他脸上刺着细致的花纹,一看就知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很高. 可是啃骨魔对他相当不耐烦. 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一看就能猜出肯定他们之间存在矛盾. 确实,卡拉特特的权力叫啃骨魔忌嫉,他们共同指挥隈卡陀区的部落,彼此力量相当.因此,在两人谈话时,虽然嘴角也勉强地显出点笑意,心里却隐藏敌意.于是啃骨魔开始问爵士问题了.“你是英国人吗?”他问道.“是英国人!”哥利纳帆坚定地说,他深知这个国籍可以使交换俘虏的工作顺利进行.“你的同伴呢?” “我的同伴和我一样.我们是旅行家,我们的船沉了之后,流落此岛,我们并没有参加战争,我们都是清白无辜的.” “天知道你参加了没有?”卡拉特特粗暴地吼道,“只要是英国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们占领了我们的家园!你们烧毁了我们的村子!” “他们做得不对!”哥利纳帆慎重地说,“说实话,我心里也非常难过,当然这也并不是因为我此刻落入你们手中才这么说.” “听我说,”啃骨魔挥挥手,“我们的‘脱洪伽’——奴衣。阿头的大祭师,被你的同胞们抓住了,他成了你们欧洲人的俘虏,他叫我们把他赎回来. 要不是他吩咐在先,我原想剜出你们的心,以告慰死者的神灵,然后把你们的头永远地挂在栅栏的木桩上!” 啃骨魔本来很镇静的,说到这里也气得浑身发抖,满脸怒容.接着,又冷静了一会儿说道:“你相信,你们英国兵肯拿我们的‘脱洪伽’交换你们吗?” 哥利纳帆踌躇了一下,注意观察那位酋长的脸色.“不知道!”爵士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依我看,你这条命勉强可以抵得上我的祭师的命!” “抵不上,我在这群人中,既不是首领,也不是祭师!” 听了这个回答,地理学家愣住了,用很诧异的眼光望着哥利纳帆.“那么说,你是没把握了?”酋长又问道.“是的!” “难道说英国人不应用我们的‘脱洪伽’来换你了?” “拿我一个人去换,不成. 要换,拿我们一齐去换也许可以.” “我们毛利人讲的是一个换一个的!” “要不,你先拿那两位女人换吧!”哥利纳帆说道,用手指着海伦夫人和玛丽小姐.海伦夫人激动地真想跑到丈夫跟前,少校一把拉住了她.“这两位女人,”爵士又说,并且向她们很恭敬优雅地鞠了一躬,“在英国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酋长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俘虏,嘴角泛出阴险的微笑,突然,笑容僵住了,用怒不可遏的声音说道:“你这该死的欧洲人,想用假话来哄骗我啃骨魔吗? 你认为我看出不你的诡计么?“ 说到这时,用手指着海伦夫人.“她就是你老婆!”他厉声说道.“不是他的,是我的,”卡拉特特淫笑着喊起来.接着,卡拉特特推开男俘虏,把手搭在海伦夫人肩上,海伦夫人一碰到他的手,顿时脸吓得惨白.“爱德华啊!”不幸的少妇惊慌地喊起来.哥利纳帆气得怒不可遏,举起手枪,“砰”的一声枪响,卡拉特特应声倒地死了.这声枪响,惊动了整个城堡,土人象潮水一般涌出家门.“习武场”上聚满了人,他们振臂狂呼,要求严惩凶手. 哥利纳帆的手枪当然被夺走.啃骨魔用奇怪的眼光乜斜了爵士一眼,然后,用一只手掩护杀死那位酋长的凶手的身体,另一只手挡住激怒的跑来的人群.最后,他那庄严的声音终于压制止了那片喧闹:“神禁!神禁!”他喊着.听到这句话,士人们都在俘虏面前停住了. 他们总算在酋长那种超人权力的保护下,没有吃亏.不一会儿,俘虏们又被押回临时牢狱. 可是小罗伯尔和那地理学家失踪了. 43。骇人的丧礼 在这个部落啃骨魔是部落的酋长同时又是祭师,这种事例在新西兰本来并不少见. 他有祭师的权威. 他就可以依据这个权威可以对一些人或物用那种迷信的“神禁”来保护.所谓“神禁” ,是这里土人中一直保持的一种风俗,一个人或一件东西一被“神禁” ,就不许任何人接触或使用. 按照毛利族的教规,谁伸出亵渎神的手摸触到“神禁”的人或物,就会触犯神怒,受到神的处罚. 而且,即使神对这种亵渎行为迟迟不报复,祭师们也会尽快执行的.除了在若干日常生活的场合有了固定的习惯之外,“神禁”一般都由酋长根据政治的目的随时宣布. 一个土人在许多的情况下都可以受到好几天的“神禁” ,比如说,在剪发的时候,在绣花的时候,在造独木船的时候,在建造房屋的时候,在他患重病时或死的时候. 等等,另外假如河里捕鱼的人太多了,鱼养不好,或者地里种的甜芋刚成熟时怕人践踏,为了经济上的目的,这些东西也可以用“神禁”来保护. 一个酋长若是想防止闲人来搔乱他的住所,他就把住所“神禁”起来,如果他想独自垄断某一外来船舶的贸易,他还是用“神禁”来隔离这只船;一个欧洲商人惹怒了他,他就“神禁”这个商人. 在这些场合下,“神禁”所起的作用就有些象欧洲古代皇帝的“否认权”。 一个东西被“神禁”了,任何人也不能碰一下,否则必受惩罚. 一个受了“神禁”的士人,在一定时期内有些食物是不许吃的.过了这种严格的禁食期,他们手还不能摸食物,如果他是富人,就得由奴隶帮忙,把食物送到他的嘴里;如果他是穷人,他就只好用嘴咬着吃:“神禁”使他变成一只牲畜了.总之,这种神奇的风俗在约束着、操纵着新西兰人的最细微的行为. 这也是神对社会生活不断干涉的体现. 这种频繁的“神禁”具有法律的力量,简直可以说是土人全部法令的概括,它是没法辩驳而且也是没人辩驳的.至于关在“华勒部”里的那几名俘虏,是那酋长发出了一个随机应变的“神禁”的命令,把他们从土人的狂怒中搭救出来的. 当时有几各土人,是啃骨魔的亲信,一听到他们的首领叫“神禁”就马上住了手,反倒转过来保护那几名囚徒.然而,哥利纳帆并不因为如此就妄想免除他的处罚. 他只有死去才能抵偿一个酋长的生命.在土人中间我们知道,一个人在死之前还要受到很多的苦刑的,不可能痛快地一下就死. 哥利纳帆自然也知道他这次激于义愤而杀人的行为,免不了要忍受最残酷的后果,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不过他期望啃骨魔只对他一个人发泄他的愤怒,不要牵扯上别人.他和他的旅伴们度过的这一夜是怎样艰难的一夜啊!谁能描摹得出他们的焦急,谁能猜测得出他们的痛苦呢?那可怜的罗伯尔,豪迈的巴加内尔全不见了.他们的遭遇怎样了? 是不是他们已经成为土人报复的第一批牺牲品呢?关于他们俩,谁也不再怀有任何希望了,连那不轻易绝望的少校,也都死了心了. 玛丽没了弟弟,憋着一肚子的悲伤,门格尔看到玛丽的样子,也急得发呆. 哥利纳帆心中总在盘旋着海伦夫人那可怕的要求,她要求丈夫把她杀死以免将来受苦刑或做奴隶. 可他哪来惊人的勇气是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妻呢? “还有玛丽该怎么办呢? 我又有什么权利亲手杀死她呢?“ 门格尔也这样想着,万箭穿心,悲伤之及.至于想逃脱,十分显然,根本不可能. 有10名战士,可都是全副武装,守住门口呀! 到了2月13日早晨. 因为“神禁”的原故,土人与俘虏之间没有任何接触. 虽然棚子里有一些吃的东西,但是他们连摸都没有摸. 心里太悲伤,肚子也不觉得饿了. 这一整天就这样地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发展,也没有带来任何希望.毫无疑问,死者的葬礼与凶手的处刑是要同时举行的了.哥利纳帆认定啃骨魔已经取消了交换俘虏的意思,然而,少校对于这一点却还带着一丝希望.“谁又能断定呢?”他老是这样说着,同时让爵士回想一下卡拉特特被杀死时啃骨魔脸的奇怪表情,“谁又能断定啃骨魔的内心里不存在感激呢?” 尽管少校这样解释,但是哥利纳帆并不怀有同样的希望.第二天,一整天又过去了,但处刑的准备仪式仍旧没有进行.原来推延的理由是这样.毛利人相信,一个人在死后的3天内,灵魂还没有离开死者躯体,因此还要经过3个24小时尸体才能埋葬.这种风俗习惯是要严格遵守的. 直到2月15日,全堡都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 门格尔经常站到威尔逊的肩上看看外面的一举一动. 外边一个土人也没有. 只有站岗的战士在“华勒都”门口严密地看守着,轮流换班.但是到了第3天,各棚子的门都开了. 那野蛮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好几百人都汇集到堡上来了,个个都静悄悄的,不吭不响.啃骨魔从他的屋里出来了,后面簇拥着一些部落里的主要首领,他们走到城堡中间,上了一个2米多高的土墩. 在土墩后边几米的地方士人群众排成一名半圆形. 全场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啃骨魔做了个手势,一个战士就向“华勒都”走来了.“别忘记我的请求!”海伦夫人对她丈夫说.爵士一下把他的妻子抱到胸前. 这时,玛丽也悄悄走近了门格尔.“爵士和夫人会认为,”她讲,“如果一个为妻的不愿忍辱偷生可以要求她的丈夫亲手杀死她,那么一个未婚妻出于相同的理由,一定也可以向她的未婚夫提出同样的要求.约翰,到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我可以讲了,在您的内心深处,我不早就是您的未婚妻了吗? 我能不能,亲爱的约翰,我能不能指望您,和海伦夫人指望爵士同样呢?“ “玛丽!”门格尔高兴至极地喊起来,“啊! 亲爱的玛丽啊! ……“ 他还没讲完这句话,草帘一掀,俘虏们就被押到啃骨魔那里去了. 两个女的已经认定了她们的最终结局,显得十分平静,男的心里却如刀绞,但是表面上还装出十分镇定,显得他们毅力非凡. 他们走到了那新西兰酋长的面前,这酋长马上宣布他的判决:“你杀了卡拉特特,你承认吗?”他对哥利纳帆说.“是我杀了他.”爵士回答.“明天,太阳一出山,你就得被处死.” “我一个人死吧?”爵士问,心在猛烈地跳动.“啊,如果不是我们‘脱洪伽’的生命比你们的生命还要珍贵些啊你们就都得死!”啃骨魔喊起来,眼睛里射出一种恶毒的懊恨! 这时,土人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哥利纳帆向四周迅速地瞟了一眼. 一会儿,人群分开了,一名战士跑出来,满头大汗,疲惫不堪.一看到那战士啃骨魔就用英文对他说,显然是想让这些俘虏们听明白:“你是从‘白皑卡’阵地里来的吗?” “没错.”那战士回答.“你看见了那个俘虏——我们‘脱洪伽’了吗?” “看见了.” “那他仍然活着吗?” “他死了,英国人把他枪毙了!” “脱洪伽” 被枪毙了,哥利纳帆与他的同伴们也就没命了! “全得死!”啃骨魔叫着,“你们明天太阳出山的时候一个个都给我死!” 所有这些不幸者就这样判决了,都要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起行刑. 海伦夫人和玛丽望着天空,表示无限的感激. 俘虏们没有再被押回“华勒都”。 这天他们也应该参加酋长的葬礼同随着葬礼举行的血祭. 一队土人把他们押到一棵大“苦棣”树的旁边,看守的人和他们待在一起,眼睛不断地瞅着他们. 那毛利部落的其他人都陷入一种悲哀中,仿佛把自己忘掉了.从卡拉特特死的时候起,按规矩不许动尸的3天已经过去了. 死者的灵魂想必离开了他的躯壳. 丧礼开始了.尸体停在堡中心的一个小土墩上,穿着华丽的寿衣,外边裹着一层美丽的草席,头上插着羽毛,戴着一圈绿叶. 脸庞、胳臂和胸脯都抹着油,一点看不出腐烂的迹象.亲友们都走到土墩脚下来了. 忽然,仿佛有个乐队指挥打着丧歌的拍子一样,响起了一片哭泣声,号哭声和呜咽声的交响曲,铿铿锵锵地直入了云霄. 大家全以悲痛的韵调和沉重的节奏,哭着死者. 死者的近亲捶着自己的脑袋;远亲的抓破自己的脸,表现出为死者落的血比流的泪更多. 那些可怜的女人把这种野蛮的道义表现得详尽至极. 但是,就是这样的场面也还不够告慰死者的灵魂,死者的怒怨还要找到本部落的生人的头上来发泄. 他的战士们觉得:既然他们不能使死者复生,就要想法使死者在阴间也不缺乏人世的享乐.卡拉特特的妻子决不能就把丈夫一人抛在坟墓里. 而且那不幸的女人自己也不愿意孤独一个人活下去. 这是风俗,同时也是义务,这种殉夫的事情在新西兰历史上并不鲜见的.卡拉特特的妻子出场了. 她还很年轻. 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又号哭,又哽咽,哀声震天. 她一面啼哭,一面声诉,模糊的语音、凄凄惨惨的悼念,断断续续的语句都在颂扬着死者的品德. 悲痛到极点时,她躺到土墩脚下,把头在地上直撞.这时,啃骨魔走到了她的面前. 可怜的她爬了起来,酋长手里挥舞着可怕的大木槌,一下子又把她打到下去. 她死了.一片骇人的叫声立刻又响起来. 无数的拳头威胁着瞧得触目惊心的哥利纳帆他们. 他们一个也不敢走动,因为丧礼还没有完.卡拉特特的老婆同她的丈夫却阴间相会了. 两具尸体并排躺着. 但是在那永恒的生活里,死者只有妻子作伴还是不够的. 如果他们的奴仆不跟着一起死,他们由谁来伺候呢? 六个可怜的奴隶又被带到主子的尸体面前了. 那都是根据冷酷无情的战争法规沦为奴隶的几名俘虏. 奴隶主在世的时候,他们受尽了冻饿,受尽了虐待,从来没有填饱过肚子,干的是畜牲的工作,按照毛利人的原始习俗,他们现在还要到阴间继续这种没完没了的奴隶生活.这几个可怜虫仿佛都安于他们的命运. 他们早就料到要陪葬,所以并不感到惊惶失措. 他们的手并没有被缚住,证明他们是心甘情愿去陪葬的.好在这种死法很快,反而给他们快速地解除了长期的痛苦. 毛利人的酷刑只是为这几名欧洲凶手准备着的. 他们在20步远的地方拥在一团,眼睛闭到一边,不敢看这种层出不穷的惨象.6名精壮的战士高举着6个大木槌,一齐打下去,当时6个牺牲品都倒在血泊中了.一声信号,吃人肉的一幕开始了. 奴隶的尸体不和主子的一样,它们是没有受“神禁”的,因此它们属于全部落的人所有.分赏给哭丧的人的一种奠肴.所以祭礼一完,全部的土人,首领、战士、老人、妇女、儿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都象发了人肉狂一样,扑到那六名奴隶的尸体上来.哥利纳帆和旅伴们恐惧得喘不过气来,他们用尽全力遮住可怜的海伦和玛丽,不让她们看见这骇人听闻的情景. 他们这时也意识到明天太阳上山时有个什么样的死法在等候着他们,并且,在这样惨死之前不知道还要受到些什么非人的酷刑呢!他们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接着,丧礼的舞蹈节目开始了. 一种用“极品椒”酿成的烈性酒,更加强了那些土人的狂醉.他们已经毫无人性了.他们真没有可能忘掉酋长的“神禁” ,来向吓怕了的哥利纳帆他们下手呢? 幸好在众人狂醉时啃骨魔还保持着他的清醒.他给一个小时的时间,让大家吃喝个痛快,过足了人肉瘾之后,再依习俗的仪式继续进行朝礼的最后一幕.卡拉特特夫妇的尸体被野蛮人们抬起来了,根据新西兰的风俗,手脚都弯过来,贴着肚子. 现在要埋葬了,不是永远就这样埋着,只是埋到土地把皮肉烂完只剩下骨头的时候.墓地的地点,是选在堡外5公里远的一个小山顶上,这小山叫作蒙加那木山,座落于湖的右岸.尸体就要往那里抬. 有人抬来2顶很原始的轿子,可以说是两个软兜,摆在土墩脚下. 尸体蜷曲着,用藤捆着撑起着,他们的手脚放到软兜上.4个战士把轿子杠上肩,全部落的人又嚎着丧歌,排成队伍,跟在轿子后面,直送到墓地. 哥利纳帆他们始终被监视着,看着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堡的外城,歌声和哭声就渐渐地低下去了.有半个小时时间,送殡的人们钻进了山谷的深处,逐渐消失不见了. 接着又看见他们出来了,在山路上蠕动着. 远远望去,这队漫长曲折的队伍,一起一伏地,活象一行鬼影.在250米高的地方全部落的人停住了,就是说停在蒙加那木同山顶上预先为埋葬卡拉特特准备好了的地方.一个身份平凡的毛利人的坟墓只是一个坑和一堆石头.但是一个有权有势的酋长将来一定是要成为神灵的,本部落的人为他造了一座和他生前的名誉地位相称的大坟墓.这个墓地外面围着一道栅栏,还在墓穴旁边立了很多桩,桩上刻着人物,涂得鲜红. 死者的亲人们并没有忘记,和他生前是一样死者的灵魂,是要吃东西的,所以墓穴里放了许多粮食,同死者的武器、衣服摆在一块.一切享用的东西墓里都安排齐全了,于是把尸体放下去,并排躺着. 然后,又哭了一阵,就用土和草把尸体掩埋起来.到此,送殡的队伍沉静地下了山. 从此以后什么人也不能再上到这座山上了,谁要是上去就要死,因为它是受了“神禁”的,就和同加里罗山同样,那里也埋着一名酋长,是1846年地震时给压死的. 4。越狱成功 当太阳在道波湖边屠哈华山峰和普克塔普山峰后面缓缓地坠落的时候. 哥利纳帆他们又被押回到牢狱里了. 他们当华希提连山的各山顶升起曙光之前,一定不会离开这所牢狱的.他们还有一整个晚上去做临死的准备. 虽然在悲痛的压力下,虽然恐惧还没有消失,但是他们仍然一起吃了一顿饭.“在死亡面前我们不要垂头丧气,我们要让那些野人看看欧洲人是怎样地不惧死亡.”爵士曾经这样说过.海伦夫人吃完饭高吭地诵着晚祷. 她的全体旅伴都脱下帽子与她一同祷告.有谁在死亡之前不想到上帝呀? 大家在晚课做完了,相互拥抱了一下.玛丽和海伦夫人退到棚子的一边,就在一张草席上躺下去了. 那是忘记忧愁、阻止痛苦的睡眠,一会儿就闭上了她们的眼睛,她们俩相互抱着沉沉入睡了. 由于疲劳和连夜的失眠使她们实在不能再熬下去了. 这时,哥利纳帆把旅伴们拉到一边. 对他们说:“我们同这两个可怜的妇女的生命,亲爱的伙伴们,都掌握在上帝手里了. 如果我们明天的死是出于天意,我相信我们都会不愧为基督教徒.勇敢地去死,接受上帝的最后审判.上帝会洞察人们的心思的,他知道我们追求的是一个崇高的目标. 如果结果不是成功,而只是一死,那也是上帝的安排.无论他的旨意是如何的严酷,我都不抱怨他. 不过,到这地方来死,并不是一死了之,还有残酷的刑罚,甚至奇耻大辱,而这两个妇女啊……“ 爵士的声音一直是坚定的,讲到这里却颤抖起来了. 他停了停,以便抑制他的感情.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约翰,你适合了玛丽象我对待海伦夫人一样地去对待她的要求,你究竟决定怎样执行呢?” “我答应她的事,我深信,在上帝的垂鉴之下,我是能够做到的.” “是啊,约翰!但是我们没有武器又能怎么办呀?” “这里还有一件武器.”门格尔回答道,拿出一把短刀,“当卡拉特特倒在您脚下时,从那野人的手,我把这把刀抢了过来. 爵士,我们俩谁后一个死谁就履行海伦夫人和玛丽的请求.” 在这段谈话之后,棚子里是一阵深沉的寂静. 最后,少校打破了这一阵沉默,说:“朋友们,尽量不要采取这最后的手段直至最后关头.我始终不相信已经到了毫无挽救的地步了.” “我不是针对我们这方面说呀.”爵士回答,“我们不管是怎样个死法,都会冒着死去干的,如果只有我们这几个男人的话,我早就会喊:朋友们,冲出去!杀死那帮混蛋!但是还有她们俩呀!她们这两个女子呀!……” 门格尔在这个时候开了门帘. 数了数“华勒都”门前守卫的土人,共有25个. 那里很旺地烧着一堆火,惨淡的红光射在堡里高低不平的建筑物上. 那些土人,有的卧在火的周围,有的站着不动,在火帘的背景上清晰地映出他们的黑影.但是他们无论是躺着的、站着的,都时常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看守的这座棚子.人们一般都说,在看牢的人与想逃脱的犯人之间,还是犯人成功的机会多些. 因为一个是无意,一个却是有心. 看守的人可能忘记了他是在看守. 而犯人却不会忘记人家在看着他. 犯人每刻在想逃跑,而看守人并不每刻在想着防备.正因为如此,所以常有囚犯越狱的事情发生,并且逃得巧妙异常.但是,在我们所讲述的这种场合下,看守的人不是一个漠不关心的狱卒,却是一些充满仇恨心、报复欲的土人. 俘虏们之所以没有被捆起来,那是因为不必要捆绑,25个人守着“华勒都”唯一的一道门,还要捆绑吗? 背靠着城寨尽头的一座石岩,这座棚子,前面只有一条狭长的泥路通往城堡中心的那片平地上. 棚子的两边都是陡削的悬崖,下边是30多米的深坑.因此,溜下去是办不到的.想挖通牢里的地面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地面就是大石壳. 唯一可行的逃路就是通向堡中心的那条象一座吊桥似的泥路,但是被毛利人守住了. 因此,怎样逃脱都是不可能的,在牢狱的墙壁上哥利纳帆也不知努力过了多少次,终不能不承认没有任何逃脱的办法.然而,这令人焦急万分的一夜,时间却不停地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 沉沉的夜影笼罩了全山. 既无月色,又无星光,一片深幽的黑暗,几阵狂风在堡的周围狂奔着,吹得棚子的木桩呜呜发响,经这阵狂风一吹,土人烧的火堆忽然旺盛起来了,火焰的红光直射到牢里来,闪了几闪. 里面的人被照亮了一下.这班可怜虫都陷入了在他们最后的沉思中.棚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这时应该是早晨4点钟时候了,一个轻微的响声引起了少校的注意,这响声仿佛是从棚基的木桩后面发出来的,在靠着石岩的那边墙壁里.起初,少校并没有留意这个声音,后来觉得它还在继续着,就仔细听听. 这响声老是不停,他不由诧异起来,就把耳朵贴到地上,仔细分辩. 他觉得是有人在扒土,在外面挖洞.少校心里有了把握之后,就溜到爵士与门格尔耳边. 打断他们悲痛的沉思,引他们到了棚子的深处.“你们听听.”他低声说着,一边作着手势叫他们弯下身子.渐渐地扒土的响声听得清楚了. 他们竟然听出小石子在一种尖的东西的挖掘之下吱吱吱地响,并且向外面掉下去.“是野兽在它的洞里动.”门格尔推测说.爵士拍拍自己的额头:“谁敢断定呀!”他说,“如果是一个人在挖掘呢?……” “管它是人是兽,我们一会儿就知道究竟了!”少校回答.威尔逊、奥比内也凑到一块儿来了,大家一齐动手挖墙壁,门格尔用他的短刀,其余的人用从地上拔起的石头或者就用手指甲,这时穆拉地趴在地上从门帘缝隙里注视着那群土人的一举一动.这些土人都围在火边不动,一点也没想到距他们20步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块地面外层的硬土是松动而易碎的凝灰岩构成的.所以虽然没有工具,却挖得很快. 不一会儿大家就很明显地断定是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扒在堡的腰部,从棚壁的外面挖地道. 这些挖地道的人是出于何种目的呢?他们知道棚里有俘掳?还是他们另有企图,偶然碰到这里来做这件好像就要完成的工作呢? 大家又加紧努力,他们的手都扒破,出血了,但是还不休止地在扒. 按了半个小时,扒出的洞达到1米深了. 他们听到外面的响声渐渐地大起来了,就明白双方相距不过一层薄土了,再把这层薄土扒掉,内外就通了.又过了几分钟,突然少校的手被一个刀尖扎破了,往回一缩,几乎叫出来,却又忍住了.门格尔就把他的短刀探出去,挡住在外面钻动的那把刀,一摸就抓住了拿刀的那只手.是一只小手!女人的或小孩的,是一只欧洲人的手! 双方都默默无语. 很显然,双方都不敢声张.“是不是罗伯尔?”爵士自言自语地说.但是,不管他怎样低声说着,玛丽早被惊醒了,凑到爵士身边,抓住那只沾满了泥土的小手就吻.“是你呀!是你呀!”玛丽肯定地说,“正是你呀,我亲爱的罗伯尔啊!” “是我,姐姐,我来了,我来了,来救大家!但是,不要声张!” “好孩子啊!”爵士连连地感叹着. “守卫外面的土人哪.”罗伯尔又说.听到这孩子的出现,穆拉地稍微离开了一下,现在又立即回到监视的岗位上来了.“外面没有什么,现在只有4个人在看守.其余的都睡着了.”他说.“好好地再挖!”威尔逊应声说.一会儿洞扒大了,罗伯尔从他姐姐的怀里又扑进海伦夫人的怀里. 他身上还捆着一条弗密翁草的长绳子.“我的孩子呀!”夫人温柔地低声说,“那些土人竟没把你杀掉呀!” “没有,夫人.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乘那一阵纷乱就逃过那些土人的眼睛. 我爬出了栅栏,在树丛后面藏了两天. 一入夜我就到处跑,想找到你们. 在全部落的人忙着给那酋长举行葬礼的时候,我溜到牢狱这边的寨脚下察探了一下,发现我可以爬得到你们这里来. 我跑到一所没人的棚子里偷了这把刀与这根绳子. 我就利用峭壁上的草丛和树枝当作软梯,攀着往上爬. 无意中又发觉这棚子靠着的这座高岩中间有一个洞.从那个洞到这个棚子仅仅隔着几尺厚的松土,我就把土挖通就进来了.” 罗伯尔所能得到的唯一的回答是很多无声的热吻.“就动身吧!”他用坚定的语气说.“巴加内尔在下边吗?”爵士问.“巴加内尔先生吗?”那罗伯尔听到这一问,很惊异.“是呀,他是不是在下边等着我们?” “没有啊,爵士. 怎么,巴加内尔先生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呀,罗伯尔.”玛丽忧虑地答道.“什么话? 你没有看见他吗?“爵士问,”在那阵纷乱的时候,你们俩没有碰到吗?你们不是一起乘机逃走的吗?“ “没有呀,爵士.”罗伯尔答,听到他的朋友巴加内尔不见了,非常吃惊.“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我们快点走吧.无论巴加内尔是在哪里,他总比我们在这里好些. 我们尽快走!”少校说.是的,时间是宝贵的. 现在非逃不可了. 如果不是洞外有一段几乎是垂直的峭壁,这次逃脱,就可以说是没有多大艰难,好在这段峭壁只有7米左右高. 下了这段峭壁,就是一个斜坡,一直到山脚下,并不太陡. 俘虏们可以从山脚下,尽快地钻进山谷. 到那里,如果毛利人发觉他们逃跑了,一定要绕个大弯子才能追到这里,因为他们不知道牢狱与外面斜坡之间已经通了一条地道啊.逃脱开始了.为了保障逃脱成功,一切都先作了准备.大家先一个一个地爬出了那窄狭的地道,到了山洞里. 在离开棚子之前,约翰. 门格尔把挖出的土先弄掉,然后溜进地道口,随手把棚里草席盖到口上. 因此,地道完全掩藏起来了.现在要从那段峭壁追落到那条斜坡上去了,假如不是罗伯尔带来一条绳子,那峭壁就无法下去.人们赶快解开那条绳子,把它的一头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向外面垂着.这绳子是用弗密翁叶筋绞成的,门格尔先试了试,他觉得绳子不大结实.我们要知道,这个险是不能胡乱去冒的,因为掉下去很可能就摔死了. “这条绳子,只能吊得住两个人.因此我们要照绳子的力量去做. 让爵士同夫人先下去,他们到了坡上,就拉着绳子晃3下,招呼我们再接着下去.” “我先下去,我在坡子下边看到一个深坑,先下去的人可以在里面躲着,等候后面的人.”罗伯尔扬声说道.“行,你就下去吧,我的孩子.”爵士说着,握了握他的手.罗伯尔出了洞就不见了. 一分钟后,绳子抖了3下表明他已经顺利地抵达下方的地面了.马上,爵士和夫人也就冒险走到洞外. 黑夜还是很深沉的,但是耸立在东边的山峰已经微微呈现出一点淡淡的色彩了.清晨刺人的寒气振奋了夫人,她觉得精力加多了,于是开始她那危机重重的逃脱.爵士先抓住绳子,海伦夫人也跟着抓着绳子,两个人沿着绳子一溜,就到了峭壁搭到坡顶的地方. 然后,爵士走在妻子的前面,轻轻地抵着她,开始倒退着往下走. 他找着草根和小树作她的落脚点. 他先试一试,随后把海伦夫人的脚放上去. 有几只鸟被惊醒了,轻轻地叫着飞起来,还有个小石子被踩出了土窝,哗啦啦地响着落到山脚下,两个人吓得胆颤心惊.在坡上走了一半,他们突然听到洞里有人叫喊.“停住!”门格尔轻声地喊.哥利纳帆一手揪住一丛方茎草,一手抓住妻子,等在那里,一口气都没敢出. 原来威尔逊发出一个警号.他听到牢狱外边有点动静,赶快回到棚子里,撩起门帘,看看那些毛利人. 他招呼了一下,所以门格尔叫住了哥利纳帆.果然,有一个看守的土人听到一点异样的声响,爬起来了,走近牢狱,他在离棚两步远的地方,低着头,站着仔细听. 他在那里待了一分钟——久得象一个小时的一分钟,侧着耳朵,盯住眼睛. 随后,觉得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又回到他的伙伴们那里,抱上一捆枯柴,扔到快灭了的火堆上,火焰又旺起来了. 他的面孔被火映得红亮,不再表现出任何不放心的神情了. 他看了看天边上那最初的一点晨光,又躺到火旁烤他那冷坏了的手脚.“外面没什么了.”威尔逊讲.门格尔又发出信号,示意爵士接着往下走.爵士顺势往坡子下一溜,一会儿海伦夫人和他都在罗伯尔等着他们的那条小路上站住了.绳子又被轻轻晃了三下,接着就是门格尔带着玛丽走上了那条危险的途径. 他的冒险成功了. 他到达了罗伯尔所说的那个深坑,与爵士夫妇会合在一起.全体旅伴5分钟后,都顺利地逃出了牢狱,离开了那临时藏身的土坑了. 他们避开了有人住的那带湖岸,沿着许多狭窄的小路,躲进了最深的山谷里.他们很快地走着,竭尽全力防止人家看到他们. 他们都保持沉默,在许多小树丛中间走着,就和鬼影一般. 他们到哪里去呢?不清楚,只是乱跑,但是他们是自由了.快到5点的时候,天开始发亮了. 渐渐云堆的高处呈现一片淡蓝色. 模模糊糊的山峰开始从晨雾中露出头角. 太阳不久就要上山了,而这片晨曦已经不是刑杀的信号,却相反地却要揭示囚犯的越狱了.因此,在这必然到来的追捕之前,逃亡的人们必须逃出土人的圈子,离得远远地,使他们没法寻得线索. 但是他们走不快,因为那些小路都很陡. 海伦夫人爬坡时由哥利纳帆扶着,玛丽则由门格尔搀着. 罗伯尔满心是成功的喜悦,欣喜地,胜利地,跑在前面开路,两个水手走在后面掩护.再过半个小时,旭日就要从天边的云雾中升起来了.逃亡的人们又如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半个小时. 巴加内尔已经不在这里给他们引路了,这巴加内尔,大家都在为他担心,他的下落不明在大家成功的喜悦中构成了片阴影.然而,大家尽可能地朝着东方,迎着辉煌的晨曦跑去. 他们一会儿就抵达了离道波湖面150米高的高度了. 清晨的寒气在这样的高空中更冷得厉害,残酷地刺着他们的肌肤. 许多高山和丘陵的一层层模糊的影子叠在他们的面前. 但是哥利纳帆此刻正是入山惟恐不深:他想先钻进那片万山重垒的迷宫里,然后再慢慢地想法摸出去. 最后,太阳出来了,它迎着越狱的这么些人放射出它最初的光芒.忽然,一片骇人的咆哮声,是成百的呼叫声混合而成的,在空中爆发起来了. 它是从堡寨里出来的,但是现在堡寨是在哪个方向呢?哥利纳帆一时辨不清楚. 并且一片浓雾,和帘幕一般地展开在他的脚底下,不容许他看清下面的那些低谷.但是,他们的逃脱,无可怀疑已经被土人发觉了. 他们能不能躲避土人的搜寻呢?他们是否已被土人发现了呢?他们沿途留下的踪迹会不会指明他们的去向呢? 这时,的雾气从下面升上来了,把他们围拢在一片湿云里,他们看见了脚底下100米远的地方那疯狂的人群.他们看见了人家,人家也当然看见了他们. 野蛮人又爆发起一片咆哮声来,还有犬吠声夹在里面. 全部落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想先爬上牢狱那座悬崖,爬不上去,就转过头来涌向栅栏外面,从小路追赶着这班躲避复仇的囚徒. 45。得以安生的墓穴 这群逃亡者距离山顶还有30米左右,要躲过毛要躲过毛利人的耳目,最好能爬上山顶,然后转到山那边去. 希望到那边有个山脊能把他们渡到邻近的山峰上去,那些山峰是混迹于一个庞大的山系里面的,假如那可怜的巴加内尔还和他们在一块儿逃亡的话,一定会摸清那复杂盘旋的山势的.因此,他们抓紧往上爬,后面的叫骂声越来越近,那个乍然出现的土人群已经到了山脚下.“打起精神来!鼓起勇气来,朋友们!”哥利纳帆不断地叫着,一面喊,一面使劲地用手势鼓励着他的同伴们.不到5分钟,他们已到达山顶,又从那里回头看看,他们一面想判断当时的形势,一面想找出一个方法躲避那些毛利人.他们的眼光,从这个高度可以望到整个向西边延展开的道波湖,湖的四周有许多山环抱着,风景十分优美. 北边是比龙甲山的群峰,南边是同加里罗山熊熊的喷火口. 但视线向东望去,就被那些华希提连山相连的一大排层迭的山峦挡住了,这座华希提连山是一条大山脉,一连串的峰岭起伏,由库克湾直到东角,斜贯北岛全境. 因此逃亡者一定得从山那边再走下去,深入许多狭隘的山坳里,很可能钻来钻去找不到出路.有点惊慌失措的哥利纳帆向四周看了看,因为雾已经在太阳的照射下消散了,可以看清下面最小的一个山凹,毛利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那山是个平顶,上面还托着一个孤立的圆锥形山尖,当到达山顶时,土人离他们不到150多米了.哥利纳帆这个时候当然是一步也不敢稍作停留,不管累不累都得继续逃跑,否则就会被包围.“我们赶快下去!”他叫着,“趁着路还没被他们截断!” 但是,当那两个可怜的妇女正以最后的努力站起来时,少校止住了她们说:“不已经用跑了,哥利纳帆,你看.” 果然,大家都看到毛利人的行动已经起了一个不可思意的变化.原本拼命追赶的他们突然停止了. 他们原来是要攻到山顶,现在又不攻了,仿佛接到一道严厉的禁令. 那群土人捺住他们的性子,一下子就在那儿静止不动,仿佛波浪碰到一个不可逾越的岩石一般.所有那些发了人肉瘾的土人,在山脚下一字儿排着大声狂叫,指手划脚,挥着枪,舞着斧头,但也不敢向前一步.他们的狗也和他们一样站在那里,仿佛就地生了根,疯狂地叫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制止那些土人的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呢?这群逃亡者瞪着眼睛看着莫名其妙,恐怕控制啃骨魔部落的那种魔力一旦失效,他们又要追上来.忽然,门格尔叫了一声,同伴们都回过头来. 他手指着筑在那圆锥形山尖上的一座小碉堡给他们看. “那就是卡拉特特的坟墓呀!”罗伯尔说道.“你没有说错吧,罗伯尔?”爵士问.“没有,爵士,我认得,那坟墓!” 罗伯尔的确没有弄错. 再上去15米,在山尖的顶端,有许多新涂的红色木桩,围成了一道栅栏. 哥利纳帆也认出新西兰酋长的坟墓. 原来在慌张逃跑中,竟无意中逃到了蒙加那木山的山顶上.爵士在前,同伴们跟在后头,他们又爬上了通到圆锥形山尖上的斜坡,一直爬到那坟墓的脚下才停下. 那坟墓前面有个大缺口,用草席盖着,从那可以走进墓室. 哥利纳帆正要往那墓室走去,却忽然退后几步:“有个土人在里面!” “这墓室里怎么可能有土人?”少校问.“是呀,麦克那布斯.” “别理他!我们进去.” 爵士、少校、罗伯尔和门格尔一齐钻进墓室. 果真里面有个毛利人,披着一件弗密翁麻的外衣,墓室里阴暗,他的面孔看不清. 那毛利人仿佛很安静,他正在安闲自得地吃着早饭. 哥利纳帆正要和他说话,那个土人却已经开口了,他用和蔼可亲的口吻,用着流畅的英语对他说:“请坐,我亲爱的爵士,早饭在等着您呢.” 原来是巴加内尔! 一听见他的声音,大家都跑了进来,个个都被这位绝妙的地理学家用长胳臂拥抱了一番. 巴加内尔找到了!有了他,大家就有了保障!大家正要开口问他是怎样并且为何会到这里来的. 但是爵士的一句话把这些不合时机的问题堵了回去.“土人都围在山上!”他说.“土人?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家伙!” “他们就不会……” “那群笨蛋!你们等着瞧好了!” 大家都跟着巴加内尔走出了墓室.那些土人还在原地,包围着这座山峰,发出吓人的咆哮.“你们叫吧!愚蠢的人们,吼吧!喊破嗓子吧!”巴加内尔说,“看你们敢不敢爬上这座山!” “为什么不敢呢?”哥利纳帆问.“因为酋长埋在这里,这坟墓保护着我们这座山被‘神禁’了!” “‘神禁’了?” “是呀,朋友们! 所以我才就和欧洲中世纪不幸的人们逃到不可侵犯的圣地一样逃到这里来.“ “谢谢上帝保佑!”海伦夫人叫到,举起双手向着天.是啊,这山是一座禁山,由于它是酋长的坟墓,所以它就避免了那些迷信的土人的袭击.逃亡的人们到了这里只能说是苟安一时,还不能算是脱险,但是这种苟安一时的机会是大可以利用的. 哥利纳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呆在那里沉默不语,少校也直摇头,脸上带着万分侥幸的神色.“现在,朋友们,如果那些蠢货想把我们总是这样围困起来,他们就是作梦. 不出两天,我们就可以脱离他们的手掌了.”巴加内尔说. “我们当然还要逃啊!但是又怎样个逃法呢?”爵士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最终点是会逃掉的.”巴加内尔回答.这时,每个人都想知道巴加内尔遭遇的经过. 但是奇怪极了,本来一个好说话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起来,简直要人家逼他,他才说出句话来,平时一说起故事总是兴高彩烈的他,现在,朋友们提出的问题,他只支支吾吾地应付几句就完了.“我们的巴加内尔被换了另一个人了.”少校在想.果然,那可敬的学者连仪表也与以前不同了. 他严谨地用那件罩衫裹住自己,仿佛不想大家仔细地看他. 一谈到他自己,谁都看得出他那不安的样子,不过大家总觉得不便追问,只好装着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好在只要不是谈到他自己,他依然是眉飞色舞的,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至于他的遭遇,当大家都到墓室外的栅栏脚下围着他坐下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一些可以说的,说给伙伴们听. 他是这样说的:在卡拉特特被刺之后,他和罗伯尔一样,乘着土人的那一阵骚乱,逃出了堡寨的外城. 但是,他不象罗伯尔那么幸运,他反倒跑到另一群毛利人的营地里去了. 在那里,指挥毛利人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酋长,样子很聪明,一看就知道他的地位要比本部落的所有战士都高. 这酋长说得一口好英语,他用鼻尖磨着巴加内尔的鼻子,表示对他的欢迎.巴加内尔心里警惕着,他是不是从此被俘虏了呢?但是他每走动一下,那酋长就殷勤地陪着他,寸步不离,他很快地就知道那时是他什么身份了.这酋长的名字叫作“希夷” ,意思就是“太阳之光” ,他倒不是一个恶人. 巴加内尔的大眼镜和大望远镜似乎使他对于他有了很高的评价,努力使他成为自己的心腹,他一面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另一方面却用弗密翁麻的绳子扣着他. 特别是在夜里.这种新的处境整整继续了3天. 这3天之中,巴加内尔受的是优待还是虐待呢? “即优待,又是虐待,”他说,并不作详细的解释. 总之,他被俘虏了,除了没有那种死在眼前的恐惧之外,他的生活状况比那些不幸的同伴也不会好多少.幸好一天夜里他咬断了绳子逃掉了. 他曾远远地望见卡拉特特的葬礼,他知道酋长是埋在蒙加那木山顶上,因此这座山肯定是要给“神禁”的. 他决定逃到这座禁山上来,因为他的同伴们还囚禁在这个地区,他不愿意独自逃跑丢开他们. 他这种冒险的尝试总算成功了. 昨天夜里他就到了卡拉特特的墓室里面. 在这里,他一面“休养精神” ,一面等把他的朋友们解救出来机会.以上就是巴加内尔叙述的经过. 他是不是有意把在土人家里过的那段生活抹掉了若干细节呢?不只一次他的态度犹犹豫豫使人感到他是有意这样做的. 但不论如何,他总算逃出来了,大家一致庆贺他,过去既已说明,大家又谈到现在了.现在的处境还是非常困难的.土人们虽然不敢往山上爬,却打算围困他们,使他们熬不过饥饿和干渴最后会自动地跑下山来. 那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土人有的是耐性. 当时处境的艰难哥利纳帆并没有估计错,他是决定等待机会,必要时,制造机会.首先,哥利纳帆要仔细侦察一下蒙加木山的地形,就是说那座临时碉堡的地形,因为土人们是不会攻上来的,他的目的不是防卫这座碉堡,他的目的而是如何走出这座碉堡.少校、门格尔、巴加内尔和他一同去察看这座山,想要知道个究竟. 他们察看着各条山路的方向,顶点和斜度. 把蒙加那木山连接到华希提连山的那条山岭,有一公里路长,向着平原低下去. 岭上的山脊又窄,又无规则地起伏着,如果有可能逃脱的话,这是唯一走的途径. 若是乘着黑夜逃脱的人们在山脊上跑,使人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许可以钻进那条连山的深谷里,使那些毛利人没法追踪他们. 但是这条路也有很多危险. 在山脊低矮的地方枪弹是能打到的. 土人守在山腰里开枪,可以在那段山脊上构成一道火网,任何人不能安全闯过.哥利纳帆和他的朋友们竟冒着危险向前,走到那段危险的山脊上去了,迎面就是一阵弹丸,象冰雹般地飞来,幸而没有打到他们.有几个包着火药的纸团子被风刮到他们跟前.纸团子是印刷的字纸做成的,巴加内尔纯粹为了好奇,捡起一个来看,他好不容易才认清了上面的字迹.“好啊!你们知道吗,那班畜牲拿什么做枪弹?” “不知道,巴加内尔.”爵士回答.“用《圣经》上撕下来的纸! 那些神圣语言如果是专门作这种用途的话,我真要为那些传教士们叫屈,他们白费心血了!他们想要在毛利人这儿建起几所图书馆该是多么困难啊!“ 哥利纳帆和他的同伴又往那圆锥形山顶上的陡坡路上爬,他们走向那座墓室,想再检查一下墓室的内部.正在走着的时候,他们突然感到地面似乎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动弹,很是惊讶. 那不是一种摇动,却象是锅边被沸水冲着一样,连续不断地在颤动. 很显然,地下的火烧起来了,很多强烈的蒸汽织蕴在这座山底下,被山封住了,不能喷出来.他们都是从隈卡陀的沸泉中钻过来的人,这种特殊现象自然不会使他们认为神奇莫测. 他们知道依卡那马威岛的中部基本上是火山质的. 那简直活象是一个筛子,无数筛孔让地下的蒸汽以沸泉或硫气坑的形式泄漏出来.困为巴加内尔早已观察到这一点了,所以也叫他的朋友们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就是火山质. 它只不过是林立在北岛中部的许多圆锥形山顶之一,就是说将来也是要变成一座火山的. 最轻微的一个震动就可以在这内壳都是些淡白色的凝灰岩山壳上造成一个大喷火口.“你说得倒对,但是我们在这里并不比靠在邓肯号锅炉旁更危险. 这里的地壳倒是一层坚固可靠的钢板!”爵士说.“我也同意你的话,但是一个锅炉,不论多结实,用久了总有一天会炸破的.”少校说.“少校,我并不想老待在这个圆锥形的山顶上.只要老天给我指出出路,我立刻就走了.”巴加内尔说.“啊! 为什么这座山不能带着我们走呢!“门格尔说,”它的肚子里装着这么多的汽!也许我们的脚底下就有几百万匹马力,可惜白费掉了!我们的邓肯号只要有这马力的千分之一,就可以把我们一个个送到天的尽头去!“ 经门格尔这么一提,邓肯号又引起了哥利纳帆的很多感慨. 因为这位爵士,不论他自己的处境是如何地危险,有时他竟然不顾了自己,只去为他的船队的命运而吁嗟.他还在沉思哩,这时,他已经走上山尖,和他的那些难友们在一起了.海伦夫人一看到他就迎了上去.“我亲爱的爱德华,我们的地形你观察好了吗?有希望? 还是没希望呢?“ “有希望,我亲爱的海伦,土人没胆子越过这山界一步,我们不愁没有时间去策划逃脱.” “现在,回到墓室里去吧!”巴加内尔兴奋地说着,“这是我们的堡垒,我们的府第,我们的饭厅,我们的研究室,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们!夫人们,请容许我在这座优美的住宅里招待诸位.” 大家都随着可爱的巴加内尔走. 那些土人看见这班逃犯又要进入这个被“神禁”的墓室,立刻又爆发出枪声和骇人的咆哮声,他们的咆哮声响得和枪声一样大. 但是,很幸运的是,枪弹不能打到和叫声一样远,飞到山腰就落下去了,辱骂声则一直冲到天空里才慢慢地消散.看到毛利人的迷信远远超过他们的愤怒,海伦夫人、玛丽和她们的旅伴们都完全放下心来了,一个个地都钻进了墓室.这座新西兰酋长的墓室是排成栅栏的很多涂红的木桩. 许多象征性的图形——简直可以说是木刻的绣花纹——表现出死者的高贵和功绩. 还有许多成串避邪的物品,贝壳制的或石头雕的,在柱与柱之间悬挂着. 一层绿树叶子象地毯似地铺起来了盖住了内部的土面.正中心,土面稍微高出一点,显出是新挖成的一个坟墓.酋长的武器都摆在那里:他的枪械,都装备好了子弹和火药线,他的长矛,他那把漂亮的绿玉斧头,还有的足够死者在阴间打猎用上无数年的大量弹药.“这是一所军械库呀,我们可以拿来作一番更好的用场.土人死了还要武器到阴间去,他们想得可真妙极了,这正帮了我们!”巴加内尔说.“呃!怎么一回事呀!都还是英国造的枪呢!”少校说.“当然啦,把枪当作礼物送给这些土人,真是愚蠢到家! 他们拿到这些枪就用来打击侵略者,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做得十分对,无论如何,这些枪对于我们是有用的!“爵士说.”但是,倒还是为卡拉特特备下的这些粮食和饮水更有用的呀.“巴加内尔说.果然,死者的亲友为死者准备的实在是周到. 这说明了他们对死者的崇敬.这里堆放的粮食足够让十个人吃半个月,或者更确切地说,足够死者吃到无穷无尽. 这些粮食都是植物,有凤尾草根,有土人叫作”旋花芋“的甘薯,有欧洲很早就移植来的马铃薯. 几口大缸装着新西兰人吃饭时惯喝的清水,还有编得很巧妙的,十几个篮子,里面装着许多不知作什么用的一种绿树胶做成的长方块.因此,大家毫不客气地先吃他一顿可以不愁饥渴了. 哥利纳帆拿出足够大家吃饱的一份,交给奥比内去加工.这位司务长一向是一个讲究形式的人,就是在紧急的关头也不愿把伙食做得不伦不类,因此他觉得这些吃的东西都不够资格. 而且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草根弄熟,这根本没有火呀.还是巴加内尔聪明,他叫他把那些凤尾草根和甘薯放到土里去,不再管它.是啊,这里地壳外层温度很高,如果有个温度表插到土里去,一定可测出七十到七十五度. 奥比内几乎把手都烫伤了,他在扒坑烤草根时,一股热汽冒上来,嗤嗤地喷两米高,把他吓得摔了一跤.“关了那水龙头呀!”少校叫着,那两个水手立刻跑来帮忙,用碎石块把那坑堵住. 这时巴加内尔却呆呆地看着这现象,他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海!嘻!嘻!怎么不可以呢?” “你没给烫着吧?”少校问奥比内.“没有,少校先生,我真没有想到……” “没有料到老天待我们这样厚道,是吧?!” 巴加内尔得意地叫起来.“有了卡拉特特的饮水和粮食,还有地火!哈!这座山真是个伊甸园呀!我建议就在这里建立一个殖民地,在这里耕种,在这里住一辈子!我们就做这山上的鲁滨逊好了!真的,我简直想不出在这座舒适的园山尖上,还缺少什么东西!” “倒真是万事俱备,要是地壳再硬一点,那就好了.”门格尔回答. “你看这地壳! 它不是咋天才形成的呀! 它抵抗地心的火力已很长时间了,在我们走开之前,他还是坚持得住的.“巴加内尔说.”早饭准备好了.“奥比内报告着,严肃得和他在玛考姆府伺候主人一样.立刻,大家都到栅栏旁边,吃着他们近来常吃的救命饭.吃的只有两种东西,大家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但是关于凤尾草根的味道,各人意见不一致. 有人觉得很香,很好吃,有人觉得滑腻无味,硬帮帮的. 至于热土里烤熟的甘薯,却真是呱呱叫. 巴加内尔发表他的感想说:卡拉特特有这样好的东西吃,葬在这里实在是再完美不过了.接着,大家吃饱了,哥利纳帆就建议立即商量逃脱的计划.”象这样好的地方,就想走了吗?急什么呢?“巴加内尔说,带着舍不得的语气.”但是,巴加内尔先生,就算我们此时处在舒适安全的地方,我们也不能沉迷在这里啊!“海伦夫人回答.”我怎么敢违抗尊命,夫人! 既然您要商议,那就商议吧.“ “首先,我觉得,我们要赶紧逃,不要等到东西吃完了再逃. 我们现在的精力都很充沛,我们要趁这精力充沛的时候离开.今天夜里,我们要设法乘着黑暗跑到东边山谷里去,穿过土人的包围圈.”哥利纳帆说.“这样办好极了,如果毛利人让我们过去的话.”巴加内尔回答.“但如果他们不让我们过去呢?”门格尔问. “那么,我们就拿出妙计来.”巴加内尔回答.“原来你有妙计吗?”少校问.“妙到使人摸不着头脑!”他答了一句,就不再解释了.现在只有等着,等天黑悄悄溜过土人的防线.那些土人一直没有离开原地方. 大概是以后又来了不少人,人数仿佛还增加了许多.山脚下燃着一堆一堆的篝火,形成一个火圈子. 当夜幕笼罩四周山谷的时候,蒙加那木山好象是从一个大火坑里冒出来的,而山顶却隐没在黑暗中. 人们可以听到200米以下的敌人营寨里在骚动,在叫嚷,在喧哗.九点钟,夜十分黑,哥利纳帆和门格尔决定在带领同伴们从那条危险的路上逃跑之前,再去侦察一下. 他们悄悄地跑了下去,走了大约十分钟,到了那条狭窄山脊上,这山脊正穿过土人的包围圈,高出敌营17米.直到那时,一切都很顺利. 毛利人仿佛没有看见他两个人在逃跑,仍然躺在火旁边,因此他俩又多走了几步. 突然,山脊的左右两边,枪声同时响起来.“那些匪徒的眼睛跟猫一样,枪又打得准,往回跑!”哥利纳帆说.立刻,他俩又爬上山顶的陡坡,赶快回来安慰那些被枪声惊扰的同伴们. 哥利纳帆的帽子被两颗子弹打中. 有了这次经验,就知道这条漫长的山脊两边,都是散兵线,是绝对不能再上去冒险的了.“明天再说吧,既然这些土人监视得很密切,我们逃不了,总可以让我冲他们来一下了!” 气候十分冷. 幸好卡拉特特把他最好的睡衣、很厚的被褥都带到了墓室里来,各人都拿了几件,毫不客气地裹在身上,不一会儿就在土人的迷信的保护下安然睡了,外面有栅栏挡着,下面是温暖的地面,被地下滚热的蒸汽振得抖颤颤的. 46。 “制造”一次火山爆发 第二天,2月17日,旭日的晨光唤醒了蒙加那木山上的沉睡者. 毛利人一直在山脚下来回跑动,始终不离开他们那条监视线. 那几名欧洲人一从那被亵渎的圣地里走出来,山脚下迎接他们的就是一片疯狂的叫嚣声.大家向四周望了望,望着前后左右的山峰,看看还沉浸在晨雾中的深谷,看看被晨风吹起涟猗的道道波湖.急着要知道巴加内尔的新计划,大家都聚到他身边来,用眼光向他打探.巴加内尔马上满足了旅伴们惊慌不安的好奇心.“朋友们,我的计划有这么一个好处,就是:假如,即使它完全失败了,不产生我所预期的效果,我们的处境也不会变得更坏. 不过我这计划能够成功,一定能成功!” “你的计划是……?”少校疑惑地问.“我的计划是这样,土人的迷信使这座山成了我们的避难所,我们就再利用这种迷信逃出这座山. 假如我能使啃骨魔相信因为亵渎这圣地我们受了惩罚,相信苍天的愤怒落到了我们的头上,总之,相信我们遭到一场天祸死掉了,你们想想,他是不是就可以丢下这座山回到他的村子去呢?” “那是确定无疑的.”爵士说.“你是要我们怎样遭遇非命呢?”海伦夫人问.“就象亵渎圣灵的人们那样地被天火烧死啊,朋友们,替天行道的烈焰就在我们的脚下,我们把这火放出来好了.“巴加内尔回答.”怎么?你想制造出一座火山来吗?“门格尔惊叫起来.”是呀,造出一个人工的火山,一个临时的火山,我们可以掌握火势的火山!这底下的蒸汽和地火时刻想喷出来,我们用人工把它们喷射出来,帮我们个忙.“ “这个主意很好,想得妙,巴加内尔.”少校道.“你们懂得吧,我们装作被新西兰的火神放火把我们烧死了,事实上却巧妙地隐藏到了卡拉特特的墓室里去……” “在那里等上个三天,四天,必要时待个五天,确切说,等到那些土人确信我们是死了从而放弃包围的行动的时候.” “但是,如果他们要确实一下我们受天惩的情形呢?”玛丽说,“如果他们爬上山来看看呢?” “不可能,他们决不会这样做. 我亲爱的玛丽,这山是受了‘神禁’的,它既然自动烧死了犯‘神禁’的人,它的‘神禁’必然就更加严格了!” “这办法真是棒极了,不过,就怕那土人老待在山脚下不走,而我们山上的粮食又吃光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尤其是我们做得逼真的话,他们不会不走的.” “这最后一招,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试试呢?”海伦夫人问.“就今天晚上动手,在夜最深的时候.”巴加内尔回答.“就这样,巴加内尔,你是个大天才,平常我从不盲目乐观,这次我却确信你能成功. 那帮坏蛋!我们来给他们表演一幕奇迹,叫他们的迷信继续保留一百年,不能改为信奉基督教!这也是出于不得已,传教士可不要怪我们呀!” 巴加内尔的计划就这样通过了,真正地,以毛利人那样的迷信,这计划是可以并且是能够成功的. 剩下的就是怎样做了. 主意确实很好,做起来却很困难. 这火山会不会把那些大胆挖开喷火口的人们也吞下去呢?蒸汽、火焰、熔岩一冒出来,人能不能够控制操纵呢?这座圆锥形山顶是否整个地都要沉到火海里去呢?喷射的火,原本是大自然的一个绝对权威,现在人居然伸手来捉摸这个现象了.巴加内尔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困难,但是他打算认真仔细地去做,不要做得太过火. 只要做出一个喷火的样子骗骗毛利人就行了,又不能真弄出火山爆发那恐怕的事情来.这一天大家等得多么焦急呀!老是等不到夜晚!各人都在数着钟点,每个钟点好象老是走不完. 逃走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了. 墓室里的粮食都分成了份儿,装成不太笨重的小包裹. 还有从墓室里拿出来的几张草席、武器,足以构成人们轻便的行装. 当然,用不着说,这些准备工作都是避在栅栏里面做的,没有让土人知道.奥比内六点钟煮好了一顿算是丰盛的晚饭. 在这个地区的深谷中逃亡,到什么地方、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吃饭呢?谁也不能预料. 所以,大家为了预防将来的饥饿,都尽量吃饱.中间的一盘大菜,是隔水蒸熟了的威尔逊捕到的几只大老鼠.这是新西兰的名贵野味,海伦夫人同玛丽却死也不肯吃,而男客们则和毛利人一样,大啖大嚼着.这肉的味道的确不错,可以说是美味. 那几只小动物一下子就被弄得,只剩下骨头了.黄昏到了. 太阳躲到一片乌云后边. 看云的样子是突起风暴的样子,天边电光闪闪,云海深处哼着隐隐的雷声.巴加内尔十分欢迎这场风暴,它正好来帮助他的计划,帮助他演出这一场好戏. 土人对自然界的这种剧变是十分迷信和恐惧的.新西兰人认为雷是大神奴衣. 阿头愤怒的咆哮,电是大神愤怒的眼神. 因此,雷电交加就表明神要亲自来惩罚这些亵渎“神禁”的人了.8点钟的时候,山尖已经埋没在阴惨惨的黑暗中了. 天空树起了一层黑幕,准备烘托着巴加内尔将要释放出来的那片熊熊的火光. 毛利人看不见他们的俘虏. 这正好是动手的时候.这事要做得快. 爵士、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奥比内同两个水手一齐干起来.喷火口的地点选在离卡拉特特幕室四十米远的地方. 是啊,这座墓室一定不能让喷火喷出来. 这是很重要的,因为一旦墓室烧毁,这座山的“神禁”也就随之消灭了. 巴加内尔在一个地方瞧到一块巨大岩石,四周冒出相当浓厚的热汽.这块大岩石一定是盖着这圈山顶上自然形成的一个小喷火口,只是这石头太重,盖住地火喷不出来. 如果能把这块大岩石揭起来,就等于拔掉了塞子,喷火口的蒸汽和熔岩就会喷出来了.那些开火山的劳动者就在墓室里拔起几根木桩来当杠杆,用力撬那块大石头.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岩石一会儿就活动了.他们又为这块岩石在山坡上挖出了一条小壕沟,以便它沿着这斜坡滚下去. 他们把岩石撬得越活动,石下的地面也就颤动得越激烈.在那块变薄了的地壳下面隐隐地火焰奔腾声和热汽沸腾声,到处流窜着. 那几个大胆的劳动者,不声不响地继续工作着,真和神话里那些操纵地火的神一样. 不一会儿,岩石下的几条裂缝以及冒出的几股热气就预示着他们那地方已经是很危险了. 他们再一使使劲那岩石翻起来,在那斜坡上滚得不见影了.马上,那层薄地壳迸裂了.一条炽热的气柱直冲天空,哗啦啦响得惊人,同时沸泉和熔岩直向毛利人的露营和山下的各条坑谷里奔流着淌去.那座圆锥形的山尖全盘地都在颤抖,人们简直要以为它在向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隐落了. 哥利纳帆与他的伙伴们差点儿没逃出喷射力所能波及的范围. 他们赶紧躲到墓室里,连奔带跑还免不了溅到几滴热到九十四度的喷水. 这股水,开始只有点蒸锅气,不一会就散出很重的硫磺味.这时,泥土、熔岩和火山碎块绞成了炽热的一团. 许多火的急流在山腰上划出了一条一条的火路. 附近的山峰都被这片喷火映得红亮,深谷里也闪着强烈的反光.所有的土人都爬起来,熔浆在他们的营地里奔流着,溅到他们身上,烫得他们鬼哭狼号. 没有被那火流烫到的都在死命逃窜,往四周的丘陵上狂奔. 然后,魂飞魄散地回过头来望望,看着那骇人的景象,看着那张开大嘴的火山,看着他们的大神愤怒地把那些亵渎圣山的人吞噬下去. 有时,喷射的哗啦声偶然降低一下时,人们就可以听到他们在吼着他们的咒语:“‘神禁’啊! ‘神禁’啊!“ 这时大量的蒸汽、烧红的石块和熔岩从喷火口里喷出来. 那已经不是一股纯粹的沸泉了,而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火山了,直到那时为止,地火喷射得极其猛烈.这火山出现后一个小时,许多条白热的熔浆在山腰上流淌. 人们可以看到大群的老鼠从它们的洞里跑出来,躲离这片烧焦的土地.整夜,天空刮着狂风,泻着暴雨,这座圆山顶一直在越来越猛地喷射着地火,这不免使哥利纳帆担扰起来. 喷出的火头不断地啮蚀着喷火口的边缘.俘虏们躲在栅栏后面关切地望着那烈焰逼人的迸发.早晨到了. 火山的狂怒还不见减少. 大股浓厚的淡黄色的蒸汽跟火焰掺杂在一起,溶浆到处奔流着.哥利纳帆不断地用眼睛瞟着,心里不断地跳,趴在每个栅栏缝里,窥看着土人的动静.那些土人都已经逃散到附近的高地上去了,躲离了火山喷射的范围. 有几具尸体陈列在火山下,烧成焦炭. 更远的一点,离城堡那边,熔岩烧毁了二十来座栅子,现在还在冒烟. 新西兰人三三两两,对那烟火腾腾的山尖仰望着,呈现出一种迷信的恐怖.啃骨魔跑到战士们中间来了,哥利纳帆看清楚了是他.那酋长从没有火的山那边一直跑到山脚下来,但是不曾走上山坡一步.在那里,他张舞着两只胳臂,和巫师念咒一样,对这座山指手划脚了一番,他这样做鬼脸的意义,大家是不难猜到的. 果真不出巴加内尔所料,啃骨魔对这座替天行道的神山又在添加一重更严厉的“神禁”了. 一会儿之后,土人就排列成行,向那些曲折弯延的小径走下去,回到他们的城堡里去了.“他们都走了,他们放弃了他们的企图了! 感谢上帝! 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我亲爱的海伦呀,我勇敢的旅伴们呀,我们算是死过了,埋过了,但是今天晚上在黑夜里,我们就要复活,我们就要远离我们的坟墓,我们就要逃出这野蛮的部落了!“ 当时墓室里弥漫着喜悦情绪真是很难想象得到的. 每个人的心里重新充满了希望.这些坚毅的旅行者忘掉了过去,忘掉了将来,完全沉浸在当时的成功里. 事实上,要从这荒芜的地方走到欧洲人住的地方还不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他们一骗走了啃骨魔,就以为逃掉了所有的新西兰的土人了! 至少少校,他毫不隐瞒地表现出他对这班毛利人的极端的鄙视,而且他把他所有的骂人名词都来形容毛利人. 巴加内尔的骂人本领也不比他差多少. 他们俩无休止地大骂毛利人.还要等一整天才能真正远离这个危险地带. 大家就利用这一天的时间来商议逃走的计划. 巴加内尔曾经把他的那张新西兰地图当作珍宝一般地保留下来,因而他此刻可以在地图上找出最安全的路线.这些逃亡的人们经过研讨之后决定向东边的巴伦特湾走. 那是要经过一些陌生的地区的,但是这些地区看来似乎无人居住. 我们的这群旅行者对于适应自然界的困难,避免天然的障碍,都已经成了老手了,他们现在害怕遇到毛利人,所以他们一心只想避开他们,到那东海岸去. 在东海岸,传教士们曾经建有几个传教站. 而且,直到现在,北岛的那一部分还没有受过战争的蹂躏,土人的流动部队也不会到那里去骚扰.估计从道波湖到巴伦特湾的距离,估计有160公里,每天走16公里要走10天. 这条路是难免不吃苦的. 但是这个英勇的旅行队里,却没有一个人珍惜脚步.一走到传教站,旅客们就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再等待机会到奥克兰,因为他们始终是想到奥克兰的.以上各点决定之后,大家还继续观测着土人的一举一动,一直到晚上,山脚下一个土人也没有了,当夜幕来临的时候,没有任何营火显示着那座圆顶山下还有毛利人的踪迹. 道路现在是畅行无阻了.9点钟的时候,乘着黑天,爵士发出出发的信号.他的旅伴们和他都拿了卡拉特特的东西,装备着武器和粮食,开始走下一重重的山坡. 门格尔和威尔逊带头,一面走,一面听着,看着. 一有轻微的响声,他们就停下来,一有细微的亮光,他们也要探测一下. 每人都可以说是顺着山坡的地势往下溜,这样可以避免被人发觉.在离山顶70米的地方,门格尔和威尔逊到达了土人牢牢把守的那段最危险的山脊了. 假如不幸,毛利人比逃亡的人还狡猾,假装着退却来引他们上圈套,假如不幸毛利人没有被火山爆发的那一幕欺瞒过去,那么,他们就会在这里忽然出现的.哥利纳帆尽管是有信心,不管巴加内尔如何嘲笑,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过这一段山脊需要10分钟,他那整个旅行队的安全要在这10分钟内决定呀.海伦夫人紧抓住他的胳臂,他感到她的心也在激烈跳动.可是他绝对不想到退缩. 门格尔也没有这个想法. 在夜幕的掩护下,这个青年船长领着全体人员,在狭窄的山脊上爬着,有时一块石头给碰动了,直落到山脚下,他就停下来.如果土人还潜伏在山脚下的话,这些异样的响声一定会引起两面猛烈的射击.这时,逃亡的人们在倾斜狭窄的山脊上象蛇一样地爬着,当然是走得不快的. 门格尔走到山脊的最低点时,离昨晚土人占踞的那个平山顶已不到10米远了.过了这里,山脊就要高起来,坡很陡,向上走四分之一公里就是一片矮树林.这最低的一段山脊总算走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旅客们开始悄悄地往上爬. 那片小树林是看不见的,但知道是在那里,只要那里没有埋伏,哥利纳帆确认到了树林就算到了安全地带了. 然而,他又注意到,从这时起,他们已经走出了“神禁”的范围. 上升的那段山脊不属于蒙加那木山,却属于矗立在道波湖东面的那个大山系. 因此在这里不但要防土人枪击,还要防他们扑到身边来搏斗.这支小旅行队轻声地向前面的平岭爬了足有十分钟. 门格尔还看不见那幽暗的矮树林,不过据估计,树林应该就在前面不到70米远了. 突然他停了下来,几乎是往后一退. 他仿佛听到在前面的阴影里有什么动静. 他这一迟疑使全体的旅伴都跟着停下来.他待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使后面的人非常吃惊,大家等着,那是在多么惊慌的情绪中等着啊!我们是没法诉诸笔墨的. 可不是又要往回跑,再回到原来的山尖上去? 然而,门格尔没听到响声再起来,又开始顺着那山脊的窄路往上爬了.不一会儿,那片矮树林在黑夜中隐约可见了. 又走了几步,就到达了那片矮树林,所有的逃亡者都聚集到那树叶的浓荫下面蹲下来. 47。前有狼,后有虎 黑夜,是逃走的有利条件. 因此必须趁着黑夜离开道波湖的这一带险恶的地段. 巴加内尔走在前面担负着向导的任务,在这次翻山越岭的艰苦长征中,他又一次表现出他那奇妙的旅行家的本能. 他在黑暗中灵敏地钻过去,转过来,选择着几不可辨的小路,经常保持着一个固定的方向,一点也不会走错. 我们肯定说,他那天赋的夜视眼也帮了他很大的忙,他那双猫眼在那沉静的黑暗中连细枝末节的东西也看得见.大家在山的东面那斜坡上一连走了3个小时. 巴加内尔稍微折向东南方向以便走到开马那瓦山脉与华希提连山之间的那条狭道,奥克兰到霍克湾的大路经过那条狭道. 他打算过了那个山坳就离开大路,借着高山的遮掩,穿过那无人居住的地区,向海岸走去.到了早上9点钟的时候,12个小时走了20公里路.不能强求两位坚毅的女客走得更快了. 并且,这地方似乎很适合于宿营,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那两大山脉之间的小道. 右面是向南行去的奥伯兰大路. 巴加内尔手里握着地图,向东北拐了个弯,到了10点钟,这一行人走到一个峻峭的山口. 大家从袋里掏出干粮,饱餐了一顿. 玛丽和少校虽然一直不喜欢吃那凤尾草根,但是现在也张口大嚼了. 这次一直歇息到下午2点钟,然后,又向正东方走去,夜晚,旅客们就在离山12公里的地方宿下了. 他们在露天下睡下去了.第二天,路上遇到了极为严重的困难. 他们要经过一片奇特的地区,这里到处是火山湖,沸泉和硫气坑. 虽然眼福不浅,腿可有些吃不消.每隔四分之一公里路就有很多弯环,许多障碍,许多曲折,无疑地,走起来都很累人. 然而风景却是多么雄伟啊!大自然的面貌又有着多么怎样无穷的变化呀! 在这50平方公里的广阔空间,地下的热量采取多种不同的形式喷泄出来. 许多透明晶亮的咸水泉从一丛丛茶树中冒出,泉上有无数的昆虫在飞来碰去.泉眼发出刺鼻的火药味,并在土面上留下一层沉淀,雪白得耀眼. 它们的清水热得沸腾;而旁边的许多其他的泉眼却涌出寒冷冻骨的水流. 高大的凤尾草在泉眼的旁边,在适应古代生物生长的条件下生长着.到处都是从地下喷出来的水头,就同公园里的喷泉一样,水头的旁边,缭绕着大团的蒸气.这些水头有的喷射不停,有的此起彼伏,好象有个顽皮的火神在随意地操纵着. 水头一层层地从天然的平台上淌下来,平台上象是装着现代化的水盘. 水头浇下来,在一团一团的白烟下慢慢绞成一片,笼罩着平台的半透明的阶梯,象奔腾的瀑布似地注入洼地,形成大片湖泊. 更远点,在那些淋乱的喷泉的尽头,接着就是许多硫气坑. 地面上仿佛起了许多大脓泡. 那全是半着半熄的喷火口留下的许多大裂缝,冒出各种不同的气体. 空气中充满了难闻的亚硫酸气. 硫磺凝成了大片的硬壳或结晶块,铺满了地面. 那里有无数的富源,千百年来就是这样的随意堆积,无人理会,将来有一天西西里岛的硫磺矿采完了的时候,工业寻找原料必然要找到新西兰的这片不出名的区域里来的.旅客们穿越这片障碍众多的地区,疲劳的程度显然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里宿营是艰苦的,猎人的马枪也撞不到一只值得奥比内亲手来炮制的鸟. 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大家都只好吃凤尾草根和甘薯. 这种伙食实在是无法补充他们的体力的. 所以大家都赶着要走完这片一无所有的荒地.然而,要迂回绕过这片难以跋涉的土地,最少要花费4天的工夫. 到2月23日,离蒙加那木已经80公里了,哥利纳帆等人就在一座小山脚下宿了营,这座山巴加内尔的地图上有,但没有记上名字. 天边出现一片森林,眼前却到此时为止,是一片灌木丛生的平原.这是一个好兆头,但是有一个条件:这些适宜居住的地区可不要有太多的居民. 旅客们倒真是连一个人影子也不曾碰到.这天,少校和罗伯尔打到了三只几维鸟,这三只鸟都荣耀地摆到餐桌上来了,但是说实话,摆了不久,不消几分钟它们就从嘴到脚爪都被抢着吃光了.后来,在吃甜薯和马铃薯时,巴加内尔提出一个暂时性提议,这提议顿时被热烈地鼓掌通过了.他建议把这座耸入云霄,还没起名字的山峰称做哥利纳帆峰,并且他很仔细地在他那幅地图上把爵士的名字写上去.从此以后,旅途上单调而又乏味的种种小事,我们就不去讲它了. 从这带湖泊区到太平洋海岸的这一段旅途里,只有两三件事稍微重要一点.一行人整天在树林里和平原上走着. 门格尔根据太阳和星辰的位置确定方向. 幸好老天帮忙,温度不太高,天又不下雨. 不过这些历尽种种艰辛的旅行者却越来越觉得累;越累越走得慢,而他们又急于要赶到传教站. 他们仍旧边走边说话,但已经不是聚在一起谈了. 他们已经分成几组,分组不是由于情感的亲密,而是由于个人思想的相互接近.大部分时间里,爵士独自一人走着,他越接近海岸,就越挂念邓肯号同船上的船员. 他在抵达奥克兰之前还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但是他把这些危险都丢到脑后去了,只想到船上那些惨遇杀害的水手们.这幅恐怖的画面老是离不开他.大家也不再谈哈利. 格兰特了.现在既无法再去营救他,谈了又有什么用呢?假使他的名字还有人在说着,那只是发生在他的女儿和门格尔两人的谈话中间.门格尔没有向玛丽重新提到过她在牢狱里的最后一夜里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由于他的笃实,他不愿把生死关头上所说的一句话就当作正式的承诺.谈到哈利. 格兰特的时候,他仍旧还提起关于以后寻访的计划. 他向玛丽发誓:哥利纳帆将来还会继续这次中途失败的事业的. 他的论点是:文件的正确性绝对毫无怀疑. 因此,格兰特船长一定还在人间.所以,即使要找遍全世界,也必须把他找到. 听到这些话,玛丽完全陶醉了. 他俩本就被同样的思想联系着,现在又在同一的希望中融为一体了. 海伦夫人也经常参加他们的谈话.但是她绝不抱那么多的期盼,然而,她也不愿意对这一对纯真的男女说什么扫兴的话,使他们失望.同时,少校、罗伯尔、威尔逊和穆拉地四个人在一块搜寻猎物,但并不离得小旅行队太远. 他们每人都打到了若干野味. 巴加内尔呢,他仍旧用他那件弗密翁外衫裹着,独自一人走着,闷声不响地好象在思考什么.不过——这句话需要交代清楚——虽然根据自然规律,人在苦难中,危险中,疲乏中,困境中,就是最温和的性格也会变得抑郁和烦躁起来,但是我们这班患难之交却始终是精诚团结的,为了相互援助,是不惜牺牲生命的.2月25日,有一条河挡在了前方,那应该是巴加内尔地图上记着的隈卡利河. 大家找到了浅滩,徒步过去了.从此,两天之中,全是连绵的灌木平原. 道波湖和海岸之间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大家虽然走得很累,却没有碰到意外.现在,开始有了一望无际的大森林,这些森林很象大洋洲的森林,不过这里不是按树而是“高立”松. 虽然四个月的旅行已经大大地磨灭了他们的欣赏兴趣. 但是他们一见到这些足以与里班古柏和加利福尼亚“巨树”相媲美的参天古桦仍旧是叹赏不已. 这种“高立”松,学名叫“脂胶松” ,在分枝下边的树干有三十多米高. 它们都是成丛地长着的,丛与丛之间不相连,因此森林不是单由扬树组成的,而是无数的树丛组成的,树顶上撑着翠绿色的大伞,探到天空里有30尺高.这些松树有几棵年龄还很轻,只不过百十来年,它们相似欧洲某些地方的红松.它们都戴着深绿色圆锥似的皇冠.它们的前辈正相反,都是些五、六百年的老树,顶上形成其大无比的绿色华盖,无数交叉的枝丫在下面支撑着. 那些新西兰森林的族长——最大的树,有17米粗,全体旅客伸开胳臂互相应拉起来也合抱不过来.小旅行队就在这些又高又大的树丛中窜了三天,踏着从来没有人走的粘土地面. 这里从未有过人踪,这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因为有地方在“高立”松的脚下堆积着厚厚的一层松脂,这些松脂假使当作土产输出的话,许多年也运不完.那几个猎人碰到大群的几维鸟,这种怪鸟在毛利人常到的地区里极为少见,原来它们都被他们的猎狗驱逐到这些人迹罕见的森林里来避难了. 它们给旅客们提供了富有营养的食物.巴加内尔甚至还远远地望见了在密茂的树林里有一对特大的飞禽. 他的博学家的本能马上警惕起来. 他叫他的旅伴们赶快来,于是少校、罗伯尔和他自己,三个人早忘记了劳累,都追随着那对鸟的踪迹而去.人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巴加内尔突然动了这样强烈的好奇心,那是因为他认出了,或者自以为识别出这两只鸟就是莫滑鸟,属于恐禽类,有些博物学家认为这种鸟早已灭绝了.只有郝支特脱先生和一些旅行家还坚定这种没有翅膀的鸟今天在新西兰还有. 他们这次看到这种鸟,恰好证实了郝支特脱先生和那旅行家的看法.巴加内尔追赶的那两只莫滑鸟是同大懒兽、翼手龙同时代的生物的后代. 它们的身材足有6米高. 这是一种巨大无比的鸵鸟,但是胆子很小,逃得飞快. 跑的时候,就是枪弹也不能使它们停下来!大家追逐了几分钟后,那两只捉不到的莫滑鸟竟在许多大树后面消失了,猎人徒然浪废了很多弹药,白跑了许多路.3月1日这天晚上,哥利纳帆一行人终于走出那片“高立”松的森林了,在那座200米高的伊基兰吉山脚下,他们扎下了宿营. 这时,从蒙加那木山到这里已经走了160公里路了,还有50公里就到海岸.门格尔原期望这段路在十天内可以走完,他当时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阻碍呀.可不是吗,他们沿途走了许多弯路,碰到许多障碍,再加上计量得不准确,这样,实际路程要比估计的多五分之一,而且不幸的是,走到这山脚下时旅客们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还要走两整天才能到达海岸,而现在大家由其需要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因为又走到土人出没的地区了. 因此,第二天太阳一上山,大家也顾不上疲劳,又上路了.右边伊基兰吉山给抛在后头了,左边又有1200米高的哈代山树立在前头,在这两山之间,走路是十分艰辛的. 那里有一片,绵延十来公里的平原,上面全是熊柳,这种植物的枝条很柔软,人们把它称作“窒息藤,”真是名副其实. 每走一步路,手膀子和腿都被缠住了. 这些枝条,弯弯曲曲地裹住你的身体简直是些长蛇.两天之中,大家都在一边开路,一边前进,一面走,一面和那万头怪“蛇”做争斗,这种缠人的藤蔓十分坚韧,巴加内尔几乎要把它们归入“植虫科”。 在这片平原上,打猎是不可能的,所以,猎人们原先每天都有成绩,现在却没有用武之地了.携带的粮食快吃光了,又没法补充,水又少得很,大家越累,嘴就越渴得厉害,又找不到东西解渴.现在,哥利纳帆一行真正到了苦不堪言的地步了. 自从出发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显得这样狼狈不堪呢.他们现在不是在走路,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挨,他们好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了躯壳,他们失去了五官的感觉,就只靠着那仅剩的求生本能来引导他们前进. 最后,他们终于挨到了乐亭尖,总算到达太平洋的海岸了.这地方有几个空着的草棚,似乎这是最近遭受战争破坏的一个村庄,还有一些田地,也都荒芜了,到处是劫掠与焚烧的痕迹. 就在这里,那不如人愿的命运还安排了一个新的可怕的危机在等待这些不幸的人们.他们正在沿着海岸彷徨的时候,突然,在离海岸1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队土人,他们挥舞着武器,向这些人奔来.哥利纳帆等人已经是在海边上,没有地方可逃了,只好拿出最后的一点力量来和敌人放手一搏,这时候,门格尔突然叫起来:“一只小船!那里有只小船!” 果然,有一只独木舟搁在相距不到20米远的沙滩下,船上还有六把浆. 说时迟,那时快,旅客们马上把那独木舟推进水里,跳上去,划了就逃. 门格尔、少校、威尔逊、穆拉地划桨,哥利纳帆掌舵,两个女客、奥比内、罗伯尔都趴在他的身旁.只消十分钟,独木舟就在海面上行驶四分之一海里了.海面是平静的. 逃难的人们也都默默无言.然而,门格尔不愿离开海岸太远,他本来叫大家沿着海岸划去,但是正在这时候,他手里的桨却突然停止不动了.原来他看见三只独木舟从乐亭头那里划出来了,很显然,是来追赶他们的.“往大海里划!我们宁可沉在波浪里!往大海里划!”他喊着.四个桨一齐努力,独木舟又转向海中心去了. 有半个小时光景,逃的船和追的船一直保持着原本的距离. 但是,过了不久,他们几个人终于划得疲劳不堪,速度慢下来,眼看着后面追来的三只独木舟比他们划得快. 现在他们距离后面的船已不到2海里了.因此躲避土人的进攻是毫无可能的了,土人都带着枪,他们就要开火了.这时哥利纳帆在干什么呢?他在木舟尾部站着,向天边东张西望,他还痴想找到一点援助呢.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还能找到什么呢?他是不是有什么预感呢? 忽然,他的眼睛闪出光来,他伸出手,指着远处的一点.“朋友们,一条海船!那里有只海船!划呀!使劲划呀!” 四个浆手没有一个转头看那条令人喜出望外的船,因为他们在紧张地划着,一刻也不能放松.只有巴加内尔爬起来,打开望远镜对准那个黑点观察了一下.“果真是一条海船!”他说,“还是一只汽船呢! 它开足马力在跑!它对着我们开来啦,使劲划呀,伙伴们!“ 逃难的人们又加了一把劲,约莫有半个小时,四只桨把艇子划得飞快,和追来的小船又保持了原本的距离. 那只汽船渐渐可以看清了.它那两根落了帆的桅杆和那大团的黑烟,清清楚楚地看得出,哥利纳帆把舵丢给罗伯尔,拿起地理学家的望远镜,仔细地查探那条船的动静.突然,他神情紧张起来,脸色苍白,大望远镜也从手里掉下来了. 门格尔同伙伴们看见了,都摸不着头脑. 他为什么又突然这样地绝望呢? 爵士一句话就解释明白了:“是邓肯号!是邓肯号和那批流犯呀!” “是邓肯号?!”门格尔也喊起来,丢下桨,立刻站起来.“是啊!我们前后都是死路一条!”哥利纳帆自言自语地说着,万分焦急.果真,就是那条游船,谁也不会看错,就是那游船和那批匪徒!少校忍不住地对着天空骂了一声. 怎么会倒霉到这种地步呢?! 这时,谁也不划那独木舟,让它自己漂流了. 还想往哪里划呢?还有何处可逃的呢?前面是盗匪,后面是土人,还能逃得掉吗? 突然,“砰”地一枪,从追得最紧的那只土人的独木舟上发来一枪,枪弹正打到威尔逊的那只桨上,马上桨又划了几下,逃亡者的艇子越发靠接近了邓肯号.那游船开足了马力行驶着,相距已经不到半海里了. 约翰. 门格尔前后受敌,已经不知道怎样操纵艇子,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亡. 两个可怜的女客吓得魂不附体,跪在那里祷告.土人的枪一直不断地开着,枪弹象雨点般地落到艇子的周围. 这时轰地一声炮响,游船上的一个炮弹从他们的头上射了过去. 他们被枪炮前后夹攻着,只好在邓肯号和土人的艇子之间乖乖等死了. 门格尔急得发狂,抓起他那把斧头,他正要把木艇砍个洞想让连人带艇一齐沉到海底下去,却被罗伯尔一声大叫阻止了.“汤姆. 奥斯丁哪!是汤姆. 奥斯丁!”他不住地喊着,“汤姆. 奥斯丁在那船上! 我看见他了! 他知道是我们! 他还挥着帽子根我们打招呼呢!“ 斧头就在门格尔手里高高地举着.第二颗炮弹又从他们前上飞过去了,把追他们的那三只独木舟中的头一只打成两段,同时邓肯号上响起了一片“乌啦!”声,那些土人吓坏了,转头就逃,向海岸划去.“快来救我们呀!快来救我们哪,汤姆!”门格尔大声喊着.接着,一会儿,这十名逃亡者就这样突然不明原由地回到邓肯号上了. 48。邓肯号又出现了 在哥利纳帆和朋友们的耳朵里响起古老的苏格兰的歌声来了,他们此刻心头的感触,我们是无法描绘的. 他们刚踏上邓肯号的甲板,那风笛手就吹起他的风笛,奏着玛考姆府传统的族歌,船员们便以热烈的欢呼声迎接着船主的归来.哥利纳帆、门格尔、巴加内尔、罗伯尔、甚至少校都激动得流出眼泪来,大家相互拥抱. 首先是一番庆祝,后是一阵狂欢. 那地理学家简直是乐疯了. 他跳来蹦去,拿起他那寸步不离的大望远镜,当作枪,瞄准着,对着那朝海岸逃去的两只独木舟.可是,船上的人员,一看到爵士和他的旅伴们都是破衣烂衫,面目熏黑,显然是受过难吃过苦,就立即停止了欢呼声. 三个月前怀着希望去寻找遇难船员的胆气豪壮的这班旅行者,如今个个都象鬼一样,好象是死后的幽灵跑进了游船.对这只游船,他们早已死了心了,不打算再见到了,而如今居然又回到了这只船上,这完全是偶然,碰巧的事啊!当大家回船的时候又是多么狼狈,多么憔悴,真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呀! 这时,疲劳和饥渴早就丢到一边了,爵士首先要问问汤姆. 奥斯丁,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邓肯号为什么它竟出现在新西兰的东海岸外面呢?怎么它没有落到彭. 觉斯的手里呢?老天爷又怎样把它带领到逃亡者的跟前来的呢? 为什么?怎么会?根据什么理由?大家都是用这十几个字眼开头,七嘴八舌向奥斯丁提出问题. 这位老海员也不知道先听谁的好. 所以,他决定只听爵士一人的问话,回答他一个人的问题.“那么,那些流犯呢?”爵士问,“那帮流犯你们怎么对付过去的?” “流犯吗? ……“奥斯丁回答着,语调显得一点都不懂对方提出的问题的意思.”是呀!抢劫游船的那群混蛋!“ “劫什么游船呀?劫您的游船吗?” “当然啦! 汤姆! 就是邓肯号呀,跑到船上来的那个彭.觉斯呢?“ “我没听说过什么彭. 觉斯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呀.” 奥斯丁回答.“从来没有!”爵士吼起来,他被这老海员的回答弄得摸不着头脑了,“那么,汤姆,告诉我,为什么邓肯号要到新西兰东海岸的外面来呢?” 奥斯丁惊异地样子,已经把爵士、海伦夫人、玛丽、巴加内尔、少校、罗伯尔、门格尔、奥比内、穆拉地、威尔逊都弄得越发糊涂了,等到汤姆. 奥斯丁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出下面的话时,大家更是万分吃惊.“就是遵照您的指示,邓肯号才到这里来的呀.” “遵照我的命令?” “是呀,爵士.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您的1月14日的信上所嘱咐的.“ “赶快把信拿来给我看!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爵士叫着说.这时,十个回船的旅游者都围住奥斯丁,急切地望着他.原来从斯诺威河写的那封信是送到了邓肯号上了! “怎么一回事呀,我们赶快说个明白吧,我真以为在梦里头哩,你的确是接到了信吗,汤姆?” “是的,收到了一封您的信.” “在墨尔本收到的?” “是在墨尔本收到的,正在我们把船修完的时候.” “那封信呢?” “这封信不是您亲手写的,爵士,可是是您亲笔签的名.” “正是,正是.我那封信是一个名叫彭. 觉斯的流送犯送给你的吗?” “不是,是一个水手,叫艾尔通,曾在不列颠尼亚号船上做过水手长,信是他送给我的.” “对了! 艾尔通,彭. 觉斯,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再说吧,我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呢?“ “您命令我立刻离开墨尔本,并且把船开出来,在……” “不是叫在澳大利亚东海岸吗?”爵士烦躁地叫着,让奥斯丁感到有些吃惊.“哪儿是在澳大利亚东海岸啊! 不是呀! 是在新西兰东岸呀!“他说着,瞪着两个大眼睛.”是在澳大利亚东海岸呀! 汤姆! 写的正是澳大利亚东海岸呀!“旅客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这时,奥斯丁眼睛一花,差一点昏过去了. 哥利纳帆说得那么肯定,他倒怕是他自己看借了信了. 他原来是个忠实的,说一不二的老水手,怎么会犯这样一个大错误呢?他脸红了,心里惊慌不已了.“你不要惊慌,汤姆,”海伦夫人说,“是天意要……” “不对啊,夫人,请您原谅我!不对!绝无可能!我没有看错!艾尔通看信上的话也和我看见的一样呀,是他,正好相反,倒是他要把我领到澳大利亚东海岸去呀!” “是艾尔通坚持要去吗?”爵士叫起来.“是他要去呀! 他对我坚持地说,信里是写错了的,他非要说你是要我到吐福湾去和你们会合!“ “你那封信还在不在,汤姆?”少校问,他也被搞得十分地莫名其妙了.“还在,少校先生,我这就去拿来.” 奥斯丁立即跑到前甲板上他的房间里去了. 大家在他走开的那一分钟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不发一言,只有少校用眼睛盯住巴加内尔,把两只胳臂往胸前一叉,对他说:“哼哼! 巴加内尔,不能不承认,错误有点犯得太过份了!“ “嗯?”巴加内尔不名所以,弯着腰,低着头,额上戴着大眼镜儿,活象个又长又大的问号.奥斯丁回来了. 手里拿着巴加内尔代笔爵士签名的那封信.“您看看吧.”奥斯丁说.哥利纳帆接过那封信就念: “令汤姆. 奥斯丁速速立刻启航,将邓肯号开到南纬37度线横越新西兰东海岸的地方!……” “新西兰东海岸吗?!”巴加内尔喊起来.他把那封信从爵士手里抢过来,使劲擦了擦眼睛,又把他的眼镜拉到鼻梁上,要自己亲眼看一看.“真写了新西兰!”他说,那种语气真是无法描写,同时,信也从他的手指缝中滑下去了.这时,他感到有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他猛地一抬头,正和少校面面相对.“算了,我的好巴加内尔,还算幸运,你没有把邓肯号送到印度支那去!”少校带着肃穆的表情说.这个玩笑开得叫那可怜的地理学家受不住了. 游船上的所有船员起了一阵哄笑,人人捧腹.巴加内尔就和疯了一样,走来走去,双手抱着头,抓头发.他在做什么,他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机械地跑下楼舱梯子,大踏步地在中甲板上走着,摇摇晃晃地,一直朝前走去,毫无目标,接着又爬上前甲板. 在前甲板上,脚绊在一捆缆索上. 不是双手很快地抓住一根绳子,他几乎都要跌倒了.突然,轰地一声,震得吓死人. 前甲板上的那尊炮放响了. 炸了的霰弹打得那处片平静的海面翻腾起来,象沸腾了一般,原来那倒霉的巴加内尔正抓住了炮上的绳子,炮是装了弹药的,绳子一动,板机就触到火药引子了. 所以才来了这么一个突然的爆炸. 那地理学家一震就从前甲板的梯子上滚了下来,从中舱护板上直滚到水手间里,不见了.那一声炮响惊起了一片喊叫声. 大家都认为又出了什么意外啦. 十名水手奔到中甲板下面,把巴加内尔抬上来,他的屁股朝下,头和脚并到一块,好象折成了两段.那地理学家说不出话了.人们把那条长长的身躯扛到楼舱里摊着. 那诚实的法国人,所有的伙伴全为他着了慌. 少校每逢紧要关头就变成了医生,所以他马上准备给那不幸的巴加内尔脱衣报,以便为他裹伤. 但是他刚一伸手来解他的衣服,那半死不活的人就象触了电一样突然坐起来了,嚷着:“不能脱! 绝对不能脱!“ 接着他就把他那套旧衣服又拉回到他那瘦瘦的身体上,扣起来,急得有些出奇.“衣裳是总脱的呀,巴加内尔!”少校说.“我看不能脱!” “我要给你检查一下……” “不要你检查!” “大概摔断了……”少校坚持道.“摔断了吗?摔断了,让木匠一修就好!”他回答着,两条长腿一蹦就站起来了.“让木匠修什么呀?” “修中舱的支柱呀,我一摔又摔断了那支柱!” 大家一听这句话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比刚才更厉害.这一回答让所有的朋友都放心了,原来那可敬的巴加内尔在触炮摔交的那场意外中一点也没有受伤.“虽然如此,这地理学家也未免有点太害臊了,害躁得出奇!”少校心里想.“巴加内尔,现在请你坦白地告诉我.我承认你那种粗心大意都是老天在驱使着. 毫无疑问地,要不是你,邓肯号一定落到那些流犯者的手里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一定又被毛利人抓去了,可是,请你看在上帝面上,告诉我,你是由于什么样的一个离奇的联想,由于什么样的一种鬼使神差的精神错乱,竟把‘澳大利亚’写成了‘新西兰’?“ “哎!那还不是很明显吗!”巴加内尔叫着,“那是……” 可是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看看罗伯尔,又看看玛丽,一下子就不说了. 接着,又回答说:“有什么法子呢? 我亲爱的哥利纳帆? 我本是个颠倒迷糊的人呀,我是个糊涂虫,是个一辈子改不了的荒唐鬼,我死了脱下皮来还要留着那副粗心大意的面貌呢……“ “要是把你那张皮剥掉就好了,”少校加上一句.“把我的皮剥掉!”巴加内尔突然气势汹汹地叫起来,“你这句话有所指吧?……” “有所指?指什么呀,巴加内尔?”少校反问一句,语气还是那样平和异常.插曲就这样没有下文了.如今,邓肯号为什么到了新西兰东海岸,这哑迷总算真相大白了. 那几位仿佛遇到奇迹一般得救的旅客不再想到别的了,只想到各回房间去舒服一下,并且要吃饭了.这时,等海伦夫人、玛丽、少校、巴加内尔、罗伯尔等进了楼舱之后,爵士和约翰. 门格尔却把汤姆. 奥斯丁单独留下来. 他还要问他.“如今,我的老汤姆,请你回答我. 你接到命令,叫你到新西兰海岸附近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爵士问. “怎么不觉得奇怪呢,我当时很奇怪,爵士,但是我对接到的命令从来没有评长论短的习惯,所以我就照命令办理了.我又怎么能不照命令办理呢?万一我自作主张,不照命令的明文行事,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我的不是了吗?您如果处在我的位置,不也是这样做吗?船长?” “那是自然啦,汤姆.”门格尔回答.“那么,当时你心里是怎样猜测的呢?”爵士又问.“您问我怎样猜想么,爵士? 我当时想,总得找哈利. 格兰特才要到您所指定的地方去.我想您一定有了一种布置,另有海船把您载到新西兰去了,因而要我到新西兰的东海岸来等您. 并且,在离开墨尔本时,我对游船要到达的目的地一直守口如瓶,等到船开到大海里,大洋洲的陆地都看不见了,我才向全体船员宣布. 那时船上还起了一场小风波哩,我还曾为此感到很为难.“ “你说什么小风波呀,汤姆?”爵士问.“我是说,”奥斯丁回答,“开船的第三天,那艾尔通发现了邓肯号的目的地……” “艾尔通!他在船上吗?”爵士嚷起来.“他还在船上,爵士.” “艾尔通还在这里!”爵士重复一遍,眼睛盯着门格尔.“真是老天开眼啊!”门格尔说.只过一会儿工夫,和闪电般地迅速,艾尔通的种种作为,他长期准备的奸谋,哥利纳帆的受伤,穆拉地的被狙击,旅行队在斯诺威河那带沼泽地区里所受的困难,总之,那坏蛋过去的全部行为都在爵士和船长两人的眼前呈现出来了. 现在,由于事态不可思议的转变,那流犯竟又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他如今在哪里?”爵士焦急地问道.“在前甲板下面的一个屋子里,有人严密地监视着他.” “为什么把他关起来呢?” “因为他一看见船是向新西兰航行,就大发脾气,他威逼我改变航向,他威吓我,最后,他还扇动船员反叛. 我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了,因而我不能不对他采取防备措施.” “那么以后呢?” “他从那以后,一直呆在他的屋子里,自己也不想出来了.” “好,汤姆.” 哥利纳帆和门格尔立即被请到楼舱里去了. 他们急切需要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俩坐上方厅的餐桌,谁也不提艾尔通.可当大家肚子都吃饱了,恢复了精神,又聚集在甲板上的时候,哥利纳帆就把艾尔通还扣在船上的消息告诉了大家.同时,他说他要把艾尔通叫到大家面前来审讯.“我可以不参加这次审问吗?”海伦夫人问,“我亲爱的爱德华,我坦白地对你说,我一看见那个坏蛋,心里就不舒服.” “这是一场对质,海伦,我请求你,你还是留下来吧. 我一定让彭. 觉斯看到他自己又面对面地站在全体受害人的跟前.” 海伦夫人接受了这个意见. 玛丽和她就分别坐在爵士的身旁.哥利纳帆的两旁是少校、巴加内尔、约翰、门格尔、罗伯尔、威尔逊、穆拉地、奥斯内——所有被那流犯陷害得几乎丧命的人们. 游船上的全体船员还清楚这一幕的严重意义呢,他们都保持着深沉的静默.“将艾尔通带进来!”爵士说. 49。审讯流犯艾尔通 艾尔通出来了,他坚定地穿过了中甲板,爬上楼舱的梯子. 他那双眼睛暗淡无光,牙齿咬得紧紧的,使劲地握着拳头,他即没有骄傲的神色,也没有屈辱的样子. 他一到哥利纳帆爵士面前,就叉着胳臂,一声不吭,显得安闲自在,等着人家的问话.“艾尔通,”哥利纳帆说,“就在你想送到彭. 觉斯那班流犯手里的这艘邓肯号上,你和我们又见面了!” 艾尔通听到这句话,嘴唇开阖了一下. 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飞红. 这阵飞红不是由于忏悔,而是由于劫船没有成功的耻辱. 他原想做这条船的主人,现在却在这条船上做了囚犯了,而他的最终结局不久也就要在这艘船上决定了.但,他不回答. 哥利纳帆耐心地等待着,但是他却固执地一句话也不说.“说话呀,艾尔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哥利纳帆又追问道.艾尔通迟疑了一下,他额头上的皱纹又深深地皱了一下,随后,以从容的声调回答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爵士,我自己考虑不周,被人家抓起来,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回答了这句话之后. 他就对他四处所发生的一切,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把眼睛转过去望着展开在西边的那带海岸,看他那副神情,似乎他对那次事件完全是个局外人. 可是哥利纳帆决心忍耐着. 有一个极大的利害关系促使他要详细知道艾尔通的神秘历史,特别是有关哈利. 格兰特和不列颠尼亚号的那一段. 所以,他又继续审问下去,努力压抑心头的怒火,极其温和地说着话.“艾尔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总不会拒绝回答我吧.首先,我应该叫你艾尔通呢,还是应该叫你彭. 觉斯呢?你到底是不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 艾尔通仍然面无表情,望着海岸,对一切问题只当作没听见.哥利纳帆继续问那水手,眼睛渐渐发出光来.“你肯告诉我吗? 你是怎么样离开了不列颠尼亚号的,又出于什么原因跑到大洋洲来?“ 对方仍然是沉默,面部没有一点表情.“好好地听我说,艾尔通,你还是说出来的好.只有坦白,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想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艾尔通转头来望着哥利纳帆,眼睛盯着他眼睛:“爵士,我无话可说. 应该让法院来证明我有罪,我不能自己证明自己有罪.” “要证明你有罪,那太容易了!”哥利纳帆回答.“容易! 爵士?“艾尔通带着讽刺的口吻说,”我觉得阁下言之过早了. 我么,我敢断定,就是伦敦最棒的法官也拿我没有办法!既然格兰特船长已经不在这里作证了,谁又能说出我为什么到大洋洲来?既然警察当局并不曾抓到过我,并且我的伙伴也都还是自由的,谁又能证明我就是警察当局在缉拿的那个彭. 觉斯?除掉您,还有谁能指出,不用说一个罪行吧,就是一个可遣责的行为,谁能指出是我做的?谁又敢肯定地说我想劫取这只船,把它交给流犯? 没有任何人啊,您听清楚了,没有任何人!定一个人的罪,是要有确凿的证据的呀,您对我怀疑,好,但是,您却又没有确凿证据. 因此,在提出反证之前,我始终是艾尔通,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 艾尔通说话时很兴奋,一会儿他又恢复了起先那个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一定以为他那一番话就可以结束这场审问.可哥利纳帆还是要问下去的,他说:“艾尔通,我不是负责调查你的罪证的执法官,那不是我工作. 我们双方的立场必须说个清楚. 我不想要你说出任何足以构成你的罪行的一句话. 这是法庭的职责. 但是,你也知道我是在找人,只要你说一句话,你就能把我找错了的路线纠正过来. 你愿意说吗?” 艾尔通摇着头,做出坚决闭口不言的样子.“你愿意告诉我格兰特船长在哪里吗?”哥利纳帆问.“绝不,爵士.” “你愿意给我指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所在吗?” “也不.” “艾尔通,”哥利纳帆又几乎是用恳求的口合说,“如果你知道哈利. 格兰特在哪里,至少你总肯告诉他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下吧?那两个孩子就等着你嘴里的一句话呀?” 艾尔通犹豫了一下. 脸上抽动了一阵. 但是,低声道:“我不能够啊,爵士.”他含含糊糊地说.接着,他马上又暴躁地补上一句,好象他在责备自己不该一时心软:“不!我不说!你尽管叫人吊死我好了!” “吊死!”哥利纳帆忽然怒气冲冲地叫起来.之后,他又控制住自己,用严肃的声音回答说:“艾尔通,这里既没有法官,又没有刽子手. 前面是码头,我就把你交给英国官方.” “这正是我所想要的!”他说.随后,他就安闲地走回到作为临时拘留他的那个房间,两名水手守在他的门外,负责着监视他的每个细小的动作. 所有参加这场审问的人都感到气愤而沮丧.哥利纳帆没有办法软化艾尔通,另外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很显然,只有按照先前在艾登定的那个计划,回欧洲去了.这次搞得一无所获的寻访工作,除非以后再继续去做了,因此,照此时的形势看,不列颠尼亚号的踪迹仿佛是永远失去踪迹了,文件不能再有任何其他解释了,甚至于三十七度线上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陆地了,因此邓肯号只有开回欧洲再说.但哥利纳帆和朋友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又特别和门格尔讨论了一下回航的问题. 门格尔去看了看煤仓,存下的煤至多还可以烧半个月,因此,必须在最近的一个港口补充燃料.门格尔向爵士建议把船开到塔尔卡瓦诺湾,上足了煤,再开始作环球旅行. 从这里到塔尔卡瓦诺湾是直航,又正在37度线上. 游船到了塔尔瓦诺湾,补充了大量必需品之后,就可南行绕过合恩角,从大西洋的航线开回苏格兰.这计划被接受了,立即命令机械师加大气压.半小时后,船头就指向塔尔卡瓦诺湾,海面太平无事,正符合太平洋的称号. 晚上6点钟,新西兰最后的山峰已经在天边的热雾中隐去了.这也就是说归航开始了. 回到格拉斯哥港但没有把哈利。格兰特带回来,对那些勇敢的寻访者来说,该是多么扫兴的一次旅行啊! 所以,全体船员,出发时都是那样地快乐,开始时都是那样满怀信心,如今要重返欧洲,都觉得打了败仗回来,一个个垂头丧气. 为了找回格兰特船长,没有一个人想到重见故乡而感到兴奋,谁都情愿再去冒一番海洋的风险,哪怕时间拖得再长些.因此,在欢迎哥利纳帆回船的那一片“乌啦!”声之后,接着就是满船沮丧的情绪. 旅客们不再频繁往来了,以前在征途上充满乐趣的那些谈笑如今也没有了. 各人都跑到一边去,孤单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到甲板上来.其中有一个人,常反映着船上或忧或喜的情绪都要比别人强烈好几分,那就是巴加内尔,他平时在必要的场合,会从没有希望中找出一缕希望,现在就连他也是愁眉苦脸的,一言不发了.人们很少能见到他.他生来那种好说话的习惯,那种法国人特有的活泼,如今也变得沉默和沮丧.他看起来,甚至于比他的旅伴们还要伤心. 哥利纳帆一谈到再去寻访,他就摇摇头,似乎完全绝望的样子,好象他已经把不列颠尼亚号上遇难船员们的命运算得一清二楚. 人们感觉到他深信那几名遇难船员都一定是完蛋了.然而,船上还有一个人,他能说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原因,可是迟迟不肯说. 那就是艾尔通. 毫无疑问,那个大坏蛋虽不一定知道格兰特船长目前的情况,最少也知道船只失事的地点. 不过,很显然地,格兰特一找到了,他就多了一个见证人,这对他是不利的. 因而他坚持不肯开口. 因此,船上的人,特别是水手们,对他表示十分愤怒,恨不得要打死他.好几次,哥利纳帆还想从他的嘴里套出几句话来. 但是不论怎么说都没用. 总之,艾尔通实在是太固执了,固执得让人不明所以,以至于少校竟认为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不列颠尼亚号和格兰特船长的遇难情形.并且少校的这种看法,也正和巴加内尔一样,因为这种看法正好验证了巴加内尔个人的哈利. 格兰特命运的悲观揣测.然而,假如艾尔通真的毫不知情,他为什么不坦白地承认他一点也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对他是并没有阻碍的呀.而他竟死也不肯开口,这就增加了制订新计划的困难了. 人们由艾尔通出现在大洋洲,就能判断哈利. 格兰特也在大洋洲吗? 关于这个问题,非要想尽一切办法促使艾尔通说话不可.海伦夫人看见她丈夫失败了,就要求允许她去和固执的水手斗争. 男人不能成功的事,用她温和的影响大概女人是可以成功的. 当太阳和狂风比赛,看谁能使一个行路人脱下大衣的时候,狂风越刮,那行路人把大衣裹得越紧,太阳稍微露出一点柔和的光芒,那人就立即把大衣脱下来了,这不是古今流传的一个故事吗?哥利纳帆知道他年轻的妻子十分聪慧,所以让她去自由行事.3月5日这天,艾尔通被邀请带到海伦夫人的房间里来了. 玛丽也被请来参加会面,因为这少女的影响可能是很大的,而海伦夫人也不愿疏漏掉任何一点有帮助成功的因素.两位女客和那个不列颠尼亚号的水手关在房间里谈了一个多钟头,但谈话的情形一点没有被透露. 她们说了些什么呢? 她们用了些什么办法从他嘴里套出一点秘密呢? 总之,这场盘问的详情始终没有人知道.可到她们和艾尔通分手时,显出不成功的样子,她们甚至表现出真正的沮丧的表情.所以,当艾尔通被带回他自己的房间时,水手们拦在路上给了他许多极富暴力色彩的威胁. 而他呢,只耸耸肩,睬也不睬,这更添增了水手们对他的恼怒,直到门格尔和哥利纳帆亲自出面干涉才把这场公愤平息住.可海伦夫人并不就此放弃了. 她要和那个毫无心肝的人斗争到底,第二天她亲自跑到艾尔通的房间里去,以免他从甲板上经过时又引起大家的恼怒.仁慈又温柔的海伦夫人孤身一人,面对面地和那个流犯头子谈判,整整谈了三个钟头.哥利纳帆象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那个房间旁边走来走去,有时下决心再把一切可以帮助成功的办法都尝试到底,有时又想叫妻子出来,不要白受那种谈判的痛苦.可这一次出来时海伦夫人,脸上显得有点把握了. 她是不是套出了那个秘密呢?是不是感动了那坏蛋的仅剩的一点恻隐之心呢? 少校看起来,不自主地表现出一种很自然的怀疑的态度. 然而消息立即传播到全体船员里,说那流犯被海伦夫人说动了,这就和通了电流一般.所有的水手都聚到甲板上来,比奥斯丁吹哨子集合他们来干活还要迅速.哥利纳帆赶快迎住他的妻子:“他说出来了吗?” “说是没有说,可是,他对我的请求退让了,他想见见你.” “啊!你成功了,亲爱的海伦!” “我希望能有一点成果,爱德华.” “你有没有许过他什么诺言,需要我再向他作一下保证吗?” “亲爱的,我只许了一个诺言,那就是我答应让你尽你的一切可能减轻那坏蛋必不可免的惩罚.” “我亲爱的海伦,好吧,让艾尔通马上来见我吧.” 由玛丽陪着海伦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那水手又被带到方厅里来,哥利纳帆在方厅里等候着他. 50。艾尔通的交换条件 那水手一到爵士的跟前,押送的人就退了出去.“你想和我说说吗,艾尔通?”哥利纳帆说.“是的,爵士.” “和我一个人说吗?” “是的,可是,我想,如果少校和巴加内尔先生都在场的话,也许会更妥当点.” “对于谁更好点呢?” “当然对于我.” 艾尔通镇静地说着. 哥利纳帆的眼睛盯住他看了看,然后就派人请少校和巴加内尔,他们俩立即应邀来到了.“如今我们都听着你说.”当他的两个朋友一到方厅就在餐桌旁坐下的时候,哥利纳帆说.艾尔通镇定了一下,然后开口说:“爵士,双方订合同或谈条件一般惯例,都有证人在合同上签名.我要求请巴加内尔和少校二先生来,道理就在这儿.因为,严格地说,我来向你提出的是附带一个交换条件的谈判.” 哥利纳帆对艾尔通这种不识好歹的态度也忍受惯了,虽然心里觉得这样一个人居然来要求和他谈判交换条件,确实有点离谱,但是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那你要交换什么条件呢?”他问. “条件是这样,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您有用的事实,我想从您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爵士,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到底愿不愿意?” “你能说些什么真实?”巴加内尔问.“我不问什么事实,我先问你想得到什么好处.”哥利纳帆纠正说.艾尔通点点头,表示理解哥利纳帆这句话的意思.“我想得到的好处是这样,您不是要想把我交到英国官方的手里吗?爵士?” “是的,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事了,艾尔通.” “我并不是说不公平,”艾尔通安静地回答,“因此,假如我要求您把我就此释放,您是不会愿意的了?” 对这种开门见山的问题,在回答之前,哥利纳帆迟疑了一下. 哈利. 格兰特的命运就靠他这次回答的一句话呀!可是,他觉得他应该对法律负责,这种责任感终于战胜了其他一切,所以他说:“我是不肯的,艾尔通,我不能把你就这样放走.” “我也不要求您把我就这样放掉.”他十分骄傲地回答.“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想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爵士,一边是吊架在等着我,要把我吊死. 另一边是恢复我的自由,而您又不愿意.办法就在这二者之间.” “什么办法呢?……” “把我放到太平洋上的一个荒岛上去,再给我最需要的一点东西. 我将尽力在荒岛上生活下去,要是时间允许,我将在那里为我的行为忏悔!“ 哥利纳帆冷不防他会来这么一个建议,看看他的两位朋友,他俩也都沉默不语. 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假如我答应你的要求艾尔通,你就肯定把我所要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吗?” “是的,爵士,也就是说,把我所知道的关于格兰特船长和不列颠尼亚号所有一切都告诉您.” “全部事实都说出来?” “全部事实都说出来.” “有谁作担保呢?……” “啊! 我看您对我不放心,爵士,你应该信任我的人格呀,相信一个坏人的人格有点不保险,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事实上,我只有用人格担保. 肯不肯随您.“ “我就相信你吧,艾尔通.”哥利纳帆干脆地说.“您这样是不会错的,爵士. 并且,如果我骗了您,您总归是有办法可以报复我的呀.” “有什么办法报复你呢?” “我在荒岛上又逃不脱,您再来抓我好了.” 艾尔通对答如流. 对方的困难,不用对方说,他先提出来,而且替对方设想对付他自己的办法,叫人无可反驳. 他做出用充分的诚意来和人家“谈条件”的模样,对方还能不完全信任他吗? 但,他还有更进一步的办法获得对方的信任.“爵士和二位先生听着,我请诸位要完完全全相信这一个事实:就是说,我把全部都摊在桌面上来谈. 而且在这次谈判中我一点也不想欺骗你们,我要向您提供一个新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诚实. 我说得坦白,因为我自己也需要你们表示诚实.“ “那么你就说吧,艾尔通.”哥利纳帆回答.“我还没有得到您一句话来表示赞同我的建议哩. 爵士,然而,我还可以决不犹豫地预先告诉您,关于哈利. 格兰特,我知道的事实并不多. 是的,爵士,我可以提供给您一些关于我自己方面的细节,都是关于我本身的情况,对于您寻找的线索是帮不了大忙的.” 在哥利纳帆和少校脸上露了出来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他们原以为艾尔通保有重大的秘密,但他现在却预先承认他所能提供的材料将会是几乎无益于寻访的.至于巴加内尔,始终面不改色.不论如何,艾尔通的话尽管无人作保,但他这么坦白的态度已经使听的人十分感动了,尤其是他又这样补了一句作为总结:“因此,爵士,我预先说明了,我们这次交换条件,对您有利的较少,更多的对我有利.” “不管它,艾尔通,我接受你的建议. 我答应把你送到太平洋的一个荒岛上去.” “好,爵士.” 艾尔通对于这个决定是不是感到万分高兴呢? 很难说.因为他那毫无表情的脸面并没有显出一点迹象来,好象他是在替别人谈条件.“我此时准备回答问题了.”他说.“你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好了,艾尔通,我们没有什么问题可提了,先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各位先生,我的确是汤姆. 艾尔通,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长. 我是1861年3月12日乘哈利. 格兰特的船离开格拉斯哥的.我们一起在太平洋上行驶了14个月,想找个有利的地点,建立一个苏格兰移民区. 哈利. 格兰特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不过我们俩之间常会有激烈的争辩. 他的性情和我格格不入. 我又不肯迁就他. 爵士,要知道,哈利. 格兰特那个人,他一决定要干一件事,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住他的.那个人简直是钢铁铸成的,对自己是钢铁对别人也是钢铁. 但是,虽然这样,我还敢叛变.我想让船员们和我一起叛变,夺取那只船. 我该不该这么做,是另一回事. 我错也好,对也好,哈利. 格兰特毫不犹豫,1862年4月8日就在大洋洲西海岸把我撵下船了.” “是在大洋洲.”少校打断了他的话头说,“所以你在不列颠尼亚号到卡亚俄停泊之前就离开船了?到了卡亚俄它之后还没有消失啦.” “是的,因为我在船上的时候,不列颠尼亚号没有在卡亚俄停泊过. 因为你们先告诉了我它在卡亚俄停泊的事实. 我才在帕第. 奥摩尔农庄里谈到卡亚俄” “你继续往下说吧.”哥利纳帆说.“我被丢到了一个差不多荒无人烟的海岸上去了,可离西澳省省会伯斯的流犯拘留所只有30公里远.在海滨一带彷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批刚从牢里逃出来流犯.我就入了伙.爵士,我那两年半的生活请您不要追问了. 我只想告诉您,我后来做了流犯的头子化名为彭. 觉斯.1864年9月,我到了那爱尔兰人的庄园里. 我以艾尔通的真名字受雇为佣工. 我就在那里等待时机,想劫到一只船. 这是我的最大目的. 两个月后,邓肯号来了. 当你们来到农庄时,您,爵士,您把格兰特船长的历史说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知道了我所不了解的许多事实,不列颠尼亚号在卡亚俄的停泊,它1862年6月——我离开船的两个月——发出的最后讯息,怎样发现了那文件,船只是在37度线上失事的,以及您要穿过大洋洲大陆去找哈利. 格兰特的许多确凿无疑的理由,等等. 我当时毫不迟疑.我决计要把邓肯号搞到手,这是一只极好的海船,连英国最快的兵舰也赶不上呀. 可船受了严重的损坏,需要仔细修理. 因此我就让它开到墨尔本去,我自己就以真正的水手的身份跟着您,引你们到大洋洲东海岸我所设想的船舶失事地点. 就这样,我引着您们穿过维多利亚省,我那伙流犯有时远远地在后在后面跟,有时抄到前面. 在康登桥我手下的人办了一个案子,那真是没必要的,因为邓肯号一到了东海岸就逃不出我的手心,有了这只船,就是海上大王,为什么还要办那些小案子呢?我就这样勤勤恳恳地把你们带到了斯诺威河. 牛马被我用胃豆草毒死得差不多了. 由于我恳切的建议我就把牛车引到斯诺威沼泽区的泥淖里,……不过以后的事您都知道了,爵士,不用说了,您可以相信,要不是巴加内尔先生粗心大意写错了字,如今这邓肯号已在我的掌控之下了. 以上就是我的历史,诸位先生,很可惜,我的陈述并不能给你们一些线索.和我交换条件你们应该可以看到,是你们吃亏了.“ 艾尔通不说话了,习惯地交叉着膀子在那里站着. 哥利纳帆和他的两个朋友都保持沉默. 他们感觉到这坏蛋都已经讲了全部事实. 邓肯号之所以没有被他劫到手只是由于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个原因.他的帮手都已经到过吐福湾的海边,哥利纳帆发现的那件囚衣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他们曾经忠实遵从上司的命令,在那里等候着邓肯号,后来久候不至,一定又跑到新南威尔士省的乡里去干他们抢劫放火的勾当去了. 少校第一个又继续盘问,以便确定有关不列颠尼亚号的一些日期.“这样说来,你的确是在1862年4月8日在大洋洲西海岸被赶下船了.”他问.“绝对正确.”艾尔通回答.“哈利. 格兰特那时候有什么计划,你知道吗?” “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点.” “你说说看,艾尔通,只要稍微有点迹象,可能会使我们找到线索的.” “格兰特船长想到新西兰去看看,我所能告诉您的是这样,爵士. 他这部分计划在我在船上的时候并没有实行. 因此,不列颠尼亚号在离开卡亚俄以后跑到新西兰附近的许多陆地来查探一下,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与文件上所说的那只三桅船失事的日子——1862年6月27日倒很符合.” 巴加内尔说:“当然符合啦.” “可是,文件上的字迹并没有一个象‘新西兰’的字样啊.” “关于这一点,我是没法解答的.”艾尔通说.“好了,艾尔通,你实践了你的诺言,我也要实践我的诺言. 我们要去商讨一下要把你丢到太平洋上哪个岛屿上去.” “啊!随便哪个岛都行,爵士.”艾尔通回答.“你回房间去,等我们的决定吧.” 艾尔通在两名水手的押送下退了出去.“这个大坏蛋本来可以正正经经做个人.”少校说.“是呀,秉性又坚强,又聪明:这样好的脑子怎么竟用到作恶上去了呢?”哥利纳帆回答.“哈利. 格兰特到底怎么样了?” “恐怕是完了! 两个孩子真可怜,谁能够告诉他们的父亲在什么地方呀?“ “我能告诉呀!”巴加内尔接着就答上去,“是的! 我能告诉他们.“ 我们肯定已经注意到了! 平时这位地理学家那么好说话,那么没耐性,这次盘问艾尔通时,他却几乎是一言不发. 他只听着,不开口,可他这一句话却是一鸣惊人,首先哥利纳帆就被吓了一跳.“你!你,巴加内尔,你知道格兰特船长在哪儿?” “是的,和别人知道的一样.” “那么从谁那里知道的?” “还是从那个老文件.” “啊!”少校以绝对不相信的口气表示了一下.“你先听我说呀,少校,然后你再耸你的肩膀行吗. 我早没有说出来,正因为怕你不相信. 而且,就是说了,也毫无帮助. 如今我决心说出来,是因为艾尔通的意思正好证实了我的见解.” “那么,新西兰又怎么样呢?”哥利纳帆说. “先让我说完,你们再判断.我写错了一个字救了大家的命,那个字不是没有理由写错,或者宁愿说不是没有‘一个理由’。哥利纳帆述说由我代笔写那封信的时候,‘西兰’这个名词正在搅乱我的脑筋. 原因是这样:还记得我们当时跑到牛车里避开流犯那一幕吗?少校刚对海伦夫人说完流犯的那段事实. 他把刊登康登桥惨案的那份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递给了她.我写信的时候,那份报纸掉在地上,折成一半,刚好把报名的后一半露了出来.这后一半正是aland。 我心里似乎突然闪出一个念头! aland正是英文文件上写的aland呀,我们一向认为这字是‘上陆’,实际上应该是‘西兰’(zealand)这字的残缺部分.“ “嗯!”哥利纳帆哼了一声.“是呀,”巴加内尔又说,怀着坚定的信念,“我一直没有想到这个解释,你们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法文文件比较完整些,我自然就钉住法文文件找了,不过在法文文件上这个重要的字恰好又没有.” “呵!呵!你太武断了,巴加内尔,你有点轻易地忘掉了你起先的两次解释了.”少校说.“你完全可以反对,少校,我准备辨答.” “你这样一来,那austral又作什么解释呢?” “这是最初的解释呀.就是指‘南半球’(australes)这部分地区.” “好吧. 那indi呢?你起先认为是‘印第安人’(indiens) ,后来又解释作‘当地土人’(indigens)?“ “这个字么,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作‘绝地之人‘(indigence)!“巴加内尔回答道.”还有contin这个字呢!“少校嚷起来,”总还是’大陆‘(continent)吧?“ “既然新西兰只是个岛,那这个词肯定不是‘大陆’了.” “那又是什么呢?”哥利纳帆问.“我把文件解释的全文读给你听听,我亲爱的爵士,,然后你再决定好了. 我只想提起你们两点注意:第一,尽量忘记原先的那两种解脱,把你们的脑筋从所有先入为主的成见里解释出来.第二,有某些地方你们会觉得有点牵强附会,可能我没有解释得好,可这些地方都是无关紧要的,其中尤其是‘gonie’,我解释为‘风涛险恶’,心里总感觉不大准确,可又想不出其他的解释来. 而且,我的解释是以法文文件为基础的,你们不要忘记写文件的是个英国人,他也许对法语运用得不怎么熟练. 这一点交代了之后,我就开始读我的解释了.” 接着,巴加内尔就慢腾腾地逐字逐句地读出了下列的内容:“1862年6月2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失事于风涛险恶的南半球海上,靠近新西兰——这就是英文文件上所谓的‘上陆.’两水手和船长格兰特到达于此岛. 不幸此变成为野蛮荒野之人. 兹特扔下此文件于经…… 及纬37°1′处. 请速予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巴加内尔念完了. 他这个解释是可以接受的. 可,还因为这次解释和前两次的,好象都是一样准确,因此也就很可能和前两次的是同样错误了. 所以,哥利纳帆和少校都不想拿来讨论. 不过,既然不列颠尼亚号的踪迹在37度线,巴塔戈尼亚海岸的地方和澳大利亚海岸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相较而言新西兰的机会就多些了. 巴加内尔提出了这一点,特别引起了他的两个朋友的注意.“巴加内尔,你为什么一直把这个新解释保密了近三个月呢?现在你总该可以把原因告诉我了吧?” “因为我不愿意再让你们空欢喜一场啊.并且我们那时正是要到奥克兰,正是文件上37度线所指的那一点呀.” “可是为什么后来我们被拖出到达奥克兰的路线了,你还不说呢?” “那是因为文件尽管解释得正确,也无益于格兰特船长的安全啊.”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巴加内尔?” “因为,两年没有消息,若是哈利. 格兰特还在新西兰沉船的假设成立了,就说明他不是死在沉船就死于新西兰人手里了.” “所以,你的看法是……?”哥利纳帆疑感地问道.“我的看法是:还可能找到一些沉船的痕迹,不列颠尼亚号上受难的人一定是全完蛋了!” “暂且不要说破这一切,朋友们! 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来把这个惨痛的消息告诉格兰特船长的孩子吧!“哥利纳帆说. 51。玛丽亚泰勒萨岛 全船的人不久都知道了艾尔通的招供并没有能对格兰特船长的处境有任何帮助. 船上的气氛是很低落的,因为大家都等艾尔通说出秘密来,而他却不知道任何一点足以使邓肯号可以找到不列颠尼亚号的事实! 因此游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路线. 接着剩下来要做的就是挑一个荒岛把艾尔通丢下去了.巴加内尔和门格尔看看船上的地图.正好,在这条37度线上标着一个名叫玛丽亚泰勒萨的孤岛,那是一片峭岩,孤悬在太平洋中间,离美洲海岸约1900公里,离新西兰810公里. 在北边,靠近的陆地是法国的保持地帕乌摩图群岛. 在南边,一直走到南极冰区都一片荒芜. 没有一只船跑到这荒僻的小岛上来勘察.世界上任何声息也传不到这个小岛上来.只有喜爱风暴的鸟类在长距离的跨海飞行中可以跑到这个岛上来歇一歇脚. 对这片被太平洋波涛冲击的岸石有许多地图连名字都不肯写上去.如果世界上真有绝对孤僻的地方,那只有在这个远离一切航线的小岛上来找了.人们就把小岛的位置告诉了艾尔通,他同意就到那个小岛上过离群索居的生活. 因而邓肯号的船头就指向玛丽泰勒萨岛. 这时,邓肯号可以走一条绝对的直线,从而经过这个小岛,直接到达卡尔塔瓦诺湾.2天后,在下午2点钟,了望的水手报告在天边望见了陆地. 那就是玛丽亚泰勒萨,低低的,长长的,浅浅浮出在波浪上面,仿佛是一条大鲸鱼. 它距游船还有16公里,游船时里正以每小时9公里的速度前进着.小岛的侧影渐渐清楚地显示在水平面上. 太阳正慢慢向西沉下去,把它那曲曲折折的侧影用强光照映出来. 几座不高的山石疏疏落落地耸立着,倒插在太阳的光海里.5点钟时候,门格尔好象看见了一股轻烟向天空中飘去.“那是不是一座火山呢?”他对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巴加内尔问道.“我不能肯定,这个岛人们还不很了解. 既使,如果它的形成是由于海底突起的结果,就是说,它是个火山喷起来的岛屿的话,我们也不必惊讶.” “那么,”哥利纳帆说,“假如是火山一喷才会把它喷了出来,如果火山再一喷不会又把它喷了下去吗?” “可能性很小,人们知道这个岛的存在已经有好几百年之久了,这就是一个可靠保证. 以前,尤里亚岛从地中海里冒出来,可在海面上保存没多久,几个月就不见了.”巴加内尔回答.“好吧,你认为我们可以在天黑之前抵达陆地吗,约翰?” 哥利纳帆说.“不成,爵士.我不能让邓肯号在黑暗中冒着危险往陌生的海岸边开.我要减低马力,慢慢地荡着,等明天天一亮,我们放只小艇子登陆.”约翰. 门格尔说.晚上8点钟,玛丽亚泰勒萨岛虽然只在3公里远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条长长的十分模糊的影子,几乎看不见了. 邓肯号还是慢慢地向它荡去. 大约9点钟的时候,一片十分亮的红光,一团火在黑暗中亮起来. 它是不动的,并且是连续不断的.“这就可以证明是火山了.”巴加内尔仔细地观察着说.“然而,火山喷射总是伴有巨响的,在这样短的距离,而且东风正好从那边吹来,我们应该听得到响声来,为什么一点声息也传不到我们的耳朵呢?”门格尔说.“对呀,这火山只发光,不说话. 而且,还似乎亮一亮又停一停,和间歇灯塔一般.”巴加内尔回答道说.“您说得对,”门格尔回答,“然而我们并不是在有灯塔的海岸附近呀. 啊!”他忽然叫起来,“另外又有个火光出来了! 这次在海滩上!您看!火光还在晃动哩!并且还在不停换地方!“ 门格尔没有看错,又是一把火出现了,有时仿佛熄灭了,忽然又点了起来.“因此这岛上一定是着人住的了?”哥利纳帆说.“一定住的都是土人.”巴加内尔肯定的回答.“那么,我们就不能将艾尔通恰丢在这里了.” “不能,就算是把他送给土人吃,也是个太糟糕的礼物.” 少校说.“我们另找一个没有人住的荒岛吧,”哥利纳帆,不自主地微笑着说,觉得少校在替土人讲究胃口.“我已经答应给他以起码生命的安全,我说话不能不算数.” “无论如何,我们要十分警惕才是,新西兰人有种野蛮的习惯,摇着火把,欺骗过往的船人,就和从前康瓦尔的居民一样. 很可能现在这岛上的土人是用这种引诱船只的办法的.“巴加内尔补充说.”转头横向,明天,太阳一出来,我们能知道是事实上是什么了.“门格尔对掌舵的水手叫喊着.11点钟了. 乘客和门格尔都各自回房间了. 只有值班的几个水手在船头上甲板上散步.船尾上只有舵工在守着舵把.这时,玛丽. 格兰特和罗伯尔却一起到楼舱顶上来了.这两个格兰特船长的孩子伏在扶拦上,凄然地望着闪光的海面和邓肯号后面发亮的浪花.玛丽考虑着弟弟的前途,罗伯尔考虑着姐姐的出路. 两人都想着他们的父亲. 他,亲爱的父亲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呢? 就此放弃寻找他的工作了吗? 不能呀!如果没有父亲,怎么能活下去呢?没有父亲,他们该怎么办呢?别说没有父亲了,就是没有哥利纳帆爵士和海伦夫人,他们也早已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罗伯尔已经在困难中磨炼得稳重了,他猜到了他姐姐的心事. 他抓住玛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玛丽,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记住父亲给我们的教悔,‘在世界上勇气可以代替一切’。那种百折不回的勇气,那种使他能战胜一切的勇气,我们也应该有. 一直到现在,姐姐,你都是在为我担心考虑,现在轮到我来为你操劳了.” “我亲爱的弟弟啊!”玛丽回答.“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你不因此而生气吧,姐姐?” “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的亲爱小弟弟?” “你肯允许我去做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玛丽问,心里忐忑起来. “姐姐!我要做海员去……” “你要离开我了吗?”玛丽叫起来,紧紧抓着弟弟的手.“是的,姐姐!我将要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海员,要和约翰船长一样,成为一个海员!玛丽,我亲爱的玛丽!可是约翰船长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呀,他!他那么讲义气,你一定和我一样,都信得过他!他答应过我,要把我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伟大的海员,他一面培养我,一面和我一起去找我们的父亲!姐姐,你说,你说愿意!要是我们跑丢了,我们的父亲一定要走遍世界去把我们找回来,可是现在他不见了,我们的责任,至少,我的责任就是要走遍天涯海角去把他找回来呀!我的生命有个目标,我应该用全部的生命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这目标就是寻找——不停地寻找那永远不会弃我们而去的人!亲爱的姐姐,他太好了,我们的父亲!” “既又高尚又慷慨! 我可知道,弟弟,父亲早已是我们祖国的光荣了,若不是不够幸运没让他完成他的事业的话,他应该早已经是我们祖国的伟人之一了!“ “我怎么会不清楚啊?!”罗伯尔说.玛丽一把把弟弟搂到胸前,那小孩感到滚烫的热泪往他的额上滴.“姐姐!姐姐!”他叫着,“他们尽管那么说,我们的朋友们,他们尽管有话不敢说,我还是抱有希望的,并且我永远抱有希望的!象父亲那样的一个好人,在事业未获得成功之前是不会死去的!” 玛丽只是抽抽噎噎地啼哭,却说不出话来. 一想到将来还是会想方设法去找他的父亲,一想到门格尔船长那样侠义的心肠,便有千万种情怀在她的心里激荡着.“约翰先生还在满怀希望吗?”她问.“还在希望.”罗伯尔回答,“他是个大哥哥,永远不会抛弃我们的. 我也要做海员去,好吗,姐姐?和他一块去做海员找我们的父亲,你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啊!不过,只是我们姐弟俩得分开了!” “你也不会是孤单单一个人的呀,姐姐,我知道,船长对我说过了,海伦夫人是不肯让你离开她.你是个女孩子呀,你,你可以,你应该接受她的这番好意. 你如果不接受倒反而是辜负她的情义了! 但是,我是个男孩子呀,‘男儿当自强’,这句话父亲也不知道对曾经我说过多少遍了.“ “可是我们敦提的老家,我们那亲爱的,充满记忆的老家怎么办呢?” “我们还保留着呀,姐姐!这些,我们的朋友约翰船长,还有爵士,都早就已决定了,并且很周到地决定了. 爵士决定要把你留在玛考姆府,就象亲生女儿一样,爵士曾亲口告诉我的好朋友约翰,他又告诉了我! 你在那里和在家里一样,一面有人和你谈我们的父亲,一面等着约翰和我,肯定总有一天我们会把父亲找回来和你相见的!那一天该是多么高兴呀!“罗伯尔说着,叫起来,额头上显现着兴奋的光彩.”我亲爱的小弟弟,我的好孩子.“玛丽回答,”如果我们的父亲能听到你说的这番话,他该是多么高兴啊!你真象父亲,我亲爱的弟弟,你真象我们那敬爱的父亲,看来等你长大成了人,就和父亲一模一样!“ “但愿如此,姐姐.”罗伯尔说着,一种崇高而充满孝心的骄傲使他的面颊红起来.“但是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的恩情,我们怎么能报答呢?” 玛丽又说.“啊!这个说来并没什么困难!”罗伯尔带着孩子气天真地叫道,“我们爱他们,尊敬他们,我们老是对他们这样说,多吻吻他们,有一天,机会到了,我就为他们去死!” “不要为他们去死,要为他们活着呀!”玛丽叫起来,拼命地吻着弟弟的额头,“他们宁愿你为他们活着——我也宁愿你这样!” 接着,这两个孩子又沉入到无边无际的梦想中了,他们在模糊的夜影中互相看着.然而,他们嘴里虽然不说话了,心里却还在不停谈着,互相发问,互相回答. 平静的海面轻轻地滚起长长的浪条,悠悠地一起一伏,地黑暗中螺旋桨搅动着闪光的波浪. 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件奇事,一件真正神乎其神的怪事发生了. 他们姐弟俩,就好象有一种磁力神秘地贯通着他们两个心灵,他们同时并且一下子感到了一个同样的幻觉. 从那些忽明忽暗的波浪中心,玛丽和罗伯尔都仿佛听到一个人的呼声,声调郁闷悲惨,使两个人的心弦都整个地颤动起来.“救我呀!救我呀!”那声音叫到.“姐姐,你听没见听?你听见了吧?”罗伯尔说.两个人迅速地俯下身子,往栏杆上一扒,在夜色深沉的海面寻找着.但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展示在他们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 “罗伯尔” ,玛丽说,脸色激动得发白,“我仿佛……是呀,我和你一样仿佛听到的……我们俩都在作梦啊,我的弟弟!” 但是,他们的耳朵里又听到了一声呼救,这次那种幻觉更真切了,以致两个人的心里同时迸出了一样的呼声:“父亲啊!父亲啊!……” 玛丽受不住了. 她过于激动,晕倒在罗伯尔的怀里.“救人啊!”罗伯尔喊,“我的姐姐啊!我的父亲啊!救人啊!” 掌舵的人跑来把玛丽扶起来.值班的水手们也跑来了,接着,门格尔,海伦夫人和爵士也都突然被惊醒,全都跑来了.“我姐姐要死了,我的父亲在那儿!”罗伯尔,一面指着波浪一面叫道. 人们听了都感到莫名其妙.“是真的呀,”他又叫,“我父亲在那儿啊! 我听到父亲的声音了!也和我一样姐姐,听到了!“ 这时,玛丽醒过来了,她睁着眼睛,同疯子一样,也在叫:“我的父亲啊!我的父亲在那儿啊!” 那可怜的少女往上一爬,趴上栏杆,把身子弯了出去,简直是想投到海里.“爵士啊! 夫人啊!“她拱着手直叫,”我是说我父亲是在那里呀!我向你们保证,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波浪里传出来,就和哀号一样,和死前的决别一样啊!“ 这时,这可怜的孩子又浑身抽搐,起来. 她不停地发抖.大家不得不马上把她抬到她的房间里去了,海伦夫人也紧跟着,去照顾她,而罗伯尔还是在那里叫: “我父亲啊! 我父亲在那儿啊! 我真的没有搞错,爵士!“ 在这一幕凄惨的情景面前,人们都以为这两个孩子是被一种幻觉给迷住了. 但是被迷到了这种地步,又怎样能解释得开呢? 但是哥利纳帆却要尝试一下,两次拉着罗伯尔的手,对他说:“你真的听到你父亲的声音吗,孩子?” “是呀,爵士,在那儿,就在波浪中间!他喊:‘救我啊! 救我啊! ‘“”你听清了是你父亲的声音吗?“ “怎么没听清呢,爵士!啊!我可以发誓,我听得非常清楚!我姐姐也听到了,她也和我一样听清确实了是我父亲的声音!您想想,我们怎么能同时都弄错了呢?爵士啊,我们救救我父亲吧!快放只艇子!放只艇子下来!” 爵士知道这孩子被幻觉迷得太厉害了,一时还解释不过来了. 然而他还想作一次最后的努力,他把那掌舵的水手叫来.“霍金斯,”他问他,“玛丽小姐突然昏倒时,你是在那里掌着舵吗?” “是的,爵士.” “你没有看见什么,或者听见什么吗?” “一点都没有.” “是这样吧,罗伯尔.” “如果是霍金斯的父亲在叫,” 罗伯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着说,“霍金斯就不会说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了.那是我的父亲啊!爵士!我父亲啊!是我父亲啊!……” 罗伯尔的喉咙被哭声卡住了.他脸色惨白,一声不响,继他姐姐之后,他也昏了过去. 哥利纳帆叫人把他抬到他的床上,那孩子因受了太强烈的刺激,进入深沉的昏睡状态中了.“两个可怜的孤儿啊!”门格尔说,“上帝对他们也太残酷了!” “是呀,他们伤心过度,一致两人同时产生了一模一样的幻觉.”爵士说.“两人同时!”巴加内尔自言自语地说,“太奇怪了! 从科学上说完全不可能有这种事!“ 然后,巴加内尔自己也弯下身子对着海面,侧着耳朵,摇摇手叫别人都别出声,仔细地听着.处处都是深深的宁静.巴加内尔又大声地喊了喊,也没有任何回音.“真是奇怪极了!”他老是这样说着,一面走回房间,“思念与痛苦的内心刺激不够解释一个客观的现象啊!” 第二天,也就是3月8日,早晨5点钟,天刚亮,船上的所有乘客,包括罗伯尔姐弟在内——因为谁也没办法把他们留在房里——都聚到甲板上来了. 一个个都要看看亲眼昨晚只勉强望到的那片陆地.所有的望远镜都急切地对着岛上的主要地点寻来觅去.游船离岛只有1公里远,沿着岸边慢慢开行. 人们的视力可以看清岸上的最细微的情况了. 忽然,罗伯尔一声大叫,说他看见了三个人在岸上跑着,挥动着胳臂,其中一个人在摇着一面旗子.“是英国国旗.”把他的望远镜抓过来后门格尔也叫了起来. “是真的!”巴加内尔也叫起来,立刻回头看着罗伯尔.“爵士啊!”罗伯尔说,声音激动得发抖,“爵士,如果您不想让我游泳到岛上去,就请您放下一只小艇. 爵士!我求您,让我第一个登陆!” 船上谁也不敢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呀! 在37度线穿过的这个小岛上,竟然有三个人,三个遇难的人,三个英国人! 于是每个人都联想到昨夜的那一幕了,想到夜晚罗伯尔和玛丽听到的那个呼声!……这两个孩子也许只弄错了一点:可能确实是有个呼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但是那呼声怎么可能就是他们的父亲的呢?不可能呀!唉!无论如何,这是不可能的呀!于是每个人又都想到:又会有个重重的失望打击在等待着他们,生怕他们的体力禁不起这再一次的打击了.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他们上岸呢! 爵士没有勇气阻止他们.“放只艇子下去!”他叫.一分钟之后,艇子便放到海上了. 格兰特船长的两个儿女、爵士、门格尔、巴加内尔都涌上了艇子,艇子由六名年轻水手拚命划着,很快就离开了大船.离岸大约还有20米远的样子,玛丽惊讶而凄惨地叫一声:“我父亲啊!” 真有一个人,站在岸上,而且正站在两个人中间. 他那高大而强壮的身材,温和而又大胆的面容,十足地显示出是把玛丽和罗伯尔两人的容貌的结合. 那正是果然两个孩子不断描述的那个人啊!他们的心灵并没有欺骗他们:那果然是他们的父亲,是格兰特船长! 船长听见了玛丽的喊声,立即张开双臂,象被雷击一般地倒在沙滩上了. 52。相聚在小岛 人是从来不会因为过度高兴活而死掉的. 父子三人在大家还没把他们载回游船就转过气来了. 这一幕,我们怎么能描写得出来啊?我们的文笔太不够生动了. 所有船员看见他们父子三人默默无言地紧抱在一起,个个都流下了眼泪.格兰特船长一登上游船的甲板,就转回头向海伦夫人、爵士和他的伙伴们,以感动的声音感谢他们的帮助. 原来两个孩子在由孤岛回到游船的时候,已经简单地把邓肯号怎样环球寻找他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他.对于这位慷慨豪爽的妇人,对于他所有的伙伴,他负下了多么大的一个人情债啊!从爵士起,直到水手止,不都是为了他作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吗?哈利. 格兰特把他心头不尽的感谢之情表现得又简单诚挚,又高尚豪爽,他那英气勃勃的面颊反映出一种又真诚又温柔的情绪,以致全体船员都觉得已经得到了报酬,并且这报酬远远超过他们所吃过的千辛万苦. 就是那生性不易动感情的少校也没有法子不热泪盈眶,至于巴加内尔,他象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放声大哭.哈利. 格兰特看着他的女儿. 他觉得她是多么美丽,多么妩媚呀! 他直接就把他的感觉对她说,还高声地一说再说,并且还请海伦夫人评评,仿佛要证实一下他并不是被疼爱子女的心情蒙蔽了眼睛. 然后,他又转头向着他的儿子: “他长得多高啊!简直成了个大人了!”他兴奋不已地叫着说.然后他又抱起他那无限喜爱的两个孩子,把两年离别中心头所积累着的所有热吻都一下子给了他们.罗伯尔给父亲一个一个介绍了他所有的好朋友,这孩子居然能用不同的话语来介绍每一个不同人,虽然他对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样事说!就是说:他们大家,每一个人,对于这两个孤儿都太好了. 介绍到约翰. 门格尔的时候,这船长反而红着脸像女孩子一样,他回答玛丽父亲的问话时声音都在发抖.到这时候,海伦夫人就把他们旅行的经过说给格兰特船长听了,船长为他有这样的儿子和女儿而觉得十分骄傲.哈利. 格兰特知道了罗伯尔历次建立的功勋,知道了这孩子是怎样已经为父亲向哥利纳帆爵士偿还了一部分人情债. 然后,轮到约翰. 门格尔来谈玛丽,他说的是那么地好,以至于哈利. 格兰特听到海伦夫人插进的几句话之后,就把他女儿的手拉着放到英俊的青年船长的手里,并回头向哥利纳帆爵士和夫人:“爵士,夫人,让我们为我们的孩子们祝福吧!” 当那所有的一切说了又说,说了千万遍之后,哥利纳帆把艾尔通的事也告诉了哈利. 格兰特. 格兰特船长证实了他的话,那个坏蛋确实是在大洋洲岸被赶下船的.“这人又聪明,又敢作敢当.”他又补充着说,“是贪欲把他引向罪恶的方向去的. 但愿他能反省,悔过,回头做个好人吧!” 但是在未把艾尔通送到岛上之前,哈利. 格兰特要在他的蛮荒之地的住所里招待一次他的新朋友. 他请他们去参观一下他的板屋,坐到他那鲁滨逊的桌上吃一顿饭. 哥利纳帆和他的旅伴们都欣然地接受了. 罗伯尔和玛丽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不可耐地要看看父亲住过的地方,在这地方,格兰特船长为想念他的儿女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啊! 又有一只艇子下海了,他们父子三人,哥利纳帆夫妇、少校、门格尔以及巴加内尔等一会儿就登陆了.走遍了格兰特船长的所有领土花了不到几个钟头. 真正说来,那小岛只是海底一座大山的山顶,只是山顶上一小片平地,到处布满着雪花岩的岩石和火山的残余物. 在地壳形成时代,这个山峰在地下火的燃烧作用下,从太平洋的深处耸了起来.然后形成了物化土.植物类占领了这个新地盘.而后过往的捕鲸船又把若干牲畜如羊、猪等载到这岛上,猪羊就在野生状态下繁殖着. 从此,大自然就在这太平洋中心孤独的小岛上出现了动物、植物、矿物三界.当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逃到这里来以后,就开始出现了人类的劳动,从此那片大自然的活力就规则化了. 两年半之中,哈利. 格兰特和他的两名水手使他们的小岛完全改观了. 好几亩地被精耕细作,长出了很好的蔬菜.参观的人走到住宅,这住宅是在绿油油的胶树荫下. 窗下前面就是大海,太阳照着闪闪发光. 哈利. 格兰特叫人把桌子摆到那些大树阴影下,大家马上都就了座.一只山羊腿、一些用纳儿豆粉做的面包、几碗奶、两三棵野菊苣、一些清凉的水,这一桌简单的筵席这就构成了,真不愧世外桃园的风味.巴加内尔开心极了. 他的鲁滨逊老思想又浮现在脑海.“把艾尔通那个坏蛋丢到这里来太便宜他了!”他在兴奋地嚷着,“这个小岛简直是天堂呀!” “倒真是个天堂,”哈利. 格兰特回答说,“三个可怜的受难者却被老天救到这里来,真够幸运了!不过我恨这岛太小了一点,不是有广大肥沃的岛屿,它只有一条小溪,不是一条大河,只有一个海浪冲击的小缺口,不是一个大港湾.” “为什么恨呢,船长?”哥利纳帆问.“因为假如这是个大岛,我就可以打下一些基础,让苏格兰在太平洋上有块移民区呀!” “啊! 船长,您还没有放弃您那个念头吗? 您那个念头使您在我们的祖国里简直太闻名昭著了!“ “我没有放弃它,爵士,上帝借助您的手让我获救,就是要我完成这个事业的. 我古老的苏格兰的可怜的同胞们,所有受苦难的人们,都应该有一片新的陆地,好让他们逃避困苦的折磨!我们亲爱的祖国必须在这一带海洋上有自己的一块移民区,完全属于自己的,让它享受它在欧洲所享受不到的独立和幸福!” “啊!您说得真好,格兰特船长,”海伦夫人说,“这确实是个伟大的计划呀,没有伟大的思想是想不出来的!但是这个岛就……” “这个岛不成,夫人,这只是一片岩石,至多只够养活几个人,而我们向南非要的却是一大片富有各种物产资源的陆地呀.” “那么,好,船长,”哥利纳帆叫起来,“希望是属于我们共同的,您的那大片的陆地,我们一块儿去找!” 哈利. 格兰特和哥利纳帆的手热烈地紧握起来,仿佛是在为了肯定这一诺言.然后,就在这小岛上,就在这问小屋里,大家都想听一听不列颠尼亚号的那三名遇难者是怎样渡过这漫长的两年.哈利. 格兰特立刻满足了他的新朋友们的这个愿望.“我的故事,也正象所有被打到荒岛上的来的鲁滨逊的故事,我们到了这里后,没有人可以依靠,只有依靠上帝,依靠自己,我们觉得我们只有跟自然界斗争,去争取生存!” “那是1862年6月26到27日的夜里,不列颠尼亚号被连续6天的大风暴打坏了,一路刮着跑来触毁在这个岛的礁石上. 这岛3公里宽,8公里长,内部大约有30棵树,还有几块草场和一个清水泉源,这泉源幸好是一年长流的. 我一人带着我的两名水手,在这个天涯海角里,并不失望. 我的两个患难朋友包伯和乔蔼发挥着最大的量力来帮助我.”就和我们的榜样——笛福作品中的鲁滨逊一样我们一开始,把船上所有的残物收集一些来:一些工具,一点火药,一些枪械,一袋宝贵的种籽. 前几天是很困苦的,但是不久,打猎和打鱼可以供给我们足够并且固定的粮食了. 因为在这岛的内部野羊极多,沿岸又满是水生动物,慢慢地,我们的生活就有规律起来了.“我从船上抢救出我的测量工具,因此我可以正确地测量出这个小岛的方位. 我一测量,就发现这地方是在任何航线之外,不会有任何船来搭救我们了,除非遇到意外的机会.我一面想着我亲爱的人,不敢希望够能再见到他们的面,一面却还勇敢地接受着这个考验.“这时我们不停地从事劳动.不久,不列颠尼亚号上的菜种就播到13亩熟地上,马铃薯,菊苣,酸模等开始调剂我们日常的食物了. 后来还种了许多其他的蔬菜. 我们又捕到了几只野羊,它们很快就被畜养得温驯了.我们又有了羊奶,奶油.干河沟里长出的纳儿豆又供给我们一种很有营养的面包,因此在物质生活上,我们从此就丝毫不用担忧了.”我们又利用不列颠尼亚号的旧料建筑了一座小屋,屋顶是用帆布盖成的,并且仔细地涂上了柏油,在这样坚固的掩体下,我们幸运地度过了雨季. 我们在这小屋里讨论过许多计划,许多梦想,最好的梦想还是此刻实现的这一个.“我原想用破船板造一只小艇到海上去碰碰运气,但是最近的陆地,就是帕乌摩图群岛离这里也有800公里. 任何一种小艇也禁不起的,这样长的一个航程. 所以我放弃了这个计划,只能等着机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啊! 我可怜的孩子啊! 我不知有多少次站在岸边岩石顶上等候着过往的船只!在我们被困在这儿的整个时期里,只有两三只帆船在天边出现过,但是一下子又没了踪影! 2年半就这样地过去了. 我们已经觉得希望渺茫了,不过我们还没有失望.“最后希望的就是昨天,我正爬到岛的最高峰上,忽然望到岛的西南有一缕轻烟. 烟渐渐地大起来. 一会儿,一只船的影子到了我的视野里,我看见了,它仿佛正向我们这边驶来. “但是这小岛并没有可停泊的地方,它会不会又要绕开小岛呢? “唉! 那是多么焦急的一天啊! 我的心差点没把我的胸膛给撑破! 我们两个难友在岛的另一座山峰上点起了一把火.到了,但是这游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回答的信号!然而,眼前正是希望哪!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它错过吗? “我不再迟疑了,夜影逐渐加深.船可能在夜里绕过这个岛. 我就扑下海,往船那边游. 满怀的希望增添了我的精力,我以惊人的毅力与波涛作斗争. 我渐渐接近游船了,哪知道相距不到30米的时候,船偏偏掉过头去了! “于是我发出了沮丧的叫喊声,只有这两个孩子听到了,那并不是他们的一种幻觉.”后来,我只好又回到海边,浑身瘫软了,焦虑的情绪和游泳的疲累弄得我精疲力竭.我的两个水手把我拉了起来,我已经是半死了. 我们在岛上过的这最后的一夜是多么难熬的一夜啊!我们以为要被世界永远抛弃了,幸亏天一亮我就看见游船减低了速度,沿着岛,荡了过来. 你们的艇子下海了……我们得救了,而且,老天啊!我亲爱的两个孩子,我的两个亲爱的孩子就在眼前,还向我伸着胳臂要拥抱呢!“ 哈利. 格兰特的讲述在玛丽和罗伯尔的狂吻与抚摸中结束了. 到了这时,船长才知道他这次之所以得救,还是亏了这个,他遇难的8天后装到瓶里任海浪漂流的那个文件. 但是,当格兰特船长在叙述他的经过时,巴加内尔在想什么呢? 这位可敬的地理学家在脑子里把那文件上的字迹反反复复地研究了千百遍! 他把原有的3种解释都想了想,全解释错了! 这玛丽亚泰勒萨岛在那被海水腐蚀的几张纸上是怎样写的到底呢? 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抓住哈利. 格兰特的手,叫起来:“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船长,您那张文件里写的是什么话?” 巴加内尔一提出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好奇心都立即起来,因为整整9个月来猜不出的哑谜就要揭开谜底了! “怎么样,船长?那文件上的话您还谁确地记得吗?”巴加内尔问.“准确地记得呀,我没有一天不想到它,那是我们的唯一希望啊!” “请您赶快说说看,那几句话是什么,船长? 因为我们猜来猜去都猜不到,实在太不服气了.“哥利纳帆也问.”我马上来满足各位的要求,“格兰特船长回答,”但是如你们所知,我为了增加求得援救的机会,我在瓶子里装了3个文件,是用3种不同文字写成的.诸位要知道哪一个文件呢?“ “3个文件难道不一样吗?”巴加内尔叫起来.“是一样的呀,只有一个地名有点差别.” “那么,好吧,请念一念法文文件,那法文文件保存得最好,我们每次解释都拿它做基础.”哥利纳帆说.“爵士,法文文件的话是这样写的,”哈利. 格兰特说:“1862年6月2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离巴戈尼亚800公里的南半球海面. 因急于上岸,两水手船长格兰特被困在了达抱岛上.” “嗯!”巴加内尔哼了一声.“不幸” ,船长接着念,“长远变成为蛮荒野岛之人. 兹特抛下此文件于经153°纬37°1′处.务乞从速救援,否则必死于此!“ 巴加内尔听到“达抱岛”这个名字就突然站起来,然而,他真的按捺不住了,就大叫道:“怎么是达抱岛呀? 为什么不是玛丽亚泰勒萨岛呢?“ “是呀,巴加内尔先生,英国的地图上都写的是玛丽亚泰勒萨岛,但是法国地图上却写着达抱岛呀!” 这时,忽然,狠狠的一个拳头砸在巴加内尔的肩膀上,打得他的背突然向下一弓. 原来少校敬了他一下,少校生性的习惯老是那样的庄重,这次可破例了.“好一个地理学家呀!”少校用轻视的口气说.但是巴加内尔连少校那一拳也没有感受到. 他在地理学上所受到的打击正使他羞愧不已,那一拳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他对那文件,正如他对可靠的格兰特船长所说的那样,已经快猜到原文了!那些缺字的少词的字迹,他已经差不多完全地摸清楚了!巴塔戈尼亚、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名字虽先后一个一个站到他的脑子里来,都仿佛是正确无误的. 其他字都差不多找到原义了,就只剩下abor一词,这把他搞得有点不明白了! 他把它解释为“达于” (aborder) ,而实际上却是法文地名“达抱岛” (tabor) ,这正是不列颠尼亚号受难后逃难的地方呀!这个错误实在难于避免的,因为邓肯号上的所有地图都载称为“玛丽亚泰勒萨岛”。 “虽然如此,”巴加内尔抓着头发嚷着,“我也不应该忘记这个一岛两名的事实呀!这是一个无可谅解的错误,是一个不配称地理学会的秘书的人才会犯的错误呀!我的面子丢尽了!“ “但是,巴加内尔先生,您也不必为此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啊!”海伦夫人说.“不成,夫人,不成!我简直是蠢驴!” “而且还比不上一匹会玩杂耍的驴子呢!”少校接上去替他又骂一句,作为给他的安慰.吃完饭了,格兰特船长把那小屋里的东西布置好了. 他什么也不带走,因为想他要让那个恶人能享受到善良人所创造的种种舒适.大家回船了. 哥利纳帆打算立即开船,于是下命令叫人把那水手送下去. 艾尔通被带到楼舱里站在格兰特船长的跟前了.“是我,艾尔通.”船长说.“是您呀,船长.”艾尔通回答,并不因为又见到船长而显示出半点惊慌,“很好,看见您平安无事,我也非常高兴.” “艾尔通,我把你赶到一个有人住的陆地上去,倒好象反而害了你.” “看来如此,船长.” “你要去替我住在这个没人住的荒岛了,愿老天让你忏悔吧!” “但愿如此!”艾尔通回答,语气十分自在.哥利纳帆看着那水手,对他说:“你还坚持丢到荒岛上的那个意愿吗,艾尔通?” “当然坚持,爵士.” “你觉得达抱岛符合你的心愿吗?” “十分合意.” “如今,听我最后一句话吧,艾尔通,你在这里离任何陆地都很远,你想和你的手下有任何联系都是不可能的. 奇迹毕竟少而又少,邓肯号把你放到这孤岛上,你是逃不脱的.可你将来不会和格兰特船长的过去两年一样,不会既没有人救援,又没有人知道的. 虽然你不配叫人家纪念你,人家却还会惦记你. 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艾尔通,我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你,我永远都会记住的.” “上帝保佑您!”艾尔通简单回答.这就是哥利纳帆和艾尔通最后说的几句话. 小艇已经预备好了,艾尔通就下船.门格尔在事先就已经派人送去了四五箱干粮、一些工具、一些武器和若干弹药到了岛上了.所以艾尔通是可以用劳动来改造自己的,他衣食无缺,连书籍都有.分别的时候到了,全体船员和乘客都站到甲板上来,许多人心里感到不舒服,玛丽和海伦夫人全都控制不住她们的情绪.“一定要这样做吗?”夫人问她的丈夫,“一定要把那个坏蛋抛在这里吗?” “一定要这样,海伦,这是叫他改过自新呀!” 这时,小艇在门格尔的指挥下离开了大船. 艾尔通在艇子上站着,始终面不改色,脱下帽子,庄重地行了个礼.哥利纳帆也脱下帽子,全体船员也跟着脱下帽子,和往常对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一样,这时候,小艇在一片沉寂之中走开了.艾尔通一见陆地,就跃上沙滩,小艇就回大船去了.这时是下午5点钟,乘客们在楼舱顶上还可以望见他,他交叉着膀子,一动也不动,就象一座站立在岩石上石像一样,看着游船.“我们走吧,爵士?”门格尔问.“走吧,约翰,”哥利纳帆急促地回答,脸上不愿泄漏什么,但心里十分感动.“开船!”门格尔对机械师喊叫.蒸汽在汽管里叫了起来,螺旋浆打着波浪,到了晚上九点钟,达抱岛上的最后几个山峰全在夜幕中消逝了. 53。胜利返航 离岛11天后,也就是3月18日,邓肯号就看见美洲海岸了,第二天它就停泊在塔尔卡瓦落湾里.它航行了5个月回来了,在这5个月之中,严格地循着南纬37度线,邓肯号环绕地球一周. 这次值得纪念的旅行,在英国旅行社的编年史上还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呢,船上的旅客穿过了智利、判帕区、阿根廷共和国,经过了大西洋、达昆雅群岛,经过了印度洋、阿姆斯特丹群岛、澳大利亚、达抱岛,还穿过了太平洋. 他们的努力绝对没有白白浪废,他们把不列颠尼亚号的遇难船员全部载回祖国了.一查点人数,凡是响应爵士的那些诚恳笃实的苏格兰人,一个也不缺,全体都回到他们古老的苏格兰来了,这次远征正仿佛古代史上所说的那种“无泪战争”。 燃料和其他供养补充完毕,邓肯号就沿着巴塔戈尼亚的海岸,绕过合恩角,驶进大西洋,畅通无阻前进.没有比这一段航程更顺利的了. 游船满载着幸福. 船上不再有什么秘密了,就连门格尔对玛丽的爱慕也成了公开的事了. 可是,还有一件神秘的事叫少校百思不解. 为什么巴加内尔老是把衣服裹得那么紧紧的,领带打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也围到耳根呢? 少校心里一直是痒痒的,要弄清个究竟.但是,不论他怎样盘问,怎样旁敲侧击,怎样猜测怀疑,巴加内尔总是不愿卖他的帐. 他真是死也不肯理他,邓肯号穿过赤道线,甲板在50多度的高温下晒得火热时,他也不解开一个扣子.“他真是太漫不经心了,他还认为是在严寒的圣彼得堡呢!”少校看他裹着一件大衣,好象水银在温度计里冻结了一样,就这样说.最后,5月9日,在离开塔卡瓦诺湾的50多天后,门格尔看到到克利尔角的灯火了. 游船驶进了圣乔治海峡,穿过爱尔兰海,转过克莱德湾.12点钟它就停泊在丹巴顿. 下午3点钟,就在高地人的欢呼声中船上的乘客进入玛考姆府了.我们读到这里,一定会感觉到:哈利. 格兰特和他的两名水手终于得救,是早就注定了的!门格尔和玛丽在那古老的圣孟哥教堂里结婚,从9个月前曾为哈利. 格兰特祈祷的那们摩尔顿牧师,如今再来给他的女儿和他的救命恩人祝福,也是早就确定无疑了的! 将来罗伯尔会和哈利一样做海员,和门格尔一样做海员,而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大力支持下,继续从事着格兰特船长的伟大的计划,也是早就由上帝注定的了! 可,巴加内尔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呀,这是否也是早就注定了的呢?也很可能早就注定了的.果然,这位渊博的地理学家,干了这般英雄事业,免不了要风光一阵子,可他那些粗心大意的笑话在苏格兰的社交场中到处传为美谈. 谁都想看看他,你邀请,我邀请,他招待,种种应酬把他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时候,正巧有一位30岁的可爱的小姐,就是麦克那布斯少校的表妹,也有点怪里怪气的,可是性情和善,面目秀丽,她竟爱上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地理学家,愿意和他结婚.她还有一百万法郎的陪嫁呢,而女方却避开不谈这一点.巴加内尔对于阿若贝拉小姐的爱慕,并不是无动于衷,可不敢有所表示.于是少校出面,在这天生一对两颗心之间尽力捏合. 他甚至告诉巴加内尔:他所能做的“最后一次的粗心大意”便是结婚了.这让巴加内尔很为难,说来真奇怪,他老是踌躇不已,说不出一个“肯”字.“是不是你看不上阿若贝拉小姐呢?”少校问她.“啊!少校,她确实可爱呀!”巴加内尔叫起来,“她是太可爱了,假如要我说实话,我倒希望她不是这样可爱,我倒希望她有些缺陷.” “这个,你尽可放心,她是有缺陷的,并且还不是一个.不论多完美的女人,都有一份缺陷的呀.所以,巴加内尔,你算决定了吗?” “我不敢.” “怎么一回事呀,我博学的朋友!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犹豫不决呢?“ “我配不上阿若拉贝小姐啊!”巴加内尔回答,而且多次都是这样回答.可为什么配不上呢,我就不接着说了.有一天,巴加内尔被死命盯住他不放的少校逼得无法可施,终于在绝对严守秘密的保证下,把身体上的一个特点告诉了少校,这个特点真是“特”得很厉害,如果警察局要捉拿他的话,只须按这一特点一找就找到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少校吼起来.“的确是为了这个原因呀!”巴加内尔又肯定地追加了一句.“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敬的朋友?” “你觉得毫无吗?” “不但没有关系,相反地,你有了这特点更是好得不得了呀!这反而给你增添了一个优点呀!这么一来,你倒真成了阿若贝拉小姐所梦想的那个盖世无双的妙人了!” 少校老是那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一点也不笑,可巴加内尔心里却,忐忑不安.少校跑去见阿若贝拉小姐了,只聊了一会儿工夫.十几天,玛考姆府的小教堂里隆重地举行了一个结婚典礼. 新郎巴加内尔打扮得英姿勃发,只是衣裳上的钮扣却扣得严严实实,新娘阿拉若贝拉小姐装扮得象天仙一样.巴加内尔的秘密本来应该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的,却不料,少校告诉了哥利纳帆,哥利纳帆又告诉了海伦夫人,海伦夫人又在门格尔太太——玛丽的跟前露了一句.最后,这个秘密一传到奥比内太太的耳朵里就传开了.原来,在毛利人家里做了4天俘虏,巴加内尔被毛利人刺过花了,不是刺了一点点花纹,而是从脚跟直刺到肩膀,他胸前刺了一只大几维鸟,扇着两只翅膀,在啄他的心.这是巴加内尔在那次伟大的旅游遇到的唯一伤心的事,他永远无法自我安慰,永远不能原谅新西兰.也正因为这个,虽然大家多次劝他,他自己也想念祖国,但他不肯再回法国了. 他害怕地理学会回来了一个被刺过花的秘书,马上就成为漫画家和报纸的关心对象,连学会都受他的连累而变成别在嘲笑的标靶了.至于格兰特船长重回祖国后,全苏格兰人都庆祝他,好象是全民族的一件大喜事,哈利. 格兰特船长成了苏格兰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他的儿子罗伯尔后来果然和他一样,也和门格尔船长一样,做了海员,而且在哥利纳帆爵士的支持下,为实现在太平洋建成一个苏格兰移民区的计划而奋斗.